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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宫宴—— by蓝小岚ya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1

百忙中,她极力观察。
这些蓦然现身的刺客不下十人,都是穿得与这街上的行人无异,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只是多了条黑巾蒙面。
因为闹市街口有人放冷箭,这会儿整个街面上已经喧嚣着瞬间乱起来。
看到这边亮了兵刃,大打出手,人潮呼号着纷纷朝四下的街巷里涌去。
楚怀安的接亲队伍也被人群阻停。
他人在马上,视野较高,是第一个注意到傅云琅这边情况的,当时也是勃然变色,立刻就想喊人帮忙,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这身边的都是些普通人,即使有胆量冲上去也只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送人头。
且在他彷徨无措时,后面跟着的喜轿旁有个轿夫被横冲直撞的行人绊倒。
“哎哟……小姐!”跟着轿子的喜娘一声惊呼。
八抬大轿本来很稳,一人失力,整个队伍就失去平衡,随后轿子一歪,坐在轿中的新人就栽了出来。
盖头落地,凤冠歪斜,手肘也蹭破了一大片。
眼见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就要被人踩踏,楚怀安再就无暇他顾,连忙翻下马背,三两步冲过去将人护在了怀里。
再回头去看——
这会儿尉迟澍的其中两个亲卫已经冲破阻碍,去到了他和傅云琅身边。
只他们周遭刺客也又多了三人,主仆几个仍被死死围困。
楚怀安的新婚妻子曲家小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此等情形之下,自是受了巨大惊吓,惨白着一张小脸儿伏在他怀中,哭都不会哭了。
“没事,别怕!”楚怀安一面心不在焉安抚着怀中妻子,一边飞快动脑,然后高声喊道:“有人杀人啦……快!城西的步兵卫所就在附近,快去报官。”
他喊得极大声,是喊人去报官不错,同时也想以此震慑,试图吓退那些刺客。
事发时,姜沅芷在远处的路边摊前面,街面上刚一乱起来她就被身边的几个护卫严密守护起来,躲避人群冲撞。
因为被行人阻隔,她甚至都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慌张道:“快,快去找云姐姐和尉迟表哥他们。”
护卫一边护着她,一边逆着人流寻来,待到看见远处傅云琅二人居然被刺客给围了,她也立刻白了脸,惊恐万状的颤声道:“快去帮忙。”
姚皇后给她的护卫虽然都是好手,但是因为只是护她出宫逛个庙会,就只跟来了四人。
其中两人依旧寸步不离护她,另外两个连忙提剑就要往这边战圈里冲。
傅云琅看着那些做寻常打扮的刺客,不由的目光连闪……
这些人,只要揭下蒙面黑巾趁乱隐入人群,就能立刻消失,同样道理,谁又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继续蛰伏,准备伺机而动的?
姜沅芷的那几个人,填进来也作用不大,反而如果将她这个身份特殊的表妹再卷进来,他们会更加被动。
“不要过来!”
“走!”
仓惶之间,她隔着人群大声喝止试图冲过来的侍卫,“你们先走!护好了你们主子,她不能有事!”
有人能当街刺杀尉迟澍,也就有人能趁火打劫对姜沅芷下杀手,现在是保全一个是一个。
侍卫要冲过来救她,是听了姜沅芷的命令,可是如若权衡细想则是人人都分得清楚轻重。
即使弄丢了傅云琅,免不了担个失职的责任,要被姚皇后追究,可只要保护好了姜沅芷这个正牌公主,他们也是大功一件,总归罪不至死。
尤其——
长安公主的确不容有失。
几人只迟疑了一瞬便立刻扭头折返,不由分说,强行将姜沅芷拖走。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加上人多,他们主仆一行往人群里一隐,瞬间被淹没。
却也就是傅云琅这一声呵斥,像是突然给了刺客启发……
为首一人骤然打了个手势,随后那些将尉迟澍做靶子的刺客居然齐齐调转目标朝她杀来。
她在这个战圈里,本就是个累赘,全靠尉迟澍带人护着。
之前因为刺客没人把她当回事,尉迟澍主仆不必太分神顾虑于她,他们几个会武的要在刺客的杀手下自保和要保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可是两回事。
刹那之间,尉迟澍几人只觉压力骤增,头大如斗。
尤其尉迟澍,他这也是头次陷入这等真刀真枪的局面之下,欠缺应敌经验的弊端很大。
身边再护着个手无寸铁的傅云琅,一时更加的捉襟见肘。
正被人逼迫得节节后退,被打压得头皮发麻时,好在朔风及时赶了回来,提剑冲进战圈。
他身手明显是尉迟澍一众侍卫中最好的,从天而降,挡在傅云琅两人面前。
发现尉迟澍受伤,只沉声道:“殿下先退,找个地方避避。”
尉迟澍毫不拖沓,瞅准朔风给他打开的缺口,拽着傅云琅一剑逼退一个刺客,拔腿就跑。
傅云琅虽然知道自己是他的负累,可是轻易的她也不想死,唯一能做的就是单手将裙摆裹成一团死死兜住,然后尽量迈开步子跟着他跑。
但尉迟澍显然害怕伤及无辜,带着她就想往人少的开阔处走。
仓促之间傅云琅提醒:“回庙街,人多便于隐藏,他们不敢大开杀戒的。”
尉迟澍依旧心有顾虑。
恰在此时,又听有人此起彼伏的喊:“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转念一想,他立刻定了主意,脚下转了个方向,两人跟随奔走的人群挤进了庙街。
那街上,因为有好些小摊贩不舍得财物,在忙着收摊,还有离得这边街口远些地方的人则是压根不晓得出了何事,还在悠然闲逛,故而依旧人流密集。
可是他俩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尉迟澍身上还有伤口和血迹,这样在人群里奔走极其醒目,惹得人群纷纷侧目,甚至闪躲。
尉迟澍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只是一味往前走,只能抱着侥幸等附近府衙的官兵赶来,届时刺客也就会自行散去。
傅云琅闷不吭声,飞快扫视沿街两边的铺子。
然后行至某个茶社门前,她突然止步:“这个铺子有后门。”
她平时出宫的机会还没自己多,怎么会知道哪个铺子有后门?
尉迟澍虽然心中疑惑,却由不得多想。
两人冲进茶社,尉迟澍腾不出手,傅云琅直接将她抓在手里防身的发簪丢给试图上来阻止的伙计:“借个道儿。”
后面一条街上只有零散几个着急归家的行人,也没有庙街上那般鼎盛的灯火照明。
但是就因为人少,少遮挡,一旦被人在这堵了反而更麻烦。
两人借着夜色掩映,跌跌撞撞的走,行过一处暗巷时,正好四下无人,尉迟澍就拉着傅云琅闪身躲了进去。

第014章 姑爷
这是条死巷,狭窄逼仄,因为常年不见光,脚下半湿的泥地上隐约还散发着淡淡的腐味。
躲在这里,没人发现还好,一旦被人堵了,可就当真逃都没处逃了。
尉迟澍只是在赌,赌他们能等到刺客退去,援兵赶到那一刻。
他依旧是将傅云琅挡在身后,自己提剑警惕着巷子外面,同时言简意赅解释了句:“碰碰运气吧,我体力不支,再同他们对上护不住你。”
傅云琅没做声。
他便当她是了解并且默认。
而事实上……
傅云琅则是无话可说。
她不傻,也不算蠢笨,又如何看不明白?当时刺客围杀上来时,尉迟澍若非不想丢下她,以他的身手,在亲卫的帮衬下脱身还是方便的。
虽然那些刺客必定是他招来的,她受了无妄之灾,可对方也在生死关头竭力护她了,此时也很难说究竟是谁连累了谁。
横竖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危机尚未解除,跑了这一路,她心脏狂跳,仿佛要从喉咙蹦出来,趁着这会儿工夫,赶紧先缓了两口气。
稍稍冷静,便立刻意识到不对。
尉迟澍此时还一直握着她的手腕,而他左臂伤口流出来的血水在衣袖底下顺着皮肤蜿蜒,傅云琅低头,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就见自己手腕上都是从他指缝间渗出的鲜血。
尉迟澍却恍若未觉。
他身体替她挡在狭窄暗巷的外侧,满头满脸狼狈的汗水,一心盯着外面街上的动静。
本该急促的呼吸,被他强行压抑,缓慢而粗重。
可是傅云琅知道,他此刻也早失了常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紧绷的状态,以至于毫无察觉间因为手劲太大,已然是将她手腕攥得麻木近乎失去知觉。
傅云琅试着抽了下手。
尉迟澍无暇分心来顾及到她,只循着身体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反而攥她更紧。
“再等等,他们可能还没放弃,我们最好是按兵不动,等朔风来寻。”
傅云琅:……
无法,她只得出声提醒:“我手腕麻了,你先松开我。”
尉迟澍闻言,这才仓促回头看了她一眼。
昏暗的窄巷中,见她蹙着眉头,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指缝间一片黏腻潮湿。
好似……血水。
像是傅云琅这样的贵女,多是矫情又过分讲究干净的。
少年心中漫上些许窘迫,立刻烫了似的松开手,又局促的顺势在衣摆上用力蹭了两下手掌的血。
全程,他依旧全神戒备,盯着外面的街上。
傅云琅摸索着自荷包里找出一方帕子,小心托起他受伤的左臂。
尉迟澍回头来看。
就见她螓首低垂,闷声不响的用手帕将他伤口裹住,又略重的打了个结。
保命要紧的时刻,尉迟澍也没想太多,任她给简单的包扎了。
隔壁的庙街上,随着时间推移,人群在慢慢散去,喧嚣吵闹声也在逐渐褪去。
要等朔风一路打听他们行踪,带人寻到那间茶社,再顺藤摸瓜找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尉迟澍的伤口太深,傅云琅明明已经给他将止血的帕子扎得很紧,也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帕子就又被血水染红。
再加上在这之前他于打斗中流的血……
傅云琅暗暗心焦,闭眼冷静回忆了一下这周遭地形,然后扯了扯他袖子:“后面那堵墙,你看能翻过去吗?”
尉迟澍回望,见她指的是暗巷尽头那道高约丈余的高墙,不解的皱起眉头。
傅云琅解释:“我们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那些刺客就算蛰伏在附近守株待兔,但他们人手有限,应该不能连续在三条街上都布控,你的伤口得止血,我们还是尽快脱身找朔风他们会和吧。”
尉迟澍认真思索片刻,觉得她所言有理。
“拿着。”他将自己的软剑塞到她手。
傅云琅默契的立刻侧身贴紧一侧墙壁,他也如法炮制,紧贴另一侧墙壁自她面前挪了过去,走到暗巷深处查看。
那墙壁很高,中间又无落脚之处,但是因为两侧墙壁间距小,他两边借力,很轻松就攀上墙头。
先从高处探望了一下另一条街的情况,确定并无可疑人等徘徊,就又趴回墙头,朝底下的傅云琅递出右手:“来。”
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傅云琅先将长剑交还,然后攀住他的手掌,也学着他先前的样子自两侧墙壁借力攀爬。
奈何她这个身体太过柔弱,属实没几分力气,又加上穿的绣鞋鞋底轻薄不宜蓄力,才刚爬了一小段就滑脱了绣鞋,狠狠崴了下脚。
疼痛之下,傅云琅连忙松开尉迟澍的手,退回去就一脚踩在了潮湿腐臭的暗巷里。
她也顾不上脚下那种恶心肮脏的触感,只快速寻到自己脱落的那只绣鞋穿上。
回头,刚要叫尉迟澍一个人先走:“要么……”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一跃而下,又落回了她面前。
“伤了吗?”
“没,就是崴了下脚。”
尉迟澍微微沉默了下,后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生死攸关,情非得已,这事没有第三人知道,回头你可别讹我啊……”
也是为了避免尴尬,话落,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经不由分说往她腰际一卷。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傅云琅甚至还没来得及拒绝挣扎一下,就被他裹挟着三两下越过墙头,怼在了后面一条街上。
身体一瞬间的悬空失重又落回实处,傅云琅的思维也跟着出现了瞬间空白。
回过神来,她却发现尉迟澍之前用的那柄软剑居然是藏在腰带里的。
方才为了方便翻墙,他将软剑藏了回去,这会儿又重新提在手里:“你不是熟悉这一片的路?往哪儿走?”
庙街那边人多,完全疏散是需要时间的,那些刺客又是扮做平民隐藏。
傅云琅谨慎起见,再看他右臂已然整个被血水浸透的手帕,就咬牙道:“那条街上应该还得乱一阵,正好我家在这附近有个铺子,先想办法给你止血吧。”
言罢,不由分说转身便走。
刚刚经历一场刺杀,尉迟澍也是心有余悸,想着避避也好,就仍戒备着四周环境跟在了她身后。
傅云琅说的是一家粮油铺子,与其说是傅家留给她的,其实更确切的说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之一,就在这条街上,往前隔了四五个门脸儿。
她轻车熟路上去敲门,却是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老者举着灯笼出来开了门:“来了来了,大晚上的,谁啊?”
“吴伯。”
傅云琅拉着尉迟澍率先挤进门去,一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玉佩递到老者面前。
吴伯举着灯笼眯着眼,凑近了很是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便激动起来:“是少东家?”
说着,就颤巍巍的要往地上跪。
傅云琅赶紧拦着,确定不会起争执,就转身合上了门,同时简明扼要的解释了来意:“大晚上的,您不必拘礼。我是出来逛庙会偶然遇到点意外,又不甚和下人冲散了,就想着先来您这歇个脚。”
“好好好,您快进屋里坐。”
吴伯是姚家当年的旧仆,无儿无女又上了年纪,替傅云琅守着这个铺子尽心尽力,也权当养老了。
突然见到自家小主人,老人家很有些难掩的激动。
他将二人带进后院的堂屋,一面解释:“伙计和账房都在这城里有家,夜里就我一个人看门,人老了,不中用,早早便睡下了。”
尉迟澍左顾右盼,顺手将长剑收了。
“就您一个人?夜里不会不安全吗?”
“不会不会,这里离着西街的衙门近,邻里们又都是老熟人,互相照……”
屋子里原是油灯照明,老人又多点了一根蜡烛,乐呵呵的回着话,突然又后知后觉举着烛台回头,借光打量起尉迟澍。
他不是没注意到傅云琅身后跟着个人,只是傅云琅进来得急,他也没顾上细看,还只当是个侍卫随从。
此时细看,这才注意到对方容貌俊美,仪表不俗,穿着上更是富贵讲究。
下一刻,老人浑浊的双目登时闪现一抹精光,甚至很有些老怀安慰的激动道:“这是……准姑爷吗?”
自从傅云琅住进了宫里,他就没再见过,但是傅云琅若是成婚,她名下这些产业就肯定要编入嫁妆带去夫家的,傅云琅尚未婚配他很清楚,只是这大晚上的,一对儿年轻男女结伴逛庙会,看上去又是极般配的郎才女貌……
尉迟澍被这老头儿用看自家女婿一般热切又满意的眼神突然盯上,不由的就是头皮一紧。
还不等他思维跟上来,傅云琅已经淡定冷静的拿走吴伯手里烛台:“他不是。”
她又多找出两根蜡烛一一点燃,也不解释尉迟澍的具体身份,只问吴伯:“您这有金疮药吗?”
吴伯先是仔细看她,又看到尉迟澍的伤口,不由的大惊失色:“有有有,在我房里,我去拿。”
他人都转身走了,尉迟澍才缓慢的开始为前一刻他提出的问题尴尬。
下意识转头去看傅云琅,却见对方面不改色,没事人似的已经找到脸盆端着去院里打水。
人家姑娘家都不觉难为情,他还要计较一句闲话就未免显得太没见过世面。
下一刻,尉迟澍也就跟着坦然起来。
可是看着院子里若无其事打水的傅云琅,他又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
以往打交道的那些世家贵女,与他面对面说两句话都要娇羞脸红的,他虽然清楚傅云琅对他没那方面的心思,可是两人这一晚上手也拉了,腰也搂了,她真的都不脸红敷衍一下的吗?
总不至于他在她眼里根本就算不得是个男人吧?

因为心有所属,所以她才压根没将他瞧在眼里?
可是那个姓楚的,哪儿能跟他比?傅云琅看着也没瞎啊?
莫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尉迟澍是个少年心性儿,争强好胜,登时泄了气,兴致缺缺找了张椅子坐下。
片刻,吴伯和傅云琅相继回来。
傅云琅将脸盆放在桌上。
“前阵子底下的伙计干活儿时割伤了手,我买了药回来,刚好有的剩。”吴伯将取回的药瓶递过来。
傅云琅没接:“那劳烦您了,再找些干净布条,替他上药重新包扎一下,先止血。”
这日虽是月中,但外面的月光是冷色的,看人肤色不太真实,此时借着屋里暖色的光不难看出,尉迟澍这脸色已经是异常苍白,这血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流下去了。
“这……我这……年纪大了,尤其是夜里,眼神不好。”吴伯举着药瓶无措起来,“这位小郎君流这么多血,可见伤得不轻,我这笨手笨脚,眼神又不利索就怕是弄不好再害了他。”
“要不我去请个大夫吧?街尾就有个药堂,不太远。”说着,放下药瓶就要转身往外走。
“别去了。”傅云琅拦下他,看一眼桌上药瓶,然后心一横,“今夜街面上乱,万一叫坏人盯上就不好了。您给我打点热水,再找些干净的布条和剪刀来,这里我来处理。”
说话间,她已经先行走上前去,解开缚住尉迟澍伤口的帕子,先往他伤口上仔细倾了些药粉。
尉迟澍不想丢脸露怯,咬紧牙关,表情虽然控制住了,却又顷刻就疼出了一头冷汗。
傅云琅也没多想,她看到他的伤口也有些瘆得慌,直接拿袖子给他抹了把额头。
她衣料上熏的是和姜沅芷一样的茉莉香,自袖间溢出,依稀带起几分甜腻。
尉迟澍与她表姐妹二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香味他并不陌生,却只在这一刻,蓦的有些拘谨,微微往后倾了倾身子。
同时偷眼去看,傅云琅则是心无旁骛,一心观察他的伤势。
吴伯很快打来热水,又从抽屉里找了剪刀和干净的棉布过来,帮着裁成长布条。
夜里用烛火照明,属实不太方便,傅云琅就将他暂时赶开一边,省得遮光。
“你把外袍脱了吧,否则不好包扎。”
她转身,亲手试着水温,很快调好了温水。
再回头……
打架和逃命那会儿不觉得,此时扯到伤口,那便当真疼得人撕心裂肺,尉迟澍衣裳还没脱就先疼出了浑身冷汗。
无法,傅云琅只能上手,尽量减小他那条胳膊的活动幅度,小心替他将两层外袍褪下。
尉迟澍原是心中十分别扭的,可是他也有所感知,自己这条胳膊隐隐开始麻木,必须尽快止血,便也顾不上矫情。
他这里一个走神,就看傅云琅已经抄起剪刀,沿着伤口上方的位置咔嚓几下就将他那整条衣袖剪掉。
尉迟澍:……
这样子,着实不伦不类,很是难看。
向来穿着讲究的尉迟殿下忍不住抱怨:“你剪开个大点的口子不就得了?”
傅云琅不语,转身将脸盆端过来。
尉迟澍毕竟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指缝里的血迹已然叫他难受半天,也不需傅云琅支使,他便自行清洗起来。
男女有别,他力所能及之事傅云琅也不沾手,主动背过身去,只提了一句:“小心些,伤口不要沾了水。”
等尉迟澍清洗完毕,她才又回身,先拿干帕子帮他仔细将伤口附近的水珠拭去,又多撒了些金疮药在伤处,再拿干净的布条不松不紧的将他伤口包裹好。
她做事的时候极细致,而且动作灵活有分寸,即使包扎这样的事情不常做,也给人一种她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舒适感。
没有别的衣裳替换,然后她又捡起那两件外袍,帮着尉迟澍重新穿上。
只他那腰带是个特制的剑鞘,锁扣机关设在腰侧的位置,这会儿他怕抻裂了伤口不敢用左手,而单手使不上力气将锁扣合拢,摸索半天,险些将手指划破也没扣上。
无奈,傅云琅只得上前帮忙。
却发现他之前轻松摆弄的机关锁扣,回扣时的力道居然很沉,在她这样的弱女子手上很难掰动。
两人合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隐约咔嚓一声,腰带扣回了腰上。
傅云琅忍不住多瞄了一眼。
这位尉迟殿下的腰不似寻常习武之人那般壮硕,整个人却十分挺拔,先前打架的时候还挺灵活挺有爆发力的……
还蛮有意思。
后又觉得自己想这些无聊透顶,心里暗笑一声作罢。
匆忙擦了把汗,傅云琅再回头寻人时,就见吴伯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已经垂着脑袋鼾声均匀睡得十分香甜了。
傅云琅:……
尉迟澍也注意到这老头儿,玩心大盛,踱步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禁失笑:“看来还真是我们扰人清梦,折腾到老人家了。”
吴伯一把年纪,傅云琅心中多少也有几分的过意不去。
“你坐会儿吧,我把这收拾了咱们就走。”
她将用剩下的一点金疮药塞给尉迟澍,以防万一,又将剪刀和用剩下的布条卷好,放回原来的抽屉,最后才把被血水浸透的帕子和衣袖扔进脸盆里端出去。
尉迟澍自觉退后,倚靠在门边。
有些老旧朴素的屋子里,几支蜡烛,一盏昏黄的油灯,伴着一个女子忙碌的身影……
他突然间就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环境,于他而言过分陌生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总归是没觉得讨厌罢了。
随后傅云琅走到院中井台旁,泼掉盆里脏水,重新打水将脏帕子和那截衣袖淘洗干净。
尉迟澍看她半天,正待调侃她怎么像是市井人家的小媳妇儿似的,会得还挺多?
就看她又仔细将裙子下摆打了个结,然后弯身脱掉右脚的鞋袜,死拧着眉头开始拿水瓢舀水一遍遍冲洗右脚。
月华洒下,清冽的井水濯足而过。
水波过处,足踝精致,玉足小巧,粉白色的指甲沐着水色隐约竟似闪着微光的粉色小贝壳。
也可能是她踩在脚下的青灰色石板太过粗粝,反衬之下竟是会叫人觉得月下的这一幕极美了。
女子的足,算是身体极私密的部分,不会轻易示人。
意识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尉迟澍脸上一烧,趁着傅云琅尚未察觉,赶忙别开了视线。
傅云琅确实没想到他会无聊到从背后暗暗观察自己,匆匆洗了脚她又蹲回去,一脸痛苦的将之前踩了腐臭淤泥的袜子以及被她穿脏的那只绣鞋都一并扔进水中清洗。
没有皂荚和澡豆这些,加上时间仓促,她也只能简单洗洗。
觉得没那么脏了,就尽量拧干水分,重新穿回脚上,端着脸盆折回屋里。
尉迟澍看到的是她若无其事的脸,脑中不期然浮现的却是方才踩在院中青石板上的那只脚……
这仿佛是个不该有的邪念,心虚慌乱之余他连忙欲盖弥彰的掩饰,佯装无事的努努嘴:“这些破玩意儿你不扔了还要带回去啊?”
他指的是傅云琅端在盆里的帕子和那截衣袖。
因为质料的关系,上面血迹无法彻底清除,都被染成了浅浅的灰褐色。
傅云琅道:“血迹清洗不掉,不好随处乱扔,带回去再烧掉吧。”
说着,她想了下,将尉迟澍那块衣袖扔给她,自己那块手帕就顺手塞进了袖袋。
尉迟澍:……
无奈,他也只得有样学样,也将那半截湿漉漉的衣袖自己揣起来。
此时已近三更,傅云琅叫醒吴伯,谨慎之余又讨要了两身衣裳,两人套在身上,这才告辞出来。
门外的整条街上空无一人,月光洒下,路面上白花花的一片,恍若白昼。
两人却顾不上赏景,只依旧警惕戒备着周遭,快步前行。
出了这条街,外面就看到大批官兵往来,以庙街为中心,并着两边相连的街巷已然全面封锁起来。
宫里那边还不及得到消息并且派人过来,是附近步兵衙门和京兆府的人马先行赶到,控制了局面。
京兆府今夜当值的大捕头路铭川刚好认得尉迟澍,他露面简单交涉解释了下,对方就一边谦逊告罪一边热情的像是请祖宗似的将二人请回庙街上。
这会儿那边除了给傅云琅和姜沅芷赶车的车夫,其他随行人等都被朔风带着去附近挨家挨户打听二人下落。
“古师爷,两位走失的贵人寻到了。”陆明川喊了一声不远处牌坊底下正忙得焦头烂额的京兆府同同僚。
古师爷连忙迎上前来,也是大喜过望,随后严肃的告罪,声称是府衙管制不力,疏忽导致了刺客混上闹市行凶。
尉迟澍只是“大度的”挥挥手,然后“随意”踱去停放在牌坊底下的两具尸体前查看。
路铭川跟过去解释:“其中一人是被殿下的护卫和随后赶来的官兵围捕当场剿杀,另一个则是身受重伤,趁乱自裁而亡。”
他没有多问,明显极有分寸,不去打听尉迟澍这种贵人之事。
尉迟澍在聪明人面前也不过分装傻,只笑了笑道:“瞧着眼生,以前也没见过。”
说完,就又转身走回了马车这边。
傅云琅则是正在和古师爷交涉:“你们府衙未曾接到别的报案吧?与我们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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