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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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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她却告诉自己,她是陉州人?
宋絮清漠然无声,思忖许久后也觉得这事和自己已并无干系,收回眼眸时掠见不远处的裴翊琛。
他眸色幽深地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好看你为何不嫁给他)
她抬眸而望, 视线对上的刹那他眸中多了缕凉意,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嘲讽,那双幽深阴凉的眼眸, 似乎是在问她, 就算逃脱了他的手掌心,那又如何?
不过现下宋絮清也不畏惧于他, 嘴角漾开流露出点点笑意, 隔着汹涌澎湃的人群,端着身不疾不徐地朝他行了个礼。
裴翊琛难得一见地愣了下,紧抿的嘴角往上一挑嗤笑了声, 甩手侧开眸不再看她。
不过须时,捧着糖饼的顾沁宁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唇瓣一张一合之际, 将糖饼递到了他的嘴边。
宋絮清视线掠过她手中的糖饼, 落在顾沁宁的面容上, 俏丽柔情的容颜点缀着那片暗处,周遭事物因此而黯然失色。
陉州, 株洲。
一北一南,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两座城。
“好看吗?”
清冷通透的嗓音自右耳落入。
宋絮清撇过眼。
烛火穿过灯罩洒落来人身上,暖黄色的光亮挡不住他深沉幽暗的眼眸, 微冽的气息中极具侵略性,恰似觅食的猎豹巡视疆土,不疾不徐地盯着亡命的羔羊,只待拆吞入腹。
他收回眸凝着她, 眸中晦暗不明的色彩渐渐褪去, 又问了遍:“好看吗?”
宋絮清顺着他的视线, 瞥见了眼角眉梢满是笑意的顾沁宁, 犹如山间明月清风般沁人心脾,她匪夷所思地睨了他一道,‘嗯’了声,“是好看的。”
裴牧曜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嗓音喑哑:“好看你为何不嫁给他。”
“……?”宋絮清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顾沁宁。”
沉默少顷,她目光缓缓收拢回来,眸光肆无忌惮地上下丈量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闻言,裴牧曜菲薄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是小伤罢了,不影响出门。”
宋絮清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也不是她不信裴牧曜的话,只是在这件事上还是要存个疑心的,她很清楚,若不是傅砚霁和她提起这满身的伤,裴牧曜是不可能将此事告诉她的。
裴牧曜见她满腹狐疑的眼眸微微眯起,忍俊不禁地抬手叩了叩她的额间,“你少听傅砚霁吓唬你,他……”
倏地,他溢在嘴边的话顿住,一双白皙娇嫩的掌心覆上他的额间,神色认真地凝着他。
宋絮清踮起稍许脚尖,左手指节抵着他的额间,右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抿神确认他的额间温度,凉凉的气息透过她的指腹传入心间。
她松开手,紧抿的唇渐渐漾开:“确实没骗我。”
裴牧曜眸光幽深,绷紧的喉滚了滚,嗓音说不出的喑哑:“我幼时顽皮,时常惹父皇生气,棍棒交加是常有的事情。”
宋絮清挑眉,实在是想象不到顽皮的裴牧曜是何种模样。
“姑娘,别顾着和夫君说话啦,你的糖饼不要了吗?”
摊主揶揄的问着。
下一刻,等待着糖饼出锅的百姓们纷纷笑开,满是好意的笑声阵阵。
宋絮清唇瓣微启,环了眼众人,耳垂悄咪咪的染上了绯红色,她忙接过摊主递来的糖饼,扯了把裴牧曜,不管不顾地迈步走开,落在别人眼中颇有羞涩之意。
裴牧曜薄唇微微翘起,对摊主拱了拱手。
宋絮清捧着糖饼大踏步地回来,下颌微微扬起时就瞧见好友们揶揄暧昧的神色。
云光视线掠过她手中的糖饼,眸光流转间拉长着声道:“这糖饼,确实是甜的。”
“可不是嘛。”陶怀夕掩嘴笑着,“红糖浆都要溢出表皮了,自然是甜的。”
傅琬唇瓣动了动,下一刻嘴边就多了道绵密的糖饼,愤愤不平地咬了口糖饼,为何就不让她打趣!
宋絮清取出糖饼,一个一个地往她们嘴边塞去,“多吃点,少说话。”
她此刻才发现,这赐婚圣旨下来后才是难捱,她和裴牧曜的合作关系自然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但平常的一举一动落在别人的眼中,怕是会有别一层的意思,往后可得注意些许。
“吃可堵不住我的嘴,要是……”云光眼角瞥见裴牧曜走来,噤住声福身行了道礼,悄声道:“既然你未来夫婿来了,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你,这馄饨我们日后再来尝。”
话音落下后,拉着傅琬和陶怀夕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宋絮清叫都叫不住她们。
“她们怎么跑了,你们不再逛逛了?”
裴牧曜走上前,眸光掠过小跑离去的身影落在宋絮清身上。
宋絮清总不能说是她们打趣自己,故意留下了二人相处,眼眸不眨地说:“说是要回去了,以后寻了时间再一起出来。”
她垂眸瞥了眼手中的糖饼,也没了要上街的心思,道:“时辰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说着宋絮清盈盈福身,转身离去的刹那手腕被擒住,她不解地回眸望去。
“我送你回去。”裴牧曜眸光微微往下,不紧不慢地松开了手握成拳,“正好上门拜访侯爷和夫人。”
“嗯?”宋絮清微微愣住,诧异地看着他。
自古以来世家大族贵女嫁入皇室为正室,便只有贵女入宫拜见众妃之礼,王公子弟是不必前往女方家相见的,只需在回门当日陪同妻子归宁即可,若是归宁当日遇到事情,派人说上一声也是可以不用去的。
就比如前世,莫说是来侯府见双亲,就是归宁那一日,裴翊琛有事在身入了宫求见皇上,便是宋絮清独自一人归家的。
裴牧曜往前走了几步,见她还停留在原地,“不走吗?”
宋絮清摇摇头,敛去万千思绪,跟在他的身侧离去。
他身上的荀令香清润宁静,随风荡至鼻尖,她时不时侧头抬眸睨他一道,愣是走了好一会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沉吟少顷,她抻手拦在裴牧曜身前,对上他略显疑惑的眼神,道:“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你若是做得如此好,日后别人说起来,怕是对你以后不好,要不你今日还是别去了,归宁那日陪我回来走一趟做做样子就成。”
闻言,裴牧曜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良久,问:“不希望我去?”
“不是。”宋絮清摇头,“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觉得有必要。”裴牧曜拉开她的手,隔着袖口擒着她的腕部,借了道力让她走上马车,慢条斯理道:“婚姻是大事,若非意外此生也仅有这一回,若是我冷漠待你,落在外人眼中也会觉得是夫家不重视,久而久之也会欺凌到你头上,这不就和你找我合作的想法相悖离。”
闻言,宋絮清柔和的眼眸中闪过不知名的光亮,怔愣了注视着他好一会儿,“谢……”
“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我和你之间既是合作的干系,那我势必也是想在你身上获得些什么,互利共赢的事情无需谢来谢去,也显得生分,上门拜访不过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日后你我真的成了夫妻,这样的事也不会少,难道你每次都要和我道谢?”
言闭,裴牧曜挑起她垂落于鬓间的秀发勾至耳后,指尖滑过她的耳骨,荡起阵阵涟漪。
宋絮清心中紧了紧,被他循循善诱的话语惊到。
可转念一想,他说得是对的,颔了颔首后便入了舆。
帐幔落下,伫在外头的裴牧曜眼眸渐渐染上些许笑意,思忖起她在感情一事上反应如此缓慢,应该要如何做才行。
“有个问题想问你。”宋絮清倏地掀开雕窗纱帐,探出头来,“你可知顾沁宁是哪儿人?”
裴牧曜眸中的笑意还来不及敛去,听到她这么一问,眉梢微微挑起,薄唇微启吐出两字:“陉州。”
宋絮清眸色一凛,绵密无骨的颤意不知从何处涌起,漫至她的心口狠狠地震起。
她抿抿唇,“不是株洲?”
裴牧曜声色极淡地‘嗯’了声,“不是。”
宋絮清愣愣地看着他,心绪不宁地松下了帐幔坐回去,背脊上泛起一阵严寒。
因她是株洲人士,是以裴翊琛在朝中选人时才看中了大理寺少卿顾长风,此后她便是顾沁宁,现下她却告诉自己,她是陉州人士,就连裴牧曜也是知情的?
这其中到底有何她不知情的事情在?
马车铃铛清脆丁零响声唤醒了宋絮清沉沉的思绪,应了声后探身出舆,眼皮掀起时对上裴牧曜深邃的眼眸,怔愣片刻,将手落在他掌心中,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侯府门口,徐氏和宋祎望着这一幕,相视一瞬,想起女儿不久前和他们提及的事情,挑了挑眉。
“顾沁宁为何……”
“你爹娘在看着我们。”
宋絮清和裴牧曜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听到爹娘二字时,她就止住了声。
见她眸间思绪沉沉,裴牧曜抿抿唇,捏了捏她的指尖,道:“她的事不急,你若想知道什么,日后得空了我会告诉你。”
“嗯。”宋絮清颔首,知道这儿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敛住思绪要往回走时,身影忽而停顿了下,她侧身垂眸瞥了眼交错在一起的指尖,泛白的指尖处萦绕着点点红润。
“走吧,别让侯爷和夫人等久了。”裴牧曜出声道,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下颌微微扬起,示意她领自己过去。
宋絮清抽回手,长袖下指腹摩挲着,远远地就瞧见双亲嘴角噙着的笑容,再看看走在身侧的裴牧曜,不知为何,隐约有种归宁的意味在。
在宋祎行礼之前,裴牧曜微微垂头拱手行了个晚辈礼。
宋祎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忙抬手顶住他的拳,“王爷,使不得。”
裴牧曜收回手,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侯爷无需客气。”
闻言,宋祎神色又是震了下,递了个眼神给徐氏。
徐氏收到丈夫的神色,揽过女儿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都别在这儿杵着,我已经命人备了晚膳,现下先去喝口热茶解解渴。”
宋絮清笑了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正厅内下人们都已经备好了茶水和水果,入口的茶水温度恰恰好,不烫嘴也没有凉意。
宋絮清呷了一口,就知这茶水应该是早就备下的,怕是他们还在街上时,家中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赐婚圣旨下来之前,侯府都少有和众皇子接触过,更别提是裴牧曜,现下宋祎对他也是把不准的,尽量挑些能说的说道。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近日张缪回京后尽是水土不服,需在家中养病数日方可上朝,朝中不少人都前往张府探病去了。
宋絮清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紧张之处也不免得多饮了些茶水,好不容易听完张缪参锦衣卫指挥使一事,她指尖勾了勾娘亲的小指,悄声道:“我回暖玉阁换个衣裳。”
徐氏瞥了眼她手中的茶盏,了然地颔首,正准备让她自己去时,眼角撇见丈夫的神情,转口道:“我陪你一同过去,顺路去问问厨房备好晚膳没有。”
宋絮清寻了个借口,打断了裴牧曜和父亲的对话,得到宋祎的点头后才离去。
裴牧曜将一切都收在眼底,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宋絮清和徐氏的身影消失于鹅卵石小道尽头,他放下了茶盏,道:“侯爷有话想和我说?”
“也是瞒不过王爷。”宋祎将视线收回客气地说着,沉吟须臾后,直言道:“听小女的意思,她和王爷似乎是达成了协议的关系,不知是否有此事?”
裴牧曜颔首:“确有其事。”
宋祎闻言眉心微微蹙起,道:“小女心思单纯,心悦之事不过是四处闲逛,臣不愿她往后大富大贵,只愿她不要被卷入争端之中,安然度过余生即可。”
他的话落进裴牧曜耳中,和上一世重叠在一起,一模一样的话语不曾有丝毫变化,若非要找出点变化来,那只能是婚书上的人变成了他,但宋祎的爱女之心未曾变。
宋祎不是看不出朝中风起云涌,裴翊琛这个太子之位看似牢固不可催,实则摇摇欲坠,全靠皇上和太后担着,倘若日后失了圣心,那便是震撼朝堂之事。
他原本以为这并无可能,然而瑞王的话竟然能够撼动皇上的想法,足以证明他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是不小的,甚至可以说是超过太子。
只是为何近几年皇上逐渐冷了瑞王捧起太子,甚至利用瑞王给太子当‘垫脚石’,这点宋祎左思右想都难以揣测明白,只知道里头大有文章可作。
裴牧曜点着圆桌,道:“侯爷大可放心,您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宋祎诧愕地看着他,同是男子,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似乎和女儿口中的互利互惠干系并不一样,“王爷您这是……”
裴牧曜微微掀起眼皮,凝神注视着惊愕不已的宋祎,笑了下,道:“侯爷应该明白,我并不缺侯府的助力,有无侯府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若我不想,我定然不会和她许下这道承诺。”
“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给侯爷吃个定心丸,我和她之间不仅仅是互利互惠的干系,而是我想要护她周全的关系,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晚辈也当护她周全,不会令她卷入无谓的争端中。”
裴牧曜嗓音清冽喑淡,听起来似春日清风,可落在宋祎心中那可是颗重石,哑然无声地注视着他,想要看清他这话是否暗藏玄机有着不可告人的深意。
宋祎沉着眼眸,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良久后才‘嗯’了声,正色道:“但愿王爷日后莫忘了此话,若不然……”
他没有将话说绝,但也说得差不多了。
“倘若有日我违背了今日的话,侯爷想要如何,那便如何。”裴牧曜拱了拱手,视线略过不远处的辰漏,道:“我还需进宫一趟,就不再逗留了。”
宋祎颔首将他送出了正厅,恰好撞见换好衣裳回来的宋絮清,余光瞅见裴牧曜落在女儿身上的眼神,招了招手:“你来送王爷出门。”
宋絮清动作清和地摇着团扇,跟在他的身侧往外走,问:“你不在府中用膳吗?”
“需要进宫一趟。”裴牧曜说完,微微摊开手掌,冲着她的团扇挑了挑眉。
宋絮清神情疑惑地把团扇往前递了下,正打量着团扇有无异处时,团扇就被人拿了去,下一瞬,阵阵清风袭来。
裴牧曜手中握着她的团扇,团扇上绣着梅花花样的纹路,秀气的团扇在他的手中颇有种格格不入的意味。
但他神色不变,只是给她摇着风,道:“明日进宫若是遇到事就找花意姑姑去,她有法子将消息递出宫给我。”
宋絮清抿唇‘嗯’了声。
一想到明日入宫要见各宫娘娘就头疼,别的宫妃可不提,就是柔嘉贵妃都难以应对。
“皇祖母性情温和,不会为难你。”裴牧曜停顿须臾,“至于柔嘉贵妃那边,母后在她不敢放肆多言。”
祈安和泽川两人已经牵着马在侯府门口等着。
裴牧曜扫了眼他们,道:“我先走了,有事直接去王府寻我。”
说着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下,侧眸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叮嘱道:“走正门,不可再爬墙了。”
闻言,宋絮清哧地一笑,点点头。
送走了裴牧曜之后,她才回了正厅但双亲都不在那儿,四处望了几眼寻不到人,思忖须臾转身就往暖玉阁去。
暖玉阁上下静悄悄的。
宋絮清走回卧阁中,示意画屏和采桃退出去,“茗玥留下,顺道替我把门带上。”
一眨眼的功夫,画屏和采桃就退到了门口守着,茗玥倒好了茶水端上来给她。
宋絮清接过茶盏,随手将杯盏搁在了案上,眸光顺着手心往上望去凝着她的面容。
茗玥的面容和茗音并无任何相似之处,名字却只差了一个字,若非极其巧合的情况,多是同一地方出来的。
宋絮清稍稍收回眼眸,状似无意地问:“茗玥,你可认识个叫茗音的姑娘。”
茗玥神情一震,随即回答道:“认识。”
宋絮清没想到她会应得这么快,顿默片刻追问道:“她在何处。”
“姑娘见过她。”茗玥垂着眼眸,“她在顾姑娘身边,是她的贴身丫鬟。”
“也是唯一的贴身丫鬟。”宋絮清淡淡道,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你们是如何将她安插在顾沁宁身边的。”
茗玥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问王爷。”
宋絮清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后颔首示意她下去。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朝,她和顾沁宁并不相熟,不同的是前世只知她是株洲人,这一世倒有了变化。
倘若连裴牧曜都知道顾沁宁是陉州人,裴翊琛是否知情,若他知晓,为何还要将其归为株洲人,若他不知晓……
宋絮清屏屏神,不知顾沁宁今日之举,到底是何用意,是打算告诉她什么,还是只是无意间提起罢了?
作者有话说:

(迎亲之礼可有定下日子)
翌日清晨, 朝阳将将露头之际,宫车就已经在侯府门口侯着,踏着朝阳的微光, 宫车不紧不慢地驶向宫中。
与往日入宫不同, 宋絮清今日入宫可携带丫鬟一名,便带上了茗玥。
宋絮清端坐于马车舆内, 白皙透亮的面容上了点淡淡的妆粉点缀, 比平日中多了点清熟的韵味,尤是那双澄澈的鹿眸闪闪发着光亮,是深夜繁星点点的夜空中最为耀眼的那颗。
尹公公一早就领着众宫人在翎嘉门侯着, 趁着人还没有来,他凛着眸掠过众宫人们,冷声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我等在此侯着的是未来的瑞王妃, 你们都给我提着点心, 若是王妃在宫中出了任何差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众宫人垂头应着。
天大亮时, 宫车抵达了翎嘉门,靠在了剧烈门扉约莫十丈外的地方,宋絮清在茗玥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带着朝露之气的挽风拂过,吹散了她身上的纱裙,阵阵清香萦绕于侧。
尹公公忙领着人上前,躬身拱了拱手, 比了道‘请’的手势, “姑娘, 太后娘娘已经醒来, 姑娘先去长信宫中走走认认路。”
宋絮清盈盈颔首:“麻烦公公带路。”
宫人散开于两侧垂头侯着,待宋絮清走上前后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
偌大后宫宫殿中,长信宫是距离翎嘉门最远的一处,也是最为幽深寂静之处,需穿过南苑花园再走过五道宫门方可到达。
长信宫中佛堂常年点着香,将将踏入长街宫门之际,宋絮清就已经闻到了飘荡在空中的佛香。
在她的印象之中,太后娘娘是位极其慈祥心善易接近的老夫人,对待众位皇子和公主一视同仁,未曾有过丝丝偏袒,若非要说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裴徽澜尚撒娇些许,常常能从长信宫带回去些小玩意儿。
宫人撩起帐幔,宋絮清微微垂头踏入主殿内,满室的百合清香扑鼻而来。
她屈膝福了福身,“臣女宋絮清,参见太后娘娘。”
静坐于软塌上的太后端详着眼前女子纤细的身影,恰似皇后所言那般是个乖巧可人的姑娘,只是眉眼间多了点淡淡的忧虑,她瞥了眼身侧的宫女,道:“起来吧,往后就是一家人,不要过于生分了。”
宫女上前扶起宋絮清,别的宫人眼疾手快地寻了个套着垫子的椅子过来。
宋絮清坐下,微微抬眸,这才瞧见太后嘴边的笑意,“是。”
太后眼眸中含着笑,对自个的贴身宫女意满姑姑道:“昨日皇后来宫中和哀家说,这个丫头哀家见了定是欢喜,哀家那时还将信将疑,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靓丽动人的姑娘。”
意满姑姑掩嘴笑了下,道:“咱们的瑞王妃确实是个动人的姑娘。”
宋絮清抿了抿嘴角,淡笑不语。
只是也禁不住这么直白的夸赞,双颊处渐渐漫上道薄薄的绯红色。
“你祖母可还安好?”太后慢声问着,想起年少时的场景,不由得长叹:“哀家也是许久未见她了。”
“祖母还在家中住着时,也曾和我提及过和太后娘娘年轻时的模样。”宋絮清取过宫女端来的茶盏,落在一侧的圆桌上,“祖母去岁起便去郊外庄子住着,不在京中无人叨扰后,身子骨要比以前好上些许。”
她嗓音涓涓如流水,似清冽的甘泉,很是悦耳。
“那便好。”太后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将话题拉了回来,道:“哀家听徽澜说,你和曜儿之前就认识?”
宋絮清眨了眨清透的眸子,‘嗯’了声,“不久前和娘亲前往南涧寺祈福,恰好撞见了瑞王殿下,也因此相识。”
“你看你这孩子,都要成亲了还喊瑞王殿下,这可不行。”太后故作不满地揶揄着,碾着手中的佛珠,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都得靠你们夫妻二人携手同行,你一声王爷他一声王妃,如此敬着可不就离了心。”
听着太后循循之声,她眼眸中尽是慈爱,宋絮清心中涌上些许羞愧,思考着自己和裴牧曜这桩协议,属实是自己过分了。
她微微敛下眼皮,张了张嘴:“臣女明白。”
太后掀开杯盖端起茶盏至唇边,呷了口掺着蜜的刺玫花茶,轻声道:“曜儿这孩子独自长大,性子相较其他人是冷了些许,不过哀家还是头次见他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昨日傍晚竟然跑来长信宫,他虽然满口不提你,但话里话外也都是今日的事。”
“皇祖母!”
裴徽澜娇俏清甜的嗓音自外院飘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小跑声。
都不用细细去想,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此刻的神情。
太后听到她的声音面上的笑容愈发明亮,伸手搭在意满姑姑的手上,对宋絮清道:“这小丫头性子活泼了些,等你日后入了王府,怕是会天天去寻你,惹得你耳朵疼。”
“臣女很喜欢徽澜公主的性子。”宋絮清起身,跟在太后身侧随着她往外走。
她们才走出卧阁,就瞧见裴徽澜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时不时还回眸招呼着身后的宫人,也不知在做些个什么。
裴徽澜小跑上来,快速地福了福身,挽着太后的手,把脸稍稍往前一凑,道:“皇祖母快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哀家好好看看。”太后下颌稍稍往后一仰,眼眸掠过她的脸颊,白皙透亮的额间缀着精细的梨花状花钿,笑道:“哀家的小孙女很是美丽。”
“那是。”裴徽澜扬了扬下颌,小手往后抓了把,扣住宋絮清的手腕缓缓往下移,牵住她的手挑了挑眉,道:“我上次出宫玩耍时,清儿带我去见的那个妆娘,手艺可精巧了!”
宋絮清一听,就知道她这是给自己撑腰来的,心中泛起冒着暖意的涟漪,无声地捏捏她的手心。
太后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状似无可奈何地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裴徽澜吐吐舌。
这两日宫中流言纷纷,母后虽已传令若再有人提及便杖责三十,但也不知皇祖母有没有听入耳。
昨日三哥入宫和她提了道,是以今日天还没有亮,她就派人长宁宫的宫牌将妆娘带入宫,紧赶慢赶地给她描了额间的花钿。
太后微微垂眸,并未错过她们的小动作,笑道:“哀家这边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想看看孙媳妇,现下看过了,正好徽澜也在,就一同去你母后宫中坐坐,也省得她们在那儿等着。”
她所言的不仅是皇后,还有各宫的娘娘。
宋絮清作为即将入府的王妃,自是要和她们相见的。
裴徽澜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去长宁宫,现下太后给了个由头,想都不想就应下:“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着她拉上宋絮清的手就要离去。
宋絮清使了点力把她拉住,松开手垂眸,朝静伫立在上端的太后微微屈膝行礼,而后才随着裴徽澜离开。
这一幕落在太后眼中,斜眼看了下意满姑姑,甚是满意地颔了颔首。
意满姑姑扶着她往回走,“宋姑娘与传言中并不同,不骄不躁,倒是个和善之人。”
太后浅浅地‘嗯’了声:“徽澜这个小丫头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也是会识人的,能和她玩在一处,这人就错不了。”
宫中的流言她并非不清楚,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别人说一百句也不如自己看上一眼,今日一见宋絮清,便知她和传言中并不是同一人。
珠窗上雕着无暇的花纹,透过镂空的花纹恰好能够睨见二人离去的身影。
望着那两道说说笑笑的影子,沉默须臾,她道:“对外宣称哀家病了,近日都不见人了。”
意满姑姑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知这个举措是防着太子殿下来长信宫,心中微微叹息。
离开长信宫的宋絮清倏时松了一口气,虽说太后面色温和言辞慈祥,与前世并无不同之处,她还是不由得提起了心对待。
裴徽澜瞥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你日后就知道了,除了母后外,满宫中最好相处的就是皇祖母,再者就是蕙妃娘娘。”
宋絮清缓步走在她的身侧,听她徐徐说着。
她前世也曾在这座皇宫内往来过,心中清楚裴徽澜说的并没有错,偌大的后宫之中住着不少的嫔妃,不好相处的宫妃并不少,但心思巧妙易相处的宫妃也不少。
但单论熟悉来说,她还是对皇后和蕙妃较为熟悉,前世皇后时不时会喊她来长信宫小聚,蕙妃也常常在侧。
蕙妃是四皇子裴子程的生母,裴牧曜和裴子程之间相隔不过小几个月,因蕙妃和皇后关系不错,是以两个孩子的关系也要比其他皇子要融洽些。
长宁宫与长信宫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将将走到长信宫宫门时,就听到里间传来阵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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