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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 by桀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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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小姐,这是傅先生托我给你的信,请收下。”
席影看了眼信封,但是没有收下。
陈常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兴许是希望她说些什么,但是席影脸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甚至有点惯常的冷漠。
“席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您转达的吗?”
席影沉默了一下,“他需要我说什么?”
陈常复杂地看着她,张开了嘴,又像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你误会了,席小姐,你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席影觉得那种目光很怜悯,但她莫名觉得这个目光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人。
而且陈常从来不是个有攻击性的人,但这句话里好像隐隐带着一种不满和责怪。
等了一会儿,席影还是没说什么,陈常终于有些失望地把她没接的信放在一旁的会议桌上,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这份协议,傅先生很早就让我起草了......他当时很高兴。”
直到这句话,席影还一直是冷静的。但这句话之后,她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抽离一样,甚至因此起了鸡皮疙瘩,这时候她才好像才反应过来,傅斯里是真的放弃了对赌。
他真的放弃了ATG的全部股份,他放弃了即将唾手可得巴泽尔全部股份,一家市值将近两百亿美元贸易集团,还赔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一切。
外面的所有人也都说他可能得失心疯了,席影也觉得他可能真的疯了。
为什么?
她才真正地反应过来放弃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不再是傅斯里,他不仅会失去所有,还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席影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傅斯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
她想不通,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已经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任何回报,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席影再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回家之后,那个信封像烫手山芋一样,不断在她脑子里徘徊,她被烦扰不堪,终于撕开了信封。
只有两行清隽的字体。
“很抱歉到现在才完成你的心愿,很抱歉打扰你的朋友。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不用有负担。”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有一万字存稿,但是还没改好;(感谢在2023-06-12 23:47:59~2023-06-30 00:2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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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影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 手指几乎将信纸戳出一个洞。
她仰了一会儿头,半晌之后,她找了本书把信纸压在最底下, 像扔废品一样把书扔到书架的最角落里。
但是这封信像定时炸弹一样,让她时不时就想起来,吵得她不得安宁, 当她盯着书架的方向考虑要不要把它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去的时候, 张珂打来了电话, 晚上有个饭局。
这是为了给巴泽尔庆祝胜利, 组织的一个饭局, 大家都很高兴,所以一直在喝酒。
席影尤其高兴, 她平时不爱多说话,但是今天这个饭局她是最活络气氛的那一个, 说完了恭喜的话,她连敬了巴泽尔好几杯, 反而是张珂变得有些沉默。
张珂看着她,截住了她又要喝下去的一杯酒, “小影, 你不高兴吗?”
“高兴。”她有点奇怪地看了眼他, 笑着说, “当然高兴了, 巴泽尔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张珂只是沉默, 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 “我也很高兴, 不仅仅是为巴泽尔。其实我之前还很怕傅斯里缠着你, 他放弃这个对赌,以后就无法再对你做什么了,至少不是那么容易了。”
席影点了点头,“确实。”
在此之后,席影很久都没有再听到傅斯里的消息,对赌的消息也渐渐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小半年过去了,席影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她得到得越来越多,却觉得心里某一块地方好像有点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随着事业走上正轨,席影的每一方面都很顺利,但也越来越忙碌,有时候忙得昏头转向,熬夜是常有的事儿。
西西毕业之后一直在别的城市工作,这次因为工作调动原因,他决定回斯德哥尔摩。
打电话来的时候,席影很高兴,“那你几点下飞机?我去买菜,还是做你喜欢吃的那几样,好不好?”
“姐你别忙活了,我都听张大哥说了,说你仗着自己年轻就拼命熬夜,这个礼拜都还没好好休息过吧?晚饭你就别担心了,有我呢,我还给你和小泽带了礼物,你弄完公司的事儿就回家等着吧。”
感受到来自弟弟的关爱,席影觉得格外幸福,“行,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席影签完文件就马上出门了,拎了衣服下停车场。
她捏了捏眉心,感觉确实有点疲惫,为了手上这个项目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
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司机,但是司机刚帮她送客户去机场,说还有半小时,马上就赶过来。
她见弟弟心切,等不及让司机来,就自己开车了。
开到半路,有一辆自行车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窜出来,好在她车速不快,反应慢了半拍,紧急踩了急刹,把方向盘往右打死,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车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嘭的一声闷响,气囊一下子弹了出来充满了车内的空间,席影被如此凶险的一幕吓得有点懵,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剧烈的撞击还是让她眼前有些发黑,捂着脑袋晕了一会儿。
一阵混乱之后,她感觉有人很快拉开车门,用力护住她的头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席影能感觉到那个人是飞奔过来的,速度很快,在感觉到那个人的呼吸时,席影几乎僵住了。
席影努力睁开眼,但是眼前是一片黑色,怎么都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脸。
她还感觉到,那个人捧着她的脸在检查她的眼皮时,手在颤抖。
这种触感熟悉得让人害怕,这是一个自己不用看不同听声音只是片刻的触碰就能认出来的人,双手瘦得硌人,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体质问题,这个人的喘气弧度比席影还大。
时隔一年多,几乎不知道是不是还好好活着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
席影曾经想过,如果今后再在路上遇到这个人,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是面无表情当作没有看见走过去,还是友好地打个招呼,然后各自安好地告别?反正不管怎么说,体面是一定要保持好的。
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保持不了镇定。
那么地熟悉,又那么地陌生。
在惊魂未定的境况里,也许是安全感驱使,她本能地地抓住他的手臂,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可能是因为还没吃饭,她觉得胃里有一股酸水在沸腾。
因为她的触碰,那个人似乎抖了一下。
在确认她安全之后,还没等席影说出一个字,那个人仿佛急于离开或者是怕她开口说什么,急匆匆地别开了她的手,很快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之后席影忙碌的生活里,好像开始有了一点点变化。
有天她很忙,一直熬夜到很晚,没顾上吃饭。等她忙完的时候,员工区的灯都关了,基本没人了。冰箱里也没什么吃的,找遍办公室能吃的只有泡面。这里的冬天很冷,到处都是冰天雪地,斯德哥尔摩的餐厅关门很早,出去估计也找不到吃的了。
席影饿得胃里泛酸水,一阵阵疼痛,就连平时吃惯了的泡面,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等她泡杯热水准备挨一挨时,结果有送餐员打了她的电话,送来了很丰盛的一份餐食。餐盒叠了好几层,全都是是家常菜,糖醋小排、西湖醋鱼、鱼羹汤、糟烩鞭笋、一小碗蟹黄,还有小点心,都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充满了国内美食的友好气味。
袋子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有一个拼音的张字,让冬夜里孤零零的席影觉得格外窝心。
美味的餐食让她手指大动,她不一会儿就把饭全都吃完了。自从来到国外,最不容易吃到的就是这种家乡味道,她最爱的就是浙系菜里的杭帮菜,工作稳定一点的时候,为了这一口吃的,常常专门开车两个小时去唐人街吃,不过有时候唐人街的菜口味也不一定正宗,合口味的更是少之又少,偶尔找到一家好的餐馆都要高兴半天。
自此以后,席影只要每次在公司熬夜加班,就能收到一盒很丰盛的晚餐。每次菜式都不重样,很神奇的是,好像是悉心为她准备的一样,每样菜都是她的口味。
因为菜式实在不像普通餐厅做出来的,包装上也没有写,席影想买来让西西他们也尝尝,偶然就向张珂问起:“对了,你一直给我点的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味道真挺不错的,下次我带西西他们也去吃。”
张珂却有些不太明白似的,“餐厅,你指的是哪一家?你想吃哪一家,我带你去吃。”
渐渐的,她在生活中的每次小意外,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在帮她一样,让她在每件事情上都能得到很妥善的解决。
随着项目推进,席影完成了准备很久近三个亿的C轮融资。公司办了一场庆功宴,很多人来帮他们庆贺,席影收到很多鲜花和礼物,无数的赞赏和恭喜,席影是主角,被拉着轮番敬酒,盛情难却,很多人闪着泪花跟她聊这几个月了来的辛酸苦楚,实在脱不开身。
席影很感动,在这条路上,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着她,帮助着她,她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她站得越来越高,说是花团锦簇都不为过,曾几何时,她觉得要用一辈子才能到达傅斯里的高度,她现在就到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她从一无所有到今天,有诸多感慨,一晚上都说不完。
不过有位合伙人倒是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席,没事吧,你额头在冒汗。”
席影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胃。
“那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没什么事,等我敬完酒,这里暂时还走不开。”
长期的压力和紧张让她的胃炎一直有复发的迹象,不过她没太当回事,最多是结束之后躲起来塞点胃药就可以了。
敬完一圈酒,席影捂着胃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让这里的小厮给她泡了杯热水。这里是堆放礼物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些名牌,翡翠、名酒、名包、手表还有车钥匙,一个又一个的项目建议塞过来,为了恭贺她融资成功,这些合作人都很会送,一出手几乎都是高级货色,包装得又美又华丽。
而这些礼物当中最最最最普通的,是一盒解酒药和一盒胃药,被摆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但席影一眼就看到了,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看得出是刚买的。
“是一个....长相没有看清,很高...很瘦....穿黑色衣服,脸没有看见,刚走没多久,好像是去停车场了。”
席影穿着礼服高跟鞋顺着小厮的描述跑下去,她跑得飞快,高跟鞋的脚步声在停车场里形成一种回音。
她到处找一个人,开始一遍遍地叫那个人的名字。
但是没有回应,始终没有回应。
最后她跑累了停下来,但是她心里有一种预感,那个人一定还在这里,躲在某个地方。
其实躲起来绝不符合那个人的性格,但席影就是觉得他一定还在这里。
“你既然不想出来,那就这样把话说了吧。”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
“巴泽尔的事情我要谢谢你,雪崩的事情我也要谢谢你,我很感激你做的这些。但除了谢谢,我给不了你任何其他的东西。到此为止吧,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有些事情你不必再做了,做了也得不到什么回报的。就当我请求你,请记住你的承诺,你说过的会放过我,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席影说完自己想说的,胸口有了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些话她已经放在心里很久了,很久之前就想对那个人说的,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说出来。
其实席影的生活完全不能说是被打扰,反而得到了很多帮助。他从没有任何举动逾矩,除了她出车祸的这次,那个人几乎没有在她面前露过面。但她应该这么做,所以不管这段话伤不伤人、有多伤人,她都应该说出来,斩断那个人的最后一点念想。但在斩断那个人念想的同时,席影也觉得心里有一阵抽痛,好像这一刀是斩在了自己身上。
这些话依旧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席影等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有没有回应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会告一段落了,不管他们怎样地爱过,终究会慢慢随着时间忘却另一个人。
喜事成双,上周Lojeze的瑞典男友向她求了婚,Lojeze很高兴,马上定了这周试婚纱。
周末,席影刚好忙完手头的一些事,张珂就进了她的办公室,看见她刚穿上外套,“你要出去?我送你。”
“Lojeze今天让我陪她试婚纱,刚好要过去,找我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就不能找你?”张珂笑着看她,接触到她的眼神之后,马上说:“就是想见你,找你吃个饭,那下去吧,我送你。”
席影点点头,刚开始车子挺快的,到了中午就有一点堵车,到了婚纱店已经有点晚了,不过Lojeze还没到,过了一会儿就来了电话。
张珂看她一时间没说话,问道:“怎么了?”
席影有点无奈,“Lojeze说她和她男友刚有个事儿比较急,俩人都来不了了,说我们俩和他们俩身型正好差不多,让我们帮她试一下婚纱。”
席影觉得和张珂试婚纱总归有点不太合适,但Lojeze说实在很喜欢预约的那几套婚纱,怕改天来就会被订走,席影想了一下觉得也是,毕竟这是Lojeze挑婚纱,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所以没有拒绝。
听到这句话时,张珂很明显地愣住了,没几秒脸都有点红了,“呃”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没问题”。
这家店里的婚纱都很漂亮很大方,让人看上去就有一种浪漫的感觉。她当年和何家卫结婚的时候,选的是一款最简单的婚纱,就像她对这段婚姻的感觉一样毫无期待,她只是在和傅斯里经历了失败的感情之后,才选择和一个错误的人进入婚姻殿堂。
但真正走入婚纱店时,又是一种别的心情。其实没有人知道,她幻想过婚纱,甚至在穿上第一套婚纱时,她幻想的新郎就是傅斯里。
但她没有想到,这次她在穿婚纱的时候,想到的人依旧是这个人,当她再看到这些华美的婚纱时,心里还是下意识涌上来当事那种梦幻一般的期待和激动。这就像潜意识一样,已经无法轻易改变。年少时的悸动,几乎贯彻了整个人生。
店员给她试了Lojeze最中意的一套,等她换好时,张珂也正好走过来。
张珂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西装礼服,细腻笔挺的衣服把他衬得比平时更稳重贵气,手上拿着一束漂亮的手捧花,简直英俊到无以复加。
席影穿的是一件白色法式抹胸缎面婚纱,婚纱完全衬托出她身上发光般的肤色和温柔端庄的气质,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张珂一进来目光就定在了席影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艳之色和一些说不清楚的情愫,以至于有些微微发怔。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店员为他们拍照,这家婚纱店就在街区最热闹的地方,透明落地窗可以让外面的路人清晰地看到试婚纱的新人。
所以几乎路过的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张珂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和席影站在一切丝毫不逊色,简直可以称得上郎才女貌。
等试完全部的婚纱、拍完照传给Lojeze时,已经下午三四点钟。
也许是试婚纱的缘故,两个人这个时候都有些沉默。
“前面有车,慢一点。”席影突然提醒。
“...不好意思。”张珂踩了一下刹车,差点擦到前面的车屁股。
“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
“行。”
说着,张珂就把车停到了路边,欲言又止道:
“小影。”
“嗯?”
“....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会说话的人,但是你知道吗,刚才看到你穿婚纱的那一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自己的语言水平突然就倒退了二十年,比毛头小子还不如。”
“...我想说的是,你刚才真的很美。”平时风度翩翩的人此刻耳朵微微发红,甚至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们不在,我就吻你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安全带,靠近她,眼睛盯着她的唇部,“可以吗?”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席影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微微抖动,额头有点出汗,很紧张。
张珂在她面前一直是很绅士的,几乎没有逾矩过,席影其实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他就连索吻也格外有礼貌。不像有的人,接吻从不讲究分寸。
张珂性格好,温柔、对她好、尊重她、对席泽和西西也很好,家庭健全完整,事业算是比较成功,在生活上对她的照顾更是事无巨细,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说,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对象。席影曾经想过,自己为什么就是无法对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但事实就是,这是无解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的感情,到最后也不会有。
但是席影却答应了:“好。”
张珂几乎无法相信,但是他克制住了喜悦,浅浅地吻了她,特别温柔。他的动作就像呵护一份珍宝一样不敢深入,只是把手抚在她的背部,没有任何过分的动作,只是闭上眼虔诚地吻着她,认真地沉浸在这个吻里。
而席影的眼睛却一直都是睁开的,她将视线从窗外某一个角落里收回来,掩下眼中的一丝歉意,也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沉浸到这个吻中。
当席影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就此平静下去的时候,两周之后,她接到了一个来自陈常的求助电话。
陈常领她走到傅斯里的住所,一个老熟人也在,是傅斯里曾经的心理医生——霍云凌,他看起来也忧心忡忡,因为只有几面之缘,只是简单地和席影打了个招呼。
进房间,门锁明显被拆除过,一下子就打开了。
凌乱的床单、漆黑的屋子,酒瓶东倒西歪、还有烟蒂,屋子里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傅斯里一动不动地伏在某个角落,只留个阴影,如果不是呼吸还有起伏,那样子跟死了差不多。
一点点看到屋内的一切时,陈常的话语钻进席影的耳朵:“他不肯接受治疗,酗酒、烂醉,那样子跟生不如死差不多,其实那次留下的并发症还没有好完全,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要去医院复检。席小姐,如果你愿意,能来劝一劝他吗?”
他并没有因为有人闯入而有任何的反应,就像伏在地上的一坨肉。
席影几乎无法忍受这个味道,走到窗边打开窗帘和窗户,顿时整个房间大亮,所有的东西才开始明晰起来,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照片,傅斯里就是枕在这些凌乱的照片上,紧闭着眼睛。
这些照片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席影。
席影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现在的身量,他整个人瘦得出奇,在穿着衣服的情况下依旧能看出浑身都是突出的骨头,之前那个身型健壮高大的人仿佛消失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健康正常人应该有的体型。
也许是因为光线打破了黑暗,他冒出一句模糊的声音,然后把自己翻了过去。
席影站定在他面前,“傅斯里。”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他第一秒毫无反应,在几秒之后,他有片刻的怔忪,接着神情恍惚地努力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仿佛快一秒都会让这个声音变成幻觉消失了。
席影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刮了,疲惫的眼里布满了蛛网似的血丝,双颊颧骨突出,嘴唇干燥得起裂,整张脸是森森的木然,几乎是呆滞的。
如果不是这张脸还有一点基本的特征,席影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傅斯里了。
如果说在接触席影之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那么在接触到她时,他黑色的瞳眸像被点起火一样闪烁了一下,浑身激灵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
那样子好像一时间怔住了,接着,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贪婪地盯着她脸上每一处细节,目光久久不肯移开。但随后又仰面靠了下去,露出一个仿佛看到镜花水月的幻觉一般的笑容,惊喜之外是无限的麻木和怅然,又不动了。
“傅斯里,起来。”
而后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不是幻觉,而真的是那个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人,他感觉心蹦得几乎像裂出来了,那种颤抖的情绪让他激动得血管都在燃烧,烧得眼眶发红。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是羞愧、痛苦和绝望,因为她见到的是自己最荒诞、颓丧、自暴自弃、最不堪的一面。他想站起来,但他发现自己只能动动手指,连手都抬不起来。不过傅斯里也有一丝庆幸,至少自己这样就无法对她做什么了,就不用被那些情绪——因为见到她就开始沸腾的、狂烧的冲动而裹挟控制。
他逼自己闭上眼,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但是爱是不能压抑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忍耐的极限,已经是强弩之末。多日来的不闻不问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性,这一年来,他已经在油锅里煎熬了许久。
“有什么事吗?”傅斯里用力把自己撑起来,勉强把自己靠在了床头柜前,眼睛并不曲看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席影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冷酷,“来看看你到底死了没有。”
傅斯里木然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异样,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不消多说,傅斯里已经知道她来的目的,他撇过木然的脸,闭上近乎空洞的眼睛,“你走吧。”
“起来,医生在外面等你。”
片刻后,傅斯里眼里有一点松动,他抬起眼睛来看席影,好像参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又硬生生地把这些情绪摁下去了。
他脱力地靠着床头柜,眼睛看着一个虚空的方向,露出一个苍白简单的笑,“你知道吗,就算知道你是陈常叫来的,我还是很高兴,刚看见你那瞬间我还以为我做梦呢....但是你不该来。”
笑容渐渐地消失,他用无力的声音缓慢开口,“你还敢再见我,是完全忘了我是什么人?我从来不是什么守信的谦谦君子,你不怕我反悔再把你关起来?”
“如果你敢再进一步,敢表现出任何一点的感情,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牢牢困住你,逼到极限,狠下心也要绑住你的手脚不再做出任何的让步,你如果怕就赶紧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斯里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人,骄傲、冷漠,控制欲几乎到疯狂的地步,他虽然看上去浑身无力,但就像要随时扑上来来一样,只是一个平静的表情,就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你走吧,趁我还没后悔。”
但不知道为什么,席影并不怕现在的傅斯里,即使他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席影还是只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可悲,“你放心,我会走。”
她开始审视傅斯里和他所处的这个房间,看着地上散落的自己的照片,和他紧紧捏在手里的一块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布料——是当时雪崩席影给他系上的一条围巾。
他整个人颓废又麻木,只牢牢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块围巾。
她几乎是一把从傅斯里手中夺过这条围巾,然后一张张把地上的照片全部捡起来,把这些照片全部收走。
只这一下,傅斯里终于不再像死人一样,他握住她正在捡照片的手腕,唇色苍白得几乎不能看,“你要干什么?”
因为他很久没吃东西了,根本没力气。席影一下就把他甩开了,自顾自继续捡那些照片。
“把东西放下。”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死心地继续握住她右手手腕,席影又甩开。
“把东西放下!”傅斯里此时已经弱不经风,被她甩开之后踉跄了一下。
看到她捡完了准备走,傅斯里彻底慌了,去抢围巾,但是身上没力气,连一条围巾都拽不过席影。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想追上席影,过了两秒就痉挛地倒下去,两颊呼哧呼哧地喘气,爬起来又倒下去,他起不来,只能愤怒又不安地朝已经在门口的席影低吼,“还给我!”
席影充耳未闻,拿完东西就往门外走。
他奋力一扑,把她扑到墙边,因为脱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距离拉得太近,席影更清晰地直面他身上的憔悴和狼狈。因为门边依旧有些昏暗,所以一开始并不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全部内容。
但是一抬头,她发现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所剩无几,眉心像川字拧在一起,嘴唇像被霜打了一样一片干燥的灰色,通红的眼眶里几乎蓄满了液体,就悬在眼眶边。他的脸上不是凶狠、不是威胁,而是一种类似于哀求的、异常颓丧的表情。
席影看着这样衰败的表情、那张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几乎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抽痛的感觉。
他轻声道,“就是一条围巾而已,你也要拿走吗?”
席影看着这张惨败的脸,哪里还有之前的一点影子,虚弱得好像连阵风都能刮倒了。他紧紧抓着围巾不让她拿走,仿佛那不是一块简单的围巾,而是一根救命稻草。
“是。”
听到这个字,傅斯里脸上浮起一个违和的表情,一丝扭曲的痛苦,“你想让我求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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