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皇后不干了—— by鸽子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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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时,他被那个软弱的自己吓了一跳。
但她说,今夜,什么都不要说。
好,就今夜,杨珩想着,就这一次,他暂时放下立场,放下恩怨,忘记彼此的种种,放任自己……沉沦。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她提出让良妃怀孕。
杨珩再次涌出烦躁。
他舔了舔后槽牙。
还是昨夜的女人更可爱,诚实的她更可爱,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更可爱。
该死的,他真想把这个女人的面具彻底扯掉,让她像其他人那样永远对自己摇尾乞怜。
他何尝不知道让良妃怀孕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后宫之中无人有孕?还不是……
杨珩迅速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她既然都提了,自己总得拿这个刺激刺激她。不是装作不在乎吗?
只是那夜过后,他开始频频做梦,梦里反反复复那晚的销魂与失控,最后都是那句。
“我喜欢杨珩。”
他莫名地不敢再去见云姝,但又像是某种执念一般,他想再听一次,想听她再说一次。
他借着醉酒,借着云荼的忌日,借着他们共同的回忆,半真半假的,让她卸下了防备。
只可惜。
“你喜欢我吗?”
他创造了这么多供她说实话的契机,反正自己也醉了,反正自己认错了人,他给她找了那么多借口,还是没能听到那句。
这个女人的防备之心,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
可她还是遣走了汀兰。
向来不会插手他宠幸后妃的皇后,将来侍寝的后妃赶走了。
杨珩笑了,罢了,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说出喜欢?
那就当她,回答了吧。
只是男人依旧没有察觉,在想着他们都是一样的时候,他似乎已经默认了,那并不允许出现的、同等的情感,也是存在的。
因两人齐平着, 他只能看到云姝的侧颜,以及那微微摇曳的步摇。
那夜过后,他放任自己再次坠入了绝望的深渊中,求生的意志随着云姝需要自己的信念一同摇摇欲坠。
而此刻, 唐旭盯着云姝发髻上那振翅欲飞的蝴蝶, 成了这灰色世界的唯一色彩, 像是要带他走出深渊。
他哑着声音, 问:“娘娘说的是哪句?”
“你说选择我的那句。”
唐旭没有回答。
他以为自己是了解云姝的, 这种想法,早在五年前就没那么笃定了。
至少,在他眼里的两小无猜, 心有灵犀,其实云姝甚至从没有把自己当做朋友。
唐旭甚至觉着,这个人现在也是故意在折磨、玩弄他的。她那么聪明, 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故意在狠狠折磨自己后,又施舍点甜头来吊着他。
然而他还不得不死死抓住这点甜。
“那日,是臣失言了。”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云姝听他这么说,倒不至于失望,毕竟不论是条件交换也好,合作也好,自然是要一番互相试探、你进我退。
她没有任何优势,也不可能让唐旭上赶着。
云姝点头, 想说那便罢了, 却不想又听唐旭说了。
“臣斗胆说选择皇后娘娘, 思来不妥,”唐旭这句说得还规规矩矩,停顿片刻后,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其实臣的意思是,娘娘愿意要我吗?”
乍一听像是客气的谦卑,但被他用那样带着缠绵的语气来说,更像是在隐晦地示爱。
云姝微怔。
唐旭在观察着她,男人甚至想着,只要她露出一丝的了然,或者一丝的相信,哪怕只是往那边猜一猜,他大概就会弃刃投降,说一句喜欢。
可云姝只是皱了皱眉:“那唐将军想要什么?”
她只当做普通的交易,甚至在考虑唐旭的图谋。
唐旭又想起五年前她对云荼说的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突然明白了,对,因为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该在什么样的位置,所以她早就关上那扇窗,再也不给自己半点机会。
这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唐旭抿着唇,内心凄然又不甘。
云姝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她耐心等待着这场试探的较量继续下去。
果然,男人又将问题抛了回来:“皇后娘娘有什么呢?”
“你知道的唐将军,”云姝看着他,毫不避讳,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没有云家,本宫就孑然一身而已。”
你看,她要不是故意的,怎么会知道,什么样的话,对自己诱惑最大?唐旭得紧紧绷着脑子里的弦,才能若无其事开口:“皇后娘娘既然什么也没有了,还怕我要什么?”
云姝思索了片刻:“唐将军想好了?”
“想好了。”
他们一来一回,似乎是谁也不肯透底。多年的经历让云姝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这凭空掉的馅饼,哪怕是她所求,也不敢随意地接,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顿了顿又说:“只是本宫还没想好。”
面前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像是被戏弄的恼怒,又像大失所望,倒是有些云姝记忆里的模样。
她转回头,目视前方。
“皇后娘娘!”
不远处传来半烟与顺德的声音,想来是半天不见着她,过来寻人了。
她正想要回应那边叫她的声音,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那手在快要碰到她时,停了下来。
唐旭眼里墨色汇聚,沉得可怕。他的胸口几乎可以看见呼吸时的起伏。
然而深吸一口气后,他再次开口,语气艰涩,又软得像是哀求。
“你不要戏弄我。”他似是被欺负了,无奈至极,声音轻得像叹息,“云姝,不要这样欺负我。”
云姝蓦然动弹不得。
哪怕是五年前尚不成熟的唐旭,也没露出这么脆弱可欺的模样。这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做了。
高了她不少的唐旭低头便能看见细白嫩滑的后颈,一阵阵清香往鼻子里钻,与那晚的甜腻不同,今日倒是泛着冷,甚至夹杂着丝丝草药的苦涩。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但靠得越近,就越是不知足,唐旭无法抑制自己的贪念。
他在云姝脸上看不到任何回应,他知道云姝不会想,哪怕自己说了,她也不会信。
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尤其死脑筋。
他不得不让自己用她的方式来进行。
“那娘娘您好好地想,臣等着您的答案。”唐旭强迫自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仿若方才那个脆弱得一击就能击倒的人不是他。
云姝点头后往半烟那边走去,与她们说话时,余光往身后扫了扫。
男人还站在那里,整个人透着落寞,和固执。
他的眼神,就像是认定了什么,绝不回头。
若是以前,云姝并不需要这样虚以委蛇。她对生,没什么渴念,对自己的结局,也能坦然接受。
但是现在,她想要守护好顾家,守护好顾淮安。
她想要活着,想要出去。想要有一天……她能在外面那个自由的世界见到顾淮安,届时他无需恭恭敬敬地行礼,而是如年幼时那般,带着温暖的笑意,叫她一声姝姝。
云姝按捺住自己仅仅是因为一个想象而升起的悸动。
这个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良妃的起居录云姝总在看着,只等着她怀孕的消息。
几日后在御花园里,她远远就看到了汀兰,正跪在地上。
“不过是得了几日宠,便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宫里的规矩,兰婕妤可得好好学学!”
说着话的是丽嫔。
两人的宫婢们都跟在身后,而汀兰的下人自然是跟她一起跪着的,脸上都是惶惶之色。
“丽嫔娘娘饶命,我们家主子……”
有侍女正想给汀兰求情,却不想丽嫔脸色一沉,更是恼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来人,给本宫掌嘴!”
云姝一阵头疼,丽嫔还能教别人规矩了,那自己可真是教导有方,她想着,这会儿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怎么回事?”
一众人看过来后纷纷行礼,丽嫔脸上的嚣张之色更是迅速都收敛了起来。
“参见皇后娘娘。”
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了。
她知道兰婕妤是云家人,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听到了多少,被她撞到自己教人规矩,总觉着怪怪的。
云姝问了问事情的经过,也不是大事,就只是汀兰的丫鬟不小心冲撞了丽嫔,被她借题发挥。
她三言两语将此事化解。
丽嫔本就心虚,看她没追究的意思,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
“起来吧。”云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汀兰。
对方面露感激柔柔道谢:“谢皇后娘娘。”
及至她起身,云姝也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虽身着淡粉色的宫装,但脸上不同于入宫前的素静,浓妆艳抹,美得更不可方物了。
美是美的,却将与云荼的七八分像,降到了五六分。
那晚以后,云姝也做了反省,当时确实是欠缺考虑了。
出于补偿,她对汀兰很是大方,赏赐了不少东西,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不少经书绘卷,云姝是出于好意,杨珩既然将她当做替代品,那自然是越像,她才能越得宠。
“兰婕妤天生丽质,”她委婉着规劝,“这胭脂水粉,用于你,倒是俗了。”
汀兰笑容僵了僵。
但见云姝已经目不斜视地打算错身离开时,马上出声叫住了她。
“皇后娘娘。”
云姝驻足,等着她说下去。
汀兰面露几分不好意思:“臣妾有些话,想单独与皇后娘娘说。”
她这几日都是一副对云姝不满的样子,今日倒是又转变了态度。云姝问也不问什么事情,便点头应允了,同时让跟着的人都退后了些。
两人站在湖边的亭子里,冬季里,园子里处处萧索,湖面甚至能看到寒气。
今年的初雪倒是来的晚,冷是冷,一直不见下雪。
云姝耐心等着对方是要说什么。有些意外,汀兰问的,是云荼的事情。
云姝还以为她不感兴趣。
何止是不感兴趣,云姝甚至能感觉到,她是反感的。就像是在回避自己替代品的身份,不想面对现实,对这个人的一切,都抵触得很。
现在居然会主动问起。
她问,云姝自然都是答的。
云荼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食物,什么书,什么首饰,没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连汀兰听了都有了几分惊讶。
“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说这么多的。”她笑得温柔,“毕竟……之前臣妾住在她的院子里,您似乎是不大高兴。”
一回事归一回事。但云姝没有解释。
“皇后娘娘这么了解您的姐姐,”汀兰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多了些讽刺,“看来这替代品做得很有经验呢!”
这下不装了。
云姝也不恼:“是有些心得。”
面前的人突然靠近,凑到了她的身边。云姝闻到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恍惚了瞬间才想起来,那是云荼爱用的香。
“皇后娘娘,很嫉妒她吧?”
不会有人甘心做一个替代品,汀兰是这么想的,云姝一瞬间的沉默,让她更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她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但她不知道云姝只是在想,这个问题,好像有人问过。是谁问的来着?她已经忘了。
垂眸之时,余光看见汀兰的手在向自己靠近,似乎像是跃跃欲试,又带着犹豫,更别提那愈来愈近的距离。
她又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不远处,那渐行渐近的显眼黄色,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后宫之中,各种阴暗手段原本就是很稀疏平常的,但说实话,还真没人敢对她用。
云姝笑了,这一笑,若雪后初晴,皑皑白雪缓缓消融之时,看着温暖,却带着寒意。
只是那不近人情的脸,因为一个特殊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让人移不开眼。
汀兰愣在了那里,手上的动作都忘了。
“你这般拙劣的手段,可瞒不过皇上。”云姝眼睛眯了眯,不顾对方灰白的面色,继续说着,“不过,本宫可以帮你。”
她难得露出几分好心情。
汀兰听了她前边的话一阵心虚,知道这是被云姝发现了,又被后边的话弄得迷茫了。
她只是气不过云姝上次将自己遣回,错失了侍寝的机会。这次原本是想对付丽嫔的,却不想云姝插了进来,那正好,给她一个教训。
如今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反倒是云姝,自己靠近了。
“这下边暗石多,”女人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你护着些脑袋,可别碰着了。”
接着,女人的纤纤玉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一阵失重感袭来。
落水的前一刻,汀兰还满眼的不可置信,云姝仿佛说了什么,她借着风吹来的声音与唇形读了出来。
“这个位置,你来坐,怎么样?”
哪怕这本来就是自己的目的,汀兰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子!”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不多时,云姝衣裙被身边的风带起,她侧头,只看得了一个身影擦身而过,那身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汀兰的这种手段太过低级了,云姝愿意配合,是因为低级的,有时候兴许也是最有效的。
不知杨珩跳下去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起当年云荼是怎么救的落水的他。
宫人们早就乱作一团了,有跳下去帮忙的,还有在岸边着急地叫着皇上的,连赶过来的赵嬷嬷,也是脸色发白。
不怪她惊讶,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看来这个与大小姐肖像的人,对她确实并非无影响。
她看了一眼云姝,只可惜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杨珩水性很好,听说是从那次落水后特意学的,所以很快就抱着落水的汀兰上来了。
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汀兰被救的及时,没有昏迷过去,她窝在杨珩的怀里,惊魂未定地呛咳着,落在云姝身上的眼神,更是完全没有计谋得逞的得意。
她怎么觉着自己是在被云姝牵着鼻子走?
而杨珩穿过围过来的宫人们,定定地与云姝对视。
云姝在他的目光之中缓缓跪下,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臣妾知罪。”
她其实有些意外。
在她的设想里,杨珩这么宠爱汀兰,如今落水又触及到他最深处的记忆,此刻自然该是恼怒的。
然而没有。
他看过来的视线里,只有探究。就仿佛是看出来了什么。
这跟想象的有所差别。
“皇后既是不小心为之,便禁闭一月。后宫之事,暂交良妃。”
即使说着这样的惩戒之话,他的语气里仍旧是不见怒意。
杨珩心里弥漫着说不出的烦躁与不安,这让他甚至想把怀里的人扔出去,不做这无聊的戏了。
他不觉得云姝会这样嫉妒到失去理智,甚至用了自己才刚刚告知她的“软肋”,这更像是,故意而为之。
云姝在改变,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从一个安安静静的装饰物,突然变成了一个会动的人。
杨珩并不讨厌这种转变,毕竟这才更有趣不是吗?但是,他在探寻原因。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个原因,这个变化,他可能不会太喜欢。
仿佛有什么在脱离他的掌控。
这可不行!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禁闭其实反而让云姝松了口气。
不仅可以不用应付那些莺莺燕燕,还可以顺着之前的计划,让良妃执掌大权,等她有了身孕,唐家不可能会一点心思也不生。
届时唐家与唐旭齐心,局势就能变一变。
只是云太后那边,少不得责怪了。
她没有猜错,第二日,便迎来了云太后的怒火。
“皇上宅心仁厚,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给你留了些余地。今日就由哀家来替皇上教导,身为皇后,善妒乃大忌!”
云姝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听着她训斥。
及至云太后请出戒尺,她的脸色才微微有了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
云姝已经很久没有被用过这东西了,自她终于懂得了她们的规矩,学会了她们的方式后,就鲜少再被罚,更别说如今已经贵为皇后。
看来云太后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皇后娘娘,”说话的是云太后身边的嬷嬷,“伸出手吧。”
她的语气很冰冷。
云姝手抓紧了衣袖,有些好笑,她想着,羞耻憋闷之类的情绪,她还以为都丢掉了,这会儿凭空冒出来,着实有几分好笑。
无法作为一个人活着,那么拥有属于人的情感,就只能是徒增烦恼。她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
嬷嬷自然不会打在她的手心上,而是撩起了那厚重的衣袖,打在能被遮住的手臂上。
第一板下去,啪的一声,光滑细白的皮肤马上留下了两道鲜红的痕迹。云姝的手颤了颤,除了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也怪不得她,若是十二岁的云姝,可能还耐受一些。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倒确实没再经历过这样直观的痛楚。
倒是嬷嬷动作有了迟疑,见云太后却依旧没有言语,才重新举起戒尺。
云太后以往对云姝再不满,至少她没有做出损害云家利益的事情。可这次,就为了那么一个玩意,惹怒皇上,落人口实,甚至将后宫的大权落到唐家。
偏偏是唐家,连她也不能出面说什么。
嬷嬷的下一次板子就要落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唐将军,太后今日不便见客。”
“本将军有要紧之事,烦请姑姑通报一声。”
从里边听着,这声音还算有礼,似乎也谈不上冒犯,但只有外面亲身面对唐旭的人,才能感觉到那来自地府阎王般的压迫感,以及男人眼里的戾气。
足以让她吓得心肝颤抖。
宫人眼看着他往里去了,实在是不敢拦,只能象征般地再阻挠两句:“唐将军!”
唐旭进来的时候,动刑的嬷嬷已经退去了一边,云姝也已经起身了。除去空气中那一丝凝重的氛围,已经看不出了异常。
男人的目光从进来以后,就落在了云姝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之前还夸你懂礼了,”太后笑骂,“这才多久,又这般没大没小。”
说是责怪,语气倒是和蔼得很。
唐旭也收回了目光,唯有拳头还是紧握着:“让太后娘娘笑话了。”
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提闯进来是什么事情。云姝听着他们闲聊,插了个缝告辞。
“臣妾禁闭还未结束,就先行回宫了。”
有外人在,太后也顾及着云家的脸面,点头应允了。
她一走,唐旭也告辞。
云太后对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面露深思。
这些年唐旭与云麒都在军中,云麒是个心思单纯没什么野心的,自觉能力不如唐旭,也不跟他争。这军中大权都在唐旭手里。
偏偏这是个异类,明明是唐家人,心却向着杨珩。如今杨珩的翅膀也越来越硬了,不能再留。
可又一直没有子嗣。
云太后烦恼地皱起了眉。
云姝在故意等唐旭,甚至下人都被她谴退在不远处。
身后果然传来了脚步声。他步子极大,走得又快,甚至不用云姝刻意放缓脚步,就已经追了上来。
“皇后娘娘。”
云姝停下,转过身直接问他:“凤仪宫里,也有你的人?”
她想着唐旭来得这么及时,多半是有人通风报信。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那宫里,各方眼线估计都安插得成筛子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直盯着云姝的手臂,像是要穿透衣物,看到上面是否留有伤痕。
云姝手动了动,她一想,不论眼线的事情,至少他出面是免了自己遭罪,于是还是准备道声谢:“今日……”
她说话的时候,唐旭又向她走近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但那表情就像是压抑到了极致,眼里汇聚着风雨欲来的怒意。他在生气,云姝停下了声音。
反而唐旭在靠近后问她:“今日什么?”
问是问了,眼睛却还是盯着那锦衣之下细弱的手臂。
他怪异的眼神让云姝选择了沉默,道谢的话也没说出口。
“你宫里是有我的人,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撤了。”唐旭气她不保护好自己,但一开口还是服了软,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试探。他打了无数胜仗,这是唯一一次,两军对垒,敌方还没亮出武器,他就要不战而降。“我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云姝以往一直都知道,唐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小狗一般乌黑,又带着些……天真的蠢,她以前是这样想的。
重逢以后,就变了,变得跟杨珩一样,深不可测。
可此刻,那样的明亮又回来了一些。
就像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揭露给她看。
云姝问他:“那我过得好不好?”
一句话,成功让那眼睛又蒙了灰尘。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可是云姝在这样的凝重里再问了一遍:“你不是说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吗?那你觉得好吗?”
男人在她的问话里眼神变得哀伤。
他知道云姝不快乐,他甚至因为这不快乐,在隐秘地欣喜着。
唐旭承认,他没有那么高尚,没办法看着她幸福做一个守护者,他想要亲自给予这幸福。
云姝向来知道怎么往他的心上插刀。他藏起了那一点卑鄙,卑微地请求。
“你可以选择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迫不及待地表露衷心。却不知道,云姝在心里的否定。
不是被他带着离开,她是要自己离开,彻底离开这些纷扰。
与其这样等死,不如……活一次再死。
只是这些话,不能全部告诉唐旭。这个人虽然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带着男人的傲慢,她不觉着自己如果跟着他出了宫,他就能放过自己。
但又不得不借他的力。
试探到了这里,云姝往一边的亭子走过去,唐旭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直到她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男人也上前两步,在她面前单膝跪着。
他的手小心翼翼搭上云姝的手腕时,如自己猜测那般,没有受到抵抗。他又将她的衣袖撩起,一眼就看到了那青紫的痕迹。
看起来只打了一板,但他瞳孔一缩,心因为心疼收紧。
唐旭抬首看了一眼,他握着的手腕,细得两根手指便能轻易圈住,而女人冷漠的眉眼,让他想起那晚她如水的眼眸。
若是能再看到一次就好了,在她清醒的时候。
唐旭敛了敛思绪,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静静地在伤痕处涂抹。
膏药带着淡淡的清香,一碰到皮肤,立刻传来清凉,抚平了先前的疼痛。
疼痛是缓解,云姝的神情却缓和不下来,本就厌恶旁人触碰的她,忍着没有立刻将唐旭的手甩出去。
只打了一板,伤痕并不多,很快就涂抹完了。唐旭没有立刻放开,反而手向上移了移,像是不经意似的,摸到了另一道疤印。
那是云姝十二岁那年被拐卖留下的,如蚯蚓一般丑陋的疤印在皮肤上太过显眼。
唐旭的手以往是修长细嫩的,除了手掌太大,手指过长,真的像是女生的手。
如今那手指依旧是修长的,却粗糙了很多,到处都留下了舞刀弄枪的痕迹。
他的指腹上还残留着方才的药膏,这一触碰,清凉的触感也留了下来。
唐旭的喉结上下滚动。
这道伤疤仿佛是在嘲笑他,如今的心疼就像是在惺惺作态,被板子打过的伤痕会消逝,那这丑陋的疤印呢?那些伤痛的记忆呢?
唐旭丧失了一切与云姝抗衡的力气,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把那个恶劣的少年打醒,一定要告诉他,你会爱上这个人,无可救药地,所以,对她好一些吧。
不怪她的,她不原谅自己也是应该的。
唐旭高大的身躯又低了低,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俯首,目光虔诚而膜拜。
这非但没有让云姝动容,反而觉着不适,她多少感觉到了唐旭的真心,但无论这真心是不是出于云荼的原因,毫无疑问,他是因为这真心才愧疚的。
若是对自己没有心呢?
那她走丢也好,遭遇再悲惨的事情也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吧?云姝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相反她缺少顾淮安那样的同理心,充其量只是不会主动害人罢了。
但也不影响她不喜欢唐旭这样的。
于是她收回了手,这次没再受到阻力。只有男人的目光跟着追着过来。
“兰婕妤与云荼长得太像了,”云姝开口,“总不会那么巧,没有关联的人,却长得那么像。”
云家对汀兰虽是寄予厚望,但又看不上,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
若是汀兰的身份另有隐情呢?
云姝其实无比期待她接替自己的位置。
她话没完全说清楚,素来默契的唐旭就已经明白了,点头应允:“我知道了。”
他捕捉到了云姝眼里的光亮,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对于逃脱牢笼有望升起的光,只是觉得,他们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候。他回想起无数次云姝冰冷之下不经意的温柔。
那些对于自己来说刻骨铭心的回忆,他不信云姝完全没有投入感情。
他的时间还很长,她总能看到自己的真心。
云姝松了口气,不得不说,有了唐旭,确实很多事情办起来都会方便了许多。
所以她态度也缓和了些:“那就多谢唐将军了。”
唐旭笑了:“我还没说我要什么。”
他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是这会儿,眼神突然凌厉了,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