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 by桀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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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晚了一步,那么席影....不,他根本想象不了,根本没办法去想,只要起了那么一点念头,这几年来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焦虑和痛苦就会井喷地涌出来,淹没他,比锥心之痛更甚。
那一刻他甚至听到自己心里在颤抖地祈祷着,只要她没事,过往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他可以重新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无论他怎么摆出事实、回想过去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回忆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最终还是难以逃过一个事实——他担心她。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去原谅她,什么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原谅她。
这让他感到慌乱、害怕,让他被体内的矛盾刺伤。他过去所受的背叛、遗弃、痛苦又形成愧疚感反过来疯狂地谴责他,两种念头天人交战。
矛盾在脑内发酵,随着酒意的催化,他的脑子几乎快要炸开。
他扶着玄关粗喘着,抬起右手揉按酸疼的太阳穴,胸口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吟,但是这样根本没有让酒意消散,反而更眩晕、神志更不清醒。
席影有些害怕傅斯里这个样子,但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伤口,强迫自己移开眼睛,但脑子里还是不断回旋着何家卫的惨叫声,浮现着他怀抱的触感,温暖、带有十足的诱惑力。
在白天的时候,她的软弱确实得到了宽慰。她的潜意识告诉她需要这个怀抱,她甚至对这个怀抱带着本能的依恋,像只明知道糖果里包着毒药还是想舔食的蚂蚁一样。
而那片刻的危急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遇到危险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没有别人,还是只有他。
所以她觉得自己无奈又可悲,她总是一次次告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竖立了所有防备,却总是被这样“意外”搅乱内心。
傅斯里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他的一点施舍、给予,就像不需要进过心脏的一道程序一样,随便可以伪装出来,而她却为了这点可怜的施舍动了真情,就像一颗得到了丁点好处就忍不住对人敞开的心脏,活该被射得千疮百孔。
幸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远离他,带着肚子里的小生命永远离开。
也许是孕期激素的作用,让她只要想起离开的日子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痛,而不是自由的快乐。
这仿佛是临近自由的一道枷锁,在她的脖子上越缠越紧。身体尚且可以恢复自由,如果是心戴上了枷锁,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都如同在原地踏步,这才是真的能让人绝望的东西。
她早就不对爱抱有什么希望了,爱是奢侈的产物,可以伪装,可以变质,没什么稀罕的。
就像她和傅斯里之间的爱情一样,一开始的伪装编织的谎言,后来是变质的蛋糕,更多的是不甘心和恨,美好的东西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自洽之后,席影发现傅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沙发边上,下半身体搭在沙发上,上半身歪在地毯上,死气沉沉的,形成一个很危险的姿势。
看起来傅斯里确实是醉得狠了,喝醉之后这样躺着,极很容易发生问题。
席影都开了门,最后还是转回身,毕竟他今天救了自己,她不想让他出现什么问题。
她刚碰到他时,他突然醒了,一下子翻起身来,转瞬间将她扯到沙发上按着。
他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看了她许久。
他的目色发红,红血丝凝结成蛛网,瞳光微颤,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仔细看时能发现他额头有一处很重的伤,凝成了一片干涸的血渍,只是被刘海盖住看不太出来。
顺毛的傅斯里褪去了平时的架子,年轻了几分,显出一种别样的味道来。
半晌他才开口,话里的哀怨几乎要冲出来,也模糊得让她差点听不到,“这就是你选的好前夫是吗。”
席影心弦被拨动,傅斯里声音里的哀怨让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刚说完就将整个身体都趴在她身上,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一呼一吸之间浓浓的酒气把她包围了。
“你喝醉了。”席影皱眉推他。
“没有。”他似乎看不太清楚,用力甩了甩头,又固执地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脖颈。
那里已经上过药了,但是没有包扎,那里掐痕已经狰狞到发紫,足见何家卫当时的野蛮。
盯着她脖间的痕迹时,傅斯里的眉心皱成了一道川字,连带呼吸都有压抑的发沉。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以及那习以为常的沉静神色,他心里传来一阵不可名状的感觉,密密麻麻像尖锐的针痛,这些情感有了酒精的参与,好像就变得没有那么罪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内心所想。
他第一次觉得喝醉的感觉很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席影以为他会就这么睡着时,他举起都快拿不稳的手,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脸,轻得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一下,再点一下,喃喃道,“疼吗?”
其实席影的脸并没有受伤,席影看着他,觉得傅斯里并不是在说这次伤,反而是透过她在看过去的某个时候,他的眼神很混沌,却又透出一些很真实的迷茫和心疼来。
在看到他的眼睛时,席影倏地转过脸,深吸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傅斯里的手绕到了她身后。
在以为傅斯里是想脱她衣服时,席影感觉到他的手指隔着衣服点在她的脊椎骨上,也很轻,好像怕碰坏什么东西似的,“...这里疼吗?”
席影瞳孔微缩,傅斯里点的每个地方都何家卫曾经打过的地方重合了。
他不是向来不屑一顾的吗,甚至有一次因为她受伤还失去了兴致,那现在算什么呢?
席影抓着沙发,抵住心防屏息防备地看着他的眼睛。
很奇怪,其实被何家卫伤害之后,她感受到最多的是愤怒,而此刻却有种纠结的情绪慢慢涌上来。
就像...就像孩子摔倒之后一般会忍着疼坚强地爬起来,但当父母来关心的时候,反倒忍不住放声大哭了。
他垂着眸,霸道的眉眼之下,竟然露出一种像小孩子般的茫然,好像在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抚慰她而苦恼。
席影深深地盯着他,试图找出他伪装的痕迹,试图看出这是否又是他为了耍自己而伪装的痕迹。
但她看不出来。他好像是完全喝醉了,又好像并没有完全喝醉,只是想借着喝醉表达一些平时不敢显露的东西。
“不疼。”
她压住语调,知道不能再看他了。但她想离开时,他整个人都蹭上来,把她托着抱到腿上,让她整个人都陷进他的怀抱。
好像没有安全感似的,他揽着她的腰将脸卡在她的肩窝处,再用鼻尖轻轻蹭她脖间受伤的地方、蹭着她的耳垂,轻嗅她的味道——
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傅斯里,此刻跟兽类讨好乞怜似的,一下一下地蹭着她,弄得她浑身发痒,任她怎么躲,傅斯里都有本事缠上来,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当他的鼻尖和嘴唇不知道在她的鬓角蹭过几次时,傅斯里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鼻腔的呼吸逐渐平稳,像是快睡着了。
但席影想推开他时,还是被他牢牢地抱住,掌心轻轻拢在她的腹部,好像是下意识地咕哝着,“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别怕。”
席影心里如同被敲击了一下,腹部的神经也有预感似的跳了两下,浮上几分难言的酸疼来。
她一整夜都没睡好,被他抱着连翻个身都很困难,悄悄地把他的手拉开,傅斯里就会马上又缠上来,并且搂得更紧,还喜欢把鼻尖抵在她的脸颊,她稍微撇过脸都会被他察觉,继续蹭上来,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和脸颊,好像这样才能让他睡好似的。
他平时这么一个冷静克制地人,喝醉了竟然比谁都无赖,连只做.爱不睡觉这种规则都忘了。
最后她精疲力尽,认命地靠在他怀里,清醒地抵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地热感和气息,不知道几时才真正入梦。
翌日起床时,席影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傅斯里已经不见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打算去找陈德修,刚出门不久就碰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席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何家卫的父母了。自从他们结婚之后,何家卫就鲜少把二老接到上海来,席影提过几次,但都被何家卫否定了。
刚开始席影以为他们不亲,后来才发现只是何家卫不愿意让她见到他的父母,好像见了就会露怯一样,何家卫的自卑是根植在骨子里的。
虽然如此,但席影自认为礼仪、孝道、面子里子,该有的一点没少。而后来产生变故何家卫坑害她的时候,她试图联系过他们,但他们甚至连面都没露,冷漠的态度让她彻底心寒。
她刚下车,两位老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朝她又哭又求,甚至还要跪下。
席影惊讶之余,十分疑惑,她虽然恶心何家卫,但不至于对两位老人无礼,“你们别这样,起来说吧。”
他们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是何家卫贪了ATG两百万的公款,昨天被警察抓了。
两百万属于巨大数额,极有可能判刑十年以上,毋庸置疑,十年时间足够毁了何家卫一辈子的事业,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来求她,是知道了她和傅斯里之间的关系,希望她能帮他们向傅斯里求求情。
“我们知道家卫对不起你,我们代他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席啊,我们家真是对不起你,家卫他不是东西,他欠你多少钱,我们还,我们都还....小席啊,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帮我们求求傅总,放过家卫吧,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坐牢呢,他受不了的...”
席影只觉得悲哀,何家卫快三十岁的成年人,现在竟然沦落到需要两鬓斑白的父母出来为自己求情还债,可怜又可恨,真叫人心里发麻。
但这是何家卫和傅斯里之间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傅斯里只是公事公办,她不会去插手,也不觉得自己去求情就会有什么用。
而且两位老人求错了人,要求也应该去求傅斯里本人。
别说她不会插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解气,浑身舒畅报仇雪恨的解气。
她不是圣人,之前所受到的一切来自何家卫的伤害都历历在目,如果不是何家卫把她逼到绝境,她就不用做那些出卖自己的事情,那些耻辱的印记,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再加上昨天他的所作所为,她想让他下地狱也不为过。
何家卫作孽多端,最终还是被他内心的贪婪给毁了,根本没资格得到任何怜悯。
“你们不需要求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与我也无关。”
“小席,你帮我们求求傅总,小席,好歹我们也是亲家一场,求求你啦,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们穷人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呀...”
席影实在被缠得没办法,缓声道,“你们求我也没用,这确实不是我能插手的,我没有这个权力和资格。”
二老苦苦哀求,看到席影依旧执意要走,一下子喊出来:“怎么会没用呢,就是为了你,傅总他、傅总他为了你快把家卫打死了...都是因为你啊!”
席影心猛地一跳,彻底停了脚步。
法式餐厅,Lojeze约了席影吃饭,席影赴宴时却看到了张珂。
看到席影过来,张珂立刻起来为她开座,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热情的笑容,“小影,请坐。”
看出了席影的疑惑,张珂表现出歉意,“对不起,是我拜托Lojeze请你来的,我联系了你好几次都被拒绝了,没办法,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
Lojeze则在一旁挑了眉,精致地切开牛排。
席影不是不想见张珂,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而且见到张珂会让她想到大学事情的事情,所以一直回避着。
而既然见到了,席影也不想让彼此尴尬,大大方方坐聊起天。
张珂直入主题,说明了他的来意——
他想把席影挖到他的公司。
Lojeze说通过巴泽尔知道了她在翻译大会上的动向,知道了何家卫的事情,也说明了巴泽尔对她的欣赏。
席影没有跟Lojeze说过多少关于自己的私事,但那次她拜托Lojeze造假B超报告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怀孕、傅斯里、情人,Lojeze稍微一猜就能猜出个大概。
虽然Lojeze装作不知道,但她多少能感觉出来Lojeze想帮她,不仅时不时地表达想挖她的意思,甚至给出了非常丰厚的薪酬条件,今天更是把张珂也带来了,一起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而她迟早要为自己做打算,未来西西和妈妈的治疗费用、生孩子的费用,加在一起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Lojeze给出的条件确实丰厚,但只要还在这一行干,就不免会与傅斯里或者他所在的公司打交道,更何况巴泽尔和傅斯里近期就会开展长达几年的合作关系,只要有孩子的存在,她就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暴露在傅斯里身边的可能,所以她没有答应。
至于张珂的邀约,她没放在心上,他们之间并无太多交集,而且她能感觉出张珂对她的心思,如果还是不纯粹的工作关系,那么她宁愿自己去寻找工作机会。
吃完饭,Lojeze有事先走了,拜托张珂把席影送走,张珂坚持,席影也就没有拒绝。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她吃完饭就感觉有些困意,好在头脑还是清醒的。
张珂看她精神不佳,想扶她上车,却被她自然地躲了过去。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张珂心里低叹了一声,上了车。
“小影,你在ATG还好吗。”开了一会儿后,张珂突然问。
席影抬头,目光与后视镜内张珂温柔的眉眼撞在一起。
其实进入社会之后看的人多了,她也开始渐渐会看人了。
就比如面上温柔有礼的人,并不一定真的心怀尊重,所以导致她现在看张珂,也觉得他应该是个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
但她此刻心里很乱,无暇去探究张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所谓好不好,只是工作而已。”
“他逼你留在ATG的,对吧。”
席影抿起唇,没答。
看她的反应,张珂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加上席影心神疏离似乎心里有事的情态让他越发不平,柔声道,“小影,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执迷不悟呢,他伤害你伤害得还不够多吗?”
“离开他吧,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找我,我永远都会帮你。”
一番真情吐露,张珂很期待席影能发现他的真意,回头却看到席影支着脑袋出神的样子,他有些错愕,“小席,小席?”
席影反应过来,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谢谢你,不用了。”
看到她眼中那种经历了太多而造就的疏离的神情,张珂眼中满是心疼,他记忆中的席影永远是温柔、明亮的,而现在的席影,虽然更美了,却被一种难言的疲惫包裹着,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在他心里,席影就像一个值得被供上神坛的瓷器,那么神圣无暇。傅斯里凭什么拥有她?一想到自己向往了快十年的女人被傅斯里这样的人玩弄,他就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感。
那种不平衡感让张珂越发向往席影,熊熊燃烧的妒意让他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席影却没看到张珂的眼神,只是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出神,心思早就不在这里。
其实她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何家卫父母的那句话,让她想到傅斯里身上的伤。
傅斯里从来就没真心真意喜欢过她,为了她快把何家卫打死,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
傅斯里把何家卫挖进来,就是为了羞辱她,就是为了让她不舒心的,怎么可能为了她打何家卫呢,就算打,也只是为了那两百万吧。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汇总好,卖车的钱也已经到账了,七七八八包括翻译大会的奖金,大概能填上她欠傅斯里的那些钱。最后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被何家卫诬陷的那次笔译。
说是执念也好,固执也罢,她还是要去弄清楚,并且证明自己的清白。
上次陈媛的反应让她觉得事情别有蹊跷,但不太理得出头绪。
陈媛和陈德修无论从职业、利益方面来讲,都是是CAG、ATG两家公司之间八杆子打不着的职员,就算私下有来往,陈媛也不至于把她的动向告诉陈德修,除非,是陈德修要求的。
本来席影觉得那张签字书就在陈德修那里,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本来是于他无关的一张证据,为什么陈德修一再推脱也不给?如果东西不在他那儿,又在谁那里?
陈德修不是个清高的人,席影了解过,他是傅斯里手下一枚唯利是图的棋子。
也就是说,只要给他的利益够多,陈德修没理由不把她要的东西给她,除非没有。
既然陈德修这条路走不通,那她只能从陈媛下手了,陈媛既然和陈德修有联系,那么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把陈媛叫出来,准备试探一下她。
两人约在咖啡馆,陈媛坐下时笑意盈盈的,“小席,什么事儿啊。”
席影则面色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
直到陈媛开始坐立不安,她才冷冷开口,“你和陈德修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陈媛笑脸逐渐有些瓦解。
“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了,亏我还把你当成朋友。”其实席影并没多少把握,心里还暗暗打鼓,但面对席影声色俱厉的讨伐,陈媛本身就心虚,她一下子中了计,笑脸一僵,慌乱道:“我....小席...你、你知道了?”
席影冷冷觑着她,没说话。
陈媛心防马上被击溃了,嗫嚅了几下,最后开口道,“我本来不想的,可是是陈总他....你知道我只是个小职员,我没办法,”
在席影的逼视之下,陈媛缴械投降,愧疚道,“而且傅总...他我是实在得罪不起,ATG和CAG合作那么频繁,我不能得罪他们...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听到傅斯里,席影手里瞬间捏紧,继续试探,“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们到底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陈媛急忙摆手,她也知道理亏,席影没出事之前确实对她挺好的,这么做确实是她错了,“没...就只是帮忙看着你而已,有你的消息就...告诉陈总。”
席影内心大震,犹如被定住一般愣了半晌,接着她稳了稳身形,咬牙切齿道,“他们让你监视我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媛被她的脸色吓得没了主意,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是从你来公司不久,刚开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傅总他逼我了....”
席影手抖,差点打碎了杯子,从她刚进CAG不久,已经有三四年了。
她一下子如坠冰窟,能想到的一切猜测让她通体生寒。
她和陈媛以前关系不错,属于比较交心的同事,生活上也有不少来往。
她无法想象,她在公司的所有行为、动向,整整三四年都是在傅斯里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她的生活、挫败、失意,都被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就像一张天罗地网一下子收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更可怕的想法,那当时她去求他,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是不是正看着愚蠢的自己被何家卫耍得团团转,然后冷笑着敞开大网等她跳进去?
而被监视这么久,她竟然从来都没察觉过。
可笑,太可笑了。
既然陈媛是傅斯里的眼睛,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稳住,“那签字书呢,在哪里?你当时说签字书在陈德修那里,是不是也是他们授意你这么说的?”
陈媛被席影的表情骇到了,有些害怕也有些委屈,“小席你别激动,是陈总的让我那么说的....当时我以为,以为傅总不会为难你,以为他让我关注你的动向,只是因为他在乎你,签字书,应该就在傅总手里....”
席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眼泪溢出,笑得浑身发抖,心脏像插进一把刀子一样巨疼起来,疼得喘不上气。
那些酸胀的情绪快要在她胸□□炸似的,如同灭顶之痛。
她早就该想到,她兜兜转转找了这么久的东西,为什么会找不到,陈德修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没道理不把东西给她。
从一开始,陈媛引导她去找陈德修,而陈德修早就已经接到了指示让她去求傅斯里,而只有她还在天真地认为傅斯里帮她是因为念了旧情。
他只是要把她的尊严深深踩在脚底而已。
从她被污蔑开始,傅斯里就把她最重要的证据紧紧攥在手上。他站在至高点,冷眼享受着她苦苦挣扎、挫败、蠢态百出的样子,抹灭她翻盘的证据,看她像只猎物一样苦苦挣扎、心灰意冷,最后一步一步引她进入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
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局。
看到她为了因为污蔑走投无路的时候,傅斯里应该很得意吧。她在备受痛苦折磨的时候,听话地像只玩物被玩弄的时候,他应该高兴得睡不着觉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甚至包括那些他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好,也根本是带一种恶意的窥伺,窥伺她那颗摇摇欲坠、简单就能被打动的心,然后猝不及防地突然刺她一刀。
她在傅斯里、陈德修、陈常、陈媛他们眼里,大概就像一个小丑,可怜、可笑又可悲。
他就这么恨她吗?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恍惚间打碎了一个杯子,在陈媛焦急地目光下跌跌撞撞地走了。
京衡别墅。
她站在傅斯里书房门前——那间他从来不让她进、常常独自一待就是一晚上的房间,仿佛带着巨大的秘密。
她久久站立着,最终深吸一口气,拧开那扇门。
而映入眼帘的一切,是令人恐惧到发颤的场景——
整整四面墙都贴满了同一个人的照片,学生时代的、婚礼的、工作的、高兴的、沮丧的、绝望的、软弱的、哭着睡着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她,甚至有许多张只有角度不同,让她趔趄地退了一步,浑身僵直。
这些照片几乎贯穿了她从学生到工作的整个生涯,仿佛诉说着拍摄者的极度压抑、扭曲、偏执、疯狂的执念。
而更恐怖的是,她在这长达六年的监控之下,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发现时间线恰好停在她撞车傅斯里之前——她与何家卫发生争吵、准备开车去找陈德修协商的场景。
看到这里,席影终于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有一张可怕的、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周身,让她寸步难行、难以呼吸。
她抬起灌铅般的脚步,走到书桌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签了何家卫名字的签名确认书就明明白白地摆在书桌中央,甚至不屑做任何遮掩。
就好像这间屋子,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示了这些年傅斯里对她的监视,以及恨。
她心底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完整地串联起来了——
从一开始傅斯里就完整地知道她的一切。他冷眼旁观者她困难、绝望的处境,看着她被污蔑,被伤害,收起当时最关键的一张牌,让她失去最后的盔甲,等她被现实教训得鲜血淋漓、别无选择时,再设下诱饵请君入瓮,一步步地让她自发地走入他从一开始就设好的陷阱。
他处于至高的视角,居高临下、冷冷地操纵着一切,完美地见到了她做尽蠢事、为了钱而卑躬屈膝的模样。
甚至连陈德修开始交给他的监控摄像头也有了答案。
那并不是什么设计傅斯里的手段,而是傅斯里想看看她为了钱究竟能做什么什么地步。
巨大的认知疯了一样窜进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铁手攥住,浑身血液都凝住了,连带来之前心里那一点残存的侥幸都打得粉碎。
仿佛有一个铁锤狠狠地朝她的心脏敲了一击,疼得她只是想到傅斯里都觉得锥心刺骨,直不起腰来。
这一刻,她只想把他连根从脑子里拔出来。
她不知道呆立了多久,突然有人“砰”地撞开了书房门。
是傅斯里。
他喘着粗气、被红血丝拢得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上拿的那份文件,身形瞬间定住了。
而后他的视线缓缓地、甚至慢得有些迟疑地移到她的眼睛,瞳孔震颤缩动,仿佛要开始面对一些他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席影脸色苍白,眼中有种随时都会破碎的状态,她现在好像更瘦了,瘦得风一吹就会倒似的,连唇色都是惨白的。
傅斯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看到席影抖着后退一步时,硬生生定住了动作,接着将五指紧紧攥成拳收回身侧。
他本来该高兴的。
因为今天是他养母的忌日,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看到了他所设计的一切,她一定会非常痛苦。
他知道这会让她无法接受,为了断绝她的后路,他将签字书握在手里,让她只能向自己求助,让她尝尽屈辱,再给她最后一击,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局,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让她也亲口尝尝当年那种被背叛、戏弄的感觉。
他深有感受,人是会崩溃的。有时候压倒人的可能是一座大山,有时候可能是一根稻草,她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就在崩溃的边缘。
可当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一切都不对了。
他本该高兴、得意,可此刻的心脏却如被铁轨碾碎、万石砸尽般,疼得发疯。
那种酸疼的感觉随着血液的流动控制了他的四肢百骸,只是呼吸着就感觉到无穷无尽压抑的痛,怎么样都无法消解,甚至随着她眼中那种破碎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