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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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声线像是被粗粝的石块磨蹭过,没什么弯绕,更没有委婉可言。
顶着一头湿发站了许久,桑暮本就昏沉的脑子更加晕眩,眼皮都开始发重。
脑子里闪过的唯一想法是,就算是自己主动去问解决办法,邢舟也不一定有那个耐心解释说明。
现在的桑暮没有和邢舟驳斥的精力,反正横竖都是不讨好,多说无益。
她没有回应邢舟的话,默默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
开着的电箱门忘记关上,桑暮转身的时候磕了下,一缕头发被生锈的锁眼缠住,扯着头皮蔓延过一阵刺痛。
脑子被扯得清醒了几分,桑暮低低痛呼了声,身体往电箱门边靠了靠。
被扯的那搓发在脑后,她微微弯着身子往后靠,头往一侧歪,双手别扭地去解开缠在一起的地方。
邢舟见她直直撞过去,眼神一凛,开口就想上前提醒。然而桑暮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分明疼得眉毛就揪在一起,愣是不吭声。
邢舟的胸腔无名觉得憋闷,下巴抬了抬,黑沉的脸色仿佛能滴出水。
桑暮很快把头发解出来,也不多说什么,关上电箱们就走。
倒是留着邢舟一个人在走廊里,感受被无视的闷火。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得厉害,邢舟开口拦了她一声,“桑暮。”
脚下的步子一顿,桑暮扭了头。眼神对上的瞬间,她心间跳了下,属实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位了,怎么脸色那么差。
然而邢舟却是扫了眼她湿漉漉的脑袋,视线的去处让人匪夷所思。
紧接着,邢舟皱着眉撂了句话,“头发就那样等着发霉?”
“......”
肩膀上已经尽是潮意,就连睡裙都被打湿了不少。可吹风机还没来得及用,房间就断了电,看现在这样子,估计也就只能等着它自己干了。
而且桑暮很想告诉他,就算不用吹风机,头发也不会发霉!
没明白邢舟问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桑暮正想说话,邢舟突然又道:“把你吹风机给我。”
桑暮:“?”
似是懂了桑暮眼中的疑问,邢舟挑了挑眉,低着脖子看她,“你觉得我有那玩意儿吗。”
桑暮:“......”
邢舟要比桑暮高出很多,就算已经为了她做出迁就,可离得这样近时,桑暮还是需要把脑袋仰起来。
他的肩很宽,同她说话时会落下一整片阴影。高度和重量上的双重压迫感,让桑暮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甚至不太敢直视他那双凌厉的眼睛。
寸头,自然不需要吹风机这种东西,用毛巾搓两下就能干个大半。
“进去拿。”邢舟又说了三个字,尾音轻,听着有些不耐烦。其实称不上命令的语气,可还真唬了人。
桑暮拿着吹风机慢吞吞从房门口挪出来的时候,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邢舟恐吓了。
走廊狭窄,对门对户也不过就几步的距离,艰难模样却堪比跑马拉松。
这么一折腾,桑暮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狼狈,在楼道窗的风口走来走去,早晚受凉。
邢舟看着桑暮,“过来。”
边说着,他一手推开门,那样子,似是在让桑暮跟上。
“过去做什么?”桑暮站在原地,没动。
闻声,邢舟已经侧过去的大半身体又重新扭了回来,“我说,让你跟着我,进来。”
“???!!!”
“不、不太好吧。”桑暮不动如山,脚下像扎了根似的。
“哪里不太好?”邢舟没理解她的意思,反问道。
这下把桑暮倒是问住了,哪里不太好?哪里都不好!
桑暮陷入纠结,随便扯了个理由,“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吧,别打扰了别人。”
“别人?”邢舟嗤笑了声,“这里头除了我,打哪儿来的第二个人?”
听到这回答,没反应过来的是桑暮。原以为他要么是和女朋友一起住,要么就是和彭焰合租,看这样子倒是两者都不像。
邢舟自然不清楚桑暮的想法,见她迟迟在门外不跟上,只当是小姑娘不方便进他这男人的屋子,或者说,不敢进。
看着一柔弱姑娘,警惕性倒是一点儿没落下,挺好。
邢舟也没再强迫,自己转身进了门,没多久提着个黑色箱子走了出来。
那是个家用的储能电源,这地方夏天用电量激增,老旧电路承载不住。夜里三四十度的高温难耐,至少得给风扇留个后路。为了以防万一,邢舟常备着这东西。
他从桑暮手中拿过吹风机,又在储能电源上操作了一番,而后重新递给她,“用吧。”
直到现在,桑暮才明白邢舟的用意。
想到刚刚自己把这当做是威胁和恐吓,一时间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谢谢。”
桑暮声音不大,脆生生的,狼狈的一颗圆脑袋往下滴水,看着有些滑稽。她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模样乖软,竟让邢舟的心口像是被挠了下似的。
场景变得怪异了起来,桑暮在楼道走廊里吹头发,邢舟靠在门口,等着她用完,再把这沉甸甸的电源搬回去。
桑暮背对着邢舟,黑色的长发因为热风往后吹起来。
湿濡的头发不过多凸显,此刻发尾飘拂,空气里都荡着股清甜的香气。
雨夜潮湿,这股气息贴着人的皮肤席卷过来,缱绻攻入鼻息。
有了吹风机的分贝,声控灯始终处于亮着的状态,少女清瘦的身体清晰地落进邢舟眼里。
纤细的手臂,肩颈。长发的模糊遮挡下,两片蝴蝶骨的轮廓若隐若现。她颈后沾了水珠,莹润发亮,顺着脊沟滑落进衣料里。
桑暮皮肤白,更胜窗外的月色。
动作间,她的五指穿过发丝,从发根到发尾轻轻拂过。
倘若......
不知从哪儿窜上来股燥意,邢舟的喉咙一咽,猛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面朝另一边的桑暮并没有发现邢舟的异常,更没看到他仓促转身的步伐。
疾步走进浴室,邢舟关了门,双手撑在洗手台上。
嗓眼莫名发干,恨不得拿冰水往里灌。
他想,自己可能是有了点毛病。
竟也想去试试,指缝插.入那细软的头发,会是什么滋味。
邢舟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自来水往自己的脸上猛地搓了两下,T恤领口都被打湿。
果然不能没有空调,不然身上怎么会烫的这样厉害。血液都在冒火,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烧化了。
脑子里浮现出方才桑暮的背影,还有那股现在仿佛还萦绕鼻尖的味道。
邢舟深吸了口气,暗骂自己是畜生。
她怎么这么香。
桑暮吹好头发转身的时候,就见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得离门口更近了些,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动静,就像是没人似的。
“邢舟?”桑暮小声叫了邢舟的名字,见无人回应,又敲了两下。
“咔——”
浴室的门被打开,里面无光,只能看到是个高大的黑影走了出来,很显然那就是邢舟。
不知道他在浴室做了什么,身上的T恤领口湿了大半,就连那面上的神情也显得过分怪异。唇线紧抿,薄薄的眼皮遮住大半瞳孔,挡去几分锐利。
他重新走进光里,也不看桑暮,弯腰拿了电源就准备关门。
宽大的手掌轻易拎起脚下的重物,让桑暮有瞬间想起了初见时的那排长阶。
结实的手臂不小心擦过桑暮的肩膀,无意识的有力碰撞让桑暮的身体往前掼了一下。
邢舟的反应很快,靠近她的那只手臂抬起,给她借力撑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温度太高,桑暮觉得手中触到的那片肌肤好热,好似烫的灼人掌心。她的手搭在邢舟小臂的位置,像按住了烧热的铁块,坚硬又结实。
一触即离,桑暮迅速收回了手。
邢舟停在那里,呼吸比起桑暮来要更重些。
好热,热到快要爆炸了。
太阳穴跳动到快要裂开,身体也一样。
两个人靠得有些近,桑暮往旁边退了退,而后仰起头来,看着邢舟那张情绪不佳的脸。
“邢舟,谢谢你。”
女孩的声音温软,一双葡萄眼直直地望过来,看起来乖巧又真诚。
然而邢舟却更加心烦意乱,心脏那股燥火怎么压不下。
谢他什么,谢他故意不维修电路专门等着停电吓唬人,还是谢他利用断电的事逼人尽快搬走,又或是谢他偷偷对着人有了不该有的龌龊行径。
邢舟瞳孔猛的沉下,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东西。
“不用。”他冷淡地丢下两个字,刚要走,却有股力道将他扯住。
是桑暮,拉住了储能电源另一侧的扶手。
“你等等。”说着,桑暮迅速跑进家,没一会儿就小步跑了出来。
“这是你的,还给你。”
邢舟垂眼看向桑暮掌心里的东西,四四方方,一块儿折好的干净毛巾,正是他早上扔给她用来擦身上雨水的那一条。
稍顿,邢舟抽过桑暮手里的东西,不经意看了她一眼。
那张瓷白的脸较之方才好像又红了几分,眼下有些疲惫之态,看着满是倦意。
视线倏尔停在她的脸上,邢舟皱了眉,“你怎么了?”
“什么?”桑暮尚未回过神,额头上便贴上一片温热。
邢舟的指背轻轻覆上她额头,不正常的温度从那片相触的肌肤传过来,总算是寻清了她脸色不对劲的原因。
“你发烧了。”邢舟的声音低哑,黑沉的瞳孔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的手很快从桑暮的额头上移开,看着她片刻,问了声,“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人就是看她不顺眼的邢舟,或许桑暮会把这话当作关心。
“有,什么都有。”桑暮着重强调后面一句,“小区门口就有药店,隔一条街就是诊所,两站地铁后还有医院,吃药方便,就诊方便,就连住院也方便。”
“……”
“放心,我在这里住得很舒心。”
“……”
印象里,桑暮好像从来没有一次性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更何况还是用来呛人的。
邢舟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想告诉他,这个地方她住得方便也自在,邢舟不必为赶她走来找理由。
紧接着“砰”一声,邢舟被关在门外。
硬生生在楼道里站到连声控灯都暗下去好一会儿,邢舟心中那股燥劲儿还没过去。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下颚线崩得极紧。
回到屋子里,邢舟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靠,双眼紧闭,眉间的沟壑尚未消退。
四周极安静,陷落在黑暗中,唯有呼吸声起伏不定。
屋外雨声渐小,乌云轻散,隔着防盗窗透进皎白的月光来,落在邢舟膝边,高大的身影阻隔它越过。
好半晌,男人的喉结上下缓慢滚动了下。眼皮半掀,显出冷厉的眸光。
邢舟直起身又缓缓弓下,背后的脊线勾勒出一条流畅的弧度,背肌宽硕,贴着衣料隐约看见轮廓。
他双肘支着膝盖,低头看了眼手中那块白色毛巾。
烦,好像从来没这么烦过。
毛巾很软,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邢舟无意识地搓了两下,平平无奇的东西,和送出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恐怕就是多了股清香吧。
香气淡,应该是某种皂的味道。
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温度,又开始热了。
邢舟闭了闭眼,燥着股气把毛巾扔到桌子上,离着自己有一个对角线那么远。
什么破电路,这电说停就停。
不停电哪儿这么多破事儿。
邢舟拿过手机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又丢开,迈腿进了浴室。
门关上没几秒,他重新折返出来,把桌上那块歪七扭八的毛巾收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电路是什么时候修好的,桑暮晚上回去后就早早睡了,醒来后便发现来了电。
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醒来身体就好了大半。
不过桑暮还是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在家里休息,慢慢悠悠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比她预想的还早了二十分钟。
然而刚一开门,整个人又差点退回屋子里去。
门板不知撞上什么东西,受力又弹了回来。桑暮赶紧握住门把,从还算宽的门缝里看了眼。
就见邢舟站在那里,手撑着门。
原来方才撞到的是邢舟的手掌。
不过他站在这里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你怎么在这儿?找我?”
邢舟像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开门,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不过顷刻间又恢复正常。
他收了按在门上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开口,“没什么,来提醒你一声,记得交房租。”
嘴上说着来收租,可他却扫了眼桑暮便扭头走了。
这理由冠冕堂皇,桑暮差点就又被他唬了去。
电梯刚好到达他们所在的楼层,桑暮跟在邢舟后面进了电梯,不解问道:“怎么这个时候交房租,不是还有一周多吗?”
闻言,邢舟没什么反应,就是淡淡应了声嗯。
桑暮的疑惑更深,他这是什么意思,大早上就是来问这事儿的吗?
还是说故意提醒她月租马上到期,让她趁这个时候找好后路,好在一周后把她扫地出门吗。
狭小的电梯内两人并肩站立,桑暮和他隔着些距离,紧贴着按钮的那边。
她也不说话,不大的空间只能听到电梯缓慢运作的声响。
多休息两个小时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因为邢舟的几句话重新颤栗起来。如果这一周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那么一周后还没搬家会怎么样。
桑暮暂时脑补不出后果,不想脑补也不敢脑补。
耷拉下去的脑袋自然不知道,旁边的男人昨晚几乎彻夜未眠,更不知道他大早上爬起来就在门口守株待兔了两个小时。
平常八点十五准时出门的桑暮,今天居然到九点半了都还没动静。
邢舟想起指背上触碰到她时的异常温度,很难不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晕死过去了。
好在生敲硬闯之前,桑暮好好的走了出来,面色红润,没有缺胳膊少腿,健康得很。
电梯门开启,桑暮和邢舟前后走出单元门。邢舟的那辆越野平常都是停在单元门口的空地上,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的步子保持着差不多的频率,走向相同的方向。
桑暮能听到身后不远处平稳的脚步声,踩着她走过的地方,慢慢走在她后面。
这个点儿的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刺辣的光线穿过树影落在尚没有完全干燥的路上。路沿处还有些大小不一的水坑,是昨晚大雨留下的痕迹。
今天的天气不错,有股风。清浅地吹过柳梢,也在水坑上留下波纹。
小区里的老人结伴坐在小区花园那颗大槐树下纳凉,手里拿着旧报纸当扇子,坐着小马扎,旁边还有条呼哧呼哧吐舌头的大黄狗。
桑暮有点出神,自顾自慢吞吞往前走着,自然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直到视野里跑进来个黄色的东西,桑暮刚抬眼,就见那条大黄狗朝自己吐着舌头飞奔而来。
原本乖顺的小动物,在此刻的飞速奔跑中也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桑暮低呼一声,步子错乱地往后退去,脚跟不知道踩到什么,身子往右歪倒。
耳后隐隐传来闷哼声,她的肩后被人扶了下,转身站稳。
一抬头,看到邢舟那冷硬的侧脸轮廓。
“汪!”
耳边的狗叫声刺耳,桑暮甚至还能感受到狗尾巴蹭着自己小腿的触感,她惊得肩膀都抖了下,直接窜到邢舟身后。
“它它它怎么了!”
身后的姑娘说话都不利索,看起来倒像是真被吓到了。
“没怎么。”
邢舟偏头看着桑暮,见她双手紧紧抓着包带,脑袋探出来一点,越过他臂膀想要看看黄狗在做什么。奈何带着些怯意,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
胸腔间憋了一整晚的闷莫名就消了不少。
话尾稍顿,邢舟漫不经心又说了句,“就是看见漂亮姑娘兴奋了。”
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太过猛烈,桑暮好半天没消化掉邢舟的意思。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邢舟已经弯腰蹲在了地上。那条刚刚还在吼叫的黄狗此刻安安静静坐在地上,舌头呼哧呼哧吐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玻璃球似的。
邢舟的手掌薅到它的狗头上,胡乱地揉了几下,“八仔,你这见了姑娘就往上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当着这么多人面就耍流氓啊。”
也不知道这只被叫做八仔的大黄狗听懂了没,只见它前面一条腿抬起来放在邢舟膝盖上,然后大嗓门儿地汪了一声。
邢舟低低笑了笑,手掌移到八仔的下巴,又毫不客气地抓了两下。
桑暮就站在邢舟身后,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时,旁边大槐树下传来道苍老的嗓音,“小邢,我可好几天没见你了,你小子又上哪儿野去了?”
循声看去,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爷爷,拄着拐,看起来精神倒是挺好。
“我能上哪儿去。”邢舟笑着站起来,顺手拍了拍八仔的脑袋,“回家陪了爸妈几天。”
“只是陪了爸妈几天?我怎么看着不像。”坐在一旁穿花短袖的奶奶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桑暮,眼睛笑起来眯成两道弯弯的缝。
邢舟顺着大婶的目光往后看了看,就见桑暮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树荫的遮挡,阳光晃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眉毛都揪在一起。
今天她穿着件粉色的短袖上衣和白色百褶裙,乌黑的头发自然披落在双肩,看起来浓密又柔软。莫名的,邢舟想起被水淋透的水蜜桃,还是剥了皮的。
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群老人对他们的打趣,只是有些拘谨,放松不下来。
邢舟没多说什么,手挥了下,“先走了。”
他扭头冲桑暮道:“别愣着了,你不还要上班吗。”
被她这一提醒,桑暮才发觉自己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小跑着赶了几步,路过大槐树下时,礼貌地朝笑盈盈看着她的老人们笑了笑。
邢舟的步子不快,像是故意等桑暮追上他似的。
两个人没什么话讲,桑暮有意识地离着他后面几步,不并肩倒也不尴尬。
默默沿着马路牙子往地铁站的走的时候,桑暮发现自己和邢舟是一个方向,她走在后面,视野里不可避免的有邢舟。
突然就想起方才他靠自己极近时那句话。
[没怎么,就是看见漂亮姑娘兴奋了。]
脸上后知后觉充血一般,刚刚那不经意的一揽,她的额头好像隐隐碰到他结实的胸肌。
那按在肩后的手掌是真的大,五指可以拢住她整块肩胛,好像使点力气就能轻易捏碎一般,体格实在比她健硕得多。
若是一周后邢舟真的翻脸不认人,请她搬家那不和弹玻璃球一样简单。
愁于这件事的转圜上,还是突如其来的道嗓音把她拉了回来。
“邢舟。”
尾音落下来的瞬间,桑暮看到前面不远处停了辆车,就在邢舟身边。车窗降下,里面的驾驶座上是个女人。
很明艳的长相,一头卷□□亮的紧。唇色红,偏生又有股清冷的气质,极有韵味。
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支着车窗,“还好我眼尖,老远就看到你了。”
“纪禾?”邢舟转身朝她走了过来,停在车门边,“你怎么上这儿了。”
叫做纪禾的女人弯了唇,“今天不是限号吗,我想着你那车也开不了,正好就走秀春路看看能不能遇到你,遇到就捎你一程呗。”
“这么够意思,还跑江槐来给我行善。”邢舟轻笑了声,“难为你这大忙人了。”
“得了吧邢哥,我哪儿比得上你。”打趣的称呼,开玩笑的意味更多,她拍了拍方向盘,“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点上车。”
他们说话间,桑暮已经走到了车停靠的位置。她有意识地绕了下,避开两人说话的空间,只是眼神还是不经意和邢舟撞上。
不过他应该没有要同桑暮打招呼的意思,眼神随意掠过,没有半分停留。
也就几步的距离,桑暮和邢舟交错而过。
紧接着,她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
地铁站近在咫尺,桑暮坐了扶梯下去,身后的一切都不再看到。
纪禾,好熟悉的名字。
可这张脸,却是桑暮在邢舟身边看到的新面孔。
更别提过去的一个月,他身边来往的不同女人。
最初汪曼云提醒她远离邢舟的时候,桑暮还纳闷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亲妈斩钉截铁地说出混账这样的形容,委实匪夷所思。
到了现在,桑暮隐约有些明白了汪曼云的用意。
这人,就是一喜欢拈花惹草的混不吝。
得离他远点。
接下来的几天,桑暮过得算是安稳。除了工作依旧焦头烂额,至少邢舟没再对她威逼利诱,也算是给了她几天安生。
然而日子总是有不顺当的时候,比如朱长柯就不打算放过她。
在桑暮不知道第几次被叫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就连隔壁工位的叶柠,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朱长柯绝对算不上那种鼓励式的领导,阴阳怪气倒是高居榜首。
也不知道今天抽了哪条神经,从大清早来了就开始挑三拣次,尤其是对桑暮这样的实习生,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桑暮熬了大半夜写出来的推文稿被贬得一文不值,不走心不创新,挑不出好来。
不过朱长柯仍旧有给自己塑造良师人设的本领,审判结束,他还能拍拍桑暮的肩膀语重心长来一句,“应届毕业生就是要能吃苦,这点批评都受不住,还怎么成长。”
因为这句话,桑暮连着好几天下班打卡时间都没准点过。
目前组里的这个活动关乎她的转正考核,她不得不上心。
可巨大的工作压力终究是带给她不少愁绪,就连在地铁上的时间都在看历年的活动策划案。有老同事开解她少理朱长柯,职位不大还总喜欢摆架子。
桑暮很想把这些话听进去,可是无解,谁让这人会是她转正答辩的评分人之一。
工作日忙着赶ddl,补齐生活用品的时间就只能放在周末。
江槐小区附近有个大型的连锁超市,算起来,这还是她住到这里以来第一次来这儿。
超市面积很大,分好几个区域,到处是试吃的摊位还有新品上市的宣传摆件。
桑暮没什么心情游逛,只想迅速地找到指定区域,然后立刻结账走人。
所以当她在这里看到认识的人时,她是没有上前寒暄的打算的,更别提这人是邢舟。
冷冻柜前,他正在和一个女人挑选新鲜牛肉。女人穿着高跟鞋,开衩的粉色包臀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漂亮的很是惹眼。
邢舟偏头同她说着什么,商量好后,伸手选择了女人手里的那份。
桑暮认得她,她叫纪禾。
不多时,又来了位熟人。
彭焰怀中抱着些东西,一窝蜂全部丢进推车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搭住邢舟肩膀的手都一颤一颤的。
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个人,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外加对情侣。
一群人热热闹闹,看上去很是亲昵。
桑暮转身离开生鲜区,带着自己推车内孤零零的一箱牛奶。
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朱长柯的喋喋不休,让人心烦。
本想着最后再拿瓶洗发水就去结账的,然而一扭头,却看见邢舟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今儿彭焰生日,邢舟是打算和他们在家吃火锅的。
彭焰刚搬了新房子,屋里要什么没什么。有人提议找个火锅店解决,他还不乐意,非说什么这火锅就是要在家里涮才有味儿。
没办法,只能问邢舟借了个地盘儿。
在这里看到桑暮纯属意料之外。
说起来,这段时间也是邪门儿,碰上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几次邢舟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才隐约听到隔壁关门的动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桑暮晃神的瞬间,邢舟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见你一次还挺不容易,躲我?”
他脸上的情绪极淡,口吻又像是在调侃,一时辨不出是感叹还是嘲讽。
几秒的沉默,桑暮应声,“没有。”
她最近是真没刻意避着他,顶多是见了面不吱声。他们这邻居关系不说势如水火,至少也是冻若寒霜。
他们之间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桑暮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想理人。
邢舟轻哧了声,对桑暮这番冷处理的方法不以为然。分明对他想要做的事门清儿,可宁愿三番两次用无视作拒绝表现,也不愿意做分毫妥协。
但这些日子做冷处理的不仅是她,也有邢舟。
自己莫名其妙的那股情绪实在怪异,这劲头好像难控得住,摸不定。
两位对门邻居的相处好像陷入了僵持,谁也没有第一个打破。
他们之间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两排货架之间的宽度狭窄,邢舟那样的体格塞进来直接占了大半的空间。
桑暮又困又累,更没有和邢舟周旋的精力。
身后就是死角,想从邢舟身侧穿过去,奈何他跟堵人墙似的,挡得严严实实。
离下一次交房租没剩几天,邢舟并不想使些什么坏点子逼着人自己离开。毕竟是他没理在先,也总想着商量着来。好些天没见着面,他没打算错过这个机会,“桑暮——”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桑暮就打断了邢舟。她抬起头,乌灵灵的眼睛瞧着他。
面前这人模样生冷,对上他的眼睛时,还是难免有些退却。她揪着眉毛,声音温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