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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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牧曜不紧不慢地重复道:“乌雅性情极其温和,你只需握紧缰绳就行,它不会将你甩下去,若是想要加快速度,稍稍用力夹夹马腹即可。”
宋絮清颔了颔首,重重地呼了口气后稍稍夹了夹马腹,乌雅小跑了几步又缓缓停下,她又适当了夹紧马腹让它再次小跑几步。
一来一回之际,倒也没了适才那么害怕。
裴牧曜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身侧,瞧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笑意,梦境中裴翊琛呵斥的神情闯入脑海中,他浅笑的神色逐渐淡了几分。
另一断的宋絮清已逐渐适应了乌雅的速度,扬着嘴角回眸要和裴牧曜说话时,瞥见他淡漠的神情中涵盖着些许若有所思的色彩,她此时心中才渐渐升起些许困惑。
他为何要带她来策马,听裴徽澜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是刻意带自己来的?
宋絮清心里想着,也就这么问了,“你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为何会无缘无故特地带我来此处,你又怎知我不会策马?”
闻言,神捋着思绪的裴牧曜稍稍回神,对上她迷茫而又惊觉的神色时,并不愿提及裴翊琛,笑道:“做了个梦,梦中的你不会策马,就想着带你试试,没曾想你还真是不会。”
宋絮清还是头次听说这种梦,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继续和乌雅较劲儿。
日头渐渐挂了起来,刺得背后痒痒。
宋絮清下马后把缰绳交给侍卫,接过泽川递来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额间的碎汗。
比她早一瞬下马的裴牧曜不知从何处取出了扁壶,拧开壶盖给她,“这个没有人用过,你喝点润润喉。”
宋絮清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备着了,正好也有些口干舌热,双手捧着扁壶微呷了几口,道:“谢谢。”
裴牧曜轻笑了声,睨着她兴致颇高的神色,道:“我之后若是没空你又想来,就直接过来,他们会放你进来的。”
宋絮清心中正在盘算着日后要寻个马场,再寻个性情和她相适配的马匹,听裴牧曜这么一说愣怔了下。
虽说在裴牧曜这儿也无功受了多回禄,但还是有那么点疑惑,疑惑于幼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令他对自己这么好,多次容许她的僭越。
而这儿似乎是他不对外的私人马场,现在竟告诉她可自行私下使用?
宋絮清咬了咬唇,抬眸问:“我幼时入宫那趟是救过你的命吗?为何你对我如此……纵容?”
她眼眸闪闪,看得裴牧曜不由得失神。
直到她再次狐疑地‘嗯’了声,他才反应过来,侧头示意她跟上自己后,不疾不徐地往门口的方向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宋絮清只是稍稍加快了几步就跟上了,仰头视着他微凛的侧脸,不由想,难道她猜对了?
“你说的对。”
裴牧曜淡然的语气中带着点慵懒,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还真是!?
宋絮清哑然地微张嘴角,“可你不是说我那时才四五岁的模样,怎能救你呢?”
裴牧曜眸光幽深,但侧眸看向她时也带上了些许笑,问:“你知道李锦,那么也应该知道我长姐是为何身亡。”
宋絮清不语,她确实知道。
但大公主身亡之事不像二皇子那般闹得沸沸扬扬,算得上是皇家密事,不应该是她这位臣子女应该知道的消息。
不过裴牧曜似乎也不在乎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落水而亡,但为何落水谁都不知,陪在她身侧的宫女也在同一时间落水身亡了,待到乳母寻不到她时,母后才意识到不对劲,等寻到长姐时已经是下半夜。”
宋絮清闻言神色微僵。
裴牧曜果然知道,这并非是偶然,而是被人陷害下发生的事情。
不等她细想,又听到裴牧曜说:“你闯出来前我正打算下水替徽澜捞小竹球,因为你的出现我没有下水,等再要去取漂浮在湖中央的竹球时,发现了水中有人。”
宋絮清看向他的瞳仁微震,惊讶地张开了嘴,“他在水下可是待了好一会儿?”
裴牧曜眼神冷冽,淡淡地‘嗯’了声,“所以就如你说的,你确实救了我的命,若不是你突然跑出来我就已经下水了,但因为太监身份原因,这事比较棘手不宜声张,侯府无人知晓也是正常的。”
宋絮清是经历过前世的,自然是知晓这是谁的手笔,但饶是如此骤然听闻此事,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良久,她抿了抿唇问:“你可知是谁做的?”
裴牧曜笑,侧眸看她,“你知?”
宋絮清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着衣料缎子,不语。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得做出衡量。
裴牧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敛回眸道:“知道,但没有证据。”
宋絮清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李锦是尤为重要的证人,还有就是……
“靖宁王府。”
裴牧曜一愣,倏地侧眸望向她,“你说什么?”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脸上溢着惊讶的神色。
宋絮清深吸了口气,掀起眼皮直视着他的眼眸,“我说,靖宁王府。”
裴牧曜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为何会知道?”
宋絮清摇摇头,不愿多说。
若是多说了打破了他原本的安排,不知会不会新生其他的事情,靖宁王府是他迟早会查到的地方,只是早一步和晚一步的区别而已。
更何况,只要他往靖宁王府多查一点,东宫就会震荡一分,素来‘沉稳’的裴翊琛也会心生惶恐一段时日。
沉默须臾,道:“你且去浅探便是了,但切记不可深查。”
裴牧曜定定的看着她,思忖须臾,抬手微扣着她的头顶,道:“将此事忘记,不论谁问起,你皆是不曾听闻过,知道吗?”
靖宁王虽无实权,但派人不知不觉杀个侯府女,还是做得出来的。
宋絮清点了点头,就算裴牧曜不说,她也不会同第二个人提及。
两人都沉默了几息,眼看着就要到踏春宴聚集之地,裴牧曜不便过去,宋絮清福了福身后转身便走了。
裴牧曜眸光沉沉地凝着她的背影,“把茗玥调去侯府,暗中保护宋絮清。”
跟在几棵树后的祈安应了声是,领命匆匆离去。
泽川适时地走上来,他们二人适才也听到了宋絮清的话,此时都未回过神来,“主子,要查吗?”
裴牧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今日之事,就当没听到。”
泽川疑惑,踌躇片刻问:“您是不信宋姑娘的话?”
裴牧曜看着他,良久,收回眸看向宋絮清远去的身影,“去问那人,预备何时展开下一步,我们推一把。”
泽川神色一凛,拱手瞥了眼守在暗处的影卫,示意他们前去探问,影卫领了命后也离去了。
若要说不信宋絮清的话,自然不是。
而是靖宁王府同其他府邸是不同的,靖宁王是他的亲皇叔,这么多年深居简出惯了,若是贸然派人前往查看必然会引起他人瞩目,这便难进行下去。
另一头。
离去的宋絮清心中一跳一跳的,掌心重重地压着胸口也无济于事。
有些事实际上拐个弯去引着裴牧曜查更好,然而想要引他的目光去靖宁王府并非易事。
靖宁王自皇上登基之后便在朝臣面前提了辞呈,十多年间从未踏入过朝堂一步,就连他的几位儿子都并未入仕。
其中皇上最为宠爱的小世子裴洵,也都未涉及过朝堂之事一分一毫,往日里最常找皇上要的,不是这儿的名琴就是那儿的名箫,再不就是失传多年被寻回的琴谱抄写本。
但适才裴牧曜所说的话,似乎是在默许了她借他这把刀杀人。
“清儿!这里!”
云光的呼喊声传来,宋絮清下意识抬眸循声望去,只见她站在一株桃树下挥舞着手臂向她示意。
宋絮清敛下心中的沉思,小跑到她和裴徽澜身侧。
裴徽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时不时地露出道她看不懂的笑容。
宋絮清摸了摸脸颊,还以为是策马时黄沙在脸上留了痕迹,“我脸上有什么吗?”
裴徽澜摇了摇头,只是笑着。
云光也不问她去了哪儿,只说:“今日的蹴鞠大赛,你得上。”
“没找到人吗?”宋絮清狐疑地问,她扫了眼四处的人群,若是云光喊上一声,应该是有不少人愿意同她一起的。
云光摇摇头,眼神颇为无奈地向左看去,“你去替我防着那位祖宗。”
宋絮清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傅琬兴致盎然地站在那儿,叉着腰仰首直视着云光。
云光口中的这位小祖宗,确实好像也只有她能防。
宋絮清点了点头,“你把我报上吧。”
云光兴奋地挽住她的手,凑近在她颈侧蹭了蹭,“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完后高声对在不远处做登记的姑娘道:“我这边最后一人是宋絮清。”
那姑娘点头,表示听到了,当即就在纸册上写下宋絮清的名字。
云光兴高采烈地摇晃着,“今日若是赢了,等你及笄礼那日,我便送你个大礼!”
听她提到及笄礼,宋絮清这才想起她带来的请柬,朝画屏招了招手后对着名单将请柬给众人送去了。
最后,她取出怀中的请柬递给裴徽澜,“这是我及笄礼那日的请柬,公主那日若是有空,可以来坐坐。”
裴徽澜爽快地接过请柬递给宫女收下,“你放心,我自然是会来的。”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那日会给你带来两份大礼的。”
宋絮清笑了笑,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谢子衿走到傅琬身侧,皱了皱眉,问云光:“蹴鞠赛同傅琬一路的是谁?”
正在和她人聊着蹴鞠技巧的云光头也不回地说:“你之前在崇苑殿认识的谢子衿,沈知鸢等人。”
闻言,宋絮清抿了抿唇。
这时候,谢子衿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微微回了眸,在对上她的视线时淡淡一笑。
裴徽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谢子衿,疑惑地问:“是怎么了吗?”
宋絮清敛回眼眸,摇了摇头:“无事。”
蹴鞠大赛将在三刻钟后开始,上场的一众人都去做准备,不上场的人则是寻了个位置等待。
宋絮清前去更衣时,撞上带着丫鬟走入的傅琬,她笑了笑。
谁知傅琬往后一退,掌心在半空中划了一道线,说:“此刻开始,你我便是不同路的,你可不要来贿赂我,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顿了顿,又道:“我会报仇的!”
“报仇?”宋絮清疑惑,“我前日才替你评了理,何来报仇一说?”
“额……”傅琬倒是忘了这件事,“那便功过相抵,但是先提前报日后的仇,你都不知我在家抄书有多辛苦!”
宋絮清闻言哧地一笑,原是又是为了这件事,“那你确实得今日多报报,日后可不要再哭了。”
傅琬:“……”
她听出宋絮清话中的意思,欲哭无泪地看着她,“你还要学啊?”
宋絮清颔首,“这是自然。”
话音落下,她瞥见傅琬身后的谢子衿,扬起的嘴角下落了几分。
谢子衿走近,眸光在二人身上扫了几眼,笑道:“你们二人关系可真好。”
傅琬顿时反驳,“谁跟她关系好!”
说完后领着丫鬟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絮清也不愿和她多待,带着画屏往另一侧去了。
等换好轻便的衣裳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蹴鞠场走去。
前世宋絮清也时常会和云光一同来蹴鞠场,但是上场的次数并不多,顶多就是在一侧看着,只有傅琬稍稍激一激她时,才会上场同她比拼须臾。
此时站在对面正中间的傅琬眸光盯着云光,又看了眼宋絮清,冷哼了声,带着其他人径直往离去。
云光看着她的背影,拍着宋絮清的肩膀沉沉地叹了口气,“今日就辛苦你防着她了。”
倒不是说傅琬有多厉害,只是偶尔会使点儿小性子,不过这在宋絮清面前都不碍事。
在鸣笛击鼓下,蹴鞠大赛正式开始。
宋絮清径直小跑到傅琬身侧,也不做别的,就盯着她。
傅琬也不甘示弱地围在她身前,不让她碰到蹴鞠分毫。
就在二人僵持对视之际,远处鼓声一响,两人下意识地看去,就看到同傅琬一路的众人欢呼着。
裴徽澜摆手示意宫女在傅琬那路的牌上画上一道,“谢子衿,一击。”
傅琬听到后顿时蹦了起来,抓着宋絮清的肩膀摇晃着,“看到没有,这就是将军府的姑娘!”
云光不知何时小跑到她们身侧,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厉害,隐士高人啊。”
傅琬骄傲地叉着腰,道:“那可不,她父亲在战事上那么厉害,耳濡目染下就算是再柔弱,骨子里也还是将军府出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忘记了此时还在比赛。
宋絮清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谢子衿确实是将军之女的作风,杀伐果断,不过杀的是她罢了。
思及此,她嘴角沉了沉。
“又开始了,你还在想什么呢。”傅琬敲了敲她的额头,眼看着那边一落人赶来,忙拉着她往后退,“差点就挤到我们了。”
宋絮清失笑地看着她,“你还记得你同我不是一路吗?”
傅琬:“……”
她扔下宋絮清的手,径直朝着蹴鞠跑去。
宋絮清连忙跟上去防守着她。
她跑过去时,云光将脚下的蹴鞠传了过来,宋絮清忙接住球带着往前跑了一小段,眸光寻着被其他人挡住的球头,傅琬等人也跑过来阻拦着她。
然而下一瞬,傅琬忽然一个趔趄径直朝宋絮清来,她躲闪不及倏地被一推,直接倒在地上,清晰地听到点着蹴鞠的脚腕传来清脆的声响,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上来。
围着的众人连忙散开,云光疾跑上前蹲下,神情焦急地看着宋絮清,“你没事吧!?”
和她不同,傅琬并没有摔倒,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宋絮清,“我……”
宋絮清蹙着眉摆手:“我没事,可能就是扭到足了。”
裴徽澜匆匆赶到,赶忙指挥道:“画屏,先扶你们家小姐起来。”
画屏红着眼打量着宋絮清,同云光搀扶着她起身。
宋絮清单着脚,在她们二人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地往阴凉处走去。
这时候,身侧跟着的贵女们忽而顿住脚,不约而同地福身。
宋絮清掀起眼眸望去,撞上裴牧曜晦暗不明的眼眸,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好似有点儿烦躁。
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裴子程和傅砚霁二人。
裴牧曜走了过来,打量了她弯起的足,沉眸扫过众人,“怎么回事儿?”
缩着肩的傅琬默默地走到傅砚霁身侧,眼眶通红,傅砚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点了点她的额头。
宋絮清摆摆手,“玩的时候不注意罢了。”
裴牧曜别开目光,对泽川道:“请太医。”
“我回家寻家中大夫即可。”宋絮清忙说。
要是为了她请了太医,到时候指不定别人会怎么说侯府。
裴牧曜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见她并无一丝退让之意,良久,叹了口气,不和她争。
他半蹲下,“上来,我背你去马车那儿。”
宋絮清一惊,抓着云光的手都紧了几分。
云光被她抓得手肘生疼,但也不敢发出声音。
裴牧曜嗓音不轻不重,跟在后头的贵女们都听到了,侧眸和同伴对视了一眼,但却不敢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谢子衿忽然道:“那处有步舆可使用。”
众人顺着她指尖所指的方位望去,果然瞧见不知是谁放了个步舆在那处。
裴牧曜神色淡漠地扫了她一眼,示意泽川去取过来。
宋絮清坐上了步舆,侍卫们上前抬着她去侯府马车所在的地方,和她不熟的人也就没有跟上来,众贵女散去前被泽川叫了过去,不知是说了什么,众人神色沉重地离开了。
傅琬怯生生地跟在她身侧,绞着帕子,“痛吗?”
痛自然是痛的,不动还好,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宋絮清捏了捏她的掌心,“你又不是故意的。”
傅琬闻言更是愧疚了,撇撇嘴:“也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被我抓到我定要给她一掌!”
作者有话说:
问个问题!
你们是想我什么时候更新?
零点还是23点前?
如果是23点前,那就周六开始改为每晚21:00更新。
傅琬无心的话语被旁的几个听去了, 不约而同地侧眸看向她。
蓦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怔了怔,狐疑地看向众人, “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
宋絮清见她有点儿吓到了, 微拧的眉梢倏地松开,摇摇头:“没事, 指不定是慌乱中有人无意推到你罢了。”
“若是无意间推到还好说, 就怕有人惹事生非!”裴徽澜还是个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然是皇家出身, 生起气来自带威严,“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我四处奔跑拉来的踏春宴, 是谁在此放肆!”
裴牧曜眸光冽冽, 垂着眸的宋絮清嘴角微抿着, 并不似安抚傅琬那般不放在心上,而是在思索着与场上人的过节。
即是如此, 那必然是有人是会动此手脚之人。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泽川,泽川微微颔首,领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不知何时回来的祈安快步走来, 悄声对裴牧曜低语。
宋絮清的思绪被吸引,微掀眼皮定定地看着裴牧曜,不知祈安是说了些什么,他沉沉地冷笑了声, 继而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胡大夫在后/庭候着, 过去给他看看。”说着裴牧曜微微俯身, 沉声低语:“顺道看看好戏。”
宋絮清眉梢一扬, 侧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嗯了声。
这儿距离后/庭不过百来米的路,回府请大夫还要用上好一会儿的时间,要是有大夫在自是好说,只是适才裴牧曜寻太医的模样,不见得胡大夫是在的,这不过过去了小段时间他怎就来了?
直到靠近后/庭时,快步走来的几人恰好撞见被侍卫带下马的胡大夫,发丝宛若被狂风吹过似的潦草狂野,下马时他甚至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半弯下了身,却不忘问:“你说的伤者在何处?”
说完后余光睨见裴牧曜等人,而后看到坐在步舆之上的宋絮清,请安的话语也忘了,拧了拧眉挥手道:“快抬进去给我看看。”
后/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见一众人而来,顿时忙了起来。
几个姑娘跟在胡大夫身后,快步走到榻侧,裴徽澜入内时不忘喊太监搬来屏风。
画屏轻手轻脚地脱下宋絮清的鞋子,预备将白袜退至腕部,可饶是再小心翼翼也会碰到伤处,听到自家小姐的吸气声,她眼眶微红:“小姐,你忍忍。”
宋絮清嗯了声,咬唇噤声。
白袜退下后,众姑娘家瞧见她红肿的脚踝都倒吸了口气,红肿的色彩与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形成一道鲜明的对比,很是震撼。
胡大夫蹙着眉,神情严肃地隔着帕子捏了捏脚踝。
宋絮清差点惊呼出声,痛得豆大的泪水倏地滑下一滴,她咬紧牙关看着伤处。
胡大夫收回手,道:“宋姑娘,好在并未断骨,只是扭到筋骨伤了脚踝,若是不想留下病根,静养十天半个月即可。”
裴徽澜拧眉,“确定只需静养?”
胡大夫打开药箱,取出笔墨,道:“我再给宋姑娘开剂药方,照着药方去抓药回来煮开过滤药汁敷在伤处,一日一次,五日后便可见成效。”
宋絮清点了点头,示意画屏随胡大夫取药方。
等胡大夫走出屏风后,她侧眸看向神色依旧不悦的几人,笑道:“胡大夫都说了,只需静养段时间就好,课业也不会落下,只是无法学舞,那便多多练琴也是可以的。”
傅琬没想到她这时还在想着学习的事情,可这事又因自己而起,闷声道:“你若是缺琴谱就遣人去寻我,我翻遍京城都会给你寻来的。”
宋絮清笑了声,这一笑又牵扯到脚踝处,痛得她又拧起了眉。
云光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着额间碎汗,心中有气可又不知往哪儿发,叹息道:“场上的人并不少,只怕是难找。”
宋絮清嘴角的笑渐渐敛去,沉吟不语。
蹴鞠场上,除了她们三人之外还有九人,且各个身世摆在那儿,一人一人询问下来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前世的事情导致她心中作怪,宋絮清想到了谢子衿,尤其是她出声提醒远处有步舆时,此时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到底和她是多年好友,云光一见她拧眉深思的模样心中便有数,“你觉得是谁?”
宋絮清不语,余光扫了眼裴徽澜和傅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将此事告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和谁结了仇罢了。”
然而在言语时,却借着长袖微微盖住指尖点在云光掌心处,一笔一画地画着。
待她画完后,云光心中一凛,仔细回想往日中和谢子衿的交集,狐疑地拧了拧眉。
宣武侯府本是武将出身,而云光又破例被封为郡主,在朝臣瞩目的情况下,两府都不愿和将军府来往过密引起注意。
这么些年,别说是谢子衿,就是将军府的其他女眷,宋絮清和云光都不曾与她们走动。
此时骤然提及谢子衿,云光也是半信半疑的。
就在这个时候,裴徽澜的贴身宫女自外间走了进来,悄声在她耳边低语。
裴徽澜眸光微凛,食指抵着唇部,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道:“好戏要上了。”
她的话音落下,外间传来几道轻盈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地便是谢子衿与沈知鸢的请安声。
宋絮清扣在榻侧的手一顿,紧紧地拽着榻布,屏息凝神地倾听。
后/庭外围谢子衿屈膝垂头行礼,眸光定定地看着那道映在地面之上的影子,嘴角缓缓勾起。
坐在主位之上的裴牧曜未动,眸光淡淡地扫过二人,道:“谢将军之女,是哪位。”
闻言,谢子衿挂在嘴角的笑意一僵,下一瞬恢复了适才的模样,盈盈出声:“臣女谢子衿。”
裴牧曜指腹点着圆桌,听到她的话微微停顿,嗓音平缓:“抬起头来。”
谢子衿僵硬的指节动了下,扬着唇角抬起眸却骤然撞见那双深邃眼眸传递而出的冰冷,愣怔在侧。
裴牧曜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水,“听侍卫报,你说宋絮清的事情,是你们所为?”
低垂着头的沈知鸢应了声,道:“当时场上过于慌乱,是我无意推了傅家小姐一道,没想到酿成大祸。”
坐在一侧的傅砚霁睨了眼好友,问道:“若是你所为,和谢姑娘又有何关系,怎的说是二人所为?”
进屋后便屈着膝的谢子衿看向傅砚霁,道:“那时我怕知鸢被人挤到拉了她一把,但未曾想到倒是让她受到了惊吓,无意推了傅姑娘,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发生。”
三言两语间,便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清楚。
裴牧曜放下茶杯,“若是如此,为何适才不说。”
“我当时怕极了,没敢说。”沈知鸢哑着声,泪珠盈睫,“是子衿后来知晓后,才去寻了您的侍卫。”
裴牧曜侧眸。
与身侧颤抖的沈知鸢不同,谢子衿颈背挺直福身站在那儿,双眸间满含着歉意和悔意,好似宁愿扭足的那人是她。
裴牧曜神态慵懒地往后倚,收回了视线,“谢姑娘倒是高风亮节之人。”
“多谢殿下……”
“可你似乎忘了,你们二人伤到的那人并非是我。”
谢子衿神色一怔。
裴牧曜语气比适才都要冷上几分,“若你真有心,此时应是在宣武侯府,为何来寻我。”
冰冷的语气砸在谢子衿身上,本是闷热的时辰,却感受到了满身的寒意。
她不动声色地抓紧帕子,迎着裴牧曜的视线道:“是臣女思虑不周,过后臣女必当带上歉礼前往侯府,求得宋姑娘的原谅,还望……。”
“歉礼倒是不用。”裴牧曜截断了她的话,“听闻谢姑娘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才女,那你们二人便写上万字悔过书递往侯府即可。”
言下之意是,侯府也不必亲自去了。
屏风后的宋絮清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影缓缓落下。
若是真如谢子衿所言,带着歉礼前往侯府,届时定会有人拿此大作文章狠狠参上侯府一笔。
道她不过是受了小伤如此兴师动众,不知平日得多么的横行霸道,就连将军府嫡女也要礼让三分!
裴徽澜捏了捏她的指尖,起身往外走。
有些话皇兄不便说,那就由她这个娇气的公主来!
“若哪日在外听闻今日事,那便是沈府和谢府教女无方,做错了事反过来平白诬告侯府。”
裴牧曜的话音透过屏风飘来。
裴徽澜脚步一顿,侧眸愣愣地和宋絮清对视。
谢子衿同沈知鸢能够找来,足以证明二人心中有小心思存在,她本就是想出去警告二人,不得借题发挥,可没料到皇兄会说的如此严重。
但裴徽澜还是推开拦路的侍卫走出去,道:“本公主好不容易求来的恩典,被你们二人弄成这样,要你二人道歉是轻的!要是哪日在外闹得沸沸扬扬,那就成了本公主的不是,本公主若是受了骂挨了罚,你们二人必当没有好果子吃!”
她的话犹如忽如其来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朝二人砸去。
谢子衿和沈知鸢都没有想到她会在里头,垂头应是。
裴徽澜气势汹汹地走到皇兄身侧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喝了口,见她们还在这儿待着,问:“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难道万字歉书对你们而言很是简单吗?”
谢子衿缓缓摇头,又应了声后,和沈知鸢一起退至门口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