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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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安慰的话,对她自己来说,都没有十成十的底气,就更不要说拿来安抚皇帝了。
皇帝却也不知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还是单纯不想再打击她,他没接茬,只当是默认了她的话。
后,唇角又扯出一个弧度来,声音沙哑的低喃:“朕这一生,的确有憾事,但是不在此时,亦是不在今夜,由你来送朕这最后一程也够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望定了傅云琅。
傅云琅心中明了,他的确这时还在记挂着尉迟澍,想叫她事后宽慰尉迟澍,叫他别为了错过今夜而耿耿于怀。
傅云琅大力点头:“是,儿臣明了谨记,请父皇安心。”
皇帝的身子已然是不太动的了,他微微颔首,神态语气之间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
他说:“朕这一副残躯,撑到天命之年其实也算高寿,是喜丧,只是以后朕不在了……挟恩图报这事虽是不体面,但朕这个为人父的也总免不了会有私心,太子以真心待你,以后你便替朕好生陪在他身边吧。”
他私下里是会唤尉迟澍名字的,但是这一次说的是“太子”。
旨在提醒傅云琅,她不止是尉迟澍的妻子,也是魏国的太子妃。
毕竟人生的路这么漫长啊,感情这种东西是有可能被改变和被磨灭的,在情意和恩义的两重枷锁之下,傅云琅踏实守在他儿子身边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
上位者之间的明示暗示,傅云琅历经两世,又哪有不明白的?
“好,儿臣会的!”
她郑重应下,应下一位父亲对他儿子最后的牵挂与眷恋。
丧钟响彻整个皇都时,已经是四更。
彼时傅云琅还孤身跪在皇帝的床榻前,默默地送了这位命途多舛的帝王最后一程。
她的心情,是比预料中的更加沉重也悲痛。
她来魏国皇都不过两载,和皇帝之间直接打交道的事也不多,可是平心而论,无论是做为一位帝王还是一位长辈,这位皇帝陛下确实叫她心生感激,毕竟回首去看……
自她家破人亡之后,前后历经两世,只有这两年才是过得最好的。
无关身份地位,是过了太多年蝇营狗苟筹谋算计的日子,只有这两年才没了所有负担,前朝后宫的所有风雨都有人主动替她在挡。
即使这是皇帝坦诚的所谓“挟恩图报”,这份算计她也甘之如饴的愿意接受。
“郝总管……”傅云琅跪在皇帝床边,又缓了好一会儿的情绪,这才掏出帕子仔细擦了眼泪起身,“各宫娘娘应该很快便到,先叫人进来替陛下整理仪容吧。”
“是。”郝总管也抹了泪,转身出去。
然则他才刚走出寝殿没多久,院中就传来一阵响动,脚步声夹杂着哭嚎声:“陛下……”
而且还不是后妃,是前朝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的声音。
傅云琅立刻意识到有哪里是不对劲的,婆娑泪眼瞬间变得清明。
她匆匆往外走。
与此同时,外面郝总管似也正试图与来人交涉,只是没拦住……
下一刻,傅云琅才刚走到外殿,那一行七八人已经先后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皇室宗政老陈王。
皇帝嫡亲的弟妹当初都被丰王所害,而丰王那一辈里的男丁要么年事已高,缠绵病榻,要么就早已作古,是以丰王倒台之后宗政这位王爷就是选的皇帝的堂兄弟。
此时,同来的还有包括卢相在内的六位重臣。
众人哭嚎着冲进来,与傅云琅走了个面对面。
傅云琅当即冷了脸:“陛下仪容尚未整理,几位大人就贸贸然往这寝殿里闯,这就是我朝的规矩吗?”
众人眼中,她不过一个后宫女子,还是外邦和亲来的,尤其现在尉迟澍还不在,哪有朝臣肯买她的账?
几人眼中皆是露出不同程度的蔑视之色。
眼见着场面将要僵持,卢相却突然站出来,毫不掩饰怀疑之色的望定了她,直接发难:“陛下不幸驾崩,这是国之不幸,天大的事,怎的……今夜这殿中就只太子妃娘娘一人伴驾吗?”
此言一出,傅云琅立刻明了——
这位丞相大人是想就此拿下她!
果不其然,卢信礼此言一出,其他人就都不约而同跟着变了脸色。
郝总管这时则是连忙站到傅云琅身侧,解释:“太子殿下不在皇都,是陛下临危之际传了太子妃娘娘前来交代后事的。”
然则,尉迟澍的生死不明,正是皇族中人不可错过的良机。
这一次,没等卢信礼再质疑,便是陈王冷嗤:“是么?陛下临危之际,不召朝臣,不召宗亲,唯独只叫了一个外姓女子伴驾陪侍?”
说着,居然直接上手推了傅云琅一把,然后不由分说,直闯进内殿。
卢信礼没有冒尖出头,但明显目的已经达成。
尉迟澍生死不明,失去音信,这就是皇族其他分支趁机抢夺皇位的好时机,只要他稍稍引导——
随后搜出些许物证,就自是有人会将弑君的罪名扣死在傅云琅头上。
这样,她和尉迟澍夫妻一体,即使稍后尉迟澍侥幸脱险现身,皇族中人为了不被他报复,也只得死咬着将他们夫妻往绝路上逼。
傅云琅的脑子转得很快,已经开始不断回忆这几日卢云乔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卢信礼有机会在皇帝这里安排下一个陷害她的局,那么所谓“罪证”就只能是叫卢云乔来布置了。
而这段时间,傅云琅几乎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每日来的比卢云乔早,走的比她晚,不错眼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几乎可以笃定,对方没机会在这里留下些什么。
但是卢信礼这般有恃无恐……
她没急着跟随众人进去,反而先与郝总管交换了一下神色。
郝总管亦是神色凝重,隐晦又坚定的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会有问题。
傅云琅是信得过自己这公爹的城府手段的,心思稍定,又听得闯进内殿那几人里陈王的一声怒喝:“你怎么也在这里?”
傅云琅连忙收摄心神,快走进去。
结果,就看众人被堵在刚进门那处,神色各异盯着立在床边满眼泪痕的卢云乔。
其他人只是有些意外,只有卢信礼,整张脸上瞬间闪过无数的表情,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掩饰住。
卢云乔则是被贸然闯进来的众人吓了一跳的模样,略有些勉强的解释:“陛下重病,本宫侍奉汤药,就……”
说着话,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面进来的傅云琅,立时又像是看到了救星:“这些天一直是我与太子妃一同在此侍疾的。”
傅云琅心中剧震,随后不动声色的飞快四下扫视一圈。
皇帝这寝殿,还连着旁边一个暖阁,但她确定她之前过来时卢云乔不在暖阁,那么……
就当是这殿内另有密室了?
所以,是皇帝提前安排了卢云乔在此,来拆卢信礼的阴招?
虽然在这里的人是卢云乔,但陈王等人随后还是敏锐的转头朝卢信礼投去审视的目光。
卢信礼后背已经隐隐开始冒汗。
现在即使他真在这殿内藏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是最怕叫人核实搜证的,卢云乔搅和进来了,弑君这样的大罪一旦揽上身,那牵连进去的就会是他卢氏全族。
为了锄掉区区一个傅云琅,他可不值得拿他全族性命去冒险。
卢信礼抿着唇,很快镇定,他再次流露出哀痛状,躬身向卢云乔请安:“臣等今日因为彻夜公干,留在了宫里,听闻丧钟响起,实在惦念陛下,便匆匆赶来。是有些仓促不合礼数了……敢问惠妃娘娘,陛下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这话,他又巧妙的只问卢云乔,而刻意忽视掉傅云琅。
傅云琅静观其变,这种混乱又众人各怀鬼胎的场面,她自是懒得往上凑。
卢云乔则像是有所顾虑,先看了傅云琅一眼才道:“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惦念太子殿下安危罢了。”
众人见傅云琅未曾否认,对这话也不由的多信几分。
这会儿陈王等人也有点被绕糊涂了——
能做到高官的人就没有真蠢的,他们稍微回想就能看出来是卢信礼怂恿他们第一时间赶来重霄宫的,隐隐觉得他该是在这事上有所图谋,可最先冲进来的却是陈王,现在卢家出身的惠妃和太子妃却口径一致,反而叫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也就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后宫嫔妃陆续赶到,住的离宫城近些的皇室宗亲也相继有人递牌子进宫奔丧……
没人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陈王便领着众人跪下对着皇帝的遗体哭了一阵,表了表哀思之情,之后便声称要准备皇帝驾崩的后续事宜告退了出去。
傅云琅知晓,他这一走,自是急着回去找自家阵营的人筹谋,想趁着尉迟澍不在,抢夺皇位。
可是——
她不能强行将人扣留宫中。
何况,京城里的皇亲不止他一家,会因此生出狼子野心的也不只他一家。
与其她现在自不量力的站出来与陈王硬刚,还不如先坐山观虎斗,等一等后续……
傅云琅索性没出这个头,任由他们风风火火的来,又火烧屁股似的走。
之后,卢云乔也未曾解释什么,与她略略对视一眼就自觉出去,与其她嫔妃一起跪在了外殿哭丧。
不管这局面如何的乱,还是得叫皇帝体体面面的走的。
傅云琅懒得去管外面那些力所不及之事,想着先叫他们狗咬狗,她只一心安排准备皇帝的后事。
紧急搭建了几个时辰,天明之后灵堂已经搭好。
按照以往的惯例,大行皇帝驾崩之后,通常三日后新皇就得继位主持大局,但是现在尉迟澍下落不明……
满城素缟的哀嚎声中,傅云琅能够鲜明的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果然,过了前三日之后,这天一大早就在皇帝的灵堂上陈王已经率先发难,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给满朝文武施压,问他们要怎么办。
百官之首的卢信礼双手揣在袖中,老神在在的,许多人都在等着从他这里看风向,可是这位最有话语权的老臣却居然一反常态的一语不发。
傅云琅不可能继续隐藏,站出来据理力争:“陛下驾崩,太子自然便是新君,现如今他只是暂时失了下落,众卿有什么好慌张的?认真做好你们本职,等着太子殿下归来便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就会有人站出来表示太子在疫区失踪,凶多吉少。
然后,傅云琅一介妇人,孤力难支,很快被他们排挤忽略,剩下的人除了静观其变的大部分中立派,其余人分成两派——
一派以陈王为首,要求在宗室里另择新君继位,另一派以理国公府为首,提议可以先推举一位摄政王和协理大臣互相制约,共同理政,然后继续派人搜寻太子下落。
双方互不相让,吵吵嚷嚷闹到第七日。
就在两拨人再一次一言不合吵闹起来时,跪在后妃中间的卢云乔猝然昏厥。
淑妃和傅云琅连忙张罗将她带去偏殿,请了太医诊治后就得出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惠妃有孕,已经两月有余。
皇帝去卢云乔寝宫留宿,也就她刚进宫那一日,只是自今年入秋之后,卢云乔却每每入夜都爱送些亲手煲的汤和做的糕点去重霄宫,有时皇帝便会留他在寝宫说话。
他们在寝宫究竟做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是她这样常来常往的出入重霄宫则是有目共睹。
虽然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皇帝子嗣不丰根本上就是他身体出了问题,卢云乔的这个孩子实在是来得有够蹊跷,可是现在也没有人能明确证明卢云乔的孩子就不是皇帝的。
至此,沉寂多日的卢信礼终于站出来,成了最强势的第三派,主张一力拥护辅佐卢云乔的这个遗腹子。
第095章 义妹
旁人有几分怀疑不好说, 单就傅云琅个人而言,她是十分笃定,即使卢云乔肚子里当真有货, 这个孩子也断不会和皇帝有关。
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一年前, 她在湖边遇到卢云乔主仆的那个冬夜。
当时她就有所怀疑,但事后被尉迟澍刻意打岔绕了过去, 她便没再刨根问底下去。
卢云乔这事, 毕竟关乎到皇家名誉和皇帝本人的颜面,她一个做儿媳的,尉迟澍刻意在她面前避而不谈的反应没什么不对。
不过后来她又额外叫聂扶摇盯了茗香阁好一阵,至少那次之后的三两个月之内那边没再有什么异常。
久而久之, 她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 没再去管。
如今时隔一年,谁曾想事情会卡在这个当口就骤然爆发了?
若不是她信得过皇帝运筹帷幄的能力和手段, 简直都要怀疑皇帝的驾崩就是遭遇了卢氏祖孙的毒手。
因着卢云乔晕倒是被就近安置在旁边的偏殿, 是以太医诊脉后只咋呼了一声,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外面卢信礼更是抓紧时机当即站出来,顷刻间已经从双方对峙变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场面越发焦灼。
即使抛开尉迟澍的原因不谈, 傅云琅本身对皇帝也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如今却是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就闹出这般有损他英明和颜面之事……
傅云琅心里有股无明业火蹭的窜上来, 盯着卢云乔平坦腹部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她这目光如有实质,在场众人自是感觉到了, 不约而同便是朝她看来。
然则她的身份特殊, 这一眼盯上卢云乔的肚子,立刻就引来众人不同程度的猜疑。
毕竟——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也马上满一年, 夜夜同宿同寝,太子妃的肚子却始终没什么动静,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反而是皇帝的妃子有了身孕。
匆忙闻讯赶来殿内伺候的音璃反应最大,面色一沉,当即就要挺身护主。
但卢云乔没叫她开腔,直接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柔婉开口:“我这一胎来得属实意外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模棱两可的好,有劳太子妃再多传两个太医过来重新予我诊脉可好?”
淑妃向来是个稳当性子,面上反应最的风轻云淡,毕竟皇帝在时她都没有上蹿下跳去争宠,如今皇帝都去了,她更没必要还争风吃醋。
可却并非人人都能这般沉得住气,就譬如方才听了消息挤进内殿的愉嫔。
她心有不甘,捏着帕子的手已经气恼到隐隐发抖,不等旁人发话便抢先道:“那就再传太医。”
今日在这侍奉的并非窦太医。
尉迟澍南下赈灾时带走了好些个太医院精锐,但是窦太医因为要照顾皇帝的病情却没有伴驾出京,但是皇帝弥留的最后几日,他几乎不眠不休的陪侍,待到皇帝驾崩他也熬到极致,这几日就换了别的太医轮番在灵堂这边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卢云乔的神色平平淡淡,丝毫不见忐忑与慌张。
傅云琅方才一瞬间的怒意上头,是有点没控制住情绪,此时回神,看她这般镇定又听殿外卢信礼舌战群儒底气十足……
她便知道,再请太医纯属多此一举。
“李太医是在太医院侍奉多年的,他的医术,本宫信得过。”是以,赶在内侍再去传太医之前,她果断出声喝止。
“可是……”愉嫔不忿,还想再言。
傅云琅没叫她再闹下去,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何况皇嗣一事不是儿戏,想来惠妃娘娘和李太医也不会拿着此等大事开玩笑。”
既然卢云乔这肚子是真的,那就没必要再牵连几个太医进来。
而且——
最终若要推翻李太医今日之诊断,自然也是现在越少人沾手越好,干脆就成全了卢家的算计,将这做为卢氏祖孙自说自话的一言堂,现在掺合的人越少,将来真要掰扯起来,留给卢家人的证人就越少。
傅云琅掌管后宫这一年,在这后宫之中自有她当有的威信。
愉嫔虽是依旧不服,但再转念一想——
不管卢云乔是不是真怀上了,横竖她自己肚子里是没货,即使再争好处也落不到她头上来,她又何苦做这个恶人?
如此,她脸上表情也很快一变,表情变得嘲讽刻薄起来:“太子妃说的是。还真是同人不同命,谁叫惠妃妹妹的肚子争气呢。”
这话,明摆着就是打击报复,拿来刺傅云琅的。
傅云琅倒是没有因为孩子的事闹心过,她和尉迟澍的感情好,身体又都没有问题,孩子是迟早的事。
但是此刻,她却当真有几分懊恼遗憾——
若她这会儿也有了身孕,便可堂而皇之击破卢氏一族的阴谋。
而这种情况下,作假谎报则是最不可取的昏招。
“前朝的事,自有众位亲贵大臣商议,惠妃娘娘既然有了双身子,那不如早些回寝宫歇息吧。”傅云琅道。
傅云琅一直虚弱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轻道:“本宫这会儿还觉得不太好,再缓一缓。”
眼见着气氛到了这里,淑妃这才终于站出来打圆场:“如此那妹妹就先歇着,咱们也别都杵在这了,回吧。”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了热闹可看,众人便退了出来,留太医陪着卢云乔主仆在那殿内继续歇息。
按照大魏皇室的祖制,百官要在宫中为大行皇帝守灵七七四十九日,但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不可能不眠不休的一直这么熬着,是以每隔七日,会提早小半日放了大家回去缓一缓精神。
卢信礼和陈王等人互不相让,自是争论无果。
最后还是傅云琅被他们吵得心烦,再次冷脸站出来:“诸位就这么盼着太子殿下回不来吗?迫不及待就要给这天下争个新主人出来?即使本宫与太子殿下人微言轻,但至少看在大行皇帝的颜面……区区四十九日的丧期而已,你们到底是有多大逆不道,便是连这点身后的体面都不想予陛下留?”
君臣之道,便是这天下最高的律法。
傅云琅虽是年岁不大,但是百官命妇面前,她不仅丝毫不露怯,更是言辞犀利,掷地有声,刹那间就将所有人都堵得闭了嘴。
“微臣不敢,微臣罪该万死!”最先带头的是理国公。
争执中的众人噤了声,齐齐跪下冲着皇帝棺椁方向磕头请罪。
傅云琅一身素缟立于人前,俯视脚下这些各怀心思之人,反而越发的不留情面:“本宫受父皇所托,掌管凤印,宫外之事非我职责所在,本宫管不着,但是这宫门之内,父皇的灵堂之上……本宫今日也撂下话来,谁再居心恶毒,搅扰到逝者安息,违逆君臣纲常,我便将他斩于当下,九泉之下叫他亲自去予父皇赔罪!”
别的不说,单就是羽林卫,除了皇帝父子之外,若说现下这宫里还有谁能驱策指使他们,那也就只剩这位掌有凤印的太子妃了。
是以,虽是绝大多数人都瞧不上傅云琅此刻的年少轻狂,也只敢暗自翻翻白眼,至少灵堂是彻底安静下来。
众人一直跪到午后未时,礼官跟联手为皇帝治丧的傅云琅和陈王打了招呼,得两人应允,便将绝大多数人都先放了回去。
傅云琅未在此间多久,直接带着皇帝的一众后妃回后宫了。
仿佛是被今天的变故弄得心烦意乱,她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在最前面。
其他人,要么是跪得久了,娇贵的先叫宫婢扶去旁边揉膝盖,要么就是慢吞吐等着能说体己话的人一起走,只是人心各异,无论是朝臣,命妇还是后宫妃嫔们之间气氛都瞧着有些额外静谧的诡异。
傅云琅没传肩舆,徒步往回走。
走了一段,忽觉得不对劲。
止步回头,就看淑妃由齐嬷嬷扶着,也正款步走在身后。
傅云琅垂眸微微斟酌,然后便刻意顿下脚步等了她片刻。
淑妃很快追上来。
傅云琅又看了眼她身后,见着暂时还没有别人过来,也没心思拐弯抹角:“淑妃娘娘走这么急是来追我的?”
淑妃唇角微微扯了下,只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好露出笑容来,只道:“人走茶凉,风水轮流,她们有她们要巴结的人,咱们也都有各自的日子要过,不走在一路,也好。”
傅云琅对淑妃的印象一直不错。
当初她及时主动交还凤印,虽然被众人暗中很是奚落嘲讽了一通,但事实上凤印和账册都没有白交,皇帝随后就给了她重赏。
事后,傅云琅去请教她后宫一些事,她也事无巨细的全部耐心讲解,从不藏私。
但是等傅云琅完全接管宫务忙起来之后,她又很淡然的并不主动上门巴结进一步维系关系,进退有度的分寸拿捏得相当好。
此时风雨欲来,傅云琅又如何听不出她言下之意?
正好这会儿四下无人,傅云琅望着她稍稍正色:“惠妃有卢相在前朝予她撑腰造势,怎么看她现在都是个最好的巴结对象,娘娘即使有风骨,不愿去巴结她……也不与我保持距离吗?”
皇帝和尉迟澍的父子感情有目共睹,而且这又是改朝换代的当口,这样的紧要关头尉迟澍都没露面……
这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都应该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也正因如此,灵堂上卢信礼和陈王那些人才敢那般有恃无恐。
后宫女子更敏感胆怯些,就只会更加的人心惶惶。
淑妃眼底神色逐渐暗淡。
“太子妃不是一直在坚定的等着太子殿下归来吗?”她与傅云琅对视,后才牵动嘴角,终于有些寂寥苦涩的笑了下:“太子妃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夫君,本宫虽是与太子不甚熟稔,但是侍奉陛下多年……我亦是了解并且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的。”
她跟皇帝之间,或者算不得什么真感情,但是女子出嫁从夫,她在宫里侍奉毕竟也这么些年了,淑妃眼中的确蕴了些掩饰不住的伤痛。
她说:“他那样的人,这一生步步为营走过来,又怎么可能栽在最后这一步?”
皇帝有多看重他唯一的儿子,全天下有目共睹。
她是不晓得傅云琅和尉迟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确实对自己的枕边人很是了解,皇帝殚精竭虑守着这座江山一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尉迟澍留下一个烂摊子的。
主要——
是他有那个能力把皇权稳固的传递下去!
傅云琅默了默,暂时未曾言语。
淑妃又道:“太子妃需要本宫配合你做些什么吗?”
话到这个份上,傅云琅却当真没什么话能与她说的,毕竟尉迟澍目前的下落和具体情况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她目前还能保持的这般镇定,则是与淑妃同样的原因,因为她相信皇帝和尉迟澍绝对有他们未雨绸缪的应对之策,眼下所谓的困局只是表象。
“不需要。”但是淑妃这样通透精明的女子,她是天然便有好感的,神情语气也都跟着柔和下来,“娘娘说得对,你我身为女子,又都有幸嫁得良人,那么此时就只管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独善其身的等着即可。”
淑妃原也没想冒尖出头,闻言颔首:“好。”
然后便绕开傅云琅,继续前行而去。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身为后妃,又没有儿子,身上就没有催命符,只要交代一下娘家人别作死跟着前朝那些试图上位的人瞎胡闹,独善其身的等着……
说句难听的,即使她判断有误,尉迟澍当真回不来了,以后不管是谁上位,也为难不到她和她家族的头上来。
但是私心上,她倒的的确确希望尉迟澍能赢。
目送淑妃走后,傅云琅错开她一段距离,也带着清栀继续往回走。
清栀却是想着她上午在灵堂上放狠话的样子,颇为忐忑:“您之前那般站出来主持大局,想必是将卢丞相、陈王府和理国公府都一并得罪了,现在使的也只是个拖字诀,万一等到陛下入土下葬之日太子殿下还赶不回来,那您……”
皇帝的后妃全都没有子嗣,也许没人会为难她们,但是傅云琅不一样,人人都知道她是太子尉迟澍心尖子上的人,又是掌过凤印的太子妃。
因为皇室给过她的诸多荣宠与荣耀,就注定了她即使是个后宫女子,但事实上在朝臣百姓中间也有一定的声望,那些谋朝篡位的逆臣是一定容不得她的。
“没关系,我等他。”傅云琅神色平淡,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她知道,尉迟澍这趟走时没对她额外透露的太多,甚至郝总管那里也一定还瞒着她一些皇帝和尉迟澍的计划,但是她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告诉她全貌。
因为这段时间他不在,她若是涉身其中,知道的越多就只会越是艰难危险,有人会试图从她口中撬出点什么。
尉迟澍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中,索性便不叫她参与其中。
所以,这段时间,她就只需要扮演好一个痴情的坚定相信并且等着盼着自己夫婿归来的弱女子即可。
另一边,卢云乔是等到后面人差不多散尽,和卢信礼一同离开灵堂的。
卢家大爷和三爷落后一段距离跟着,也替二人隔开后面零散也朝这个方向走的人。
卢信礼并未喜形于色,相反的,反而较之以前更加的慎重。
她看着卢云乔的肚子,表情阴郁又严厉:“这一次别再出差错了,成败在此一举,咱们阖族的性命都寄在你身上了。”
卢云乔被他盯得瑟缩了一下子,下意识双手护住还没显怀的肚子,微微苍白着脸色道:“祖父,那天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刚进了殿内傅氏就到了,将我堵在了里面,我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叫陈王带人搜了陛下寝宫和我的身上。”
她解释的是皇帝驾崩那日她之所以会出现在皇帝寝殿,坏了卢信礼借刀杀人计划的原因。
本来早该解释的,可是最近这段时间灵堂上人多眼杂,祖孙俩找不到机会直接会面,消息都是通过各自身边心腹传递的。
李太医是卢信礼的人,他依旧盯着卢云乔的肚子,倒是有些踏实和欣慰的:“咱们的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