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失格—— by絮枳

家里只有双汪曼云偶尔过来用的女士拖鞋，可万一哪天桑暮在呢。
有了这样的念头，便拿着这双拖鞋付了款。
早晚都是要留着给桑暮用的，只不过现在突然漏了馅儿，邢舟有些挂不住脸罢了。
短叹了声，邢舟洗了洗手擦干，然后打开了壁柜。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阵敲门声。闻声回头，桑暮就站在厨房门口没进来，看样子有些拘谨。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短袖和背带牛仔裙，双腿笔直，袜子是花边款的设计，莫名和拖鞋上的小兔子相配。
邢舟的目光落在她脚上踩着的那双粉色拖鞋上，刚刚复杂的心情忽而就舒缓开。
管他挂不挂得住脸，舒坦是真的。
桑暮看着邢舟，低低问了声，“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方才邢舟进厨房后，桑暮就在客厅等着。她低头看看脚上正合适的拖鞋，有瞬间也在思考为什么邢舟家里会有这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邢舟那么多朋友，之前她还撞上他们一起在家里吃火锅，多几双拖鞋好像也很正常。
虽然脚上这双看着有点新。
等待的时间里，桑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件事，刚刚邢舟说[做了给她送过去]，难道是他要亲自下厨？
这个认知看上去有点匪夷所思，和邢舟的风格不太搭调。
她在客厅听到厨房内传出来的流水声，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干等着，就跟了过来。
此刻看着邢舟打开壁柜拿出挂面，桑暮才更加确认了内心的最初的猜测。
她是真的没看出来，邢舟居然还会自己做饭，更别提做给她吃。
“时间不早了，吃点清淡的好。”邢舟边往锅里接水边道：“我给你煮点面。”
此刻邢舟的样子和平常实在不同，手上动作麻利，自然地再厨房中穿梭，熟练拿过每种不同作用的调味料，给他生冷的形象莫名增添了不少的烟火气。
桑暮坐不住，不好意思只享受成果，总觉得多少也得帮点忙。
然而半具身子刚踏进门口，邢舟就转身走向了她。
手上沾了水，邢舟怕不小心蹭到桑暮身上，就用手臂内侧抵着她肩膀和后背，“我来就行，你坐着。”
“邢舟——”
“马上就好了，你坐着休息休息，很快。”
几乎是边推边走，因着手臂拢肩的姿势，看起来会觉得像是把人抱在怀里。
邢舟力气大，光是肩臂就能把她箍得严严实实。
几步路的距离，桑暮被强制留在沙发上，连打下手都没机会。
坐立难安十来分钟，厨房内的动静终于停了。
桑暮和邢舟对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桑暮还有些尴尬的不知道眼睛放哪里。
是两碗清汤挂面，放了蔬菜和鸡蛋，卖相倒是挺好，味道也香，成功把桑暮的馋虫勾了出来。
若不是两个人隔着些距离，或许邢舟都能听到桑暮肚子叫的声音。
好在邢舟没为难她，说了句吃吧就动了筷子。他低着头，挑了一筷子面，看那样子倒是埋头苦吃。
停顿了下，桑暮尝了第一口。
然而还没等她咽下去，对面突然传来道声音，“味道怎么样？”
冷不丁一句话，差点把桑暮吓得呛到。
她看着邢舟，咬了咬，默默点了两下脑袋。
实在话，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得到肯定评价，邢舟笑了，“那就成。”
和之前没什么差别，邢舟的速度快，三两下就干完了半碗。
桑暮这下有经验了，也没着急，按照自己的速度慢慢吃。
不过没多久，她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谁吃饭的时候对面还有个人坐着看啊！
看就算了，眼神能不能不要那么吓人！
桑暮的眼睛紧锁着碗，她很想努力把注意力放到吃东西上面，可是对面的目光存在感太强，桑暮就是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邢舟的盯视。
不自觉的，吃的动作越来越慢，喉咙滚动，桑暮有点咽不下去了。
沉寂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桑暮碗筷碰撞的声音，好像能在空气中擦出火星。
咀嚼声在耳边放大，桑暮手上的动作逐渐僵硬。
硬着头皮吃了半碗，纵是桑暮这样的好脾气也还是没有忍住。
她抬起头，迎上邢舟的视线。
突然的四目相视，让邢舟也愣了一下，他问，“怎么了？”
控诉的话在口中打结了好半天，桑暮的嘴巴张了又合上。最后，她无奈沉下肩膀，叹声道：“邢舟，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
话说出口的瞬间，气氛好像冻了下。
沉默很快被打破，邢舟拿过桌上的手机，淡淡回了句，“那行。”
房间的布局是开放式餐厅，靠墙，客厅沙发就背对着桑暮目前坐的位置。
她没转头，只听到邢舟应该是坐在了沙发上。
没了他的盯视，果然自在了很多。
加班加了几个小时，桑暮是真的饿了。邢舟刻意给她拿了个小碗，刚好够她的饭量。
桌上有纸抽，桑暮吃完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也就是纸巾覆到唇上的瞬间，那个安静了十几分钟的男人再次开口，低沉的男声在桑暮背后突兀响起。
“桑暮，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闻声，桑暮扭了头。
邢舟双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成一条流畅的曲线。他看着桑暮，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声音懒散，尾音放得很轻。
他的笑意加深了些，继续道：“听话，能干。”
这番自我介绍般的陈述听得桑暮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停顿了下，邢舟问她：“是不是挺适合当男朋友的？”

原本酒足饭饱后来了几条瞌睡虫, 也被邢舟这话尽数赶跑了。
桑暮的手抓着椅子靠背，眼神避开，后颈烧了起来。
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唇舌和思绪都像打了结。
另桑暮抓狂的是, 邢舟怎么能这么直白！他不害臊的吗！
气氛诡异的静默，桑暮想溜的心情格外强烈。
意外的是, 邢舟给了她这个机会。
看桑暮不回答, 邢舟也没再问，他站起身朝餐桌走来，然后连着桑暮的碗筷一起收了，“不早了, 快回去休息吧, 明天你还要上班。”
说话间，他将碗筷摞在一起, 筷子收好, 抵着桌面扣了两下，另一只手拦住桑暮打算帮忙的动作。他抬眼看过去，语气强势，“这才多少活儿, 我来就成，你快回去洗漱睡觉。”
不容拒绝的态度让桑暮停顿了下，还是无法心安理地接受邢舟对自己这种超出常态的好。
然而邢舟铁了心没让桑暮帮忙, 干脆道：“不想回去是想留在老子这儿和我聊会儿天？”
“……”
“可以。”邢舟笑，作势要把手里的活儿放下, “反正我挺乐意。”
“……”
“那就麻烦你了, 我回去了。”桑暮一口气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门一开一关, 楼道里传来动静。钥匙扭动，声响消失，前后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邢舟低头看看手里成对的碗筷，突然就笑了声。
也不知道是无奈地笑，还是硬生生被气笑的。
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直接劝退桑暮，可是没想到这么灵。
最开始要赶人家走的时候，邢舟就自知这浑主意迟早遭报应。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
啧，看来还得再加把劲儿。
前一晚上加班到11点，桑暮成功提前赶完工作进度。
不得不说，朱长柯是真爱卷，桑暮来公司的时间特意比平常早了很多，意外的是朱长柯今天居然已经坐在工位上了。
递交给他最终稿的时候，朱长柯终于露出了些满意的神情，甚至还罕见没有吝啬地夸了两句。不过桑暮却感受不到什么成就感，除了疲惫，顶多是有点终于赶完ddl的轻松。
三个月的实习期过了一多半，桑暮从最开入职的兴奋，到了现在，也打算开始好好考虑这份工作继续下去的可能性。
可能是今天周五的缘故，叶柠今天到公司的心情明显比前几天要好，还画了个淡妆。
见着桑暮，叶柠把楼下买的烧麦递了一个给她，“楼下买的，给你吃。”
“怎么今天看起来心情这么好，还给我带早餐？”桑暮笑着接过来，手里的东西热腾腾的。
“昨天加班到那么晚，可不得慰问一下我宝。”叶柠打开电脑，脚下一蹬，顺着座椅滚轮就滑到了桑暮身边，笑盈盈地小声道：“而且今天不是周五嘛，我男朋友来栖坞找我，这么久没见，有那么一点点点想他叭～”
闻言，桑暮笑了笑，“从邮桉过来嘛？”
“是呀，我们打算去周边玩玩。”
叶柠和男朋友是大学同学，在一起有快一年了，现在异地恋，感情还算稳定。
“而且这不是快毕业了嘛，他也有想着来栖坞发展。”叶柠用指背弹弹下巴，“反正我就在栖坞待着，他舍不得我就自己来找我，我是不会迁就他到处跑的。”
从叶柠那里，桑暮了解到他男朋友基本恋爱脑一个，被叶柠拿捏得死死的。一米八大高个在叶柠面前也就只能是乖乖低头的顺毛狗，要什么给什么。
本来叶柠以为他们毕业分手快成定局了，谁知道他直接整个千里追爱，想连人带工作跟着叶柠搬到栖坞来。
这个举动，让叶柠为自己产生分手想法还有点小愧疚。
说着说着，叶柠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拍了下腿，“哎呀！忘了！得和他说一声。”
“忘什么了呀？”看着叶柠对着手机猛戳的样子，桑暮好奇地问了句。
闻声，叶柠偏过头，突然勾起唇笑了下。
不知怎的，桑暮总觉得叶柠那笑容别有深意。
果然，下一刻她便靠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套套呀，上次他来都用完了！”
“……”
再怎么没有经验，桑暮还是听懂了。
看着桑暮默默扭过去的脸，叶柠笑了笑，“别不好意思嘛。”她戳戳桑暮的手臂，“要我说，谈恋爱的肉.体契合度还是很重要的！”
现在时间还早，周围大部分的工位都空着，叶柠边吃早餐边小声和桑暮吐槽，“我之前那个男朋友，弱的要死，就那么一小点儿时间还短，舔着脸问我厉不厉害，我都想堵上他的嘴！”
“自己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还问问问，我还得顾着他面子应两句，烦死了真的，男的是不是大多数都爱这样。”
明明是会让桑暮有些脸红的话题，可或许是叶柠直率可爱的表达方式，她瞬间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反而还笑出了声。
“你别笑，我说真的，你以后挑男人可擦亮眼。”叶柠扫了扫桑暮的胳膊腿儿，然后朝她挑了挑眉毛，“高壮男人适合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肩宽，腰窄，肌肉，长腿，体力好。”
叶柠把手放在胸口拍了拍，“我喜欢体型差。”
“……”
桑暮把烧麦塞进叶柠嘴里，“吃你的烧麦叭！”
早间的话题在叶柠含着烧麦的嗷呜声中结束。
今天的工作内容不太多，或许也是受到感染，周五的快乐也蔓延到了桑暮这边。
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桑暮收到了一条微信。
[邢舟：晚上小区有电影放，看吗，给你留位置。]
刚看到句末，对面又发来条消息。
[邢舟：不止我，小区的老人小孩很多都会去，有很多人，听说是个喜剧片。]
桑暮有点犹豫，几分钟没回消息，窗口又弹出来一条。
[邢舟：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吗，就当放松一下。]
这话戳中了桑暮的心事，电影确实是个很好的娱乐方式。原本是担心和邢舟单独相处尴尬，可是想到是小区内的活动，桑暮的心理负担少了大半。
不用花钱，还在自己家门口，简直白捡的好事。
[桑暮：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呀？]
[邢舟：七点，你回来可以直接来健身器材区这边的广场，我来得早，给你占座儿。]
[桑暮：好，谢谢（企鹅转圈emoji）]
关闭窗口后，桑暮对着邢舟的那个头像发了几秒的呆。
最开始他的头像好像不是这个。
什么时候换的？不记得了，好像有一段时间了。
莫名的，桑暮想起早上叶柠带来的那个话题。
她晃了下脑袋，把突然飞进脑海的几个画面强行抛除掉。
以后还是少聊这种话题，不对劲，歪了。
江槐小区里住的多是老人和小孩，居委会常常会在院内举办一些活动，尤其是夏天傍晚，会在小广场时不时搬出投影仪来给大家放电影。
又能娱乐还能纳凉，老人小孩儿都喜欢。
桑暮回来的时间刚刚好，有不少人正搬着小凳子拿着零食往那边走。原本还担心人这么多找不到邢舟，可是桑暮低估了一个大高个儿在人群中的显眼程度。
一众老人和小朋友当中，邢舟就算是坐着也比他们高出一截。
怕挡着屏幕，邢舟坐在最后面。他穿着黑色的宽松无袖背心和灰绿色短裤，手肘支在膝盖上，脊背弓着，正偏头和旁边的老人说着什么话。
他看样子很受欢迎，电影还没开始，坐在前面的几个老人都专门扭过来同他聊天。
不知说道了什么，邢舟笑起来，和往日总是冷着张脸不同，面上多了不少的柔色，甚至连小孩子都有好几个围在他身边的。
这么多人，桑暮一时间没好意思过去。
就在这时，邢舟抬起头，眼神扫了过来，稳稳地落在桑暮身上。
他立刻站起身朝她喊了声，“桑暮！”
再不好意思也没辙了，桑暮在很多束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邢舟边上。
座位是一排一排的，邢舟在最后靠边上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么后面，前面空了张小马扎。
虽然在边上，但是靠近风口，凉快，不拥挤，也没那么闹腾。
邢舟又要去拿桑暮的背包，被桑暮侧身挡了下，“没事，我自己拿就行。”
闻言，邢舟也不强迫，“那行。”
“邢舟，原来你小子早早来问我借马扎是这用途啊。”一个穿着绿色马甲的爷爷笑了笑，“这姑娘就住咱五楼吧，我晚上下象棋的时候总能见到这孩子。”
被提起，桑暮不自觉的耳热了下，然后就听邢舟说，“一会儿结束了给您好好送回去，下次指定给您带新茶叶。”
周围的几个老人都笑起来，坐在边上的奶奶道：“那你可真合了这老头儿的意，他就指着你这句话呢！”
怕桑暮尴尬，邢舟有意把话题从她身上带开。此时，挂在最前面的屏幕已经亮起，聊天的几位老人也都转了过去。
邢舟拍拍马扎，朝桑暮低声道：“来，坐这儿。”
桑暮顺着邢舟指的位置看了眼，她前面基本都是小孩子和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挡不住什么视线，和她一排的有些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应该是双休来陪老人孩子的儿女和父母。
只邢舟，单独一个坐在最后，像是被观影人群排挤在外似的。
“你呢？”桑暮问。
邢舟笑，“怕挡着人，没事，我能看得清。”
天光渐渐消失，周围暗下，唯有白幕布散着不刺眼的光线。晚风轻，夏夜的黏腻感尚存，可以听到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有扇子刮过风的呼呼响动。
居民入座，桑暮也在马扎上安顿下来。她和邢舟前后排开，刚坐下，背后伸过来一只手。
邢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个小风扇，直接搁在桑暮腿上，“拿着吹吧。”
见此，桑暮下意识回头，就见邢舟正低着头在马扎下翻着什么。他直接拖了塑料袋出来，从里面抱出个圆滚滚的西瓜。
邢舟把身子偏到一边，西瓜放在地上。
然后桑暮就看到邢舟扬起手，面上没有波动，直接劈在西瓜中间。
闷闷一声响，把桑暮吓了跳。
西瓜中间开了很大一条缝，邢舟宽大的手掌放在两边，根骨凸起，青筋似能在皮肤上爆开，但又好像没怎么用力，西瓜就摇摇晃晃地被分成两半。
果肉鲜红，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晰。
邢舟又从袋子里拿了个勺子出来，刚想插到西瓜内，动作又瞬间停住。
那个塑料袋里好像什么都有，邢舟从里面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用清水冲了冲，然后才把它剜进了果肉里。
紧接着，桑暮便看到邢舟抱起西瓜往自己这边一送，“从冰箱里拿出来了十几分钟，不会特别冷。”
比自己的脸还大的西瓜，汁水红润，黑子点在果肉里，看起来甘甜又爽口。
桑暮愣住，“给我的？”
“不然呢？”邢舟反问她，他笑了笑，拉住桑暮的手让她抱住。
“天儿热，今天人又不少，怕你闷，吃点西瓜解渴。”
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会儿，果皮还是凉的，抱在怀里很轻易地就能驱散热气。
男人的腿叉开，身子自然弓起，背后勾起条流畅的脊线，宽硕的身量衬得小马扎有点弱不经风。
尽管都是坐着，桑暮也得抬头看他。
冷硬的眉骨，眼皮很薄，瞳孔里含着清浅的笑意。
邢舟的眸色比这夜还黑。
突然，桑暮的心间就剧烈地跳了跳。
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桑暮的思绪。
“邢舟叔叔，我也想吃那个西瓜。”
邢舟旁边站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桑暮认得，和他们住在同一栋楼，应该是刚刚那个老爷爷的孙子。
站在邢舟边上，衬得他像个肉嘟嘟的小绵羊。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圆鼓鼓的肚子露了出来，手指了指邢舟脚边的剩下的那半个西瓜。
“和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叔叔。”邢舟眉毛拧了拧，却并没有不悦的意思。
小男孩儿撅着嘴看起来很是不满，不过迫于西瓜的诱惑，还是屈服道：“邢舟哥哥…”
“嗯，这就对了。”邢舟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受用。
“现在可以我吃西瓜了吗？”小男孩迫不及待问。
“不行。”邢舟淡淡甩了句话。
收到否定回答的小男孩不太高兴，五官都揪在一起，“为什么呀！”
“这西瓜是你旁边这个漂亮姐姐的。”
突然被提到，桑暮对上小男孩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她皱起眉毛，偷偷踢了一脚邢舟。
力道软绵绵的，和挠痒痒似的。邢舟无声笑了笑，没反应。
小男孩自然不知道两个人的互动，只晓得吃不到西瓜的烦恼，一边气一边又跟着邢舟的称呼喊：“漂亮姐姐不是已经有半个了吗？”
闻声，邢舟扫了一眼桑暮怀中那个，然后漫不经心回答，“另外半个也是她的。”
小男孩泄了气，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西瓜，朝邢舟气鼓鼓控诉，“哥哥，你偏心！”
然而邢舟没吃这套，顺着点头应声。
“嗯，就偏她。”

电影的片头开始, 音响声卷过了邢舟的尾音。
手中冰西瓜的低温顺着皮肤往全身发散，寒意让桑暮稍稍回神。
夜色隐藏脸颊的红晕，桑暮心跳若擂鼓,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只觉夏夜的温度在某刻，似乎也不比她心间热。
小男孩听不懂邢舟话中的意思, 只知道面前有实感的西瓜确实要离自己远去了。
有了脾气, 小男孩皱着眉毛哼了声，眼看着就要气鼓鼓地跑走，桑暮突然叫住他。
“等等！”
没有西瓜吃，即使是有漂亮姐姐也难哄好。不过既然漂亮姐姐让等等, 那还是可以乖乖听一下她说什么的小男孩扭过了头。
感受着小男孩和邢舟的两束目光, 桑暮抿抿唇，手按着西瓜皮的力道大了些。
“我一个人吃不完。”桑暮看向邢舟, 试探性地说：“你给别人吃也可以。”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连小男孩都听懂了。
皱巴巴的一张脸顿时又舒展开，笑容都快爬到眼尾上去。
邢舟的目光直直盯着桑暮，唇边扬起，“反正都是你的, 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还没等小男孩高兴，邢舟又跟了句。
“没了西瓜，我还有别的吃的给你。”
小男孩：“……”
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桑暮错开邢舟的目光, 快速朝小男孩瞄了个眼神，然后直接把身体转了过去。
眼不见为净。
小机灵鬼聪明的很, 瞬间就懂了桑暮的意思, 他走近邢舟腿边，小手伸出来戳了戳。
此刻, 邢舟的视线都集中在桑暮的背影上，哪儿还有精力分散。他拿起那半个西瓜递给小孩儿，要松手时还停顿了下，“能抱得动？”
被质疑后显然不服气的男孩拍了拍胸脯，“当然！”
伴随着匆匆跑开的碎步，角落里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
虽然是露天电影院，空间虽大幕布有限，但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投影仪和音响设备有些旧，人声落到耳朵里，像隔了层灰蒙蒙的纱布，莫名多了份陈旧质感，仿若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声。
方才不觉得热，桑暮扭过头，才察觉到冒出来的汗意。
大家安静地欣赏着电影，没人哄闹，只是偶尔会听到撕开零食包装袋的声响。
心跳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桑暮拿着冰凉的铁勺，指尖不断抠动勺柄。西瓜被不规则的劈开，剜下去的那勺冒出红彤彤的汁水来。
画面已经出现了主角，骑着一辆小摩托奔驰在海边的公路上。桑暮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凉盈盈的半颗西瓜，眼神往旁边瞥了一下。
犹豫了片刻，趁着电影故事还没正式开始，桑暮从没人的那一侧往后转了下。
哪知半边身子还没扭过去，就已经迎面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他弓着身子坐着，身体自然前倾，双腿向外叉开。因着空间狭小，脚往座位外踩了踩，跨出一步的距离。
若不是桑暮及时收住，膝盖都险些撞到邢舟。
假如他们前后坐得再近些，扭头说话时，都像是在亲密耳语。
明明有晚风，可空气仍旧需要降温。
“怎么了？”邢舟问。
周围都在认真看电影，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语调缓，显得醇厚又温柔。
桑暮的长发条顺的堆在肩膀里，微微低头时，可以遮住小半张侧脸。她没仔细去看邢舟，快速地说了声谢谢，而后把风扇还给了他，“我不热，你用吧。”
几个字潦草地撂下，桑暮便又转了回去。
邢舟感受到淡淡的发香在自己鼻息匆匆掠过，少女险些撞上来的膝盖毫无力道，或许只自己一只手掌就能将那腿弯牢牢扣住。
“好。”
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应声在角落响起。
虽然看不到，但桑暮仍旧觉得背后火辣辣的。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放映的电影上，西瓜被她挖了一勺放进口中，恰到好处的凉，格外爽口。
合家欢电影，没几分钟就冒出了笑点。小广场溢出哄闹的笑声，有小朋友夸张地在位置上笑弯了腰。
屏幕光线笼罩之内，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在这样的氛围里，桑暮慢慢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她感到耳侧传来股风，长发下滋生出的热意被这股凉爽带跑。风扇摆动时微弱的嗡嗡声也窜进耳里，让桑暮辨别出这并非自然。
想要转头的那刻，一道低沉的男声阻了她的动作，“别动。”
这下，桑暮是懂了。
方才还给邢舟的风扇终究还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邢舟便又开了口。
“你看你的电影，我追我的人。”
“我们各干各的。”
“……”
安静的的角落里，没人注意到邢舟的手肘曲起，给桑暮用风扇吹着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后脑勺，越过桑暮肩侧，他徒手劈开的西瓜已经被铁勺挖出一个小洞。
勺子再次剜进西瓜肉里，转了半圈，却没着急挖出来递到口中。
密集的笑点让周围的哄笑声不断，在小广场浮动的喧嚣之下，出现道脆生生的笑。
也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还是别的什么。
低低的，听不大分明，却让注意到这笑声的男人心间跳了下。
角落里，高大的男人散漫跨坐着，身前的姑娘杏眼弯成了漂亮的小月牙，微微低下脑袋，肩膀轻晃。
男人的视线久久停在她的肩膀，好半晌才挪到屏幕上，唇边的笑意很深。
看来老板没骗人，这西瓜是真甜。
前一天晚上电影结束就不早了，桑暮睡得晚，第二天是周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外面太阳很大，窗帘拉开，刺辣的光线倾泄进房间里，让桑暮晃了晃眼。
从窗口往楼下看，繁茂的树枝剧烈晃动，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塑料袋都快飞到了五楼的高度，在桑暮眼前晃悠悠地掠过。
桑暮突然想起前天晚上看了天气预报，今天虽然是个晴天，但是有风。
简单洗漱了下，桑暮把长发随意扎成个丸子，穿上内衣，换了件宽松的短袖和短裤就上了楼顶的天台。
前些日子栖坞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雨，空气潮湿。最近好不容易赶上几个艳阳天，桑暮就洗了床单和被套打算拿到阳光下好好晒一晒。
小户型的房间阳台很小，没办法晾晒床单，楼顶就成了大家晒大件衣物的地方。
原本想着昨天晚上收回来，但是回来太晚，桑暮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楼顶的风很大，桑暮刚打开楼顶的门，就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气。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有些一看就是上午刚挂上来的。
被挂起来的床单和被套把楼顶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阳光刺眼，不规则的影子落在地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天台。桑暮穿梭在其中，迅速找到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