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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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牧曜定定地侧眸看了他一眼,眉宇微蹙,“继续。”
祈安顶着主子的眼神,头再次垂下:“当年李锦被人救出时,就藏在侯府。”
裴牧曜指腹相摩挲的动作微顿,“何时查到的消息。”
祈安:“一刻钟前,他们查到后马不停蹄地传来的消息。”
斜阳余晖落在裴牧曜的眸中,衬得愈发的晦暗不明,他冷笑了声:“有意思。”
祈安不解,微微抬首:“主子,是否要继续查下去。”
“查,当然要查。”裴牧曜目光沉沉地看着宋絮清离去的方向,不疾不徐道:“看看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宣武侯是个聪明人,若真是他的手笔,就算是死也会把这件事埋藏在地下,不让任何人知晓。
怎会在宋絮清问完侯府之于皇子的地位后,掩藏多年的消息竟然就这么传来了。
作者有话说:
【重要通知!!!】
由于明天(周一)要上夹子,所以更新时间推迟到【23:30】,周二开始固定00:00更新。
隐隐靠近舍院小道时, 引着宋絮清回来的泽川躬身离去。
日落而息时分,林间小道内已燃起了引路的烛火,宋絮清目光一落不落地凝着回来的方向, 直至走在那条小路上的人消失不见踪迹之后转身慢悠悠地往里走。
丫鬟和陶怀夕的娇笑声自上飘来, 宋絮清半倚着舍院的墙垣,静静地听着里间的谈论声, 可没有一声落入耳畔。
侯府嫡女的身份带给她无上荣光受尽了宠爱, 但同时也就像是一道枷锁,双亲不会以她作为利益交换作为筹码,可就像裴牧曜所言那般, 不论是上位者亦或是有心往上攀爬之人,怕是早已将她纳在名册之中。
她的婚事,从来都不是能由她做主。
而裴翊琛, 怕是早早就已经定下了她, 现在只差个理由罢了。
耳畔响起采桃的惊呼声时, 宋絮清才反应过来,掀起眼眸望着她。
“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不进去。”采桃顾不上走小道,忙提起下摆穿过花丛跑来,四处打量着她, “奴婢已经将衣物收拾好,可以去沐浴更衣了。”
她的高声同时引来了舍院内的注意,陶怀夕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宋絮清敛下眸中的失落,指着跟前那棵枇杷树, 微微扬起唇角道:“路过的时候瞧见枇杷树上结了果子, 想靠近看看熟了没有。”
众人的目光循着她的指尖望去, 烛火的照耀下果然瞧见青中透黄的枇杷果实。
陶怀夕掩嘴笑道:“小馋猫, 还要等半个多月才到季节呢。”
宋絮清拢了拢随风飘动的外衫裙摆,撇嘴道:“行吧,半个月后我定来采摘。”
陶怀夕失笑,揽过她的手腕一同往里间走,边走边问:“也不知公主回宫求情,尚书堂能否一同前去踏春。”
宋絮清拂开挡在前头的枝桠,“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若她没有记错,前世的这一次踏春尚书堂也参加了,听闻还是皇上亲自给国子监下的口谕。
与宋絮清所言那般,皇上的口谕于次日申时传出,晓谕两大学堂众大学子皆知,为此国子监和昭庭司还特意临时给众人两日的休沐期做准备。
众人的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太傅的身影,直到他踏出院门,静默无声的尚书堂霎时间欢呼声四起。
“本公主可是求了好久才求到的。”昨夜就知晓此消息的裴徽澜此时昂起头颅。
宋絮清失笑,心中谋划着多出来的假期当如何安排。
可不等她想明白,就听到裴徽澜激动地说:“你昨日说的那地是在何处,我们此刻过去?”
云光颔首,两人一拍即合。
就这样,四人带着宫女丫鬟们浩浩荡荡地往长安街去。
宋絮清有段时日未来长安街,街头上了新的装饰她都不知晓,此时走在长安街街头,倒有种恍若隔世的异样感。
路过天音阁时,娇娇柔柔的声音飘入耳中,耳熟地令她掀开帷幔探头望去,果然瞧见傅琬单手叉着腰身,双眸愤愤地盯着跟前的男子,眼中火光乱窜。
走在最前头的马车缓缓停下,显然裴徽澜也发现了傅琬。
宋絮清也下了马,走过去时才认出站在傅琬跟前的是当今皇上胞弟靖宁王的次子裴洵,也听清了傅琬在和他争论什么。
不日前受伤久未登台的季大家今夜将登台,二人听闻此消息后前后脚赶来天音阁,原是裴洵先到的但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被匆匆赶来的傅琬给抢占先机。
仅剩下一个包房的情况下,若是其他的事情裴洵就走了,可谁知这人是个音痴说什么都不肯,傅琬也不是个仍人摆布的性子,当街便和他争执了起来。
掌柜的站在一旁维护谁都不是,谁都惹不得,急得额头直冒汗。
此时见宋絮清等人过来,傅琬腰杆子也挺直了几分,气势汹汹道:“是你先来的没错,不过是我先将银子递出去的,算账的先收的我的银子,今日这包房,说什么也是我的!”
裴洵的脸通红,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气的,指着傅琬道:“几日未见,你怎的如此蛮横无理。”
傅琬拍开他指指点点的手,“你就是几年未见我,我也是如此蛮不讲理。”
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应下这个形容,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傅琬了。
旁人听着也觉得她怜人喜爱,宋絮清也不知是否该上前时,就听到傅琬喊她,道:“宋絮清,你过来评评理!”
被点到姓名的宋絮清双眸讶然,对上裴洵侧眸望来的目光,想了想,清清嗓子道:“既然已经收了银子,这生意便成了。”
傅琬认同地点着头,“没错。”
宋絮清双眸微微转动,扫过堵在两侧围观的人群,盈盈道:“再者说了,除了包间外大堂应当也有位置,世子若真的想聆听季大家的琴音,出个高价问问指不定会有人卖给您,何必在此和个小丫头较劲。”
“没错没错。”围观的人群中传来附和声。
“公子,你若是愿意出五十两银子,我还是愿意将大堂的位置让给你的。”
“这位姑娘说的是,您何必和位小丫头在这儿计较。”
有一人附和便会有第二人出声,慢慢的,四面八方都有人为傅琬说话。
裴洵本就红润的脸越发胀,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宋絮清福了福身,笑意吟吟地应下:“小世子谬赞了。”
话音落下时,宋絮清婉转流动的眼眸闪过道熟悉的影子,犹豫了下,侧眸望去时只瞧见裴牧曜拾阶而上的身影,
她沉默了几分,寻思着裴牧曜是何时来的,有没有听到那些话。
旁听的裴徽澜站在人群之中,若有所思地盯着宋絮清的背影,某一瞬间,她仿佛瞧见了女子版裴牧曜。
话语被她化作柔指情,裴洵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
“小世子。”祈安三步做两步地赶来,打断了裴洵的话。
裴洵自是认得祈安的,这可是自幼跟在裴牧曜身侧的贴身侍卫,在外遇到了都是要礼让三分的,他负手:“何事?”
隐约察觉到祈安在看自己,宋絮清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
祈安侧身对宋絮清道:“宋姑娘,公子请您上去。”
宋絮清愣了下,侧眸看向人群之中的裴徽澜。
听到皇兄请人上去,裴徽澜笑眯眯地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拉着陶怀夕和云光转身就跑,好不容易独自出宫一趟,被皇兄抓回去可多不好玩。
宋絮清:“……”
裴洵也听到了祈安的话,思忖几息,不做声地离去了。
倒是傅琬蹦上来挽住宋絮清的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我和你一起上去!”
宋絮清点头的话都要说出口了,就听到祈安说:“琬姑娘,马车已经在长安街外候着,世子爷命您即刻回府。”
“哥哥也在?”傅琬疑惑地问。
祈安颔了颔首。
宋絮清明显察觉到挽住自个的手骤然松开,下一瞬,人就跟兔子一样蹦出去,不过并不是往长安街外走的。
霎时间,适才还热闹不已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宋絮清一人,祈安躬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宋絮清认命地叹了口气,往里走时硬着头皮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祈安沉默几许,道:“琬姑娘让您评理的时候。”
那就是都听到了。
宋絮清哑然,可转念一想,为何要尴尬?
这事又不干裴牧曜的事,且她的话又不是不在理,为何要觉得不适?
如此想着,宋絮清迈出的步伐都快上了几分。
厢房依旧是她上次来时的那间,还未走到门口就瞧见把守在外的侍卫们,阵仗似乎比以往都要大。
还不待宋絮清走近,等候在侧的泽川就敲了敲门,对里边说:“公子,宋姑娘来了。”
宋絮清推开门扉,掀眸的刹那撞上裴牧曜蕴含点点笑意的眼眸。
不知为何,跳动的心倏地停滞一息。
迟迟站在门前未踏入,裴牧曜扬了扬眉,“喜欢站着?”
略显磁性的嗓音唤醒宋絮清,转身合上门扉时捂了捂胸口,暗暗呼了口气。
好险,差点因美色失态。
宋絮清环视了圈,厢房内仅有裴牧曜一人,“不是说世子爷也在楼上吗?”
“嗯。”裴牧曜不疾不徐地沏了杯茶,“在隔壁。”
想起溜烟离去的傅琬,宋絮清嘴角微启,惋惜之际余光瞥见桌上的小册子,册子表皮花里胡哨的,看上去像是个话本子。
裴牧曜没有说话,未有动作的手适时地将册子递给宋絮清。
宋絮清不明不白地接过册子翻看,越往后翻越是震惊,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双眸都冷了几分。
这是一本还未面世的话本子,话本子里讲述的是佳人才子的故事。
贵为太子殿下的主角于元宵佳节夜微服私访,在这次微服私访之中殿下一见倾心,遇到了命定女子,他隐去身份上前与女子交谈,二人犹如知己那般谈天说地,倒是忘了时刻。
离去时约了日后相见,此后殿下时长借微服私访的名义上街,同此女子闲话,一来二往,不知情为何物不知情从何起,倒是私相定下了终身,女子将其家世袒露只待殿下前来下聘。
殿下此时方知晓,原来此女子竟是侯府小女,忙入宫请了圣旨,促成一道佳话。
话本子上的字迹尤为熟悉,熟悉得让宋絮清心惊,而最后也有落款姓名,是曾在家中见过此名,宋淮安的化名,承殷。
宋絮清重重地将话本子合上,声音轻颤:“这是哪里来的?”
裴牧曜抽回话本子,递了杯茶水过去,“呈给皇兄的话册,不过是半路被人截到送来给我。”
宋絮清紧捏着茶杯的手颤抖着,往嘴边送去的力气都消失了,咬着牙自言自语:“他为何要这样……”
翻开话本那一刻起,她眼眸中蓄起的水珠如同豆般大小在眼中打转迟迟未落下,直到吐完最后一个字后,豆大的泪水自眼角处滑落下来,裴牧曜落在茶桌上的手动了动。
泪眼婆娑之时宋絮清并未能够看清眼前人的身影,只是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指腹在眼下划过带去的余温,耳畔侧回荡着他无奈的声音。
“在你入国子监的前几日,我的人就劫到了这本话册,本是不想告诉你,可你昨夜问我你的婚事意味着什么,应该是有人和你说过了什么,最终还是决定将这本话册送到你手中,由你自行定夺。”
宋絮清拂去眸中清泪,若丹霞的唇瓣抿紧。
入国子监前,那也就是宋淮安同自己谈论过后,这本册子就被递往东宫的路上。
上一世时她未曾听闻过有这册话本子,并未流传于民间,可这话本子确确实实对上了上一世她与裴翊琛初次见面的时节,不过也就对上了元宵佳节相见这一点。
话本上的字迹落款都在狠狠地抽打着她的脸,她是如何的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任由他人将自己推进地狱中。
思及此,宋絮清手脚冰凉,散着余温的茶杯都无法将掌心暖热,“他一直都是裴翊琛的人,我若是能嫁入东宫,他的仕途必将平步青云,没有人会找太子妃兄长的麻烦,就算只是个堂兄。”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宋淮安都想借着为她好的名声,将她推入东宫。
赐婚圣旨,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他推波助澜的手笔!
裴牧曜修长的指节轻叩着茶桌,发出揣度的声响,“要是我没有猜错,是宋淮安同你提起的婚事。”
宋絮清擦去眸中再次蓄起的泪水,仰头不让它流下来,“我不想嫁入东宫,同时猜测裴翊琛不会在伴读中选妃,所以将名册递入宫,但我未料到二……”她顿了顿,改了口,“宋淮安是想将我送入东宫的,他得知我的想法后找上门来。”
裴牧曜闻言双眸微眯,就像是要透过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窥探她的内心,先前几次试探宋絮清都含糊其辞带过,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说出不想嫁入东宫。
他问:“为什么不想。”
宋絮清神色怔怔地抿抿唇,端起茶水呷了口,温热的水刺痛着干涩的喉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眸径直望着裴牧曜的眼睛,道:“会死。”
顿了顿,她重复道:“嫁给他我会死。”
作者有话说:
迟早有一天会砍掉这双伸得老长的手!
45分钟后,明日的更新奉上!
大家早点休息,醒来就可以看到啦!
裴牧曜眉头微蹙, 心中涌起‘荒唐’的异样感。
他微微坐直身,眸光一瞬不眨地与眼前人对视着,试图在她的眸中找出丝缕试探揶揄之意。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那道精致小巧的脸庞尤是充满了镇定, 扣着茶几的十指用力到苍白,镇定之余又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 宛若是真的遭遇过此事一般。
宋絮清微微阖眸, 随着急促的呼吸导致胸口一鼓一鼓的,他将此事当真抑或是过耳一闻,皆在一念之间。
此时此刻, 已然无路可退,所以不论输赢,她想赌一把。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斜挂的夕阳不见踪迹, 长安街两侧的灯火已被点燃, 时近时远的嬉笑怒骂声透过珠窗荡漾在厢房内。
在她的注视下,裴牧曜缓缓开口, 道:“你不会死的。”
闻言,宋絮清紧握着茶几的十指一根一根地松开,紧绷的心也渐渐地落在了实处。
“至于你的堂兄— —”四目交汇间, 裴牧曜呷了口茶水,又道:“当断即断,优柔寡断只会让你深陷囹圄,一块扒着人的沼泽地, 你若是认命, 时间一到自然将你淹没。”
宋絮清漠然, 半响后颔了颔首, “我明白。”
裴牧曜指尖点了滴茶水,指腹在桌上幽幽滑过逐渐成方正,然在最终时却留下了一道口子,“四面八方的围城,也总会留有个口子,就算是个狗洞,若只是为了活命钻出去即可,若是为了别的,墙总有塌的那日。”
头一回,他神色认真地打量着宋絮清。
往常只是将这当作是小姑娘的一时兴起罢了,可事实告诉他,宋絮清很聪明。
不论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还是亲自爬墙找上他,此时都是在摊开告诉他,为了活命,她选择了他。
裴牧曜思及此,勾唇笑了笑。
宋絮清怔怔地看着已干枯消失的方正,抿抿唇掀起眼眸,“你觉得我应该选哪个?”
裴牧曜擦了擦手心,随手将帕布丢在茶几一侧,道:“随心。”
他无意逼迫她,只是将选择摆在她眼前,至于选哪个是她的事,外人不得干涉。
宋絮清缄默不语。
裴牧曜起身走到珠窗侧稳稳一推,楼下街道叫卖声笑声不绝于耳,他微微侧眸,“好不容易上街一趟,你喜欢什么,我同你去看看。”
清冷的神情中被缕缕笑意取缔,珠窗外通透灯火懒洋洋地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上了些许。
他负手走到门口,见宋絮清还静坐在原地不动弹,偏头问:“不走?”
宋絮清眸光缓缓上移,‘嗯’了身,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去。
不日后便是踏春宴,长安街也尤为识趣地张灯结彩再次办起了迎春庆典,上街的人流比常日中都要多上几分,还未走下楼就听到了吵杂的笑闹声。
平日中本就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天音阁门前,此刻更是人挤人的姿态,别说是转身,就是侧个身都很困难。
宋絮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裴牧曜往哪个方向走,她就跟着往哪边走。
实际上她并没多大的胃口和心情,出来不过是为了透透气罢了。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裴牧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恰好有摊贩举着糖葫芦经过身侧,他顿了顿,叫住了摊贩。
被拦住的摊贩双眸一扫,随即笑容满面地看向宋絮清,“小娘子,你来看看想要哪一串。”
被叫做小娘子的宋絮清蓦然抬眸,反手指着自己,迷茫地问:“你在喊我吗?”
摊贩愣了下,又看了眼裴牧曜,点头憨笑道:“你看看想要哪一串。”
宋絮清不知所以然,顺着摊贩的话随手指了离她最近的一串,“就这个。”
“好嘞。”摊贩干脆利落地取下糖葫芦,然而转手就递给了裴牧曜,接过祈安递来的铜钱后头也不回地四处叫卖去了。
伸出手去的宋絮清眨眨眸,狐疑地‘嗳’了声。
耳畔响起软乎乎的嗓音,裴牧曜勾了勾唇,把糖葫芦塞入她空落落的手中,“吃吧。”
宋絮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摊贩是误会了些什么,白皙通透的耳垂倏地染上粉色的印记,盯着手中的糖葫芦,人都已经走远了,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良久,她故作镇定地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咬了口裹着绵密糖浆的酸楂,酸甜的滋味在喉间爆炸开来,酸涩的果实实在是难以下咽。
她被酸得眼角眉梢处都禁不住地挑起,裴牧曜笑了笑,道:“可还喜欢。”
宋絮清上一次吃到如此酸涩的酸楂还是在琵琶巷,酸得牙齿直打颤,皱眉道:“应该是琵琶巷那家的糖葫芦卖不出来,特地挑选长安街办活动时四处窜卖来了。”
裴牧曜失笑。
不知是被酸的还是愤愤不平导致的,她的心情显然要比适才放松上许多。
他随处扫了眼,瞥见不远处还有叫卖花蜜的,收起折扇道:“前边还有卖花蜜的。”
宋絮清正在低头打量着糖葫芦,寻思着是不是吃的方式不对,要不要再试上一口,听到此话后立即抬眸,视线越过丛丛人影望去,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叫卖花蜜的是位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在给排在前头的客人舀着嫩黄浓稠的花蜜,相比其他摊子要小上一些的地方却有不少人在排队,足以证明这家花蜜口感清甜适中。
正打算着要买何种花蜜的宋絮清忽而听到自右侧传来一道老态龙钟的声音,那人道:“姑娘,可要算命?”
宋絮清循声望去,蓦然对上老道士悠悠然的眼神。
不容她拒绝,老道士又道:“姑娘你眉间忧思印堂发黑,自是有心事压在心中,贫道不才,说不定能够为你解释上一二。”
老道士提及印堂发黑时,裴牧曜扬起的薄唇缓缓落下,冷眼瞥着他,待他说完后挥了挥手。
宋絮清抬手将疾步而出的祈安拦住,看着老道士,“你且说,我印堂如何发黑。”
老道士抚摸着灰白色拂尘,定定地凝了她好一会儿,道:“姑娘,面相来看你命格冲撞的厉害,你的一生中围绕着好人与坏人都是对半开的,总的来说你会拥有别人做梦也想要有的荣宠,但也会跌落旁人不愿经历的深渊。”
顿了顿,他沉声道:“姑娘,老道掐指一算,你十九二十年华时恐有血光之灾,这是你命定的灾。”
糖葫芦倏地掉落在地,发出‘啪哒’的声响,裹着酸楂的糖浆外衣炸开,晶莹剔透的糖衣随处散落着,不过须时就融化开黏在砖石上。
宋絮清身影微颤了一下,原本吵杂的氛围不知为何骤然散去,耳畔侧只留下道士所言的血光之灾几个字在不断地重复着。
她张了张嘴,好半响才问出声,“可有解法。”
裴牧曜敏锐地发觉她的不对劲,在她往后退步之际擒住了她的腕部,眸光沉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絮絮叨叨的老道士。
“未……”如同冰刃的眼神刺得老道士一惊,当即改口道:“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姑娘心存善意,平日多做好事自会迎刃而解……”
后来老道士再说什么都未入宋絮清的耳中,她挣脱开裴牧曜的掌心,默不作声地往后走。
什么心存善意,多做好事,都是些随口胡诌出来的话而已。
道士算得确实没有错,她本就是在十九岁那年被利剑穿心而死,侥幸被再赐予重来的机会。
落水苏醒后,宋絮清始终觉得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家族给予她的身份无法改变,那便改变自身即可,所以她拼了命地在扎根于课业之中,就算只有一丝丝改变都雀跃不已。
可现在又告诉她,那道血光之灾是刻在她的命中的,是注定要发生的?
若全都是命定的,为何又要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再次遭受这样的折磨?
宋絮清瞪大了眼眸,不愿让蓄在眸中的泪珠奔涌而出,只是越过叠叠人影不回头地朝前走。
至于前边是何地,通往何处,她全然不知。
额间撞上坚硬温热胸膛那一刹那,熟悉的气息撞得宋絮清生疼,泪珠夺眶而出,头也不抬地哑着声道:“对不起。”
然而挡在身前的身影并未让开,下一瞬,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稍稍抬起。
眼前的人泪珠盈睫,顺着眼角滑落至下颌,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呼吸沉了几分。
裴牧曜拇指指腹抬起,抿过她眼角的泪水,道:“你怕什么。”
泪眼婆娑的宋絮清一听,心中的委屈更甚。
怕什么,自然是怕死。
宋絮清深吸了口气,嘟囔道:“道士说活不过二十年华的是我,我自然怕。”
裴牧曜哑然失笑,指节点了点她被撞到的额头,“你还信这个呢?”
“为何不信?”宋絮清不答反问。
若是以前她定不会将道士的话放在心中,可被利剑刺死的她睁开眼回到及笄前夕这事都足够离奇,相比之下道士算出她只能活到二十岁并不稀奇。
她眸中的委屈慌乱都在这一刹那狠狠地撞击着裴牧曜的胸膛,恍惚间仿佛身处散着寒气的春日,不远处的阁院中站着几个人的身影,漫天的血色在白茫茫的山林间尤为晃眼,晃得他嗓间紧涩了几分,眼前闪过的幻隐抓也抓不住。
裴牧曜阖了下眼,再睁开眸时戾气散出,沉声道:“若真有那天,修罗地狱我都会踏入,将你的魂魄扯回体内。”
宋絮清被他漫着寒意的眼神惊到,怔怔地看着他,大哭一场过后她的嗓音也哑了,“你……”
吐出了个字后,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裴牧曜敛下眼眸,想起适才嘴边溢出的话语,薄唇抿紧。
他心中沉吟,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又好似这些话在他心中藏了很久,就好像不久前也曾说过的那般耳熟。
缓了须臾,裴牧曜再掀起眼皮时,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模样,问:“吓到了?”
宋絮清摇了摇头,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经过时都忍不住侧眸看来,有的人甚至停下了脚步,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裴牧曜面不改色地应对众人的指点,无奈笑道:“再待下去,我就要变成负心汉了。”
宋絮清闻言侧眸扫了一圈,才发现围观的人群将他们团在中间,临时给他们搭起了戏台供他们演出用。
瞬时间,她羞愧难当地捂住脸,扯着裴牧曜的衣袖冲出人群。
作者有话说:
这章卡一下章节,字数不多,多多担待。
(你且说说,今夜算了几挂)
直到跑到四下无人之处, 宋絮清才渐渐慢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侧身往后望。
确定围观人群都散开后她才松了口气,余光却撇见裴牧曜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裴牧曜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不多时眸光一寸一寸地往下挪, 落在紧拽着袖口的小手上。
宋絮清生的尤为白皙,浅浅烛火落在她身上都会映衬出点点余晖, 微微用力的指尖白里透红, 只要他稍稍一抬手,就能够将她的掌心扣入手中。
裴牧曜低垂的眸光沉了几分。
宋絮清怔愣须臾松开手,十指微微张开显得稍许僵硬, 眨了眨眼眸后默默挪开视线,声音闷闷的,“我想回府了。”
裴牧曜敛去眸中的沉意, 再看向她时已然恢复了清明, 他‘嗯’了声。
丫鬟和小厮们都在长安街外侧候着, 见宋絮清这么早就出来,而且身侧还跟着三殿下, 个个都有点儿惊讶,但也并未多嘴。
宋絮清上了马车后,掀开珠窗纱幔探头出来, “话本子的事情,多谢殿下。”
裴牧曜颔了颔首,往后退了半步,侯府马车隐入暗处后, 他才将目光收回。
隐没于人群之中的祈安适时走出, 刻意压着声道:“主子, 老道士已关入府中, 是否需要……”
“带他来见我。”裴牧曜撑着马背,长腿一跨稳稳当地落下,扬鞭之时顿了顿,道:“命泽川即刻送徽澜回宫。”
说完后扬鞭扬长而去,祈安吩咐完暗卫后忙策马跟上。
城西院落府邸本静谧无声,直到阵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在侍卫的催促之下,被蒙上眼睛的老道士惶恐不安地往前走着,他时不时地询问这是哪儿,是谁命他们绑了他,然而周遭并无一人回复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