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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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的被子多,晾晒东西的绳子被压得往下凹陷。风中都是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薄薄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张牙舞爪地在阳光下飞动。
晾衣绳有些高,桑暮需要抬头。
她打开夹着被子的夹子,一只手推着被子,从左边往右边堆起,晾衣绳渐渐空出一节,桑暮努力把被子往怀里抱。
就在这时,晾衣绳对面突然出现了半边侧影。
随着被子被拿下来,整具躯体出现在了桑暮面前。
她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尖叫在楼顶响起来之前,她看到了邢舟那张脸。
“邢、邢舟!”桑暮一个失神,被子被人从怀里抽走,怀里全空了,“你怎么在这儿?”
邢舟帮桑暮收好被子,三两下折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笑道:“晒被子啊。”
眼看着怀里空了,桑暮赶忙过去扯,“我抱得动。”
“知道你抱得动。”邢舟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偏了下躲开,“还有东西没?”
闻声,桑暮瞥了眼旁边的枕头套,在邢舟要上手帮忙前,抢先一步去拿。
夹子被拆下来,失了控制,现在的风力轻而易举就能吹动轻飘飘的枕头套。一边已经扬了起来脱离晾衣绳,桑暮伸手去够,却被一只大掌覆住。
邢舟按着飞动的枕套,无意间碰到桑暮的指尖,捏住又蹭过。
枕套从晾衣绳上滑落,被邢舟搭在手臂上。
隔着条绳子,没了遮挡,两个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又是阵风吹来,他们旁边的被单被风刮得扬起,像是陷在了被包裹的密闭空间,周围都被隔绝。
阳光和洗衣液的气息混在一起,吹散了黏腻的湿闷感。
桑暮看到光影在邢舟的脸上来回掠过,高壮身躯似能将烈阳分割。
四目相视,邢舟笑了下,把枕头套递给桑暮,“拿着吧。”
片刻的晃神,桑暮伸手接过,“谢谢…”
然而枕套抽了一半没抽离,对面骤然增大的力道往回拉,桑暮下意识捏紧,整个人被带着拽了过去,隔着枕套布料撞在邢舟胸口。
突然的贴近让她有些失措地抬起眼。
阳光下,桑暮的脸白腻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瞳孔黑亮的跟葡萄似的。
毛茸茸的丸子头灵动漂亮,就那样看过来时,让邢舟的心脏猛的一震。
“不是早说了不用这么客气,下次再想谢…”邢舟眉尾一动,唇边拉出个明显的弧度,“亲一下。”
尾音落下,桑暮的脸噌的烧起来。
她直接松了拽着枕套的手,把邢舟狠狠一推。
然而这人底盘太稳,肌肉结实,桑暮不仅人没推动,反而还把自己顶出去了。
往后退了半步,手腕被人扣住。
等她站稳,邢舟立刻松开,“想打我你直说,别把自己搞伤了,又不是不让你打。”
“……”
桑暮不想再搭理邢舟,打算从他手里拽过被子就走,“给我。”
然而邢舟只是作势分了小半重量比较轻的被单给她,大件儿还控制在自己手里,“就说最后一句。”
“我下周得去趟东邻,有事儿给我发消息,或者直接打我电话也行。”
桑暮依旧没理,自顾自往怀里收着东西。
“我一朋友结婚,和彭焰一起去的,大概三四天就回来。”
无关紧要的事说这么多,桑暮没明白他的用意。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因为方才的羞赧,桑暮还没什么好气。
闻声,邢舟停了话。他把被单和枕套给了桑暮,稍有重量的被褥被他重新放进怀里。
目光再次牢牢相对,邢舟把被子一只手夹在臂弯。
“这不是有几天没在家,得和你报备一下。”
尾音顺着风落进桑暮耳中。
夏风里,耳垂红了。
那天之后, 桑暮一直没看到邢舟,罕见地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
不过他人虽然不在,存在感却是极强。
微信时不时会收到邢舟发来的信息, 是桑暮最近一段时间的常态。信息内容很单一, 像报告一样,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做了什么。
他不会问桑暮问题, 发的信息也都是一言半语。
没有多到招人烦,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给桑暮做个报备。
随时随地都让她知道自己在哪儿。
桑暮偶尔会回复,偶尔忙忘了没回消息, 他也不会催。
不抗拒邢舟的信息, 是件令桑暮都意外的事情。
这段日子以来,桑暮按部就班丛岛江槐两头跑, 顺便等待着没几天就要到来的毕业典礼。
在这期间, 桑暮从叶柠那里得知了件事,她要离职了。
即使早有预兆,但是事发突然,桑暮还是对这个刚踏入职场结识的好朋友很是不舍。
叶柠说自己会在这两周内提交离职审批, 之所以还没提,是在考虑离职后先来个毕业旅行,还是顾及当前的就业环境骑驴找马。
彼时提起离职, 叶柠笑着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朱长柯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部门里四个实习生, 其中一个刚离职没多久, 一个能力不行被他劝退,她现在也马上要走, 就差一个桑暮。
如果桑暮也不打算留在丛岛,那朱长柯岂不是一个苗子也捞不着,留不住人,带团队的能力也太差了些。
现在也正是他的组长考核期,估计半夜睡觉都能被气醒。
丛岛的人员流动性大,叶柠的离职想法让桑暮对丛岛本就已经动摇的执念再次晃了晃。
在对未来职业规划的迷茫里,桑暮迎来了毕业典礼。
接到班群通知的时候,桑暮还在写当周的工作周报。典礼定在了下周一,距离今天周五只剩两天的时间。
班级群和宿舍群都热闹得很,大家讨论着什么时候返校,典礼穿什么衣服,想和哪个老师合影,或者毕业聚餐选哪家店。
迅速递交完周报,桑暮趁着时间空下来,翻了翻聊天窗口。
鼠标滚轮往下随意翻滑,不经意一瞥,桑暮的视线停在个头像上。
算起来,邢舟离开栖坞已经有一周了。从最开始他口中的三四天,变成了现在的六七天。
在桑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点进了和邢舟的聊天窗。
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周三上午,邢舟说东临下了暴雨,很多航班延误或者取消,如果快的话,他晚上就能到栖坞。
但是两天过去,他人没回来,也没再给桑暮发过消息。
若不是汪曼云还没冲到江槐小区找人,桑暮会以为邢舟可能真的人间蒸发了。
原也没什么要紧的,在桑暮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没到事无巨细事事报备的程度,即使他突然停止这种举动,也的确无可厚非。
可即便再清楚不过,桑暮还是察觉到了心间那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陌生且空落落的,让她不在意有些难。
连着后面的双休日,对门依旧安安静静。邢舟一直没回家,同桑暮也失去了联系。
桑暮路过家门口的时候,时不时会想起邢舟。猜测着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只是单单地想留在那里多玩儿几天,延迟回来也正常。
何况自己并没有什么过多挂念的立场,便只能把这些思绪在脑海里强制抛除。
毕业典礼安排在周一上午,为了方便,桑暮在前一天晚上就赶到了学校。
除了戴葵一考研上岸,宿舍剩下的几人都选择了直接就业。桑暮留在栖坞,谷伊晓和庄童都留在自己原本的城市实习。
只不过她们住的城市都离栖坞比较近,所以为毕业典礼返校也不会有多麻烦。
很早之前方斯延就和桑暮提到过毕业典礼返校的事,所以在学校见到他的时候,桑暮并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反应。
毕业典礼仪式繁杂,到结束拍照的环节时已经逼近中午。
六月份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在太阳地里站一会儿就会大汗淋漓。
不过仍旧浇不灭他们对毕业照的热情,桑暮被人拉来拉去,到最后,连她都数不清到底拍了多少张。
正忙着给戴葵一调整学士帽时,桑暮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操场人声喧闹,桑暮回过头,视野里密密麻麻的身影,好半天才看清来人。
方斯延捧着一束向日葵,就站在操场的足球门旁边。
看到桑暮扭过来,方斯延冲她笑了笑。
“那不是方斯延吗,师兄妹变成上下属,看来你们这关系突飞猛进啊!”戴葵一笑着戳了戳桑暮的手臂,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哪儿来的突飞猛进,拍你的照去吧!”桑暮无奈地把她的学士帽别好最后一根一字卡,然后小步子地快走向了方斯延在的位置。
同样往桑暮那边走了几步,方斯延把手里抱着的向日葵递给她,“绕半天总算找到你了。”
向日葵的颜色正好,在阳光下愈发灿烂,应该是有经过特别设计和打理的,每个细节都很是精致。对于方斯延专门来操场给她送花这件事,桑暮是没想到的。
细细回忆起来,他从前好像是有提过一次,可当时桑暮只把他说的当作客套的玩笑话,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犹豫了下,桑暮礼貌地双手接过来,“谢谢。”
“这就客气了啊。”方斯延笑着打趣,“总这么见外,以后我连和你说话都得端着点了。”
闻言,桑暮笑出声,“对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在邮桉出差吗?”
“就前两天,只不过一直没去公司,想着等毕业典礼之后再说。你呢,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就算是同系学长,桑暮也不会会对着自己领导抱怨什么,只能打马虎眼,“等回公司了我请你喝奶茶,他们还等着我拍照,我先去那边啦。”
方斯延点头,“嗯,去吧。”
跑向人群的时候,桑暮的学士服被风吹得鼓起,像海面上扬起的风帆。
“桑暮。”
突然的喊声让桑暮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方斯延。
阳光下,向日葵的颜色衬得尤为好看。桑暮穿着学士服,长发落肩,白皙的脸上因为高温而多了些红晕,不过仍旧漂亮的打眼。
方斯延心间一动,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上下嘴唇翕动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没事。”方斯延眉眼微弯,“毕业快乐,桑暮。”
人海喧闹中,方斯延的声音温润的似泉水,清冽平和。
“谢谢。”桑暮停顿了片刻,朝他挥了挥手,“要一起合照吗?”
方斯延笑,“好。”
一整天在学校里跑来跑去,把从前没逛过的地方几乎都要走个遍。中午在食堂吃了饭,下午就又开始在学校奔波。
赶着日头倾斜,桑暮她们几个一起去了学校门口的毕业生签字墙,缩在签字墙旁边的阴影里,就等着拍完合照之后找个地方吃饭吹空调。
“学士服好厚,我感觉我人要化了。”戴葵一用学校的毕业周边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风,“早上六点多就爬起来化妆,到现在连水都没喝几口,我可就等着晚上那顿饭了!”
“晚上吃什么啊?”庄童问,“烤肉?火锅?还是别的什么?”
谷伊晓接话道:“都毕业了还不得来几道硬菜。”
讨论吃什么硬菜的时间里,桑暮拿出手机随意看了看。
微信朋友圈冒出了几十个小红点,还有不断往上升的趋势。
方才趁着等奶茶的时间,戴葵一P好了照片发到群里。奶茶难等,朋友圈编辑得倒是快。
桑暮点开自己的那条,评论区已经热热闹闹。
[叶柠:美死我了桑桑宝贝!]
[戴葵一:摄影师在这里(举手)!]
[彭焰:今天毕业啊!早说,我上学校给你整一卡车花庆祝你毕业!]
视线在滑到彭焰那条时停了下。
桑暮记得邢舟说过,他是和彭焰一起去东邻的。
难道他们回来了吗?
思绪又开始发乱,桑暮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戴葵一提醒轮到她们拍照才回过神来。
因着算是大学期间宿舍内的最后一次聚餐,桑暮她们玩到了很晚。
几个人又哭又笑,看起来和要耍酒疯似的。
回到江槐小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桑暮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路上行人寥寥,到了小区更是。漆黑的楼栋在夜色里像是魁梧的巨人,黑压压一排,路灯微弱,显得格外静谧。
白天没有继续的思绪到了此刻重新窜到桑暮脑海里。
桑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悠悠走着,心情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邢舟应该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彭焰估计也没那个功夫刷朋友圈。
至于他这两天超乎寻常的安静,桑暮猜不到原因,也不想去猜。
这时,局限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电动车。
桑暮抬起头,看到车子停在路沿上,上面横搭着件雨衣,已经落了灰。
步子被迫停下,桑暮看着那层细细的灰尘,有些出神。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失落。
原因难以探究,太陌生了,捉摸不清。
小区不算大,没几分钟就到了单元楼门口。桑暮的视线终于从脚尖移开,往门口看了眼。
匆匆一瞥,目光却停住了。
四四方方的单元楼门口有两层台阶,门内黑乎乎一片没有任何光影。
男人就坐在台阶最边上,长腿收不住,越过台阶踩着地面。他微弓了身子坐着,手臂搭在大腿上,肩后肌肉把衣料撑的鼓起。黑T黑裤,唯一的色彩是手里那支向日葵。
听到脚步声,男人抬头看过去。
目光相对的那刻,桑暮感觉自己的心脏震了下。
双腿生根在原地,桑暮怔忡地看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邢舟起身走了过来,他步子大,很快就站在了桑暮身前。
方才隔得远,周围又黑,桑暮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今离得这样近,桑暮轻易地发现了不对劲。
几天不见,邢舟的五官轮廓貌似更清瘦立体了些。他眼下是深深的乌青,嘴唇苍白,眼白处的血丝红的吓人。
不仅如此,他的下巴还冒出了些青色胡茬,显得疲惫不堪。
邢舟低头看着桑暮,她怀里有满满一捧向日葵,包装精致,还有别的小花枝作为搭配。
不由得,邢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那孤零零的一根。
攥着花柄的手紧了紧,觉得有点拿不出手。邢舟眉毛紧拧,却又想努力做出温柔的样子,生扯出抹笑,看着却比凶人时的表情还可怕。
“桑暮。”
一开口,男人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像连着好几天没喝水似的,又干又涩。
“毕业快乐。”
边说着,邢舟还是还是递过去了那枝花,“今天时间赶,下次给你补更好的。”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男人的低语和偶尔的蝉鸣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桑暮心情复杂,见他这模样,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接过了那枝向日葵,朝邢舟笑了笑,“谢谢你,邢舟。”
柔软的嗓音好像能抚平一切,邢舟沉沉的看着桑暮,眼里的情绪不分明。
眼前的人眸光温和,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让人无端平静下来。
突然,邢舟说了句话。
“就一分钟。”
男人的嗓子粗,声音很低。这话没头没尾,桑暮没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尾音还没收好,桑暮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她的肩背被人扣住,往里按,整具身体都贴在邢舟的胸膛上。周围坚硬又炽热,桑暮的的下巴磕在邢舟的肩膀上。双臂张开,僵硬地保持着手里的花不掉下去。
为了迁就桑暮,邢舟他弯下腰,双臂紧锁着纤瘦的腰肢,头深深埋进她颈窝。
突然的拥抱让桑暮愣在原地,身上的力道很紧,像是要把她揉碎了似的。
“邢、邢舟——”
“就一分钟。”邢舟又重复了声,“就一分钟。”
耳边,男人的声线嘶哑,带着浓厚的情绪。桑暮不知缘由,仍能感觉到他的负面。
或许是从今晚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桑暮就已经察觉出了邢舟的不对劲。比往常沉默,冷肃,也更低气压。
桑暮的心脏从狂跳开始慢慢平复下来,身体越来越烫,可能是邢舟的温度。
颈边有深沉的气息,贴着她的肩骨和耳侧,让她清晰感受到他们的贴近。
“邢舟…”片刻,桑暮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问话声落下,气氛凝滞着没有人开口。
好半天,她听到邢舟深深喘了口气,语调沉缓。
“没事,就是想你了。”
辨不清缘由的,桑暮突然心里一酸。
邢舟的手大,双臂交叉环住她的肩背和手臂, 用力往身体里扣。
力道紧, 桑暮的头不自觉地仰了起来,步子往前挪了挪。
男人的气息环绕着, 好像要让他们融在一起似的。
安静了片刻, 怀抱松了。
邢舟往后退了退,和桑暮分开些距离,他仍低着头,薄薄的眼皮掀起, 瞳仁深邃, “说好一分钟就一分钟。”
同她说话时,邢舟唇上带着轻轻的笑意, 但是笑容不达眼底, 看着有些凉薄。
桑暮能感受到邢舟向她隐瞒了什么,有意问上一句,却没能开得了口。
无法,只能偏离方才的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毕业典礼?”
“不是发朋友圈了?”邢舟还能同她开玩笑, “怎么,忘记屏蔽我了?”
要不是刚刚邢舟难以掩藏的情绪短暂失控,再加上他此刻狼狈的倦容, 桑暮可能真的会被他这故作轻松的姿态骗了过去。
桑暮的拇指和食指拧了拧花柄,看着虽然有些小, 但开得也算灿烂。
“我才没屏蔽你。”桑暮小声嘟囔着, 她抬头看着邢舟,“你今天才回来吗?”
沉默了下, 邢舟点了点头,“嗯,有点事回来迟了,晚上刚到。”
“跑了好几家花店都没买到整捧的,就剩最后一枝了。”邢舟拧眉看着桑暮手里那单薄的花枝,不满道:“早知道也让他给我包装一下了,就这么一枝看着有点磕碜。”
桑暮笑了声,“什么磕不磕碜的,好看不就行了吗。”
听着这话,邢舟的眉毛舒展开,眸底渐渐染上笑意,“你还挺能给我找补。”
闻言,桑暮脸上一热,“谁给你找补了。”
边说着,她绕过邢舟往门里走,步子小但快,没几步就跑没了影儿。
邢舟转身,看到桑暮消失在电梯间的背影,脸上的疲惫感多了层柔色。
夜色深,又潮又闷。
不过能见到她,好像什么都好了。
自从上次叶柠和桑暮提起要离职的事,桑暮就一直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桑暮到公司的时候,叶柠已经开始清理电脑了。
“前几天不是还说没想好什么时候提交审批吗,怎么流程走这么快?”
“上周五去面试了一家感觉还不错的公司,原本也没抱多大期望,结果没想到居然通过了,对方HR和我说,希望我能尽早入职,所以就没办法啦。”叶柠耸耸肩,“好在我就是个实习生,提前三天走离职手续就行。”
“今儿周五,正好做完一整周我就跑路!”
“这个就交给你继承啦!”叶柠把桌上刚拆封没几天的纸抽放在桑暮工位上,“这样也好,省的空窗期我还得焦虑。”
不知想到什么,叶柠抓狂地挠了挠头发,“除了想玩儿的地方不能去了,剩下什么都好!”
“你原本想去哪儿呀?”
“月光湖呀,我连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叶柠从包里掏出两张纸质门票,一口气道:“这还是我男朋友公司的领导的朋友的民宿开张,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拿到的票!”
叶柠双手扒在脸上往下拉,“我的日落,我的橘子海没了!”
见她一脸不甘心的模样,桑暮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拿到新offer也是好事,下次再去玩儿嘛。”
“可这票就废了。”叶柠撇撇嘴,然后把票塞进桑暮手里,“你拿着,替我好好玩儿去!”
桑暮笑,“你上班,我肯定也上呀,你不能去,我当然也不能去啦。”
“你可以!”叶柠把桑暮要还给她的手按回去,“这两张票的日期是这个双休的,我好久没回家了,原本打算先出去玩儿一趟,然后回家看看爸妈再找工作的。结果现在突然入职,我只能把玩儿这一趴省掉啦,得回扑一趟妈妈的怀抱。”
“可是——”
“别可是啦!”叶柠拉着桑暮的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离职礼物呗!反正票是双人的,你和你朋友出去玩或者当礼物送人什么都好,交给你啦!再跟我客气我和你急!”
最终,在叶柠的强势逼迫下,票还是被塞进了桑暮的包里。
因着隔天叶柠就不会再来丛岛,所以两个人特意找了个地方吃饭。只是桑暮没想到,会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彭焰。
叶柠的家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她扫个共享单车就能骑回去。
最近的地铁站要走十分钟,不过距离秀春路地铁站就两站路,也方便得很。
人还没走到地铁站,桑暮就被路边的一道喊声叫住了步子。
闻声看去,彭焰正从车里探出脑袋朝桑暮挥手,“桑暮!上哪儿去啊,回家吗?”
桑暮走了过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内,只有他一个人。
“嗯,回江槐小区,你怎么在这儿?”
“我这不也刚下班吗,就这条路,直着上去就是BASE。”彭焰往身后指了指,“这儿我记得离江槐不远,上车吧,我从你回去。”
“没事没事,前面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也不远的。”
彭焰直接给她开了车门,“客气什么啊,上车,一脚油门儿的事儿。再者说了,要是让邢哥知道我路上碰见了还不帮一程,不逮着机会让他削我吗!”
这话带了几分打趣的意思,桑暮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车。
彭焰是个自来熟,有他在,基本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一路上说叨个没完。
“你前段时间毕业典礼是吧,方斯延怎么也去了?我好像在你朋友圈看到他了。”
当天桑暮拍了很多的照片,九张放不下,还堆了长图,估计是某张合照里有方斯延被他注意到了。也是,那么多人头,估计他也只认得方斯延。
“嗯,他是我同系学长。”
“同系?这么巧。”彭焰笑了笑,“那小子打扮的人模狗样的,还挺有个发言人的味儿。”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车厢内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桑暮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抠来抠去,脑子里纠结了很久的问话反复措辞,终于在彭焰再次开口前,桑暮主动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彭焰,你前几天是和邢舟一起去东邻了吗?”
“是啊,怎么了?”
桑暮停顿了几秒,还是问了下去,“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邢舟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尾音落下,车厢内难得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彭焰偏过头,眼神有些躲闪,又重新挪回前方,“邢哥,他没和你说吗?”
“没有。”桑暮老实回答,“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实…”彭焰有些欲言又止,纠结到绿灯重新亮起,他才开口,“算了,其实这事儿不该我来说,但是你如果去问邢哥,他肯定会告诉你。”
很少见的,彭焰的神色沉下来,欢脱的性子收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邢哥的外婆没了。”
短短几个字,让桑暮狠狠地怔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彭焰低低道:“就邢哥准备从东邻回来那天,人刚走。”
“邢哥小时候每年暑假都去他外婆家,关系很亲,他外婆也疼他。他外公前几年就没了,邢哥的爸妈还有舅舅小姨舍不得她老人家一个人住,想着几家住得也不远,就轮着接到家里住,也方便照顾。”
“他外婆退休前是老师,我见过,可心态好一人。”彭焰的声音发沉,又叹了口,“大概去年吧,查出癌了。”
“外婆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决定保守治疗了。”
“她就和邢哥小姨一家住在西岚,和栖坞离得也不远。邢哥每个月都抽时间去看好几次,有的时候一周去一次。”
“人走得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么快。”
“邢哥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我本来想着和邢哥一块儿去趟西岚,看看有没有我能帮衬上的,但邢哥让我自己先回来,说他没事儿。”
“但我能不清楚?邢哥这人嘴有多硬。”
一路上,桑暮都没再说一句话。她的指甲紧紧按着骨节,抠出了好几个指甲印。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桑暮要拉车门的时候,再次被彭焰叫住。
“桑暮。”彭焰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眉毛微拧着,看向桑暮时有些犹豫,“其实我告诉你是想说,这段时间邢哥可能心情不太好,脾气大,如果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事儿过去也有一周了,邢哥也来了车行,估计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提前和你打个招呼,给邢哥说说话,别让你误会了他。”
从小区门口往家里走的路上,彭焰的几句话一直在桑暮脑海里盘旋。
原来他消失了几天,来找自己之前,是去处理家里的丧事。
眼前好像闪过那天晚上邢舟来找自己时的样子,他满脸倦容,依旧在花店关门前为自己买来了最后一枝向日葵。
没往小区里面走多远,桑暮眼神无意识向前看,视野中突然扫过道人影。
邢舟双手插兜,站在通往前排楼栋的台阶下,远远地朝桑暮看过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都是这样的。
邢舟会在她晚回来时到小区门口等人,会担心她太晚下班不安全去公司附近等着接她回家,也会怕她早上没吃饭给她买热腾腾的早餐。一楼坏掉的声控灯已经重新亮起,桑暮知道,是邢舟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