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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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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焰也没想反悔啊,可谁架得住,那位客人给的是真多。
“这不是下午走的急,没顾得上收拾器械。你回来了我可不得忙活忙活,不然咱俩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你说是不。”彭焰迅速把纹身笔捡了起来,然后反手就塞进桌子下面,动作极快。
邢舟慢慢走进来,冷眼瞧着彭焰,又往他身后的桌子下看了眼,“这几天带了几个回来?”
彭焰:“……”
有意想和邢舟掰扯,但也没掰扯的理由,彭焰干脆放弃狡辩。
“一次,真就今天一次!”彭焰愁眉苦脸,“人是我老客户了,这次准备和朋友出国度假,约单约的突然,出三倍价!三倍!”
“你放心邢哥,人纹完就走,根本没在这儿多待。”
“你是不知道——”
彭焰的话一箩筐,被邢舟生生打断。
“明天,搬走。”
“得嘞!”彭焰也没把这话过脑,答应得倒是痛快,等到他反应过来,邢舟已经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诶诶诶不对!邢哥,下午不是还说一周吗!”
“怎么就明天了!压缩时间也不是这么个压法吧!”
“我搬走住哪儿啊!”
邢舟接了杯清水,仰头灌进喉咙里,用手背揩了下唇角,而后一只手摸进裤兜,直接把钥匙扔进彭焰怀里,“滚BASE待着去。”
其实邢舟多少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要不是今天晚上碰到桑暮,他还真想不到这茬儿。
让她和两个人大男人住封闭的对门对户,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彭焰那不着调的德行,别一不小心再把人吓着。
BASE休息室有床有浴室,要说凑合个几天,倒也没问题。
彭焰掂量着手里的钥匙,脸上怨气颇重,直接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赶着五六月份这毕业季,我上哪儿那么轻松找个合适房子啊。”
“找不着就BASE窝着,别上我这儿苟。”
“……”
彭焰抵着沙发靠背撑坐起来,手肘撑着膝盖,钥匙一下下拍动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他审视般地盯着邢舟,视线随着他的身影在屋子内晃来晃去。
终于,邢舟跨步往沙发右侧一靠,“有话就说。”
闻言,彭焰笑了声,“邢哥,你给我句实话呗,又是新租客又是让我腾地儿的,和隔壁那姑娘有关系没?”
“你腾哪门子地儿?这房子本来就是老子的。”邢舟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她是不是新租客也没区别,反正住不长。”
“不是吧邢哥,合着你还真准备把人姑娘送走啊?”
“不然呢。”邢舟答得干脆。
但这回答显然没让彭焰相信,他笑了笑,眼中含着些探究的意味,“我看不对劲啊,您俩在车行一唱一和偷摸演戏把我们耍着玩儿呢是吧,合着你俩早就认识呗,默契还挺高,难怪你那时候一直盯着人姑娘看。”
一直盯着看?有吗?可能是吧。
邢舟的手指磨蹭着沙发扶手,想起当时的画面。
偶然碰到可能还真让桑暮感到意外,两人隔得远,他刚从车底钻出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眼花,是他那邻居真的出现在了BASE。
或许是怕他当着别人的面突然犯浑,桑暮的脑袋好像恨不得埋到车座底下去。
之前说不搬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那股劲儿哪儿去了。
看来自己这邻居当的是不怎么样,关系恶劣到见了都想绕道走。
“反正要送走了。”邢舟倏尔开口,嗓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多看两眼有问题吗。”
彭焰:“……”
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没问题。
和邢舟在门口分开之后,好不容易安宁了几天的桑暮又开始提心吊胆。
从前每天早出晚归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转身再碰上邢舟,被人直接提着领子扔出去。
这些日子原以为这人转了性,没成想只是阶段性消停。
邢舟的态度已经放得再明显不过,他明摆着就一句话,搬家这事儿没得谈。
这事情来的棘手,桑暮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有心想要和邢舟谈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没好意思去求助汪曼云,跟告小状似的。
加之最近公司的事忙,桑暮难免觉得心烦,一时困扰还让自己失了眠。
前面几天的湿热果然酝酿着场大雨,桑暮在雨滴敲击玻璃窗的声音中醒来,睁着疲惫的双眼,迎接了她的第一次迟到危机。
她匆忙洗漱出门,拎着雨伞就往出跑。
老旧小区的道路不比新小区平展,排水系统也算不上好,大大小小的水坑铺在路面上,灌木丛的泥泞和着雨水流出来,车轮压着泥痕蔓延了好长一段。
大雨夹杂着狂风,呼呼地往人身上吹。
桑暮的折叠雨伞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伞骨歪七扭八几乎招架不住。雨水越过伞面打在桑暮身上,衣服侧边被淋湿。
空气里的黏腻感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潮湿闷热得像个蒸笼。
今天这样的坏天气,地铁站肯定是人挤人。
就在她忙着往前走的时候,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人钻到她伞底下,让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越发拥挤。桑暮生生吓了跳,步子都滑了下。
她一扭头,对上彭焰那张分外亲切的笑脸。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还真是你啊!”彭焰弯着腰,手里提着两个白色塑料袋子,模样看着很是滑稽。
不过桑暮此刻可没功夫同他在这儿寒暄,想找个借口走人,却怎么也插不进话去。
“这个点儿,去地铁站吗?”
哗哗的雨声让人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彭焰特意增大了分贝,那吼声像是生怕桑暮漏听一个字似的,活像个人形扩音器。
桑暮点了点头,本想就此打住话茬儿,然而对面又开了口。
“这么大的雨,小区门口那段儿路地势低,指定淹了,你就这样走过去和游泳可没区别!”
栖坞这个季节多雨,听他这话,应该是从前在这儿吃了不少亏。
小雨伞摇摇欲坠,根本遮挡不住两个人的身体,风吹雨打之下好像马上就要散架。
越来越多的雨水刮进来,旁边溅落的水纹越来越大,雨势更强。
彭焰帮桑暮托住伞骨,“走走走,我们捎你一段!”
桑暮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我们”是谁,整个人就被推着往旁边走,她忙推脱道:“不用不用!也没多远!我很快就走过去了!”
“甭客气了就在边儿上!快上车!”
路边停着辆黑色越野,确实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桑暮甚至都来不及推脱,整个人就被彭焰按进了后座里。
他把伞收好一并递给桑暮,然后迅速关上车门,自己则是冒雨跑到副驾驶的位置钻进去。
很快,雨声被隔绝在车厢外。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雨真就往人脑袋上砸!”彭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腿上,扭过头来对着桑暮,“你说是吧!”
桑暮抬眼看过去,却正巧和后视镜一双凌厉的眼睛对上。
那熟悉的眼神让桑暮瞬间就知道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他隔着一面镜子盯视过来,却丝毫不减那份冷然的气势。
彭焰注意到邢舟的目光,适时解释,“刚才刚从早餐店出来就碰上她了,你住这地儿一下雨就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可是你邻居,捎人一段儿应该的吧。”
其实桑暮在坐上车的瞬间就想到车主会是谁了,此刻她战战兢兢坐在后面,刻意打招呼又觉得有点生硬,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刮器悄无声息运作着,有节奏地左右摇摆揩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车厢内极安静,只能听到三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空调开着,车厢内温度有些低,也相对干燥。
车窗上的雨滴噼里啪啦,杂乱无章,像桑暮此刻的心绪。
邢舟眼神终于从桑暮身上挪开,声音像覆了层薄霜,“让你去买早饭没让你带人回来。”
男人的话冷不丁灌入桑暮耳朵,让她的指尖不自然的紧了下。
紧接着,又听他说了句,“你还挺会给我揽活。”
彭焰翻着袋子里的早餐,忙着打开豆浆,“邢哥,也就到地铁站这一小段儿路,顺手啊。”
这种隐隐被拒绝的情况让桑暮如坐针毡,她握紧雨伞,尴尬地插了句话,“我…我还是自己去吧,不麻烦你们了。”
边说着,桑暮边把手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然而刚按下去,就听见车门咔哒一下上锁的声音,直接抹杀了她要下车的可能。
桑暮意外地往前看了眼,就见邢舟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拿了块毛巾出来,手腕往后一挥扔到后座座椅上。
方才刚从雨幕中跑进来,桑暮牛仔裤到小腿的部分湿了大半。
她只堪堪坐着座椅边缘,一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底湿了,还沾了泥。脚下一片水痕,踩得脏兮兮的。衣摆处也被淋湿,水珠都蹭到了座椅上。
模样有些狼狈,然而更让桑暮不好意思的,是弄脏了邢舟的车。
桑暮意识到邢舟的意思,默默拿过手边的毛巾,身子往前,坐的位置更小,用毛巾擦了擦被沾湿的座椅。
就在这时,前排的男人突然又开了口,语气更加生冷。
“擦你自己。”

利落的四个字,没有任何赘述。桑暮愣了下,抬头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的人双眼平视前方,瞳孔很黑,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片刻,他又补了句话,“毛巾干净的,没人用过。”
男人的尾音落下,最先有反应的不是桑暮,而是坐在副驾驶的彭焰。
他嘴里正咬了个包子,声音含含糊糊的,勉强能听清楚说了些什么,“邢哥,你这心偏的也太厉害了,怎么就不知道给我那块儿干净毛巾擦擦,我也淋湿了。”
“你皮糙肉厚的淋一下会掉块肉?”
彭焰一口包子差点噎在喉咙里,猛灌了两口豆浆,顺嘴就呛,“我皮糙肉厚,怎么,人家细皮嫩肉你知道啊。”
一句话,让邢舟的眉头一锁,“彭焰。”
声音冷沉,警告的以为颇浓。
经他这一提醒,彭焰才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私下说诨话,人姑娘可还在后排坐着呢。
彭焰三两下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开玩笑开玩笑。”他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这嘴没个把门儿的,你别介意。”
闻言,桑暮愣了下,其实是惊讶于邢舟的细心。
“没关系。”桑暮用毛巾把身上沾了水的地方擦干净,“这个毛巾我洗了后再还你。”
邢舟没再说什么,只淡淡应了声嗯。
小区门口那条必经之路果然被淹了,水没有及时排干净,水深的地方能没过脚。上面漂着被打下来的树枝落叶,像条小河。
彭焰是个自来熟,边吃早点边和桑暮聊天,话匣子就没停过。
期间邢舟一直没开口,最多是在出小区门的时候提醒彭焰要系安全带。
“桑…桑暮是吧。”彭焰小半个身子转到后面,“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这儿还多着呢,吃点儿吃点儿。”
说着,他便要把手中的烧麦递过去。
桑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昨天半夜失眠,早上着急忙慌起床出门,桑暮才没那个给自己做早饭的时间。
自从彭焰开始翻袋子,桑暮就闻到了那股面食的香气,夹杂着豆浆的淡淡甜香,很难不让她饥肠辘辘。肚子里空的很,要不是彭焰说话的音量大,或许都能听到桑暮肚子叫的声音。
不过眼下的情况,她也并不好意思承认这个事实再顺理成章接过早餐。
于是,便只能扯个谎,还好彭焰没有再多问。
谎话说出口,桑暮有些心虚地瞄了眼后视镜。镜子里的人专心开车,看样子并不关心他们的话题。莫名的,桑暮松了口气。
“合着你还没大学毕业啊。”彭焰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纸杯扔进塑料袋里,“难怪呢,看着这么小。”
彭焰话音顿住,看了眼身侧开车的邢舟,眉尾一挑,“毕业生初入社会多不容易啊,辛辛苦苦出来租房,结果对面住这么一混球,你爸妈知道了得多不放心。”
这话上赶着讨打,彭焰还故意上下看了眼邢舟,跟人肉扫描仪似的。
满脸就写着几个大字:这人不靠谱。
彭焰憋着笑,想着他哑了一路,听到这话该是个什么反应,然而结果却和他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搁往常,邢舟指不定要宰他个十来八遍的。然而这次,邢舟的神色却始终没什么大的起伏,甚至在彭焰说完后,唇边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邢舟点了点头,顺着彭焰的话,淡声道:“是不放心,该搬走。”
一句话不足十个字,却轻易让彭焰活跃起来的氛围冷了下去。
桑暮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此刻的窘迫让她有些局促,甚至没法像之前那样直接对他的话表示不满和抗拒。
伞面潮湿,还在滴滴答答地淋水,贴着桑暮的裤子洇湿了一整片。
邢舟无意识地掀起眼皮朝后视镜看了眼,只能看见那个圆圆的头顶,小蘑菇有点发蔫儿。
打方向盘的手指前后用力磨蹭了下,邢舟没再说什么了。
倒是彭焰,反应始终高涨。他瞪着眼睛扫了邢舟一眼,似是对他的行径颇看不上,“邢哥,你这半拉房东可忒不地道了,赶我也就算了,怎么人正经租客也照赶不误啊!”
这话说得巧,桑暮想到昨晚在楼梯间看到他们二人的样子,难不成这俩人住一起吗?
那前一天来找邢舟的姑娘呢?
人物关系有点复杂,桑暮暂时掰扯不清。
邢舟没理彭焰,今天他的情绪好像格外稳定,怎么招都没事儿。
坐在后排的桑暮安安静静贴着车门边,对邢舟的话努力充耳不闻。然而空间就这么不大点儿,那些字眼多多少少还是落进了桑暮的耳朵里。
手指默默蜷起来,桑暮整个人像缩在前排座椅后似的,呼吸声浅,不注意的话,或许根本发现不了后排还有个人。
也就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话题永远这么单一。
除了搬家,还是搬家。
桑暮算是明白了,关于让她离开江槐小区这件事,邢舟是铁了心的。
丛岛新品活动宣传期的正式开始,让桑暮这个实习生也忙的焦头烂额,还要时不时被领导安排到各处添砖加瓦,工作软件必须随时保持在线状态,随传随到。
双都没歇着,周一更是事多。
就连在地铁上打盹儿的时间都要用来构思推文的排版发布,一稿打回来十多遍,还要不停地产出新创意,提出更加新颖独特的文案思路。
开会的频率也直线上升,在周会的基础上变本加厉,工作时间被大大挤压。
被叶柠提着进会议室的时候,桑暮还在焦虑没有赶完上一个ddl。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被领导当场抓包。
桑暮所在的部门组别组长朱长柯,是个只比她大两岁的龟毛男。
该他管的他管,不该他管的他还想管,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领导都有一样的毛病,把工作说得和吃饭一样简单。
桑暮早上淋了雨,公司还开了空调,一整天下来,脑子晕乎乎的。
在朱长柯提问桑暮最近工作存在的问题时,她很成功地卡了壳。于是,火苗便由工作总结,蔓延到了对桑暮工作效率的批判上。
再到后来,朱长柯理想中的蓝海已经承包了整个小组未来三个月的大饼。
看不到饼是你们目光不长远,吃不到饼是你们还不够努力。
长达一个小时的灵魂灌输让桑暮精疲力尽,出会议室的时候还有些精神涣散。甚至于在茶水间碰上方斯延,都没彻底回过神来。
“桑暮。”方斯延叫住她,伸手开玩笑似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听到熟悉的嗓音,桑暮才忽而转头,看到零食柜旁边的方斯延,“没什么,就是走神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这个点儿有点犯困。”桑暮迅速扫了零食柜的码,从里面拿了一盒饼干,“这个点儿不是已经下班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不也在这儿吗。”方斯延嗓音温润,虽是调侃的话,却并不让人感到过分亲昵和不适。
他穿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臂的位置,上面的青筋脉络清晰,蔓延进腕表的表带之下。手中拿着个玻璃杯,里面的清水已经空了。
“我这是为了加班。”桑暮无声叹了口气,“苦哈哈的只能吃饼干。”
“这么愁眉苦脸的,我说多大点事儿呢。”方斯延轻笑了声,稍顿,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走吧,带你吃夜宵。”
这话听起来不像玩笑,桑暮愣了下,把手里的饼干挥了挥,“不用不用,我吃这个就好啦。”
“这个算什么,晚饭?”方斯延哭笑不得。
“足够啦,吃两块儿就饱了,我不和你说啦,还有点东西没做完。”
边说着,桑暮便要走出茶水间。
然而后面的声音又冷不丁把她唤住。
“桑暮。”
方斯延站在吧台后面,一只手撑着台面,一只手拿过了自己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相视,方斯延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弯了眉眼,带着些无奈的笑意,“每个人都有份。”
这个晚上,桑暮整个小组都吃到了方斯延投喂的小龙虾。说来也怪,他比朱长柯还要高好几个职级,和周齐相同,手下的人却翻了一倍。
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是方斯延,周齐被安排提供协助,所以他是为什么要跨部门投喂一个其他部门的小组成员,实在是个未解之谜。
隔壁部门领导陪着他们加了一晚上班,听起来好像有点匪夷所思。
下班后顺理成章,方斯延接下了送桑暮和叶柠回家的活儿。
或许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的方斯延轻车熟路,叶柠中间下了车,方斯延便驱车直奔江槐小区。
这个时间点的马路上已经有些空荡,路边蓬勃模糊的树影乌泱泱的,在晚风的卷动下看起来张牙舞爪。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光影忽明忽暗。
旧小区的路灯设备老旧,尤其是小区门口,视野黑乎乎的。
安全起见,方斯延一路驱车到了楼下。
明晃晃的车灯有些刺眼,桑暮昏昏欲睡,继而看到这束光时有些睁不开眼。车子刚停稳,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头顶一阵闷雷,似是能把人劈开。
“这雨下个没完,现在又要开始了,你快回家吧。”桑暮站在单元楼门口,雨势渐大,她没撑伞,双手遮在头上,“方斯延,今天麻烦你啦。”
“不麻烦,早点休息。”方斯延笑道:“晚安。”
在桑暮身后,单元楼四通五层的通道窗是暗的,但若是瞧得仔细,应该能看到个强壮的男人轮廓。
男人靠在窗前,唇边含了根烟。目光非常精准,直盯着楼下正在冒雨交谈的两个人。
黑漆漆的楼道内有点点微亮的火星,白色烟雾擦过冷硬的五官四散开来。他眼皮微敛,目光冷淡散漫。
四周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邢舟的手指磨蹭打火机的细微响动。
今天晚上下雨,屋子里太闷,邢舟便到楼道里通通风,谁成想还撞上了这样一幕。
看着桑暮小跑进单元楼门,邢舟瞥了眼闪烁着远去的车灯,走出了楼梯间。
雷声轰鸣了许久,雨声大,衬得夜色更为深沉。一层两户共用一个电箱,邢舟路过的时候打开看了眼,一根电线已经老旧损坏,电箱锈迹斑斑。
前两天邢舟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本该找人检修却迟迟没有动作,想来撑不过这个雨夜。
邢舟拿出手机,准备给维修师傅去个电话,然而手指在联系人上停了两秒,就没再继续了。
楼道内的声控灯暗下去,手机微弱的荧光打在邢舟脸上,映出流畅的下颚弧度。
邢舟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
方才楼下的画面,他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桑暮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也可以那样轻松自在,就对他的时候不行。
邢舟冷哧了声,一掌扣上了打开的电箱门。
那正好,合了他心意,做邻居这事儿早点完蛋。

第10章 炎夏
回家的路上昏昏欲睡,到了这个点儿,许是淋了几滴雨的缘故,反倒让桑暮清醒了不少。
屋外黑漆漆的,连丝月光都看不见。唯有泼天的雨水不断地灌注下来,透过防盗网打在玻璃窗上,窗沿上湿淋淋一片。
一天淋了两场雨,桑暮身上黏腻得难受,刚进家门就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洗完澡后,身上的不适倒是消退了不少,却有股疲惫感蔓延四肢百骸。桑暮没有着急吹头发,而是先用毛巾裹了吸水分,然后开始洗起自己的衣服来。
洗衣机是比较老旧的款式,机箱有些发黄,不过所有的按键到还灵敏。除了运作时发出的动静有点大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桑暮特意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做好一切的隔音措施,生怕再打扰了隔壁本就看她不顺眼的邢舟。
回家快一个小时,窗外的雨还没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白天的头晕症状到了此刻越发明显,桑暮四肢疲软,找出了两颗感冒药喝下。
好在离校的时候把宿舍囤下的药都一并带来了江槐小区,不然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如果发起烧来怕是要生扛了。
估摸着洗衣机设置的时间,桑暮打算先去吹个头发。洗衣服的进程已经到了最后甩干的步骤,她摘下头上的毛巾,对着镜子把堆在一起的头发散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按下吹风机的开关,旁边洗衣机突然发出两声轰响。像是要把甩干的力度发挥到极致,更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桑暮倏尔往旁边看了眼,就见洗衣桶最后转了两圈,继而彻底停了下来。
想着或许是接触不良,然而下一秒,周围的灯光骤然暗下,原本明亮的浴室顷刻间陷入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包裹,桑暮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心底隐隐升起的恐惧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不断放大,桑暮隐约看到视线前方那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那是镜子里她的轮廓,不过在此刻,也显得有些瘆人了。
理智告诉桑暮,是今晚的雷雨给陈旧的小区电路造成了些事故,所以才会突发停电状况。
然而惧意无限,独处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居家的安全感几乎要被消耗殆尽。
没有光线的空间里,人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桑暮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手指贴着墙壁摸索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墙皮破损留下的清浅小坑。
桑暮慢慢走出浴室,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可以隐约看到房间的布局。
她第一时间跑去拿了手机,然后打开了手电筒。刺白的光线照亮视野,桑暮悬着的那颗心脏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虽然现在是有光了,但总不能一晚上都是这样。
且不说衣服还没洗完,桑暮甚至头发还没吹,就连手机都快没电了。
脑袋上还顶着一头没吹干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脖子上。桑暮是长发,发量还不少,如果硬等着自然干,怕是得被迫熬个大夜。
楼道的声控灯还是亮着的,桑暮举着手电筒站在电箱前陷入沉思。
电闸整齐地排列在自己眼前,不同颜色的电线看得桑暮有点迷糊。尽管看不懂,但是桑暮可以确定一件事,确实不是电闸的问题。
除了上面落了点灰,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桑暮开始纠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是先求助房东,还是直接向物业登记维修。可不论哪种方法,也不适合在这种大晚上去施行。
楼道里有些潮闷,再加上她感冒的缘故,站了一会儿就手心冒汗。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声钻入人的耳朵里。
“断电这事儿常有,习惯就行。”
一扭头,桑暮撞上双懒怠的眼睛。
邢舟的手还搭在门把上,身量高,头顶好像快要磕到门檐。他穿着家居的宽松T恤和短裤,眉眼冷淡如旧,却是比起平常要少几分戾气。
看见桑暮转身的瞬间,邢舟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晃了下。
眼前的姑娘穿着白色的宽吊带睡裙,上面是蓝色的小印花。裙子长度到膝盖的位置,刚好露出那截白腻纤细的小腿。
或许是刚洗过澡,她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肩后。水珠从耳垂和颈边的位置往下慢慢滑落,湿发有些凌乱,几根发丝还贴着她脸颊。
优越的肩颈线条往下,两根锁骨极为漂亮,就连锁骨窝都带着些潮意。
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熏蒸的缘故,她的面色微红。
片刻愣怔,邢舟偏开目光,神色倒是依旧没什么起伏。
桑暮刚才出来得急,头发也没来得及收拾,此刻方觉狼狈,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穿着。
睡裙虽然是吊带的款式,但是吊带的带子很宽,裙长过膝,还自带胸垫,不会存在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桑暮松了口气,见邢舟背后的房间也是漆黑一片,她道:“我看了下,没有跳闸。”
“老房子了,线路旧。”邢舟声音淡淡的,瞥了眼那个锈迹斑斑的电箱。
刚刚甩电箱门的力道太大,黑红的一层铁锈被震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就是现在桑暮站着的位置。
邢舟莫名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骨骼攥动发出声音。
“我早说了,这地方设施不好。”邢舟松开掌心的力道,顺势掏进裤兜里,眼皮微微下敛,冷眼看着桑暮,“你住在这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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