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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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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舟拿捏不准,最直观的感受是,桑暮好像更不敢看着他了。
难道是那天晚上...把她吓到了吗?
越想越躁,邢舟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把脸。
就在这时,隔壁彭焰突然传出哄闹。
“卢选!你别笑死老子!”彭焰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卢选的脸气成青色,“笑笑笑!笑个屁!我现在还发愁呢,老子媳妇儿都快没了!”
“谁让你没个分寸的,活该!”
“我......”卢选叹了声,面若土色,“我那不是没忍住,气氛那么好,我就亲了下她的脸,结果就被扇了一巴掌......”
“不是,你们在一起几天啊?”
“三、三天...”卢选眉毛紧拧,想把这事儿带过去,“彭哥,你们给我想想办法啊,怎么哄我媳妇儿,我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彭焰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你这么莽当然会吓着人家啊!”
“你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别的,别让人家姑娘多想。”
......
后面的话邢舟没听进去了,他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
难道是桑暮误会了什么,以为他脑子里都是那档子事儿?
邢舟深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打开手机。
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蹦出来一条消息。
[汪曼云:最近也不知道联系你妈,一天到晚忙什么呢?]
[汪曼云:明天记得回家吃饭。]
[邢舟:知道了。]
[汪曼云:我这儿卤了两盒鸡爪,明天你回的时候给桑桑带回去。]
看到消息窗,邢舟笑了下。
[邢舟:你倒是挺疼她,挺好。]
[汪曼云:我不疼她难道疼你啊,每天就会让我糟心!]
邢舟好半天没回汪曼云的信息,盯着看了许久。
虎口卡着手机,拇指选在键盘上没有落下。好半天,邢舟才终于有了动作。
[邢舟:妈,你觉得我怎么样?]
[汪曼云:什么怎么样?现在你说话连你妈我都听不懂了!]
[邢舟:......]
[邢舟:我是说,你看我这样的,够得上桑暮不?]
[邢舟:要不你想个办法,让她看上你儿子。]
来到BASE的时候,桑暮还有点发怵,站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敢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桑暮总觉得最近邢舟有点奇奇怪怪的。
好像情绪不太好,很多时候都板着张脸。
月亮湖之行后,桑暮有意识要同邢舟说些什么,硬是被他这张冷脸劝退。
所以在汪曼云摆脱桑暮去找邢舟的时候,桑暮还有点犹豫。
那时桑暮突然收到汪曼云的信息,说让她帮忙拿个闪送。
原来,这东西本来是要寄给邢舟的,前几天她错拿了邢舟的车行钥匙,怕他赶着要便闪送了过来。
结果直到送达才发现地址写了江槐而不是BASE。
无法,只能先交给桑暮。
彼时桑暮正准备出门,逢着周六,戴葵一找她出门吃饭。
听着汪曼云的语气,看样子很是着急,好像只要晚一步,整个车行的人都会被锁在外面似的。于是,桑暮便打算立刻再找个闪送寄到车行。
然而赶着和戴葵一的约定,桑暮没时间再等着新的派送员,想到自己坐的地铁和BASE顺路,离地铁口没几分钟,桑暮便打算跑上一趟。
这算是桑暮第一次正儿八经来BASE,里面很大,工业风装修,一时间不知道上哪儿找人。
意外的是,门并没有关上。
想到那天挥之不去的尴尬,桑暮硬着头皮进了修车行。
有身上带着油污的修理工钻在车底,双腿踩着地面,看不清长相。
桑暮收回视线。
这不是邢舟。
工具和汽车零件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地上有倒着的轮胎和扳手。
桑暮看了眼时间,加快步子往里。
隔着些距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万年不变的黑T,肩膀很宽,背部肌肉紧实,汗水顺着手臂线条而下。
他手撑着汽车前盖,低头操作着什么。
车行里突然出现的姑娘吸引了人的视线,并很快察觉到她找的人是谁。
“邢哥!”有人喊了声,“有人找!”
男人转过来时,桑暮清楚看到他脸上沾上的黑印,更添几分凶戾。
他的视线在桑暮身上停住,好像愣了顺。
不变的还是那神情,比最近几日都要可怖些。
那一晚的画面又涌上来。
“这、这你的车行钥匙,我先走了。”
桑暮放下东西转身要跑,差点被地上的工具绊倒。
反应极快的,邢舟立刻上前握住桑暮手臂。宽大的手掌紧扣住她的手腕,还没用力就已经红了一圈儿。
看着桑暮那有几分畏惧的神情,邢舟不悦皱眉,“见鬼了?能不能看点路。”

车行本就空旷, 邢舟的吼声成功招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桑暮的手腕被他扣着,隐隐增大的力道让桑暮想跑都没机会。她挣了挣,没挣动。
感受到四面八方不少投过来的视线, 桑暮有些不自在。就邢舟身后不远传来的那几道探究的目光, 足够让桑暮的薄脸皮掉到地下。
借着邢舟高大的身躯,桑暮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整个人隐藏在他健壮肩臂之中, 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然而旁人的打量是少了,却无法忽视邢舟的。头顶那双眼睛好像要把她揉进瞳孔里,半秒都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时间久了,手腕上隐隐传来憋窒感, 不痛, 但是硌着难受。
常年在修车行泡着,邢舟手掌有不少粗粝的茧子, 干燥, 摸着糙。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刚摘下手套,赶着拉人,没在意手上的油污。
邢舟的黑T看不清污渍,只他脸上和手臂上的几道黑印, 得以窥见他辛苦修理的模样。
见他死盯着自己却不松手的样子,桑暮沉默了下,终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邢舟…”
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有些怯生生的, 让邢舟从不悦中回过神来。
眼前的姑娘穿着白色的小裙子, 长度不到膝盖。乌黑长发披在肩上,唇色红, 肤白胜雪。在修车行一众黑不溜秋的大老爷们儿里,桑暮有些格格不入。
灰暗的冷色调装修,因着桑暮站在那里,显得都亮堂多了。
目光移到他们接触的地方,桑暮肤色本就白,被狠着抓那么久,被生攥出来红色倒也正常。
邢舟的手松了下,看到那捏痕时,面上的恼怒比方才还重。
不是因为桑暮,是因为自己。
那节白皙细瘦的手腕上,还沾了些自己手上蹭到的污渍,黑乎乎的。
刚想和桑暮说些什么,注意到她不自在的模样,邢舟扭头看了眼,拧眉道:“你们很闲?”
以彭焰为首围观的一群人被邢舟这眼刀唬得一激灵。忙识相相地四散开来,不八卦不多嘴,给足了他们空间。
邢舟沉默了下,转而拉着桑暮就走。
他步子不大,有意迁就着桑暮的速度。
带着她绕过障碍,一路来到休息室。邢舟推开门,把她拉进洗手间。
水龙头被拧开,桑暮的手直接被他拽过去。他脸色不好,手上这回却注意了力道。
他打了香皂往桑暮沾了油污的手腕上搓了两下,指腹上的茧子搓着桑暮的皮肉,想要洗掉油污,还真难控制手上的分寸。
桑暮站在洗手池旁,只觉愣怔又魔幻。
怎么还给自己洗起手来了,还顶着那样一副难看的表情。
而且他好笨,拇指在上面蹭来蹭去,又不是挠痒痒,怎么可能洗掉赃污。
桑暮把手抽了抽,道:“我自己来。”
闻言,邢舟停了下,看她一眼就松了手。
黑色油污不好清洗,桑暮用香皂在手心打了泡沫,然后再放到手腕上揉搓。
小小的洗手间里只有不算大的流水声,桑暮洗完在池子上方甩了甩手,刚准备转身问邢舟有没有纸巾,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身子。
车行的淋浴间狭小,没有窗。悬挂着的防水门帘把洗手池和花洒分隔开。
肩骨被撞了下,桑暮抬起头,从镜子里和邢舟的眼神对上。
后者视线凌厉,像能活剐人一层皮。
原本邢舟怕桑暮躲着自己,是想让汪曼云帮忙制造个相处的机会,钥匙自然是他给汪曼云的,可是他们两个应该都没想到,桑暮居然会直接找到车行来。
或许是汪曼云演过了,邢舟想。
桑暮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都来不及斟酌好说些什么,眼看着就要错过这次机会,邢舟没再犹豫了。
他走上前,双臂张开撑在洗手池两侧。身躯池台围成不规则圆形,把桑暮圈在中间。
靠得近,桑暮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邢舟身上的热气。
肩胛不小心地擦碰过,又退了些距离。
尽管是镜中,那深邃的双眸还是让人难以忽视。桑暮躲了下,白皙的手指紧按着洗手池。
片刻,她抬起眼,重新对上那双眼睛。
“上次在月亮湖...”邢舟的眼皮敛下,嗓眼一哽,“我...抱歉。”
闻言,桑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晚的事,他们两个默契地闭口不言。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头回把这件事搬到明面儿上来说。不由得,桑暮想起当时的情状,还有温度和坚硬感。
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几乎是下意识的,桑暮往前挤了挤身体。
两人本就不远的距离硬生生又挪开条小缝。
邢舟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差这个字来形容了。
不过能怎么办,还不是自己干的破事儿。
到头来还得自己担着。
“桑暮,我是个正常男人。”邢舟解释着,“不过没控制住,也是我混在先,我知错了。”
“我...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
身后的呼吸渐渐深重,桑暮的脑袋也越来越低,发丝遮挡下耳垂红的几乎能滴出血。
然而邢舟没察觉,反而越说越来劲,急于证明自己的“洁身自好”。
“我之前没这样过。”
“只对你,真的。”
“我——”
“别说了!”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桑暮突然出声,还让邢舟愣了下。
抬起眼的时候,桑暮几乎是瞪向了邢舟。耳垂的红被她的长发遮掩,唇舌几乎要打了结。
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
解释这!种!事!
这模样在邢舟看来,颇有股发了火的意思。刚想说什么,就见桑暮的手扬起。
原本想转身堵邢舟嘴的桑暮突然被控制住手腕,往后一翻。
邢舟直接抓着桑暮的细腕按在她腰后,使力收拢,直接让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靠来。
距离被瞬间拉近,像是抱在一起,四目相对。
“等我说完再让你慢慢打。”
“......”
脑海里晃过不知道多久前,扇在邢舟脸上的那两个巴掌。
桑暮面上一红,嘟囔道:“我才不要...”
心虚使然,桑暮的声音和蚊子似的,邢舟没听到她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邢舟努力将声音放得够轻,“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才缠着你。”
不大的空间内,邢舟的声音清晰荡在耳畔。
邢舟面色纠结,满腔的字句无法拼凑成足够有说服力的话,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后,桑暮听到他低低叹了声。
“桑暮。”邢舟沉沉叫她名字,“我是真的喜欢你。”
男人的声线自来粗哑,后面几个字尤为慢,像是强调。
“我说我,邢舟,喜欢桑暮。”
“你听清楚了吗?”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从胸口处发出震动直至全身。
桑暮扬起脸,直直地看着邢舟。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她的身影,眸光凌冽,瞳孔剧烈晃动。
眼前是他冷硬的五官,身上的力道实在,清晰印证着他的存在。
酥麻感像电流似的往四肢百骸蔓延,难以言说的情绪漫上来,心跳震颤之下,有了股甜味儿。
就在这时,桑暮的手机突兀响起。
嗡嗡响动充斥在狭小房间。
邢舟的眉毛不悦地拧起,不过仍是放开了她。
脱离了掌控,桑暮回过神来,慌忙拿出包里的手机。
是戴葵一。
“喂,桑桑,你到哪儿啦?我马上到五央广场啦!”
“我...我马上过去,你在地铁站等等我,最多晚五分钟。”
而后,桑暮挂了电话。她看向邢舟,找回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钥匙放在外面的桌上了,你记得拿。”
“我走了...”
停顿了下,桑暮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然而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的男人追了上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去哪儿,我送你。”
在桑暮开口婉拒之前,邢舟偏头盯向她,强势道:“别说不用。”
闻言,桑暮默了瞬,然后温声应他,“好。”
车行和五央广场很近,邢舟开车几分钟就到了,桑暮还等了戴葵一一段时间。
两个人自从毕业典礼那天就没见过,桑暮被戴葵一拉着半个栖梧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
若不是第二天是周末,桑暮还真缓不过来。
和邢舟的事一直缠在她心里,隔天正巧是周末,桑暮有意想要找邢舟聊聊,奈何却收到了团队要去岩溪村拍摄的消息。
原本不甘桑暮这个文案实习生的事,奈何朱长柯说要这次拍摄很是重要,在这两天一夜的拍摄期间需要提供视频文案,所以便也拉上了她。
通知得突然,时间又赶得急,桑暮第二天醒来才忙活着收拾出门用的行李。
得先去公司集合,再一起出发前往岩溪村。
桑暮拖着小行李箱飞跑出门口的时候,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硬邦邦的,不用看脸都知道是谁。
邢舟也不知道在桑暮房门口站了多久,见她出来,直接接了个满怀。
看了眼她手上的行李箱,邢舟问,“上哪儿去?”
一整晚没见面,邢舟还是板着张脸,而且脸色更臭了。
岩溪村紫外线强,桑暮出门的时候还在脑袋上顶了个渔夫帽。
方才这么一撞,把她帽子都弄歪了,桑暮伸手扶了把。
“岩、岩溪村。”桑暮拉过被撞得歪七扭八的小箱子到身前,“这两天公司有拍摄。”
很显然,邢舟是想同她说些什么的。
他一只手插兜,低头看着桑暮,像一堵厚重的墙挡在她面前。
两个人有点僵持,像是在消磨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说不清楚什么,桑暮按着行李扶手,唇边抿了又抿。
片刻,邢舟侧身让开条路,“算了,你先走吧,等回来说。”
眼前被空开,桑暮停顿了下。她看了眼邢舟,终究还是往电梯间走去,路过他时,步子无声放慢。
一直到坐上电梯,邢舟还是站在那里,没说话。
只是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往那边看了眼。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缓缓往下,邢舟终于收回视线。
他回身走进房间,关门,越过玄关,径直去冰箱里拿了罐冰啤。
“噗呲——”
易拉罐拉环被打开,发出气体外溢的声响。
然而邢舟的手却停在那里,没再动作。
他看着易拉罐瓶口,直直愣神了好半天。
昨天的话被打断,他原本是想晚上去找桑暮的,便在客厅一直等着。
奈何听到隔壁动静时已是深夜,邢舟怕桑暮太累,打扰到她休息,于是一拖再拖便到了现在。
谁料一个工作,又轻而易举把桑暮带走。
邢舟心里拧得很,好像永远都有意外和各种情况阻隔在他们之间。他好不容易迈向她一大步,现在看,又有点前功尽弃的意思。
坏心情瞬间侵占正片胸腔,邢舟有些憋闷。
想到接下来的两天见不到桑暮,还有点难捱。
直到闷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杂乱无章的思绪,他才往门口看了眼。
“谁?”
没人回答。
“砰砰砰——”
又是三声。
门外的人不说话,看起来像是恶作剧。
不知道是楼下住着的小孩,还是偷摸来贴小广告不小心碰到门的。
邢舟放下易拉罐,懒散地走到门边,开门时的情绪并不佳。
然而冷脸却在见到门外人的瞬间愣住。
刚刚坐电梯走了的人重新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让人不惊讶。
桑暮可能是跑上来的,大尺寸渔夫帽下的小脸儿白净,极为漂亮。特别是脸颊处,染了些运动过后的红色。
她微微喘着气,手里没了行李,一双杏眼乌亮,瞳孔若水洗的玻璃珠。
长发被她分成两股放到耳后,略微有些乱。
和邢舟相视时,桑暮还是有些不自觉地躲闪,不过片刻,她重新抬眼,坦然地看过去。
喘息仍在,带着点气音,桑暮说话时胸口不平静地起伏着。
“邢舟,你等等我。”
像是怕邢舟没听到,桑暮放大音量又说了一遍。
“你等我回来邢舟。”
“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47章 白桃
纵然赶着时间, 可一直到下楼,桑暮拿着行李箱往小区外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感觉到一点畅快。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似的, 心里记挂着不舒服。
于是, 她便拉着行李箱赶了回来。电梯停在顶层,数字迟迟没有变化, 桑暮等不及, 就干脆把行李箱放在单元楼墙壁的拐角处,然后从楼梯间跑了上来。
老实说,她和邢舟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没底,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只能硬着头皮上。
沉默的时间里, 桑暮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冲动发慌。
尤其是门内那人尚且没有反应,桑暮更是拿捏不准。
对于桑暮的突然折返, 邢舟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看着渔夫帽下那张脸, 邢舟的心情也像过山车般,大落后又经历大起。
也就桑暮了,寥寥几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一个动作,就能轻易操控他的情绪。
脑子里太多的疑问没有解答,有什么东西好似呼之欲出。
邢舟很想直接把桑暮扯进屋子, 清清楚楚地问个明白。
可他没有。
相视片刻,邢舟认真看着她点了头, 他说:“好。”
岩溪村位置比较偏, 公司大巴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到。
一行人先去提前订好的民宿放行李,然后便直接赶去了拍摄地。整个部门一共要出四个视频, 以夏天为主题,围绕品牌调性从不同方向出发,桑暮他们小组负责的就是“清爽”方向。
经过讨论,决定了拍摄地是位靠海边,风景宜人的岩溪村。
沿海的村落带着点潮气,咸凉的海风却吹不散燥热。
这里太阳大,周围又没什么遮挡,无异于在太阳下暴晒。
沙滩有些偏白,阳光倾泻而下,海面波光粼粼。
拍摄期间,桑暮和另一个叫祝松月的女生算是比较闲的。她们两个一个负责文案,一个负责视频剪辑,专业的拍摄设备又用不来,只能在拍摄地给其他人做做跑腿的工作。
中途休息的时候,朱长柯时不时会来敲打一下,生怕她们闲下来似的。
桑暮当时正帮着把拍摄道具拿搬了过去,回来时还没等坐下,朱长柯便晃悠悠走了过来。
他大概率是没有洗头的,靠近额头的那几撮在阳光下油光发亮。衬衫解了两颗扣子,手里拿着个小本来回扇着风。
“搬完了?那就坐这儿休息休息。”朱长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那把凳子。
太过反常的关心没能让桑暮放松下来,她站在边上,干干地朝朱长柯笑了笑。
果然,体贴不过三秒,朱长柯又道:“一会儿休息完了也要开始努力了哈。”
“带你过来一个是为了配合其他同事工作,再一个,也是想让你学点东西。”朱长柯边说边拍了拍裤脚沾上的沙子,“不然这么大老远带你们来干嘛,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多实践吗。”
环视了半圈,朱长柯道:“一会儿又要开始拍了,你也别就想着搬东西打下手了,我召你进来又不是让你开当苦力的。”
“这不是有张小桌吗,你也找找思路,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写下来,脑子装不了那么多东西的,下手,动笔,勤快点儿!知道没?”
桑暮默默听着,只答了声,“嗯,知道了。”
也不知道朱长柯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提及,方才指使她跑前跑后的时候,朱长柯不也叫得挺欢的吗,现在到说是做苦力了。
待朱长柯走后,去了躺洗手间的祝松月也返了回来。
她老远就看到朱长柯顶着他的油头扬长而去,几步跑到桑暮身前,“怎么这幅表情,朱长柯和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桑暮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个小小的U盘,然后在祝松月眼前挥了挥,“让我好好打工不要偷懒。”
“还好我跑得快。”祝松月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不然估计也得被朱长柯审判一下。”
海边的烈阳炙烤得人浑身冒汗,沙滩上的简易遮阳蓬放着小桌和电脑,两个人往里面缩了缩,祝松月从包里拿出个防晒喷雾对着桑暮一顿喷。
“这么一天待下去,咱俩迟早变成黑炭。”
桑暮无奈笑道:“变成黑炭之前也得先把文案思路主题给肝出来。”
闻言,祝松月震惊,“视频都还没搞出来,让你写个屁文案啊!”
桑暮耸耸肩,认命地打开电脑。
拍摄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已经日头西沉。太阳即将坠入海底,在沙滩上留下层金灿灿的光,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赶着今天的拍摄收工,桑暮的素材收集以及文案思路也差不多收了尾。刚关上电脑,抽走U盘,桑暮的神经还没彻底放松,就被一道喊声拉回了高度集中的状态。
“桑暮!”朱长柯隔着老远叫她的名字,见她转过身,手指向沙滩入口处的方向。
“大家伙儿外卖到了,你去拿一下!外卖员找不到咱们拍摄的地儿!”
听到朱长柯叫自己,桑暮就条件反射地站起了身,“喔,好。”
手机里收到朱长柯发来的自己的手机尾号,桑暮怕耽搁了时间,简单收拾了下就往那边跑。
他们一行八人,外卖加起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桑暮勉强可以拿得下。她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左右两边各提着一个大袋子,不轻的重量把她的手心压出了勒痕。
沙滩细软,随处可见深浅不一的沙坑。
桑暮小心翼翼地往拍摄的方向走,生怕一个没注意就把大家的晚餐洒了。
摄影师还在收设备,边收边和朱长柯聊得正欢。几张小桌并在一起,上面有不少杂物。祝松月和另外一个负责剪辑的男生同桑暮一起把桌子收拾好,趁热打开了外卖盒。
这个时候的天气刚刚好,海边不算太热,还有阵清爽的海风。
经过一天的奔走和劳累,大家显然对这顿晚兴致颇高。
他们订的民宿就在附近,晚上不用开车,朱长柯还多喝了点酒。
不知道为什么,桑暮看他就像是那种喝多了会更多嘴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
整张桌子只能听到他对于未来发展方向的长篇大论,从这片蓝海规划到另一片蓝海,从这张饼又画到那张饼。
桑暮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默默听着,偶尔应和几声不至于冷场。
然而不知道朱长柯是不是真的看不懂大家的敷衍,说着说着,还说到了实习生的安排上,成功把在一边装透明的桑暮拉入了战场。
“我带了这么多实习生,能留到最后的,都是实力最强的。”
“没能力担当大任的,基本都折在半路了,连实习期都过不了。”
“桑暮,你可是你们这期实习生还算踏实的,我带出来的人自然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
“好好按照我说的去做,你的成长会很快的。”
......
桑暮对成为话题中心这事很不适,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受领导的审视。
何况,她也并不认为这是夸赞。
耳朵再次选择性生茧,桑暮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她平常话也不多,朱长柯对她的沉默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在没再被继续谈论下去,桑暮为朱长柯的嘴下留情松了口气。
他思维跳跃,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现在,前一秒还在聊实习生管理,下一秒又扯到公司的年会去了。
桑暮坐在最边上的位置,百无聊赖,又实在不适应这样和领导共桌的饭局,明明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个时候却没了什么胃口。
与其听领导画大饼,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周末突然被拉出来加班有没有加班费。
喝了口橙汁,桑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随手打开微信聊天窗,往下翻滑,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片刻,她把手机收了回去,低头咬了口土豆丝。
不想在这里,想回去。
自从桑暮走后,邢舟就没有一刻安宁过。
原本以为不过就两天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可邢舟想错了,就这四十八个小时,他还真就坐不住了。
车行也没去,门也没出。
坐在房间看着表,一盯就是个把小时。
邢舟这样的大食量,中午也就是随便对付了一口。满脑子都是早上桑暮敲开他房间门的样子,就那么几句话,反反复复在邢舟脑海重映。
邢舟觉得,如果再这样等下去,他或许真的要憋炸了。
眼看着太阳到了头顶的高度,又有向另一个方向沉下的趋势。邢舟深深呼吸了下,再次低头把手机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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