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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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吃过了!”桑暮见彭焰拉着自己要往桌子那边走,赶忙拒绝,“真的吃过了!”
然而彭焰还是没放弃,“吃过了也能吃夜宵吗!来来来!今儿邢哥请,可不得好好宰一顿!”
就桑暮那胳膊腿儿,哪能扭得过彭焰,三两下就被按在了座位上。
她僵直着身体放松不下去,偷偷瞥邢舟一眼,就见他双腿岔开,手臂搭在腿上,低着脖子不知道看什么那么出神,对于桑暮的突然加入没有任何反应。
桑暮收回视线,再一次想要离开,却被彭焰毫不留情地按回去。
“客气什么啊!显得多见外!”彭焰饶有意味地看了邢舟一眼,“咱们之间哪儿跟哪儿。”
边说着,边让老板多上了份拉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不是应届生吗?公司这么压榨实习生啊。”彭焰性质颇高地同桑暮闲聊起来。
在这里如坐针毡,桑暮脑子里除了想走还是想走。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彭焰,心思不在上面。
邢舟一直没说话,也没抬头,沉默的像是块钢板。
气氛诡异,偏偏彭焰还没有察觉到似的,始终滔滔不绝,吃也堵不上他的嘴。
邢舟是在面上桌的时候才开始有动静,他收了手机,没参与彭焰的话题。
和桑暮细嚼慢咽不一样,邢舟手掌贴着碗,狼吞虎咽,没几下就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得没了底。彭焰话多,速度慢了些,不过同桑暮比起来能称得上极快。
于是,本就诡异的氛围变得更加尴尬。邢舟吃饱了继续低头看手机,彭焰则是手肘抵在桌子上同桑暮聊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反观桑暮,一半都没消灭掉。被两个人等着吃完,桑暮吃不下去。
她默默把筷子放到一边,刚想说自己吃饱了,旁边沉默了一晚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别的动静。
邢舟抬起头,视线转向桑暮那边,“吃你的。”
声线冷沉,如果不是听清了他说什么,或许会以为他是在骂人。
彭焰瞥了眼邢舟,眉毛轻佻,搭腔道:“就是就是,你慢慢吃,千万别着急!”而后,又笑着补了句,“吃完正好和邢哥一起回去呗。”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可细究起来,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我...我吃饱了。”桑暮的尾音逐渐弱下来。
“这就吃饱了?吃了几根?”邢舟的眼神覆上层不悦,直起身子看着她,“再吃点儿。”
听着像命令似的。
陷入僵持,谁也没动作,彭焰识相地退出战场装死。
终于,桑暮在邢舟的监督下,再次拿起了筷子。
桌上只有桑暮动筷的声音,邢舟收回视线,问老板娘拿了瓶啤酒。
有彭焰在,总不会冷场,没多久就又热络了起来。
从桑暮的工作延伸,讲到车行,又讲到自己的纹身店。
他说起前些日子有个姑娘在他那儿纹了个小蝴蝶,样子贼漂亮。
为了不让氛围再次尴尬下来,桑暮顺嘴接了句话,“在什么地方纹的呀。”
彭焰扬起手,“虎口呗。”
而后,像是怕桑暮不清楚,也没多想,直接伸手去抓桑暮的,“就这个地儿,你——”
本想给桑暮亲自示意的彭焰,连她的手都没碰到,直接被人蹬歪了凳子。整个人转到后面去,要不是他够重,人差点甩出去。
“砰——”
“操。”彭焰条件反射骂了声,“邢哥,你真谋杀啊!”
突如其来的这一脚没怎么太吓到彭焰,反而吓到了桑暮,筷子差点从手中掉下去。
而后,他听到邢舟低冷的嗓音。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一整个晚上惜字如金, 好不容易憋出句话,还能给彭焰暴击。
邢舟说完,轻瞥了眼桑暮, 而后再次低下头,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受伤最大的还是彭焰,心里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还没人倾诉, 怨念只能往下咽。
谁让他没事儿找事儿喜欢帮人追姑娘,到了这份儿上,只能自己受着。
晚上从车行出来,他寻思着今儿没活儿, 他和邢舟又都没吃饭, 就顺路搭着他的车过来随便扒拉两口。
谁知两人刚找着地方坐下,他就注意到邢舟一整天没劲儿的眼睛突然盯着个地方就不动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桑暮慢悠悠的从远处走来。
合着跟兄弟出来吃饭没话说, 见着人桑暮就走不动路,恨不得眼睛长人身上了是吧。
他还不了解邢舟?平常他话少也就算了,这两天简直跟个哑巴似的。好像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圈儿,那脸, 黑的吓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邢舟最近几天的心情不好,能让他生这么大闷气的人可少见。
也就彭焰,细想一下就门儿清。
这段日子以来邢舟的反常数来数去也就和这桑暮有关了。
所以在这里见到桑暮, 彭焰就忍不住打趣,“怎么了邢哥, 光天化日的, 眼睛长人身上不太好吧。”
然而邢舟压根儿没理他,淡淡撂下句话, “去,把她叫过来一起吃。”
彭焰:“……”
能怎么办,被安排任务的彭焰只能答应呗。可邢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好不容易把人家拉过来,邢舟到好,低头看手机,装的还挺高冷。
也就是彭焰没揭穿他,眼巴巴找着人家过来一起吃饭,结果还不搭理人家,纯纯有病。
现在不就是碰个手,况且还没碰到呢,这都能把他踹上天。
一顿饭战战兢兢结束,邢舟买了单,出来时不动声色看彭焰一眼。
后者默默翻了个白眼,会意,然后摆出张笑脸开溜,“蹭完饭我就先撤,二位…早点回?”
最后那个问话用得很灵性,满脸的不坏好意,一副欠抽的模样。在邢舟眉毛皱起来前,就跑了个没影儿。
留下的两个人足够尴尬地站在兰州拉面门口,桑暮不想陷在这样的气氛里,率先迈了步子,邢舟便紧随其后。
不长的一段路,两个人始终没有并肩而行。就连进了电梯,也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上升的电梯间,邢舟从电梯按键的反光镜里看着身后桑暮。她微微低头,眼皮下敛,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看样子没什么和他闲聊的欲望。
原本酝酿的一路的话此刻也没了说出口的胆量。
背对着把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邢舟刻意放慢速度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然而后面的人手上动作麻利。不过几秒的功夫,邢舟就听到了关门声响。
他握着门把的力道紧了紧,整晚都没什么情绪的脸在此刻崩得僵硬。
而此刻率先进屋的桑暮却在进门的瞬间破了功,她一路在房间里小跑,然后从水壶里倒出早就凉透的水对着自己的喉咙一通猛咽。
迅速地喝完满满一杯,桑暮的手撑在桌子上喘了喘气。
刚才的气氛恶劣到她几乎不敢去看邢舟的脸,原本以为回来的路上至少也会客套几句,谁知道邢舟就只是单纯跟在她身后,路灯下的强壮影子几乎要把她单薄的身体淹没。
更别提在电梯这本就狭小的空间,邢舟站在那里几乎要堵了整扇门。
脑海中顷刻间飘过前几天邢舟那张凶脸,吼得她不敢说话。
原以为和邢舟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没想到也就几天的时间,他们就陷入了这种比从前还恶劣的状态。
说是吵架倒也没真吵起来,不过冷战倒是真的。
桑暮无声叹了口气,心间不自觉堵得厉害。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条消息,桑暮放下水杯拿过杯子看。
[杨玫英:(位置:跃展路29号)]
[桑暮:这是什么?]
[杨玫英:这孩子,怎么和你说的话你都不记着。]
[杨玫英:前两天不是和你打电话说了吗,妈有个朋友的孩子在栖坞发展,我见过,长得白白净净的是个好孩子,我想着你在栖坞也没个照应,这不是让你多交个朋友吗。]
看着手机想了半天,桑暮才意识到杨玫英这句交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暮:妈,你要给我相亲?!]
[杨玫英:诶,以后的事儿这不是还得看你们年轻人自己相处。]
[桑暮:我才多大啊,甚至还没完全毕业呢!妈,现在给我相亲是不是太早了啊。]
[杨玫英:又没说现在就让你找个男朋友,扩扩交友圈儿交个朋友也好啊,就当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桑暮:妈,这太突然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杨玫英:说了几百遍了,这事儿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杨玫英:可不许反悔啊,我都跟人说了,人餐厅都定好了。]
桑暮刚想反驳,字还没打全,突然想起来桩事。
周日下午从超市回来的时候遇到邢舟,那时候她好像是接了她的电话。彼时桑暮正心焦着旁边站着个邢舟这件事,完全没注意听杨玫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是敷衍地连声应好。
现在杨玫英提起来,桑暮才模模糊糊有了印象,原来她无意间答应的事居然是相亲!
这事儿要怪也得怪自己,答应得草率,在人家定好餐厅的情况下无故放人鸽子,实在没有多礼貌。只能硬着头皮上,见面再和人家好好解释。
约好的时间在周三,下班后直接去,离公司也不远。桑暮也没打算回家,时间卡的刚刚好。对方比她大三岁,毕业就来了栖坞。
听杨玫英说,桑暮小学的时候还和他在一张桌上吃过饭。
不过猴年马月,谁能记得清楚。
坐地铁换乘的路上,桑暮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被下班的人潮挤上车才有精力拿出来看一眼。让她意外的是,居然在微信聊天窗看到了好几天没动静的邢舟。
也不知怎么,被顶到了最上面。
没有小红点的提示,预览窗上有条信息提示。
[“邢舟”撤回了一条消息。]
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桑暮点进了对话框,就见在两分钟前,邢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不过很快撤回,桑暮还没来得及看。
想要问问他想说什么,打字的手却在要敲击键盘的时候停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桑暮关闭了微信软件。想起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的状态,桑暮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没来由的让人心烦。
或许是误发了也说不定,桑暮想,自己还是别多嘴去问,免得又受人冷脸。
想清楚后,桑暮的心绪消解了些。
左不过是邻居关系冷淡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桑暮冷着的这些天里,邢舟基本没睡过个好觉。
想要找桑暮说个明白,可看她总是想要躲着他的样子,邢舟又不得不顾虑起来。
万一莽撞冲动吓着她,那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他隐隐有些闷火在,不是因为桑暮排斥他而气恼,而是因为自己。
毕竟桑暮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比如那个方斯延。
所以思前想后,怎么想怎么都是自己的原因。
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了,邢舟在反思。
反思的结果追溯到周日在小区内的相遇,回忆起来,自己态度算不上好,因为情绪不好所以说话声不由的大了些,他自来糙得很,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的脸色还不知道有多差。
就连那天找桑暮吃饭,也因着她怕自己烦人所以尽量降低存在感,可是看到她才吃那么点儿东西,火气就又冒了出来。
就这样忍了一天又一天,且不说周日之前桑暮刻意躲着他的那段日子。
今天是周三,已经忍到极限了。
邢舟受不了和桑暮这个样子超过72小时。
所以他编辑了消息,打算先给桑暮道个歉。可拼拼凑凑半小时才纠结好的信息,却在他发出的瞬间又撤了回来。
他想,这种事得当面说。
邢舟专门换了身衣服,然后去敲了桑暮的门,谁知她还没回来。想起前些天在面馆看到她的时间,考虑到估计是公司加班,邢舟干脆下了楼在单元楼门口等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等来的还不止桑暮一个,送她回来的,还有个男人。
邢舟的身形隐没在漆黑的楼道里,晃眼的车灯在他身上一闪而过,半眯的双眼没有眨动,看不清什么情绪。
倚靠在门边的男人没有动作,双手插兜,姿态懒散。醉里含着根烟,寥寥火星无法照亮五官,唇缝里吐出来的烟慢腾腾散在空气里。
雾气缭绕,只那双眼睛,锋利的眸光好像能割裂空气。
桑暮从那辆车上下来,那男人也跟着走了下来,他们站在车边说了会儿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桑暮唇边轻轻扬起,光一个侧脸,就能知道她笑得有多漂亮。
松软黑发搭着双肩,隐约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今天她穿着件白色的连衣纱裙,长度到小腿,晚风一吹裙摆飘了起来。从邢舟的角度看,好像能刮到男人的裤脚。
同男人告别后,桑暮扭头往单元楼的方向走。
邢舟也背身转过来,身体靠着墙壁。
听到外面车子发动离去的声音,邢舟伸手拿出只剩下一丁点的烟蒂,扔到脚下,踩灭,踢到清扫楼道灰尘的铁簸箕里。
不过片刻,细碎的脚步声传入耳边。
邢舟仰头,后脑贴着墙壁,黑色的墙壁阴影遮了上面半张脸。吼间突出的骨头上下滚动,下颚线绷紧,有点微微突出的青筋。
在那抹纤瘦的白色身影出现在楼道时,邢舟也没看人,直接伸手,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黑暗里突然出现的手掌和男人影子把桑暮吓得不轻,她惊叫出声,在被人翻转抵到墙壁上时,才从那人的身形和气息辨别出是谁。
“邢、邢舟!”桑暮气息有点不稳,她的心脏因为这惊吓跳得飞快。
一楼的灯坏了很久,她只能借着门外的光看向邢舟,只一眼,便能察觉出他身上浓厚的情绪。
见邢舟不说话,桑暮想起傍晚收到的那个信息。她一只肩膀被邢舟握着,怎么也挣不开。
“你…你干嘛?”桑暮声音低低的,摸不透邢舟的意思,只能试探地开口。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邢舟才问了句,“怎么这么晚回来。”
闻声,桑暮愣了下,惊觉邢舟或许是一直在这里等她,晚上调节好的心情再一次被打乱,像繁杂的毛线球,怎么理都理不清。
不是冷战了这么多天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桑暮想不明白。
她低下脑袋,好半天才说了句,“和朋友吃饭。”
“朋友?”又是一阵沉默,邢舟轻笑了声,“那我呢,桑暮,我是什么?”
冷不丁一句问话,让桑暮晃了神。她怔忡地抬起头,迎上邢舟盯过来的眼神,锐利到让她险些再次退却。
好半天,没等到桑暮的回答,邢舟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桑暮,他和那个方斯延都是你的朋友,那我呢?”
男人的声线喑哑,像在漫天的黄沙中磨蹭过一回,带着厚重的沙砾质感。
靠得太近,桑暮能感觉到邢舟的呼吸,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她脑子更乱了,怎么又扯上方斯延了,和方斯延有什么关系。
被这目光逼得狠了,桑暮有些无措,“你…你是我房东…”
房东,硬要这样说,倒是也没错。邢舟很早就接替了汪曼云的活儿,一切有关房子的问题都由邢舟来解决,和汪曼云的联系极少。
邢舟撑在墙壁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在桑暮说出这话时用力地捏了捏,咯吱作响。
“还有呢。”他声音更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中狠狠挤出。
“还有…”桑暮卡了壳,想不通邢舟到底是什么意思,极强的压迫感让她的脑子几乎无法思考,好半天才说出句话,“朋、朋友…”
关系这么僵,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
尾音落下,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不过平静之下,谁的心跳都不安稳。
邢舟唇角绷直,胸口起伏深重。
良久,他嗤笑了声。忽而用双手控制住桑暮的肩臂,弯腰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平视。
“桑暮,都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身上的力道实在大,桑暮浑身紧绷,几乎要贴在邢舟身上。脑子像被电流击穿,目之所及都是邢舟。他的五官,眼神,还有身上的气息。
不自觉的,桑暮的声线有点抖,“什、什么?”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极亮,邢舟锐利的视线像是能在人脸上划刻。
“老子不想当你房东,也不想当你什么朋友。”
他死盯着桑暮,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桑暮,老子想和你处对象。”
倘若不是亲耳听到, 且此刻又不在醉态,桑暮可能真的会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简单几句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掀起滔天巨浪。犹如巨石砸进平静湖面, 涟漪久久未歇。
桑暮的呼吸好似被逼停, 血液凝住,五感却被不断放大。邢舟的样貌、声音、气息, 一切的细节扑面而来将她包裹, 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想和她…处对象?
所以,邢舟是喜欢她的,这是告白?
太过令人惊异的认知让桑暮怔在原地,瞳孔微睁, 连邢舟的眼神也不躲了。
心脏处像是被电流刺了一下, 先是尚未反应过来的麻痹,紧接着, 酥麻感向全身蔓延, 血液循环好似失控,滚烫直往脸颊涌。
桑暮后知后觉地明白邢舟的意思,在他如狼般的盯视下,脖子往上开始发热。
脑子里好像被打翻了小船, 让人头晕目眩,惊慌失措。
“我…我…”桑暮的眼睫颤动得厉害,手指紧贴着墙壁, 能蹭出一手的脏灰。
她不知道怎么反应,一团乱麻。
呆愣在原地好半天, 桑暮牙关打架, “我…邢舟…”
“桑暮。”邢舟打断她的话,“如果你是想说愿意和我处, 你随便磕磕巴巴多久我都等。”
“但如果你是想拒绝,那你还是先不说话的好。”
“……”
闻声,桑暮欲言又止,看着邢舟半晌,心间闪过丝异样的波澜。
尚不清醒的大脑做了最快速的反应,桑暮到底是没说话。
见她温温的不出声,邢舟心脏拧了下,仅管这是意料之中。
“行。”邢舟压了压眉骨,对桑暮的桎梏松了些,“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
“刚才那个。”邢舟脸侧了下,示意单元楼外的位置,“谁,一起干什么去了?”
其实邢舟本不想问的,就目前自己这个身份,顶多算个追求者。没立场没资格,这样刨根问底鲁莽又跌面儿,可是他没忍住,想到大半夜桑暮坐在别的男人副驾驶,他就恨得牙痒痒。
纠结措辞了半天,桑暮还是没说出口,突然就有点语塞。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邢舟不安起来,他拧眉,“你总得让老子知道谁是竞争对手,不然我怎么争?”
“……”
“怎么不说话?”邢舟语气沉,思考了片刻,“放心,老子讲文明,不动手。”
“……”
原本桑暮还没觉得邢舟会怎么样,被他这么一说,倒真看出来些要和人干仗的架势。
她是真不知道怎么说,和邢舟解释自己和他是相亲,也是第一天认识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说怎么怪。
然而邢舟的目光太炽热,颇有种她不说就不放过她的意味,桑暮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磕磕巴巴道:“真、真的是朋友,相亲…”
话说出口莫名有点心虚,桑暮的尾音渐渐弱下来,目光慢慢往下。
“相亲?”得到这个回答,邢舟险些气笑,脱口而出,“你才多大?而且你都有老子了,相什么亲!”
声音不自觉就大了,像是在凶人。
桑暮被他这声吓得一缩,也来了气。这不是他问的吗,她好好回答,怎么他还是生气了。
“有你怎么了,有你就不能相了吗?”
话没过脑,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和他叫什么劲。
而且,邢舟的脸色更差了。
气氛沉默下来,桑暮想收回刚才的话,又没那个胆儿。
“可以。”邢舟深吸了口气,“你相亲我没资格管,不过这不公平。”
桑暮:“……?”
她再次抬眼看向邢舟,斟酌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而后,邢舟面不改色,“跟我也相一次。”
桑暮:“……”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桑暮听得头脑混乱,一时间掰扯不清楚。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已经拒绝对方了啊。
刚刚下车后,对方提出有再次见面的意愿,桑暮便明确表示了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委婉拒绝。
反倒是邢舟现在这个态度,说绅士好像有点无赖,说无赖又好像事事留着点分寸,让人毫无办法。
见着桑暮这幅稍显抗拒的神情,邢舟无声叹了口气,只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他退开了些距离,给桑暮让了条路出来,“回去吧,在我要强迫拉着你去‘相亲’之前。”
后面几个字说得格外重,怎么听怎么像是威胁。
终于脱困,桑暮的反应回归正常水平,在邢舟说完的下一秒便窜了出去,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电梯就停在一楼,桑暮关门的时候还望外看了眼,邢舟站在门口没有折返的动作,而是从裤子口袋里又摸了根烟出来,点燃。
关门的瞬间,邢舟往后看了眼,那根燃着的烟含进唇缝里。
回家后,桑暮关上门,直接进了房间。
她扔下随身的小包,躺倒在床上,眼睛未眨地盯着天花板看。房间内没开空调,有些闷,桑暮也说不清是温度使然,还是自己的原因,脸居然会这么烫。
发呆了好一会儿,桑暮转过身子,掀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邢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的眼神,还有他胸口的温度。
像是被热水浇在了脸上,温度怎么也下不去。
对于邢舟喜欢她这个认知太过突然,桑暮一时间没能消化得下去。
乱糟糟的思绪在夜晚发酵,这一夜,属于栖坞的雨天又来了。
噼里啪啦的雨滴溅落在窗檐上,空气湿热黏腻,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酝酿困意。洗过澡的桑暮昏昏沉沉入睡时,脑子里还未有实感。
或许晚上的事只是一场离谱的梦境,她想。
可惜今夜暴雨,是个无梦的安眠夜。
按照习惯,在下雨天,桑暮会提前出门十分钟。小区内大大小小的水洼可以轻易脏了人鞋面,桑暮踮着脚轻轻踩过,还是会有溅起的水滴不小心落在她的白袜和腿后。
相比昨夜,现在的雨势小了不少,淅淅沥沥,雨点不大,但足够密。
桑暮撑着折叠伞,风卷过来呼到伞面下,掀翻伞骨,伞面往上卷起,风夹着雨水灌进来。
雨滴不留情面地落在身上,桑暮迅速把伞翻过来,再次躲到伞下,把包放在身前护着,加快了往门口走的步子。
同往小区大门的路有个必经的地方,地势低,一到暴雨天就淹。
此刻雨虽然不大,可下了一整夜,那段路仍旧积起了有些深度的水。有人在靠近路边的位置放了两块木板,方便踩着过去。
木板已经完全湿透,勉强可以作为桥面。
桑暮想起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彭焰把自己拖到了邢舟的车子里,当时自己也是这样狼狈,还弄湿了邢舟的座椅。
那时邢舟看她好像不顺眼的很,对彭焰带她上车一事貌似颇有微词。
赶着时间,桑暮来不及多想,垫着脚就要往木板上走。
就在这时,伞下突然钻进来个人,还一把抓住了她的伞柄。桑暮条件反射往旁边退去,雨滴将要淋到头发的时候,又被那人揽着肩膀按了回来。
抬头看去,就和邢舟的眼神对上。
他穿着黑色的宽松背心,黑色长裤,戴着顶鸭舌帽,帽檐上都是雨滴,手臂上也湿淋淋的,应该是刚从雨幕中跑过来。
看清他脸的瞬间,昨晚的场景就像放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溯。桑暮心中一跳,捏着伞柄的手也松了,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搞不明白邢舟突然出现的原因。
伞比较小,她又被邢舟牢牢护在伞下。邢舟的大半具躯体都暴露在外面,背部被雨淋湿。
“你怎么…”
邢舟往下扫了桑暮一眼,又看了看她打算踩上去的木板,“就这么一脚踩下去,湿了鞋可有你受的。”
闻声,桑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抿了抿唇。
邢舟把伞递给桑暮,“拿着。”
见此,桑暮不明所以地接过,以为邢舟要放她离开时,他突然弯下腰,手臂穿过桑暮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身体的腾空让桑暮浑身绷紧,手心握着伞柄往回收,生怕磕到邢舟的下巴。
这个角度,桑暮能看到邢舟凌厉的侧颜,鸭舌帽遮了眼神,在眼下留了片阴影。
他踩向水坑,步子大,没几步就跨了过去。
桑暮被稳稳放在地上的时候,凝滞的呼吸还没缓过来。
伞又重新被邢舟拿过去,他按住伞柄,一多半朝桑暮那边倾斜了过去。
显然,他还没有要离开伞下的意思。而后,邢舟看了眼桑暮,“走吧。”
没给桑暮拒绝的机会,摆明了要送桑暮到地铁站。
无法,桑暮只能跟着邢舟的步子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雨幕里,桑暮的双手放在身前拧着包带,她始终低头看着路面,谁都没开口,只有雨声和汽车的鸣笛声,氛围显得格外沉默。
走路时,两个人的手臂会不自觉的蹭到一起,片刻的相碰又马上分开。
一直到了地铁站,都没有人开过口。
邢舟收了伞,往边上甩了甩伞面的雨水,然后才递给桑暮。
外面的雨还大着,桑暮伸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邢舟,闷闷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