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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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听到脚步声, 少女抬首望来,淡然无波的眼眸陡然一亮,熠熠生辉。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自吊椅中跳下,嗓音轻灵悦耳:“娘亲,你怎么来了!”
腰间的碎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徐氏上下端量着女儿好一会儿,对张嬷嬷笑道:“怎的昨日见还是小姑娘的模样,今日一瞥倒是有了点少女的清韵。”
宋絮清脚步一顿,挽着徐氏的手嗔道:“娘亲就是会打趣我。”
徐氏闻言,和张嬷嬷对视了一眼,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就是爱撒娇的小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嬷嬷掩嘴笑道:“小姐虽是长大了,但这性子还和幼时那般可人。”
宋絮清挽着徐氏往里间走,还不忘回张嬷嬷的话:“嬷嬷也是惯会打趣我的。”
“打趣也打趣不了几年了。”徐氏轻拍着她的手,坐在凉亭内的石椅上,“明日及笄礼结束后,怕是有不少媒婆要上门了。”
宋絮清失笑,拎过茶壶倒了杯新茶递给她,道:“那我明日就去找爹,让他把侯府大门的门槛加高点,谁家的媒婆都进不来才好呢。”
徐氏茶杯轻抵嘴角,呷了口茶,听她这么说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这段时日常常见女儿抿着唇往返于暖玉阁和书房,此时瞧见她笑靥如花的容颜,心中感慨万千,“怎的上一秒还是蹒跚学步的模样,转眼间就长大成人了呢。”
宋絮清挽着徐氏的手腕,头顶在她的肩颈处,稍稍磨蹭着。
徐氏捏了捏女儿娇嫩的掌心,垂眸端看须臾后叮嘱道:“明日就是及笄礼,你可要好生休息好,知道吗?”
宋絮清颔首‘嗯’了声。
此刻的她虽无比乖巧,但徐氏自认还是颇为了解自家女儿,又好生叮嘱了半响,直至夜幕低垂才离去。
送走徐氏后,宋絮清浅浅地打了道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起来,也没了用晚膳的心思,取过桌上的书卷就往阁中走。
画屏和采桃四目相对,都怕她翌日忙碌无法进食,道:“小姐,要不采桃出府给您买些糕点回来垫垫肚子?”
采桃快速地睨了自家小姐两眼,见小姐面色稍显犹豫,福了福身:“奴婢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的刹那,宋絮清都未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一溜烟地小跑离去,也由得她去了。
然而宋絮清才走到阁中卧房,就听闻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侧眸望去时,只见不久前才出府的采桃提着道食盒回来。
沏着花香清茶的画屏狐疑发问:“怎的才出府就回来了?”
漆红色的食盒端放在圆桌上,采桃边掀起盒盖边小声道:“我出府时恰好撞见三殿下身旁的泽川,他提着个食盒匆匆而来,见到我便叫住了我,说食盒中装着些糕点,让我带进来。”
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宋絮清伸头撇了一道,小巧而又眼熟的精致糕点映入眼帘,外形与不日前在天音阁吃的那几道糕点尤为相似。
若是泽川送来的,那便是裴牧曜的意思。
宋絮清捻起一块白玉糕,清甜的糕点还有着点点余热,她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着。
两个丫鬟在侧边看着,意味深长地侧眸相视一笑。
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块后,宋絮清有些吃不下了,叫采桃收了起来后便去沐浴休息去了。
床榻上,宋絮清倚着柔软的垫子,借着床头的小灯笼翻阅着书卷。
也不知怎么的,适才看得精精有味的书卷,此刻倒没了兴趣,恍惚间,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字眼上满是‘裴牧曜’的三个字。
清风在耳边温温柔柔地拂过,将宋絮清的思绪吹到了那一夜。
那夜回府之后,她想了很久,想起裴牧曜应下她时眸中的温和,想起他让自己再思考思考时的正色,平缓的湖面再次荡起阵阵涟漪。
画屏在榻侧扇着团扇,书卷落在丝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垂眸一看,小姐已然闭上了双眸。
她小心翼翼地取开书卷,再将丝衾盖在宋絮清的肩头才踮脚离去。
宋絮清被叫醒时,阁外的天还蒙蒙黑。
在徐氏的催促下,丫鬟嬷嬷们将半梦半醒的宋絮清推去洗漱,再送到镜台前打扮,温热的湿帕擦在脸上,她神游的思绪这才悠悠转醒。
鸡鸣之后,耀眼的朝阳缓缓升起,透过枝叶洒进卧内。
侯府内往来的身影愈发得多,各家小姐多是陪同着娘亲一同来的。
众人落座等候着吉时,听到小厮唱报徽澜公主的名号时,纷纷侧眸睨了眼相识之人,任谁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惊诧。
“徽澜公主怎会过来?”
“宋家小姐是公主的伴读,和公主的情谊自是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来也不奇怪。”
“去岁柔嘉贵妃幼妹及笄,也……”
“嘘!贵人的话你也敢在这儿说,不要命了?”
“实际上就算是徽澜公主没来,就是这个排场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老国公夫人吃斋念佛多年未外出,可见侯夫人的重视。”
静坐在阁中等候吉时的宋絮清并不知外头的讨论,只是趁着空闲的时间,又在翻看着书卷。
看得入神时,听闻外头传来请安声。
宋絮清捧着书卷抬眸望去。
裴徽澜迈着轻盈的步伐而来,瞥见书卷后俏丽的眉眼微蹙,“此等佳日,你怎还在捧着卷书看,莫不是明日要赶考去。”
宋絮清下榻请安,“这不是听闻国子监要开考,只能是趁着空闲时间临时抱抱佛脚。”
“你呀,哪是临时抱佛脚。”裴徽澜收起书卷,挥了挥手,笑道:“你可是日日抱着的。”
等在门扉之外的宫女捧着木盒,垂头进屋。
裴徽澜将木盒挪至她跟前,道:“这是去岁三哥给我的蝶舞鎏金流苏簪,我也未用过便送来给你。”
除此之外,裴徽澜送来的其他礼品都已送到侯府登记,唯独此簪是私下赠予。
听闻是裴牧曜送给她的,宋絮清挑了挑眉,但也知道她不喜他人拒绝,便福身谢恩收下了。
只是不等她开口让画屏收好簪子,只见裴徽澜侧眸扫了眼卧房众人,探头悄声道:“悄悄告诉你,三哥也来了。”
这道消息犹如从天而落到巨石,砸得宋絮清都忘了上一刻想要说些什么。
要知道在此之前,裴牧曜从未踏入过宣武侯府半步。
宋絮清嘴角微启,半会儿才问出声:“他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来贺礼呀!”裴徽澜笑意吟吟地凝视着她,“他口中说着是陪我来的,实际上我都懂。”
对上她满是暧昧之意的眼神,宋絮清被打趣的耳垂微微红润,清着嗓子道:“我同三殿下,是正经的合作关系,不似公主想的那般。”
裴徽澜意味深长地‘喔’了声,“不信。”
宋絮清与她相视半响,看着她眸中愈发旺盛的笑意,抿了抿唇垂下了眸。
实际上,她有想过今日可能会遇到裴牧曜,却未曾想到他会亲自来到侯府。
别说她没想到,此刻侯府后院书房中陪同的侯爷宋祎也没想到,他借着喝茶的功夫微斜眼眸撇了眼神色自若的裴牧曜,心中暗暗思忖,不知这是什么个情况。
裴牧曜不疾不徐地舞着折扇,呷了口茶水,“本王此次前来,只是恭贺侯爷之女及笄之喜而已,侯爷莫要多想。”
宋祎拧了拧眉,思索片刻后问:“王爷和小女认识?”
裴牧曜颔首:“有过几面之缘。”
闻言,宋祎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停滞,看向裴牧曜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宣武侯府少与各位皇子走动,更别提三皇子久居宫外,就是他一年到头也仅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裴牧曜几次,此刻告诉他曾与女儿有过几面之缘,这让他顿时心生异样。
宋祎面上不显,“如此,那便是小女的福分。”
言语中的客气推离之意别说是裴牧曜,就是守在门外的祈安都听出来了。
“侯爷客气了。”裴牧曜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王不过是四处走走停停的闲散人士,担不上福分二字,不过是有缘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且宋姑娘心思巧妙,能够和她相识也是本王的福气。”
宋祎:“……”
他微垂眼睫,若有所思地品着裴牧曜口中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自外而来,宋祎和裴牧曜不约而同地侧眸。
来人对上裴牧曜清冽的眼眸时,步履稍稍停顿了须臾,拱手时垂眸敛下眸中的诧异,“王爷。”
裴牧曜狭长的眼眸眯起,淡淡地‘嗯’了声。
宋祎敏锐地觉察到气氛稍稍冷下,心中微凛。
他清了清嗓子,介绍道:“王爷,这是贤侄宋淮安,当下正在户部任职。”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候府前头交谈嬉笑声阵阵, 与后院静谧萧瑟的书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牧曜神色慵懒地靠着椅背,顺着宣武侯的话转过头去,约莫几瞬后他收回了眼眸, 修长有力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椅把。
良久, 他嘴角缓缓扯出道轻笑:“宋二公子,久仰大名。”
宋祎扬起的眼尾稍稍一顿, 眸光微沉地掠过侄儿的长影, 紧抿着唇不语。
在他的印象中,不日前被封为瑞王的三皇子殿下虽已踏入朝堂,锋芒毕露, 然而就如瑞王所言那般,他平日中不过是闲散人士,并无主职。
久仰大名这个词, 就像是在告知宋祎, 候府竟是卧虎藏龙之处, 不过是个户部小职都能引起他人关注。
除非……
他的贤侄并非众人所看到这般!
宋祎心潮起伏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地撇去茶水中的茶渣, “没想到王爷还听闻过淮安的名字。”
拾阶而来的宋淮安身影微僵步伐稍稍滞住,须臾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样,拱手道:“多谢王爷抬爱。”
裴牧曜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水, 目光锐利地睨了他一眼,“宋二公子此言差矣,本王不过是随耳一闻,是宋二公子行事稳妥有序, 入了皇兄的眼。”
言毕, 书房内霎时间静下。
宋淮安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手心冒着碎汗, 权当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道:“此乃臣职责所在,必是稳妥行事。”
裴牧曜挑了挑眉,敛下眸中的笑意,不再言语。
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和他交锋,不过是提点提点宣武侯罢了。
瞥见静坐在一侧的宣武侯微眯着眼眸,指腹摩挲茶杯杯侧的竹林花纹,脸色深沉。
虽说宣武侯是武将出身,却不似世俗对武夫的固有印象,而是有头脑得紧。
其当众交出兵符之时多有人不解,甚有人觉得他毫无进取之心,若是再打上几场胜战,侯府便能一跃而起为京中贵族之首,就是国公府都不可比肩。
不过明眼人皆懂,彼时太子之位空悬,宣武侯此举是上上举,既是亲手拔出这根有可能扎在皇上心中的刺保全了侯府,又是避免了侯府未来选边站的可能性。
宋淮安心中打着鼓,垂头之际默默地睨着大伯的神色,仔细思量了下,大伯虽不喜侯府小辈与皇子来往过密,然而他毕竟是已经出府另立府邸的二房长子。
于理而言,宋祎不会过分插手二房之事。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侯府侍卫来报时辰,已然接近吉时。
宋祎抬眸的刹那敛下了深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浅的笑容,他略显迟疑,恭敬道:“吉时将至,若王爷无要事,臣先行前往前厅了。”
字眼落在‘先行’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言语间的蕴含之意便是,这是宋絮清的及笄礼,若是外男在场怕是不妥当。
裴牧曜听出送客之意,也不怒,起身颔了颔首,走了出去。
宋祎跟了上去,原路返回自侧门将裴牧曜送出了府。
目光随着裴牧曜的身影而走,直至身影消失于视野中,宋祎这才沉沉地看了眼身侧的侄子,冷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倘若将心思落在不该落的地方,我也不介意行大义灭亲之举。”
说完他甩手转身离去,独留宋淮安一人站在原地。
女儿家及笄是大事,相应的礼仪也繁琐了些,有上十道流程。
及笄礼的前几日,徐氏便反复叮嘱过嬷嬷丫鬟们,每一道流程都不能有任何差错,宋絮清于正厅厢房中来来回回,直到高挂的日头渐渐西落将将礼成。
礼成后徐氏准备了宴席,供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食用,一时间后院尤为热闹。
宋絮清了无生气地坐在镜台前,任由画屏替她卸去妆面,听着暖玉阁卧房外的主厅传来的闲话,浅浅地打了道哈欠。
采桃端了盏清淡的豆腐汤和些许点心走进来,瞥见镜面中自家小姐眼下的青丝,心疼道:“忙活了五个时辰,小姐怕是累坏了,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同公主等人出府游玩呢。”
宋絮清累得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她随手捏了个糕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
喝完豆腐汤后,她放下瓷勺,不知是不是用了点东西的缘故,倒也没觉得那么疲惫。
卧房门扉‘咯吱’地响了声,门扉被人自外推开道缝隙。
少顷,傅琬探头而入:“你二哥寻你呢。”
宋絮清撑着椅把起身的动作停了一瞬,上挑的眉梢微微蹙起,淡淡地‘嗯’了声:“我这就来了。”
今日礼宴上,她就已经瞧见宋淮安的身影,坐在二房的位置,也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他嘴角始终沉着,在扬唇淡笑的人群中尤为突出。
途经暖玉阁主厅时,宋絮清向裴徽澜稍稍解释后便随着丫鬟往外走。
院落中,宋淮安来回踱步于桃树下。
宋絮清踏出主厅时就瞧见了他的身影,隐隐觉得他似乎稍显不安,平日里眼神尖锐之人此刻竟未察觉到她的身影。
她踩在石砖上时,故意发出了些许声响,对上他望来的眼眸后淡淡一笑,“二哥,你找我?”
“嗯。”宋淮安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瞥了眼主厅珠窗上摇曳的叠叠人影,道:“我寻思着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来问问你是否想要出府逛逛,没曾想你这儿还有着约。”
宋絮清未语。
静默之下,宋淮安稍显焦躁。
宋絮清走了过去,“多谢二哥惦记,公主在内候着,怕是无法应邀出行。”
公主的马车还在外候着,宋淮安自是知晓她犹在。
他稍稍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原是公主在此,平日里公主出宫多有瑞王殿下陪同,没曾想今日倒是自行来了。”
闻言,宋絮清眸底闪过一丝打量,不紧不慢地道:“听公主的意思,瑞王今日也来了。”
言闭之后,她双眸紧紧地锁着宋淮安,捕捉到他脸上神色有些许沉闷,平缓的眉心慢慢地蹙了起来。
宋淮安眼睛一眯,道:“没想到瑞王殿下好雅兴,听闻你和他似乎见过几面?”
宋絮清颔首,也不瞒他,“确实见过几次。”
宋淮安静默了须臾,他眸光沉沉地凝看,好一会儿才说:“王爷同你不是一路人,少些来往对你有好处。”
话音落地,宋絮清心下沉了几分,眸色却要比适才亮上几分,笑道:“我可不管那么多,若是同我有话聊,那必是处得来,若是没话聊才不是一路人呢。”
听着她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宋淮安失笑。
不过笑容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他眼角余光瞥着珠窗处,刻意压低声音道:“王爷这么多年久居南涧寺,喜静,你个爱热闹的怎的和他有话聊。”
宋絮清抿住了唇,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悄声问:“二哥,是王爷不好相处吗?你为何很是不喜我同他往来,我知道二哥向来对我来,若不是王爷有何不对劲的地方,二哥都不会如此排斥我和他接触。”
直白的表达听得宋淮安一愣,良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答非所问:“这话和我说说可以,切记不可在外说,议论王爷是会引来责罚的。”
“这是自然。”宋絮清笑了笑,似有似无地扫了眼身侧,“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和公主出门,就不和二哥聊了,不过二哥放心,你说的话我都会放在心中的。”
顿了顿,她稍稍俯身靠近用气音道:“至于你觉得王爷不好相处的事情,我也不会和别人提起的。”
说完后径直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宋絮清扬起的嘴角顿时敛下,沉默地往前走。
不知是笃定她心思单纯,还是觉得她会坚信自己的说法,宋淮安并未对她用上半点心计,而是将想要灌输给她的想法直白地说出。
甚至隐隐意识到她和裴牧曜有所往来,也未曾考虑过她会将这些事情告知裴牧曜。
宋絮清转念一想,若是前世的她,怕是在听到宋淮安这些话后,确确实实会渐渐与裴牧曜疏离。
不为其他,她尤为信任身边的亲人。
踏入主厅时,宋絮清敛下思绪,朝厅内等着三人招了招手,命画屏去和徐氏说了声后,就一同出了府。
走出侯府,故作端庄的傅琬瞬间松懈下来,揉着肩膀道:“及笄礼未免过于漫长,你竟然能受得住,真真是天将奇人。”
宋絮清哧地一笑,望向她,“你今日不也端坐了一整日,不也受住了。”
云光附和道:“及笄礼可是姑娘家人生头一回的大事,就是往日里再撒泼的人,那日也会好好对待的。”
离及笄还有上一年的陶怀夕闻言,顿时觉得头疼。
“好啦好啦。”裴徽澜踏上马凳,侧眸道:“再晚去一会儿,街上的人便多了。”
早在日前,宋絮清就在邀月阁定了位置。
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若是再晚一点儿,长安街又是人挤人的。
侯府门外停靠着不少的马车和轿撵,就是穿出侯府长街都费上了好一会儿。
到了长安街外时,点点星火已高挂于暮色之中,长安街的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
下了马车走入长安街高门,若是径直往邀月阁去,只需穿过长桥栈道就可抵达,但若是想要在街上走走看看,随着人流往里走便是了。
长桥栈道的人影似乎要比长街上的多上不少。
裴徽澜出行有侍卫在暗中护佑,可毕竟是自己提议出府游玩的,宋絮清不愿生了事端,便提议往长街的方向去。
谁知将这个想法说出后,顿时遭到她们四人的反对,并且每个人都不容拒绝。
给云光递了个眼色,谁知云光竟然撇开了眸,不看她。
宋絮清:“……”
一人拗不过四人,无奈之下,宋絮清只能是听她们的。
要说长桥栈道与长街最大的不同之处,那便是这座桥很是适合情人携手同游。
相传长桥栈道修建之时,就有不少的喜鹊在附近搭了窝,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之下,这便成了民间版上古神话中的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
当她们踏上长桥栈道的刹那间,忽而有烟火在天边绽开。
宋絮清抬眸望着,拍拍云光的手道:“这夺目灿烂的烟火在还未全黑的天际绽开,也另有一番风味。”
云光也被烟火吸引去了注意力,颔首:“这天还未黑,怎的会放烟花呢。”
宋絮清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顿时对上她们笑意吟吟的眼神,她心中一动,狐疑地问:“你们安排的?”
裴徽澜撇嘴摇头,“我们一整日都跟着你,哪有这个时间呀。”
宋絮清一想也是,伴着满天的烟火走过长桥栈道。
桥上的人都被烟花吸引到了目光,纷纷停下探头望着天空,下桥的道路比适才宽松上些许。
停顿了须臾时刻的烟火再次窜上了天空,远远地看去倒像是含苞待放的山椿。
宋絮清敛下眼眸,一道熟悉的身影自眸中闪过,她神色微怔,目光定定地望去。
裴牧曜负手闲站在栈道下,身侧的裴子程不知是说了些什么,他嘴角微微扬起,眸光似笑非笑地扫过。
间隔着十米远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
不知是烟火衬的,还是眼神原是如此,他灼灼的目光令宋絮清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宋絮清缓缓地挪开视线,“我看到— —”
说着说着她身形一僵,话语也渐渐收了下来。
长桥栈道的另一侧,裴翊琛徐徐走来,他眼角眉梢处都噙着抹舒适的笑容,垂眸望着身侧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比较忙,没法双更。
周末有空会给大家双更哒!
傅琬着意降低的嗓音荡在周围。
不过少顷, 又听到云光狐疑的语气,“你们见过他身边那位姑娘吗?好生漂亮夺目。”
宋絮清指节微微颤动,僵硬的身躯逐渐缓了过来, “是大理寺少卿顾大人的妹妹, 顾沁宁。”
“咦,你认识?”裴徽澜沉吟了下, 悄声道:“听说就比絮清长上五岁。”
陶怀夕道:“二人站在一起是般配的, 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宋絮清若有似无地笑了声,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这话早在前世她也曾听说过,不过是无意间听闻前来东宫赴宴的某家小姐提及的。
彼时正值深秋, 宋絮清等一众世家贵妇千金于深院之中闲话,临近傍晚时分,久居侧院的顾沁宁如同平日那般走出侧院, 在小花园中漫步。
不多时, 众人就瞧见裴翊琛迈着修长的步伐走来, 接过太监递来的披风,眸中闪烁着温柔的神情, 亲手给顾沁宁披上了披风,牵过她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这时候,静谧的凉亭内有人喃喃出声。
话音落下后, 凉亭中众人顿时闭下了息,满眸惶恐地望着宋絮清,那位小姐也自知失言,忙垂头跪在她跟前。
京中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 太子偏爱侧妃胜过太子妃, 相比起备受宠爱的侧妃, 太子妃就是供奉在东宫镇院用的, 是名义上的妻子罢了。
她们惶恐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不忍,甚至还有些许不解。
不忍是因为在场没有一位女子愿意夫君轻视自己,宠爱侧室;不解则是不明白宋絮清为何不与顾沁宁掰扯一番,她家世在京城中都是数得上名号的,更遑论还是正室,必要时候需得好好调教侧室一番。
思及此,宋絮清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有了思量。
她跟在裴徽澜身侧,状若无意地走下长桥,眼角余光撇见眉梢挑起的裴牧曜时,怔了怔。
不远处的人影步履稍稍停滞须臾,片刻后便围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望着某个方向窃窃私语。
裴牧曜顺着她们的视线侧眸看去,恰好对上裴翊琛满是笑意的眼神,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间,裴翊琛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只剩下些许淡薄的笑容。
裴牧曜不动声色地用扇柄抵了抵裴子程的后背。
被扇柄怼住的裴子程随即偏过头来,微启的嘴角在看见裴翊琛的瞬间抿住。
此处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摊贩的叫卖声,人流的闲话声,飘荡在空中的戏曲声融合在一起。
裴牧曜手臂抬起,拱手之时背部青筋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影。
“没想到会在这附近遇到你们。”裴翊琛牵着顾沁宁的手,不紧不慢地走近,“在这儿站着,等谁呢?”
有路人自右侧经过,裴牧曜往里走了一步,“徽澜今日外出赴宴。”
裴翊琛了然。
他知道今日是侯府嫡女的及笄礼,“徽澜也是爱热闹的,多出宫走走也成。”
静了一瞬。
裴子程看了眼他身侧的提着灯笼的顾沁宁,故作不解地转了话锋:“这位是?”
裴翊琛接过灯笼,“顾长风之妹,顾沁宁。”
话语降下的同时,顾沁宁稍稍福了福身,嗓音轻盈柔和:“见过二位殿下。”
裴牧曜眼皮微掀起看她,神色淡淡地点点头,眼角余光瞧见即将靠近的几人,递出了个眼神。
踌躇着是否要过去的裴徽澜接收到眼神,呼了口气,提起裙摆小跑过去,笑意吟吟道:“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宋絮清跟在她的身后,走近福身后悄悄往侧边挪了挪身位,将自己隐在裴徽澜身后。
谁知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打算无视他。
裴翊琛幽幽道:“听闻今日是宋姑娘及笄的日子。”
言闭,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间靠拢过来,宋絮清神色一凛,半垂下眼睫,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好在裴翊琛貌似只是随口一问,收回了落在她头上的目光,对裴徽澜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别在宫外乱晃。”
裴徽澜抿了抿唇,听明白这是让她回宫的意思,一时之间想要反驳,可抬眸时瞥见三哥的眼神,又默默地止住了嘴。
是裴牧曜替她回了话,“皇兄说的是,我之后会将她送回去阁外再回府的。”
裴翊琛颔首,不再说什么。
裴子程适时道:“我们在邀月阁还定了位置,就不打扰皇兄和顾姑娘出行了。”
听到裴翊琛嘴边溢出的首肯字眼,宋絮清垂下眼眸,跟在他们身后离去。
只是往前走时,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她寻了过去,撞上顾沁宁柔情似水的眼神。
目送着他们离去之后,顾沁宁敛回目光,余光瞥见裴翊琛不满思忖的眼眸,淡笑着:“这么恋恋不舍的,要是不想陪我,那就同他们一道走吧。”
闻言,裴翊琛收回视线,看向顾沁宁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玩味儿,打量半响后道:“若是我此刻跟他们走了,你怕是要怪上我好长一段时间,那可得不偿失。”
“听你这意思,还真想和他们去。”顾沁宁撇了撇嘴,愤愤地转身不再看他。
裴翊琛失笑,双手揽过她的肩膀,“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没去呢你就使小性子。”
顾沁宁侧过头,就是不看他。
若是换个人这般,裴翊琛早就甩手离去了,然而他就吃顾沁宁这一套,或者说只吃她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