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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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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两府都静了一瞬。
宋絮清澄亮清澈的瞳仁颤动着,掩盖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和谢子衿四目交织间也看到她眼中的诧异,但对视上的一瞬间,二人都敛去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徐氏道:“你看,我只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你们还未落座了,赶紧坐下说。”
弥漫在空中的尴尬随即消失。
随着将军府女眷落座,宋絮清才发现将军府的位置就在右侧。
遇到谢子衿时,她都很是不解为何会如此,上一世可不似今朝这般有过多的交集,就算是这一世有所交集也不到要了她命的地步。
不等她思索明白,就听到太监通传声,皇子公主们自外走了进来,为首的是裴翊琛,宫殿内的王公大臣及其女眷们站起身行礼。
宋絮清行礼过后垂眸站在,眸中忽然出落一道身影,她仰起头,裴徽澜笑意盈盈的面孔骤然出现。
裴徽澜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呢!”
“坐好。”
裴牧曜淡然清冷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
裴徽澜撇了撇嘴,小声对宋絮清道:“他就是如此,你日后可不要惯着他。”
她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令周围的人听见。
宋祎和徐氏四目相对,惊诧地看向自家女儿。
宋絮清也被裴徽澜的话给惊到了,溜圆的鹿眸霎时间瞪大。
裴牧曜将所有人的眼神都收入眼中,不动声色地叩了叩裴徽澜的脑袋,“少开口。”
他下手的力道要比日常逗她重几分,惹得裴徽澜嗔着眼眸瞪他,但对上他不怒自威的眼神后,缩了缩脖子跟着他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宋絮清舒了口气,想要坐下时余光睨见右手边几道满是探究的眼神。
宋祎和徐氏有许多话想要问,但这儿毕竟不是什么谈天之处,他扬了扬下颌示意女儿坐下。
宋絮清意会,顺势坐下。
坐好后借着和徐氏撒娇的功夫瞥了眼谢子衿,不知为何,适才她的眼神倒是令她感到些许不适,就好像回到了飘雪的春日。
她的眼神虽然是随和温润的,但却蕴含着点点杀意。
思及此,宋絮清挽着徐氏的手一顿,娇嗔的神色逐渐凛起。
细纠之下,谢子衿几次不对劲,似乎裴牧曜都有在场!
谢子衿喜欢裴牧曜?
上一世呢?
宋絮清想起她离宫和裴牧曜交谈时,外侧响起的声响,纠缠在她心中许久的事情顿时豁然开朗。
是因裴牧曜对她示好,所以产生的杀意吗?
可这太过于荒唐,怎么会有人因喜爱一个人,这个人对另一人稍稍流露好意,而对第三人起了杀心呢?
宋絮清眼眸凝着谢子衿身上,此时看去她神情柔和的模样,实在是不理解……
她收回落在谢子衿身上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若真是如此,谢子衿就过于疯狂了,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这个时候,宋絮清耳边再次响起宫人的通传声,是皇帝皇后带着各宫妃子来了。
宋絮清敛了敛神,随着众人起身跪下,皇帝走上座位后才挥手示意起身,她起身时瞥了眼上头。
皇帝坐稳后,皇后走到他的左侧坐下,右侧则是柔嘉贵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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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絮清朕必杀之)
高座之上皇帝神情较往日要温和许多, 柔嘉贵妃不知是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嘴角扬起了抹笑容,帝妃间的情谊尽显, 莫说是已出嫁的女子, 就是尚未出阁的姑娘们都看得出。
宋絮清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皇后。
和众人眼眸中略显的探究不同,徐槿澄习以为然地端坐在那儿, 神情自若。
宋絮清曾听闻过帝后之间的佳话, 帝后年少相识相知而后相爱,然而提到佳话这段最后都会无声叹息。
宫中传言是经历丧子丧女之痛的皇后冷落了皇帝,而彼时柔嘉贵妃初初入宫, 耀眼明媚的她也渐渐取代了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有些个胆子大的更是直言皇后留不住皇帝是皇后的过失。
就好似上一世也有疯言疯语曾道,太子的心不在太子妃身上, 实则是太子妃的过失。
彼时的宋絮清并不在意这些事, 然而当下想到帝后的事情, 只觉得荒唐。
背信诺言的又不是皇后,为何将过错推到她的身上。
“想什么呢, 欣赏舞曲的神情都如此义愤填膺。”
耳侧响起娘亲的声音,惊得思绪万千的宋絮清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身,一个不注意下打翻了面前的酒盏, 这样下动作幅度稍稍大了点,引起了周遭的人注意。
徐氏忙寻来帕子,擦着滴落在女儿手中的桃酿,同时对周遭的人点头示意。
好在众人都只是侧眸看了眼, 又将注意力落到了中庭。
宋絮清敛了敛眸中色彩, 抬眸随着娘亲致歉之时, 对上裴牧曜微微皱起的眉眼, 她稍稍颔了颔首,接过娘亲手中的帕子低头擦拭着黏腻的清酿。
徐氏将二人的对视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众皇子之中,当属三皇子最符合她身为娘亲所想要为女儿挑选的夫婿,后宅悬空入府后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只需安生过好自个的日子。
谁都道皇家好,可徐氏却觉得那是个吃人的地方,饶是徐槿澄入宫都被折磨得了无生气。
“都说京中贵女才情样貌各个出众,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
柔嘉贵妃的嗓音恰如封号那般柔情似水,不大不小的声线盈盈环绕在偌大宫殿中。
听到贵妃此话,王公大臣家中女眷神色皆是一凛,这是要女儿献才艺的意思啊,若只是献才艺也好,只怕是背后有更深沉的意思在。
将军夫人邓氏眼中一喜,推了推长女谢子衿的手,示意她起身,悄声道:“以你之才上场,若是入了娘娘的眼,日后必当名满京城。”
“我不想去。”谢子衿嗓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反驳之意。
邓氏不悦地剜了她一眼,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这事可由不得你,今日不是你就是她人,你若甘愿屈居人下我可不愿。”
谢子衿视线落在她的面孔之上,垂眸自嘲似的轻笑出声,不冷不热地应声道:“母亲说的是。”
与之不同的是宣武侯府。
一侧的徐氏看到女儿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捏了捏她的手心,悄声安抚道:“别担心,只要你不主动出面,是轮不到你。”
宋絮清反握住娘亲的手,紧绷的神情却未落下反倒是多了点不安,适才柔嘉贵妃说话时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些许时刻。
她凝着眼眸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酒盏,柔嘉贵妃和太子倒是一派的,如此突兀的说出这些话显然是有私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份私心到底有多少是落在自己身上。
徐氏又道:“往常宫宴中自我举荐的贵女众多,若真是要各个都轮过几近深夜,轮不到未自荐的……”
“宋絮清何在。”
优柔的话语打断徐氏的话。
宋絮清手心紧了紧,蹙起的眉梢在众人看来的瞬间收好。
起身时,她心中呼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正中间福身对帝后请安,才垂眸回了柔嘉贵妃的话:“回贵妃娘娘,臣女在此。”
柔嘉贵妃端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对皇帝笑道:“皇上,宋姑娘才情出众,听闻进国子监不久测验中就获得了甲等中等的成绩,可谓是一鸣惊人,就是久居宫中的臣妾也都有听闻此消息。”
“哦?”皇帝挑起眉眼,扫了眼宋祎,“宣武侯教女有方,赏。”
宋祎随即起身跪下,“教导小女乃臣份内之事不敢以此居功,望皇上收回成命。”
空气中静了一瞬,在场的人都是人精都能听出这不过是帝妃一唱一和,这摆明了是要将宋絮清架起来,宋祎此刻的话倒显得莽撞了。
宋絮清担忧地斜眼了下父亲,咬唇之时余光对上裴牧曜黝黑深邃的眼眸,毫无波澜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深处冬日冰窖,但下一刻又敛了下去,好像不过是她的错觉。
裴牧曜半倚着长椅,静静地瞥了眼坐在上位的裴翊琛,他面色如常的坐在那儿,这一切都与他并无干系,然而这出戏却是为他唱起。
感受到如炬的视线,裴翊琛微垂头颅看下,和裴牧曜的眼神在半空中交错,他若有所思地举起酒盏对着他碰了碰,笑得胸有成竹。
“侯爷这话说的可就太过于客气了。”柔嘉贵妃掩嘴笑道,“本宫还听闻宋姑娘师从天音阁季大家,还想让宋姑娘展示一二,侯爷这么说,本宫若再要求宋姑娘演奏,那可成了本宫的错。”
徐槿澄精致的眉眼淡淡地瞥向她,“妹妹今日心情似乎愉悦了点儿。”
柔嘉贵妃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皇后会出声,言下之意是在说她放肆了些,静默须臾道:“娘娘知道妾最爱的就是音律,这不听闻宋姑娘师从季大家才起了心思。”
顿了顿,笑意吟吟的眼眸递了过去,“娘娘不会连妾的这么点小兴趣也要剥夺吧?”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都垂了下头,心中都道贵妃过于放肆,竟然敢在如此场合下质问皇后娘娘,都下意识地四处寻找张缪,谁知扫过整座宫殿都未见张缪的身影。
接收到傅国公的视线,坐在他身侧的文官摇了摇头,悄声道:“皇上特准张大人返乡过节,大人早在前几日就已归乡,怕是要十日后才能回来。”
文官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把控在了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度。
正坐高位的皇帝未对此状言语分毫,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内整飘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宋絮清的眼神落向裴牧曜所在的方向,见他不知和裴徽澜说了些什么,裴徽澜眼眸噌得亮起。
不多时,裴徽澜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吟吟一笑道:“倒是我忽视了,原来贵妃娘娘喜欢音律呀,我这儿倒是有几本父皇御赐的孤本,娘娘早说我就给您送去了。”
静谧的宫殿下,裴徽澜娇俏的语气落在众人耳中。
有些个大臣对视了眼,挑眉疑惑贵妃娘娘到底是不是喜欢音律,若真喜欢定是会常常找人演奏,怎么公主都没有听闻过。
“好了。”
威严的嗓音令四处观望的臣子们凛了神。
皇帝半眯着眼眸扫了眼裴徽澜,裴徽澜吐了吐舌,端起酒盏掩耳盗铃般地挡住脸。
而后,他神色淡淡地看向下方:“你是否师从季大家。”
宋絮清心中深吸了口气,知道是逃不过了,硬着头皮道:“是。”
皇帝‘嗯’了声,对陈深道:“取琴来。”
宋絮清福了福身,退到一侧等候宫人们将琴搬来。
端坐于上方的柔嘉贵妃微微扬起唇,视线扫过下边的裴翊琛,已经达到目的心情甚是舒畅,就连适才和皇后起的争执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裴翊琛对宋絮清倒是了如指掌,知道若是轻易叫她抚琴,她若是想自然可以胡乱弹奏一番,皆是只要说是琴艺不精即可,所以他特地提出了季大家这个人。
道宋絮清知情识物,不会因自个心性而毁了别人的名誉,定会好好弹奏。
是以,她就搬出了季大家这个名号,至于季大家是谁,柔嘉贵妃可不知道。
宋絮清随着宫人到殿后净手。
清水凉爽,将双手纳入铜盆的刹那她抿了抿唇,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一道清丽面容。
事态发展到这儿,她并非傻子,看不出皇上和贵妃的意思,意在让她在此次宫宴中一举成名,给裴翊琛寻个由头向上求娶,说句自大的话,这场宫宴就是冲着她来的。
裴翊琛求娶她这事,不仅是他的意思,皇上也是应允的。
宋絮清眼眸微闭,再掀起眼皮时已是决断。
身后传来些许细微的脚步声,伺候着她的宫女福身道:“花意姑姑。”
宋絮清微微侧身。
花意对宋絮清颔了颔首,眼眸微斜示意宫女退下去,宫女迟疑片刻,往后退了几步。
宋絮清取出泡在水中的双手,拾起落在旁边的帕子擦着,“姑姑,娘娘……”
“姑娘,您只管抚琴。”花意悄声道,“莫因此事丢了自个的颜面。”
说着有响音透过屏风而来,花意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宫女个眼神从另一侧离去。
陈深在外高声道:“宋姑娘,琴来了。”
宋絮清把帕子丢回远处,深深地呼了口气:“来了。”
走出去时,众人的视线都落过来,宋絮清背脊微微挺直,目不斜视地走到琴椅前坐下。
袅袅琴音萦绕在宫殿上方,悄然而至的花意来到了裴牧曜身侧,点了点头后才往皇后的位置走去。
边疆曲音是欢悦的、洋溢的,落在耳边倒是有种身临其境之意,宛若能够看到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铃铛清脆的声响随着舞步的跳动泠泠作响。
一曲完毕,众人面上都挂着缕缕笑容。
宋絮清盈盈福了福身,余光瞥见裴牧曜眸光中蕴含的些许笑意,扬了扬唇,垂眸等待着上方的人出声。
这首边疆曲子并非是宋临萧送来的,而是不久前裴牧曜给到的琴本中的一曲,也是其中唯一一首远疆风味,最初弹奏琴本之曲时宋絮清对这一曲尤为感兴趣,只是说不出这到底是哪儿的曲风。
直到她收到宋临萧送来的琴本时,才知道是远道而来的。
高座之上的皇帝眼眸微动,眸光沉沉地看向裴牧曜,薄唇抿住。
良久,才道:“赏。”
宋絮清弯膝:“谢皇上。”
说完后就退到了侯府所在的位置。
宋祎和徐氏这才松了口气,徐氏拉过女儿的手,递了杯水过去:“喝口水压压惊。”
宋絮清神色自若地‘嗯’了声,端起杯盏饮着清茶,覆盖在杯盏之上微微颤动的指尖透出了她心中的紧张,眸光越过左侧的层层人影落在裴牧曜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有些犹豫。
不日前如同笑话的想法闯入她的脑海中,跟哪吒闹海似地将她的思绪搅得地动山摇,不多时就如同火尖.枪.刺入深山那般在她脑海中扎了根。
这场鸿门宴演到这儿,对她而言还未结束且火烧眉睫,若不出意外,赐婚圣旨将在本月内抵达侯府,而这个对象只怕就是裴翊琛。
想到这儿宋絮清打了个寒颤止住了思绪,定睛一看时,发现裴牧曜不知去了哪儿。
宋絮清呷了口茶,杯盏内的茶水已然见底,就跟她的前路那般透彻。
漫长宫宴还在继续,散场时已是子时三刻。
因适才的弹奏,宋絮清随着双亲离去的路上也被不少人叫住恭贺着她,真正出了宫又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宫外等候的马车已经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驾。
丫鬟都在外侧守着,见宋絮清出来后忙迎了上去,丫鬟都已经听说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画屏和采桃欣喜之余瞧见自家小姐淡淡的眼神,都止住了嘴角的笑。
宋絮清拍了拍她们的手,“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虽这么说着,但画屏和采桃都能看出她眼中的点点忧虑,担忧地看着她。
宋絮清知道瞒不过她们俩,也不瞒了,扫了眼:“茗玥呢?”
画屏愣了下,四处巡视了一周,“咿,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转头就不见了。”
“那儿呢!”采桃指着不远处的树木道。
宋絮清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宫门外两侧的宫灯点点,站在茗玥前边的是泽川,不知为何显得有那么点焦虑。
按本朝律例,已册封的王爷入宫只能带着一名侍卫,此次陪裴牧曜入宫的是祈安,泽川只能在外等候。
泽川讲话时看到了宋絮清,溢到嘴边的话顿住。
双亲都已经上了马车,宋絮清见茗玥小跑回来也就不过去,撇了眼泽川,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茗玥摇了摇头:“泽川大哥叮嘱我尽心伺候姑娘。”
宋絮清眸光流转几分,狐疑地看着茗玥,却并未看出异常。
目送着侯府的马车离开,泽川揣揣不安地踱步在宫街上,时不时望向宫中,却始终不再见人递消息出来,只有半个时辰前道皇上龙颜大怒,唤了王爷去承天宫。
承天宫内。
明晃晃刺眼的宫殿内御案被拍得闷声作响,皇帝怒目瞪着伫立在御案前的裴牧曜,背着手走来走去越想越生气,倏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扔了过去!
瓷盏与地面相撞衬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零星碎片扬起划过裴牧曜冒着青筋的手背,猩红色的血液沁了出来。
碎片骤然划过引出点点痛意,裴牧曜神色未变。
皇帝眼眸沉地如同黑潭沼泽水,撑着御案道:“收回你今日的话,朕就当作没听到。”
“若是父皇没听到,儿臣可再和您说,儿臣心悦于宣武侯之女宋絮清,故来求父皇成全。”
裴牧曜嗓音清冽沉稳,一如既往并无任何情绪起伏,但此时落在人耳中却宛若狩猎的野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暴戾。
“逆子!”皇帝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厉声质问:“你这是在威胁朕?”
“儿臣并无此意。”裴牧曜掀开衣摆跪下,深邃不可测的眼眸微微掀起:“儿臣不过是求娶心悦之人,并无威胁父皇的意思。”
此时求娶宋絮清对于他而言并非明智之举,然而却是行之有效的举措。
经他今晚一闹,裴牧曜并不认为他的父皇今夜就会将事情定下,不管是按照原计划将宋絮清和裴翊琛的赐婚圣旨递往宣武侯府,还是真的承了他的话将赐婚圣旨上的名字改为他的,都不会是今夜。
为了避免兄弟中的争端,他只会冷眼拖着,当作任何事情都未发生过,但指不定会在某日冷不丁地下旨。
心中一口怒气涌起蹿至喉间不上不下,皇帝猛地咳了起来。
裴牧曜站起了身,走到案桌边取了盏新茶递过去。
“谁叫你站起来的。”皇帝边瞪着他边饮茶,好不容易将这口气顺了下去,看这个儿子听话的跪下,他重重地呼了口气,“你幼时朕就教导你,兄友弟恭兄友弟恭,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兄友弟恭。
这个词犹如绵密的针,刺得裴牧曜沉静如水的神色闪过一分狠意。
皇帝气在头上,并未将他这个眼神收入眼中,沉着声道:“前段时日闹得沸沸扬扬,你明知你皇兄有娶她为正妃的想法,今日倒是和我提起此事,你是想要和他抢?”
闻言裴牧曜仰头,暗沉的双眸落在皇帝眼中,悬挂于宫墙两侧的宫灯烛火随风飘曳,有道影子时不时地闪过他的脸庞,尽显薄凉之意。
他笑了声,道:“幼时父皇也曾教导过儿臣,若是想要就去争,今日儿臣想要求娶心悦之人,何错之有。”
“你今日倒是有理了!”皇帝掀起茶盖的动作顿住,‘啪’得把茶盖放下,眼眸晦暗不明:“京中贵女遍地都是,和你适龄的女子更是不少,为何偏偏要盯上一个宋絮清,你到底是真的心悦于她,还是就是要和你皇兄争。”
“京中适龄贵女不少,皇兄为何偏偏中意于宋絮清。”裴牧曜不答反问,不等皇帝回答他悠悠抛出问话:“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心悦大理寺少卿顾长风之妹,为何又偏偏要求娶宣武侯之女,儿臣愚钝,但求父皇解答。”
他说着愚钝求解,可语调中全然是知晓答案之意。
皇帝嘴角往下沉了几分,微喘着粗气挥开长椅坐下,眼看着今日就要被这个逆子气出病来。
借由柔嘉贵妃之手操办的局设得尤为粗糙,不过粗糙便粗糙了避免夜长梦多,谁知这个粗糙的局还是设下的晚了,一听到宋絮清弹奏的曲目时,皇帝就心知不好。
那是他送给裴牧曜的琴本,自然是弹奏过才送出去的,且那几道曲子还是前朝孤本,宫中的乐师们都不见得听过,不声不响地落在一侯府女手中,若非是他这个儿子亲自送出的,还有谁入他那密不透风的院中夺走。
皇帝指节缓缓地叩着御案,深沉的眼眸令人看不懂他的心思,“糊涂东西,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些话日后莫再提起。”
朝中大臣私下皆道,当今圣上的心思深不可测,但从未给人多次机会,若是一次机会不抓住就没了下一次。
而今日,他给了裴牧曜第二次机会。
裴牧曜跪在宫殿上的背脊挺拔,若是外人闯入一时间也不会觉得他是跪着。
他视线一瞬不眨地和皇帝对视着,不疾不徐地重复道:“儿臣想说的话依旧未变,还请父皇成全。”
“逆子!糊涂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帝面色再次阴沉了下来,气得掌心重重地拍打了几次御案,指着裴牧曜威胁道:“你若执意如此,宋絮清朕必杀之!”
裴牧曜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薄唇微抿。
这一抹戾气.皇帝并未错过,一时间,他眼眸沉如黑云密布的暴雨天,直晃晃地朝裴牧曜压过去。
殿外伺候的宫人们以陈深为首,自宫宴回来开始纷纷以头抢地屏息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陈深!”皇帝震怒道,“取鞭来!”
陈深挺起背的动作怔顿片刻,眸光微凛:“是。”
起身的时候他点了点一侧的徒弟,悄声道:“愚蠢!你还在这做什么,快去请皇后娘娘来。”
作者有话说:

(而今日,你却对他下了死手)
皮革制成的长鞭粗细不一, 尾端的细长前端恰如婴孩小臂,不说是抽打在人的身上,就是抽在百年树木树干上都会留下印痕。
陈深托着端盘入内, 躬身目不斜视地走到御案前, 还未来得及放下就感觉到手中一松,端坐在盘中长鞭被人取走了。
他心中暗暗地吸了口气。
还未踏过宫门门槛就听到软鞭扬起带过的啸啸风声, 紧接着就是鞭子和肉.体碰撞发出的声响。
惊得陈深忙不迭地退出去, 合上了门。
他放眼扫过四周:“今日的事都紧着点嘴巴子,若是被承天宫外的人知晓,在场的各位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顷刻之间, 鞭子和肉.体相撞的响声再次传来。
陈深眉梢紧了紧,挥着手命其余人退下,自个在外伺候。
九鞭落下, 最后一鞭竟然将玄色锦缎抽裂开, 粗长惹眼的印痕若隐若现的。
皇帝扬鞭的动作稍显僵硬, 却依旧落在了裴牧曜的背脊之上。
鞭子狠重捶打后脊,绷紧的薄薄肌肉压下一瞬又扬起, 裴牧曜墨黑的瞳孔猛地一沉,紧抿的薄唇溢出抹闷哼声。
皇帝把长鞭扬到地上,掌心撑着御案喘气, 撇见他神情淡薄抿唇不语的模样,舒下去的肝火再次爆起:“冥顽不灵!”
裴牧曜沉下的嘴角弯了弯,漫着红丝的眼眶溢出点点嘲意。
“皇上。”陈深叩叩门扉,“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怒气奔涌的眼眸怔了下, 睨了道跪着的裴牧曜, 指尖抵着鼻翼两侧揉几下, “进。”
宫门推开, 吱吖声回荡在静谧的空中。
徐槿澄入内,映入眼帘的是裴牧曜颈背红而发紫的鞭印,随手丢落在地上的长鞭钉得她眸子狠狠地震了下,止不住地颤抖。
一双漫着雾气的眼眶望向皇帝,淡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徐槿澄嘴角张了好半会儿,颤声道:“裴昱,你真真是恨极了我。”
她如年少时那般唤着他的名字,只是语气再也不似那时活泼娇俏。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恍如隔世,裴昱捏着鼻翼的手停顿须臾缓缓落下,然而在透过缭绕她眼眶中的迷雾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无措时,他手紧了紧。
徐槿澄不再看他,上前握住裴牧曜的手臂,奔腾不息的热气灼着掌心,她干涩的喉咙生疼,再抬眸时已恢复了宁静。
“臣妾已经失去两个孩子了,皇上再是不喜,也请看在臣妾为朝逝去的双亲面上,放过我的两个孩子。”
干涩的嗓音夹杂着紧绷之意,裴昱指腹拂过茶盏,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眸中仅剩下悲凉,铺天盖地地朝他挥来,下一秒就要抓不住了。
他紧张地唤着她的小名:“小橙。”
徐槿澄不理会他,侧过身上下打量着裴牧曜,生怕错过一处伤口。
裴牧曜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儿子没事。”
“陈深。”皇帝唤道。
“哎!”陈深推门小碎步进来,“皇上。”
皇帝敛去神色,让人无法猜测是什么意思:“送他回府。”
陈深闻言赶忙应下,上前对徐槿澄行了道礼接过裴牧曜的手,搀扶着道:“王爷,奴才送您回宫。”
裴牧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跟着他出去。
徐槿澄眸光担忧的随着裴牧曜的身影而去,看着他离开之后微闭了闭眼眸,等待门扉再次被合上之时才回过身。
她知道皇帝有话要说。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许的迟疑,“小橙,你……”
他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徐槿澄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截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妾累了。”
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一步之遥,这中间却犹如漫无天际的大洋,她垂眸望了片刻,扬唇勾起一缕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臣妾还记得屿儿和瑶瑶离去的时候,那两日阳光明媚灿烂,清晨他们跑来宫中唤着母后安好,可等我再见到他们时已是面目全非,要是他们安然无恙的长大,指不定有人替曜儿撑腰,而我也不用强忍母子分离之痛送他出宫,致使我们母子二人分离。”
“我送他离宫时他牵着我的手,仰头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看着他小小身板却什么都不能回答,只能跟他说想母后了就回宫看看,他看着我的眼睛,就好像什么都知道那般,过了很久后才点了点头。”
徐槿澄垂落在身侧的手颤抖不已,沁着清泪的眼眸抬起:“裴昱,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送他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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