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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失格—— by絮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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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散漫的劲儿,汪曼云直接拿了靠垫往他身上一扔,“睡睡睡,这个时候知道累了是吧!出去疯玩,打架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睡觉!”
话声清晰落在邢舟耳朵里,他慢半拍的接收到这句话的意思,闭上的眼睛睁了开来,偏头往汪曼云那边看去。
“让你回家吃饭你就糊弄我是吧!”
“是不是你妈就好骗啊!”
“你是不是又和你那群朋友混一起了?”
“我说了多少遍,不是不让你交朋友,是你能不能和他们在一块儿时候学点儿好?”
“天天不务正业凑到一起鬼混,还折腾到警察局去,多大人了都!”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点燃了汪曼云的怒火,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她喋喋不休地说教着,话密,越说越激动,就差指着他鼻子骂。
邢舟知道汪曼云对彭焰他们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到底是把修车厂这事儿搞了迁怒。
但大半夜突然冲上门搞出批判,搁谁谁都受不了。
晚上折腾了这么一出,邢舟的神经已经崩到极致,此刻听着汪曼云的说教,太阳穴突突猛跳,情绪克制到极限。
“你怎么不吱声?装听不见呢?”
“之前我是不是说过少去那种地方少惹事儿?”
“回家安安分分找个工作多好,不让你妈操心你不甘心是吧!”
好一会儿,汪曼云都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
心底那股闷火几乎压抑不住,邢舟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在汪曼云有停下来的趋向时开口打断了她,“所以你这个点儿专门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你还嫌事儿不够大啊,我还怕今儿你回不来,我还得大半夜捞你去!”
邢舟的面色冷的能冻艳阳天。
他弓起身,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抱着脖子用力上下搓了两下,发出声轻轻的低叹。
“所以今天晚上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我如果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说是吧!”
“大晚上的您能消停点儿吗?”邢舟没看她,压着自己的脾气。
“让我消停?你什么时候安分点再说吧!”
停顿片刻,邢舟抬头问了句,声音没什么起伏,“谁和你说的?”
汪曼云并没听出邢舟话里的深意,“谁说的重要吗?你就给我记得,平常少整幺蛾子!我是你妈,你做什么我不知道!”
整个过程,邢舟的头都垂向地板,脑海中浮过晚上桑暮看过来的那一眼。
他眼神静的好似滩死水,没有波澜,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因为困乏而泛红的眼睛此刻干涩异常,手掌握在脖子后,又移到眼皮处抹了把。
在汪曼云再次开口前,邢舟站起身往房间走,冷声来了句,“行。”
门被用力关上。
可能是团建的余温还没过去,上午的办公室稍显吵嚷,好像没在状态。
朱长柯明显冷了脸,愣是挤出时间开了个会,强调效率和工作态度。
也不知道他又什么毛病,看人放松点儿好像能戳了他肺管子似的。
心情不好的下场就是,拿实习生开刀。
叶柠的视频连着被打回去五次后,桑暮也没能幸免。
已经定稿的软文第二天就要拍版发布,朱长柯硬是揪着反复改。
桑暮手头当天的工作尚未完成,还得抽时间改稿。
电脑上钉钉消息的提示音没消停过,跳动的窗口和催命符似的,以至于桑暮看到钉钉亮就紧张。
回回以为没问题的时候,朱长柯又会提出新的问题,每次都是新的地方,每次都不一样。
一段话一次性说不完,来来回回好几次。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叶柠路过桑暮的时候给了她瓶酸奶,“怎么样,还没搞完吗?”
“还差点。”桑暮扯出个笑,“你先回去吧,我搞完就下班。”
“朱长柯这人脑子指定有问题,定稿的东西他还叨叨个屁!”叶柠翻了个白眼,“留咱们加班,他人到没影儿了。”
“不早啦,你快回家休息叭。”桑暮把吸管插进去,“感谢叶女士的投喂。”
叶柠笑出声,“行行行,那我先走啦,你回去和我说一声。”
“好嘞。”
周围安静下来,桑暮看着刺亮的电脑屏幕无声叹了口气,酸奶也没顾得上喝,就忙着敲键盘。
彻底结束之后已经九点出头了,桑暮收拾好东西走去地铁站。
这个点儿地铁上人还不少,基本都是上班族。没有空余的位置,桑暮找了个角落站着,手扶着把手,侧身靠在上面。
晚上没时间吃饭,此刻胃里空空荡荡,有点往里抽缩。
也不知道是谁把鸡蛋灌饼带到了地铁上,香气从不知名的角落飘过来,挡不住地往人鼻子里钻。不可控的,肚子发出很清晰的咕噜声。
桑暮把身体转过去,正对着地铁车厢。
她拿出手机打开钉钉消息对话窗,发送给朱长柯的文件还是未读状态。
列车机械的到站声音响起又结束,乘客上上下下,擦着桑暮的肩后而过。
在工位上做了一整天,后背酸疼的厉害,几乎要站不住。桑暮眼皮感觉极重,脑子嗡嗡的响。
对话窗的聊天记录多是朱长柯的不满和挑刺,桑暮大段反馈发过去,也就只能得到零星几个字的回复,紧接着又是整改信息。
疲累和饥饿裹挟着桑暮近乎崩断的神经,她抿了抿唇,嗓子干得很,却又隐隐的有了咸味儿。
桑暮吸了吸鼻子,眼角渐渐有了热意。
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她迅速伸手擦了去,喉咙用力咽了几下。
桑暮深深呼了口气,把那股不好的情绪拼命压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下。
她心口一紧,以为是朱长柯回复了自己的消息,心脏紧张得急速跳动。
屏幕亮了才发现,原来是汪曼云。
桑暮默默松了口气。
[汪曼云:暮暮,睡了没?]
[桑暮:还没呢阿姨。]
[汪曼云:没打扰你休息吧,阿姨找你是想让你帮阿姨个忙。]
[桑暮:嗯嗯好,什么事呀?]
[汪曼云:还不是为了邢舟那个臭小子。]
[汪曼云:也没别的,就是昨儿个晚上去了趟江槐,好像不留神把家里的门禁卡掉那儿了,我这里到还有张备用的,你让他帮我找找。]
[汪曼云:找到了不用给我送,我找时间去拿。]
[汪曼云:那小子不听话,我懒得和他讲话,你见着他了帮阿姨说一声哈。]
[桑暮:好的,我会和他说的。]
看着对话框,桑暮走了下神。
昨晚...看汪曼云这态度,难道是因为酒吧的事。
不过桑暮也没多想,一句话的事儿,也不麻烦。
今天正好是周五,时间有点晚,原以为碰上邢舟会是明天的事。没想到,在电梯里就和他打了个照面。
桑暮按了楼层按钮,门还没彻底关上又重新打了开来。
看见桑暮,邢舟的步子慢了下。
他仍是冷着张脸,目光在桑暮身上停留了不过片刻就移了开来。
桑暮站在电梯角落的位置,邢舟站在中间靠门的位置。
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明显没有要和对方寒暄的意思。
沉默的电梯厢缓慢上升,呼吸声都变得分外明显。
桑暮记着汪曼云的嘱咐,停顿了下,看着他的背影开口叫了他名字。
“邢舟。”
在桑暮开口的那一刻,邢舟混乱的注意力就彻底放在了身后的人身上。他低低应了声嗯,静静听着她的话。
“阿姨说昨天晚上她好像把门禁卡落你屋子里了,让你帮她找找。”
静悄悄的电梯内,桑暮的声音字句清晰。
昨晚折腾的几乎一宿没睡,邢舟眉眼尚满是倦色。
此刻听着桑暮转述汪曼云的话,满脑子又涌现出她昨晚不断的说教,邢舟只觉得烦,闷火快把他本就没耐性的脾气燃着了。
站在他身后,桑暮并没发觉,“对了,阿姨还说——”
“桑暮。”邢舟闭了闭眼,突然打断她。
电梯即将到达,邢舟偏过头,冷眼睨着桑暮。
“她说什么我会自己去问。”
“闲事你还是少管。”

这一晚上, 邢舟睡得并不安稳。可以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说不上来什么情绪,比起烦躁郁闷, 或许恼怒来的更多, 对自己的恼怒。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前夜电梯内的画面,他说完那两句话后, 电梯门正好开启。走出去的邢舟并没有看到桑暮的反应, 想来并不会好。
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些。一时没收住脾气,对她说了些不入耳的重话。
汪曼云突袭的那一晚,邢舟基本是熬了个通宵。直到第二天早上汪曼云离开, 他才闷头睡了觉, 醒来天都黑了。
在外面随便吃了碗面条解决晚饭后,邢舟还去车行逛了一圈儿。
那么晚在电梯间碰见桑暮是出乎意料的事, 他有瞬间也没反应过来。
见到桑暮, 邢舟不由地就想起了酒吧那件事。
他有意识地不去理会这件事的因果,可在看到桑暮乖巧传话的时候,还是隐隐添了燥意。
汪曼云半夜三更赶到江槐,消息快得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那天晚上, 邢舟看到桑暮从张卡座中走出来,想来是和朋友出来聚餐的。
酒吧发生了什么事,在场的人不会不清楚。
所以在得知有人告诉汪曼云他和朋友在酒吧闹到警局时, 邢舟的第一反应就是桑暮。
她是邢舟所知道的在场唯一和汪曼云有交集的人,更何况在最初她搬进来时, 邢舟还在汪曼云同她的电话聊天中, 听到汪曼云让她盯着自己之类的嘱咐。
现在想来,邢舟觉得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
一夜过后, 冷静下来的邢舟开始有些懊悔。
不会是桑暮的,怎么可能是桑暮。
虽然他们两个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以邢舟对桑暮浅薄的了解,也知道背后告状不是那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脱口而出的气话朝个姑娘劈头盖脸,那得多不是玩意儿。
越想越自责得慌,邢舟睡不安稳。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后,邢舟终于在天亮时早早起身。
今儿赶了个周末,邢舟知道桑暮会放双休,怕她要睡懒觉,所以一直在家守着。想着等到再晚一点,他上门给人道个歉。
上午的几个小时难捱,邢舟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没个消停,甚至还在跑步机上消耗了不少时间,等又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才忐忑地走向了桑暮的房门口。
头一回专门给个姑娘上门道歉,邢舟在门已经被敲响时,仍旧心里没底。
轻轻叩了三下,里头没什么动静。邢舟以为是自己的敲门声太小,又用力来了两下,可里头仍旧没有反应。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三四回,邢舟才确认了一件事。
桑暮没在家,一大早就走了。
原以为在江槐遇到汪曼云还租了个便宜房子是碰了极大的好运气,现在想想,天上确实没有免费的馅儿饼可以掉。
桑暮在昨晚听到邢舟那不算友善的两道厉声后,可以称得上是不知所措。
没理解邢舟的意思,更不懂他话间的警告和不悦从何而来。
桑暮有心想弄个明白,可到底是不愿意再上赶着追问上去。
对方的嫌恶从一开始就表述得很明白了,纵使她如何伪装得不在意,如何逃避和不加理会,也改变不了邢舟本就不待见她的事实。
所以桑暮在当晚就做了个决定,搬出去。
留在这儿自己每天提心吊胆,还要受人的冷眼,就算价格再优惠,地段再优良,也没必要白遭这罪。
好在当初找房子时添加的中介微信都还没删除,桑暮当晚就在中介朋友圈看了不少房源的照片和视频,一一记录下来后约着第二天周六就去看房。
时间紧任务重,就算自己在这儿的东西还没多少,可搬家也是个大活儿,至少得腾出来一天,所以如果能尽早定下来房子,她就能趁着周末把东西收拾收拾。
为了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多看几套房,桑暮早早就出了门。
临着毕业季,不少应届毕业生就业也迎来了租房热,房源紧张,价格好设备全的屋子被早早租了出去,剩下没人租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瑕疵。
带桑暮看房的中介是个个子偏矮的微胖男人,操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讲话倒是利索。
桑暮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中介,从设施地段再到支付方式,光是押一付一这点就能排掉好大一部分房源。
中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带着层灰尘的椅子上,拉了拉衬衫衣领透气,“现在好点儿的房都是押一付三,精装修什么都有,人房东也怕你们租客反悔,好容易租出去的房子住一个月不租了,再找续租的租客也麻烦,闲置下来的损失房东也不想担。”
“这个我也知道。”桑暮的表情有点纠结,室内的高温让她额头上覆了层薄汗,“但是我也是刚毕业,预算不够,所以如果能押一付一的话最好。”
中介缓了口气,拿出手机翻找了下,“隔一条街永霁大厦那儿有套房,我和房东关系不错,应该能给你谈下来,就是可能采光不太好,你要是有意向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一听这话,桑暮总算来了点精神,忙点头答应。
然而理想和现实之间大多数时候还是隔着不小的沟壑,桑暮到了地方才发现中介说的采光不好是怎么回事儿。
永霁大厦这套是隔断房,楼层低,阳光会被隔壁楼栋完全挡住。屋子没有阳台,只有个不大的飘窗,外面的公用区域比较脏乱。
一户里其他隔断房的租客会把鞋架或者垃圾等杂物堆放到门口,他们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走廊中间横着只脏兮兮的拖鞋。
中介挠挠头,一脚把拖鞋踢到边上,“这儿便宜,1900押一付一,就是环境差点儿。”
1900,对于桑暮来说,其实也并不是个多低的数字。
这里每间隔断房的门板都是普通木门,安全系数有待考量。
桑暮叹了口气,这个价这种房在栖坞这样的城市遍地都是,她不租也有的是人租。
“麻烦你了,带我跑了这么多地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那成。”中介爽快,知道她有所考量,也没再硬掰扯,“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哈。”
中介骑着自己的电动车离开后,桑暮独自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休息。高温蒸得人浑身冒汗,此刻刚果饭点儿,桑暮从小超市买了个面包裹腹。
她躲进树荫下,一边吃面包一边翻着中介的朋友圈。
上午看了这么多都没有合适的,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接下来的时间。
租房确实是个体力活儿,桑暮这段时间缺乏的运动量在这一天中补了个齐全。
吃过东西后,桑暮又连着跑了好多地方,来回奔走的路上消耗时间,紧赶慢赶看了三套,天光就已经暗了下来。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天的功夫要打水漂时,白天那位为她介绍隔断房的中介给她来了条消息。说是在秀春路有个老小区,就在江槐小区边上。没电梯,不过胜在干净价格好,问她愿不愿意来看看。
二话没说,桑暮就立刻答应。只是中介半小时后还约了租客签合同,时间比较赶,桑暮想着这里离那小区也不远,一会儿回家也方便,干脆就扫了辆共享单车打算骑过去。
这个点儿的晚高峰即将来临,桑暮没有打车是个明智的选择。
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拐个弯儿就是。
桑暮用力蹬了两脚,正准备靠着路边停下,突然,从小区的侧门内冲出来个骑着摩托车的外卖小哥。拐角的视野不清晰,外卖小哥来不及减速,直直地冲向桑暮在的位置。
眼看要撞在一起,桑暮立刻歪了下车把,摩托车纵然贴着身体而过,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桑暮连人带车整个带倒。
刺耳的刹车和撞击骤然响起,桑暮感觉自己的上半身失控甩了出去,紧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半边身体最先摔在地上,单车压着腿。
剧烈的刺痛让桑暮的眼睛瞬间红了,几乎站不起来。
外卖小哥的摩托车往前冲了段距离后猛的停下,小哥明显也吓到了,摩托都顾不上停好,就跑过来扶桑暮。
他把共享单车从桑暮身上搬开,拖着她手臂和肩膀往起拉。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儿吧!”小哥左右看看,有些手忙脚乱,“我这单快超时了,骑得快没留神,实在对不起!”
腿上的痛感让桑暮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生理性地冒眼泪,好半天膝盖都伸不直。
今天她穿的是条短裤,膝盖上见了血的伤口红的惹眼,小腿上也有细小的擦伤。
小哥扶着桑暮在路边台阶上坐下,止不住地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腿严不严重,不行,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走,坐我的车!”
眼看小哥要把桑暮往摩托后面扶,桑暮赶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就破了点皮,不用去医院,我贴个创可贴就行。”
“那…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
“不用不用!”方才这么一撞动静不小,有不少人侧目围观。
当街摔成这样本来就让桑暮有点窘迫,现在更不愿在这里引人注目,她勉强朝外卖小哥笑了笑,“我就住这附近,一会儿就回去了,创可贴我自己买,你不是还有单要送吗,还是快点走吧。”
“可是你——”
“真的没事。”桑暮为了让小哥相信,还特意活动了下四肢,“你看,我哪都好着呢。”
原地掰扯了几个来回,总算是把外卖小哥劝走了。
这房子估计是看不成了,桑暮给中介发了条消息约别的日子,然后慢慢站起身来,推着那辆尚且完好的共享慢慢往小区旁边的停车点走。
顺着这条街,基本都是还没有拆迁改造的老小区,江槐的正门离这儿也就几百米。离最近停车点不远的地方是个小广场,每到半下午,附近的老人总会来这里跳广场舞。
此时时间刚好,小广场上的队伍慢慢集结了起来。
桑暮还完车,膝盖上刺辣的痛感疼的她几乎要站不住。斜对面就是江槐,但桑暮急需休息。
借着尚存的几分力气,桑暮走到小广场的花坛边,找了个小角落坐下。
她小心翼翼的伸直腿,方才冒血的伤口已经变得青紫,上面还沾着些灰尘和小石子。
就算没有触碰,那阵痛意也够人受的了。
傍晚的风没多少清凉,滚烫的热气显得黏腻又憋闷。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塑料袋滚在桑暮脚边,一阵热风又带着它跑到更远的地方。
四周嘈杂声阵阵,热闹之外,桑暮低着头坐在长椅上,好半天没说话。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擦上的地方,指尖堪堪触到便又缩了回来。
又累又热又饿,而且好痛。
今天本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休息日,就这样消耗在找房子上,还把腿摔了。
桑暮的眼皮逐渐有些酸胀,这些天以来的所有压抑、难过、委屈,好像在这一刻全都如潮水般倾泻而来。
花坛靠里的位置没人能看得见,桑暮低下脑袋,嗓眼发咸。
隐藏在花圃边的纤瘦身影控制不住的发颤,肩膀上下抽动,鼻子到胸腔闷疼的抽泣难以抑制,桑暮不愿让别人看见,双手胡乱地抹脸,把泪水迅速擦掉。
就在这时,有限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双鞋。
紧跟着,是片硕大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身体都笼了起来,前面的光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桑暮愣整了瞬,下一秒,那影子弯下了腰。
抬眼的瞬间,桑暮看到那张一向凶痞的脸上竟多了些别的情绪。
惊惶,慌乱,手足无措。
邢舟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吸。额头上有汗,唇线紧绷成条直线。
他蹲在桑暮身前,手肘搭着膝盖。
欲言又止半刻,邢舟垂眼看到那道猩红。
女孩腿上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外,白皙的腿上那块伤口触目惊心。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旁边也带着淡淡的青紫色。
太阳穴剧烈的跳动好像随时都会爆开,脖子上的青筋滚起,血液涌上了脸。
邢舟沉沉看向桑暮。
眼神对上的瞬间,邢舟心脏又是猛的一堵。
桑暮的眼睛红了,抬眼看他时眼泪刚好顺着脸颊滚下来。
“桑暮。”邢舟焦急地低唤她的名字,怕语气又重了,格外控制着音量,收放极不自然。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都呼吸不了。他喉咙紧涩,挤出的字眼斟酌再三。
“桑暮,你别哭。”

发现桑暮不在家之后, 邢舟又在江槐小区一直等到过了中午。
耳朵几乎都快长到房门上了,也没听到隔壁的一点儿动静。
心不在焉持续到到了车行也是一样,邢舟靠着车门, 刚洗过的手套在手上带上又摘下, 反反复复好几次。
彭焰扣上汽车前盖,手腕揩了把下巴上的汗。
“想什么呢邢哥。”彭焰往邢舟怀里丢了瓶水, “看你走神大半天了。”
邢舟没说话, 拇指和食指指腹沿着瓶口纹路一拧,盖子就掉进了掌心里。
他仰头灌了几口,黑沉的脸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彭焰一连和他说了一堆,邢舟也没怎么听进去。
心脏像被人提了起来, 怎么都放不下去。
乱糟糟的思绪勾着人神经, 一刻也没法消停。
深深吸了口气,手掌骨骼被捏得嘎吱作响。邢舟把矿泉水往彭焰怀里一塞, 迈腿就往外面走。
“邢哥你去哪儿!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邢哥!”
彭焰的喊声逐渐微弱, 邢舟边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响了两声之后就传来了电流音,对面接听得很快。
“喂妈。”
“还知道我是你妈呢。”
汪曼云的声音故作恼怒,带着些揶揄的意思。
“妈,那天晚上的事儿到底谁告诉你的?”
停顿了下, 邢舟又跟了句,“是不是和桑暮没关系。”
原本还懒得再为这事儿和邢舟掰扯,奈何听到桑暮的名字, 汪曼云提起精神来。
“暮暮?你混你的和人暮暮有什么关系?”
在汪曼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舟就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额角闷痛的不适感让他的眉头紧锁, 汹涌的后悔情绪怎么也压不住。
通话还在继续, 听汪曼云说,好像是某个朋友的女儿当晚也在场, 顾及着是认识的人,怕出了什么事儿就顺嘴和自家父母提了一句,这才传到了汪曼云这里。
不过邢舟彻底没了在意这茬儿的精力。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他误会了桑暮,做了件混账事儿。
连正在进行的通话都没顾得上,邢舟向自己那辆越野冲去,几乎是用跑的。
车钥匙插进孔眼的时候堵了好几下,邢舟的手紧攥着方向盘,手指因为太用力变成了青白色。手背上的血管青筋凸起,胸口肌肉因为情绪不定而上下起伏着。
邢舟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了江槐小区,电梯还在上升,邢舟心急,直接进了楼梯间一口气爬了五层,气都没缓一下就敲了桑暮的门。
他收了力气,紧绷的拳头叩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难道是还没回来?
邢舟的小臂抵在门上,肌肉充血鼓起,清晰轮廓割裂楼道窗透进来的光线。
从来不知道,见不到一个人居然会恐慌成这样。
坐立难安到根本没有冷静下来的空间。
桑暮刚搬来的时候,汪曼云曾给过邢舟她的联系方式。
可现在盯着手机屏幕,邢舟却迟迟没有按下那个电话。
前个晚上还是那样的态度,今儿就上赶着找人家。
别说桑暮,就连邢舟都觉得自己有病。
没办法在家里安心待下去,邢舟打算去小区门口蹲人。
江槐小区地方不大,前段时间城区整改,暂时关闭了通往小区后巷的小铁门,进小区只能走秀春路上的大门。
所以只要邢舟等在门口,就能第一时间看到桑暮。
这个点儿的小区还算热闹,白日的温度降了下来,通常这个时候,小区内的老人都会带着孩子去小区斜对面的小广场溜达溜达。
密密麻麻的人群擦着邢舟的身侧过去,他却始终没有看到她要等的那一个。
眼看天都快黑了还没等着桑暮,邢舟渐渐焦躁起来,眼睛都快往地铁站那个方向望穿了。
就在他想摸根烟出来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多了个纤薄的身影。
马路对面,有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姑娘正沿着树影走。她手中拿着个帆布包,步子的挪动看起来有些艰难。
长发遮了她小半张脸,可从那隐约的小巧轮廓,还是能看得出是桑暮。
邢舟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就往那地方冲。
原先还能壮着胆子同他驳斥的姑娘,此刻埋头坐在花坛边上,她的白短袖下摆沾了明显黑印,腿上伤口惹眼。仔细看,肩膀还有些发颤。
邢舟蹲在她身前,看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脑子里乱的很,唯一清晰的是,看到桑暮哭,就好像心脏被插了刀般难受。
单薄的话表达不了什么情绪,邢舟想伸手擦桑暮的眼泪,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
感觉怎么做都不对。
桑暮看到邢舟的那刻有点恍惚,模糊的视野等了好半天才彻底清晰。
意识到真的是邢舟,她赶忙用手擦掉眼泪,侧身就想走。
然而邢舟却突然把手掌按在她身侧的花坛边,直接堵了她的去路。
“你...你干嘛...”桑暮的鼻音很重,哽咽着有点难以开口,又抽了好几下。
邢舟顿了顿,垂眼看她的伤口,尾音喑哑,“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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