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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2

直到棋局结束之时,杨业敲了敲门,道:“王爷,侯爷,小姐身边的茗玥过来,请王爷移步暖玉阁。”
裴牧曜闻言勾了勾唇,笑而不语。
不过他还没有得到宋祎的回复,也知道他不会忘了此事,静坐在原处呷了口茶水,瞪着他。
宋祎沉思默想片刻,道:“还望王爷一路照顾好小女,她心思单纯又没有功夫在身上,甚少离京,请王爷务必要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回。”
“岳父放心。”裴牧曜拱了拱手,得到他的回复后起身往外走。
宋祎看他一刻都不想多待的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间也搞不清楚,遇到裴牧曜对于宋絮清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业。”
“属下在。”
宋祎望着走出远门的身影,沉声道:“派十人秘密跟在清儿和王爷身边,不要被人察觉。”
“是。”杨业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谁知还没有走出几步,又听到宋祎喊他。
杨业回过身去,余光睨见侯爷沉沉的眸光中闪过些许他看不懂的意味。
没等他思索明白,深沉不可测的嗓音响起。
“路途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侯府的人只需保证侯府小姐安危即可。”

遣派茗玥寻裴牧曜时, 宋絮清将将抵达暖玉阁。
炎炎夏日的热气顺着清风拂过银杏树,繁茂的枝叶摇曳生姿,院中上下回荡着沙沙声。
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未回来, 她也并没有丝毫不适应之处, 更何况暖玉阁内的装饰与往日相似,并未因宋絮清的出嫁而收整分毫, 就连垂挂于树荫下的秋千也并未被收起来。
若非要说些变化, 那便是卧阁内妆台少了些许她常用的胭脂和花露。
听到院落中请安的声音,宋絮清拂过案牍的指尖停顿须臾,对画屏道:“沏壶白毫银针和花蜜茶来。”
停顿少顷, 又补了句:“先上花蜜茶,我唤你时你再将白毫银针端上。”
“是。”画屏稍显疑惑地应道。
她这两日也在王府院内伺候,但也不曾听说过王爷喜好花蜜茶, 但瞧见自家小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娇笑, 心中了然地拉着伺候在侧的采桃, 一同去了阁院中的小厨房。
踏出阁中门扉时,窃窃私语的两个丫鬟迎面撞见了走来的裴牧曜, 福身的同时正要开口请安,就瞥见他微微抬起手,示意她们噤声。
两个人忙闭上了嘴, 侧身让出路来。
不过宋絮清还是听到了些许响声,在裴牧曜踏入主厅时余光瞥见她从里间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娇笑的面容宛若春日浪漫夺目的桃花。
裴牧曜心中微动, 他负手走上前, “都说宣武侯夫妇甚是疼惜女儿, 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就是整座暖玉阁都占据了侯府近四分之一的地, 更不提院中的花草树木,看似随处可见却样样皆是珍品,阁院厅中更是摆放着不少的御赐之物,就连先皇在时赐下的夜明珠也在此处。
宋絮清闻言,眼眸掠过院中万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阁院中的物品确实精贵了些许。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院中从未出现过手脚不干净之人,就连初初入府的小厮丫鬟们都知道,暖玉阁中的任何一件物品就算是送去黑市发卖,除非是侥幸遇到了私人买家,不然也会烂在手中,整日提心吊胆过活。
她白皙指尖松下珠帘,并不否认:“爹娘确实很宠我。”
侯府明明是三个孩子却只有一个养育在身边,怎会不宠着。·
裴牧曜听出她话语中的少许落寞,挑了下眉梢,跟在她身后入了卧阁中。
画屏和采桃将沏好的花蜜茶端上来,浅浅地倒入杯盏中又捧着托盘离去。
宋絮清捏着杯盏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云纹,眸光从两个丫鬟的背影中收回来。
眼眸婉转间扫过裴牧曜手边的茶盏,心知他不喜甜物,还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来时王爷似乎对我院中的花蜜茶很感兴趣,现下正好尝尝是否和你胃口,我好带上些许随你南下。”
娇俏利落的神色落在裴牧曜的眸中,似羽毛般轻轻地拂过心口。
他挑了挑眉,搭在圆桌上的手端起茶盏品了口,带着甜甜腻腻香甜气息的茶水滑过喉咙漫入,不喜甜的他神色未变,还不忘给出道评价:“还不错。”
宋絮清笑了笑,挥手示意画屏将白茶端上,道:“王爷不喜甜物,可不必勉强自己。”
说着她探手取过裴牧曜手中的茶盏,另一手接过茶壶,不疾不徐地往新茶盏中注入茶水,递给他。
在将茶壶放下时,适才取回的花蜜茶被一只大掌取走,宋絮清抬眸望去,只见裴牧曜端着茶盏,面不改色地呷了口,道:“清儿院中的茶水,怎会不喜。”
端着吃食入卧阁中的采桃脚步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满眸笑意地将吃食放下。
宋絮清睨着她雀跃的动作,神情微微发愣,闹了个大红脸。
她故作嗓子不适地清了清嗓子,道:“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闻言,裴牧曜低低地笑了声,挑眉不语。
听她的话,堵住了嘴。
不过宋絮清的本意可不是真的给他喝花蜜茶来,眸光扫过捧着托盘离去的采桃,道:“这次离京不知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着就只带茗玥过去,画屏和采桃留在侯府等我归来再回王府。”
适才在正厅时,抵不过她撒娇的徐氏终于点头,算是同意了她出京,但也问她是否要多带几个丫鬟随身伺候,若是需要,在暖玉阁挑选几个往日伺候过她起居的人过去。
宋絮清一听,心中的第一想法却不是要增加人手,而是消减人员。
“此次出京路途漫漫,我本就没有功夫在身,画屏和采桃两个小丫头也是,若是带她们二人出京,必当是要在我身边留下不少人手照看,这样大张旗鼓地出京并不合适。”
“更何况我们是去的陉州,宋淮安是认识这两个丫头的,要是出现了任何意外,只怕扰乱了你的计划。”
宋絮清不紧不慢地说着。
看到裴牧曜眼眸中的深沉,似乎并不赞同此举,她言语停滞少顷,继续道:“而且两人的年龄也到了,我想让娘亲帮忙给她们俩找个好人家,出京又要耽误两个余月,不妥。”
单论年岁来说,采桃和她年龄相仿,但画屏却要比她年长上几岁,不能再耽搁下去。
话音落下后,卧阁内静谧了一瞬。
裴牧曜漆眸微深,不冷不热的眼神掠过卧阁内件件珍品,环着茶盏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盏壁纹路,“只有一人在你身边伺候……”
“可以的。”宋絮清接过他的话,心中知晓他在忧虑些什么,道:“茗玥手脚伶俐,一人就足够了。”
直到张嬷嬷前来请他们前往侯府正厅时,裴牧曜都没有给她回复,但她心意已决,就算他不答应,心思也不会受动摇。
参与此次归宁宴的也仅有宋家众人,并未有其他人参加,是以也仅仅是一同吃了道午膳,小谈几句后宋老夫人有些累了,在嬷嬷的搀扶下回院中休息。
送走宋老夫人之后,二房的人也不多做停留,宋絮清又被徐氏叫走,只留下裴牧曜和宋祎两人在正厅中手谈。
直至夜幕低垂时分,宋絮清才从徐氏的院中出来,往侯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裴牧曜和宋祎两人不知何时起已在大门外等着,余光瞥见她们走出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们。
跨过侯府大门门槛之后,宋絮清松开挽着徐氏的手,对跟在身后的两个丫鬟道:“你们二人这段时间就留在府中等我回来,我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我院中的果子若是熟透了,记得摘下给云光送去。”
两个丫鬟眼眸中满是红丝,适才哭过的嗓子紧了几分,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牧曜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眉心蹙了蹙。
宋絮清对着双亲福了福身,转过身就对上他看似温和无波的神色,可是如此她却觉得那双淡然的眼眸下蕴含着的深意。
裴牧曜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黑幕映衬之下,她的双眸闪烁着点点光亮,大有一副他若是不答应那便不走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宋絮清澄亮的眼眸,拿她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宋絮清是想和他解释的,可现下爹娘都在这儿就不好说,只能是先让他应下。
瞥见他无奈之余又拿她没办法的眼神,便知这也算是答应的意思。
入了车舆宋絮清探头出窗柩,颔首听着徐氏的叮嘱,马车驶离侯府长街看不清双亲的身影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收进来。
宋絮清收身进来的瞬间,马车车轮不知辗过了什么,车舆颤动了下,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头顶撞到的并非是坚硬的车舆壁横,而是道冰凉的掌心。
裴牧曜的掌心抵着她的头顶,另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不紧不慢地将她带了进来,嗓音深沉如墨:“小心些。”
宋絮清‘嗯’了声,小心翼翼地收身入舆,待她坐直身的刹那间,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松开,收了回去。
她心中怔愣少顷,对他骤然收回去的手不知为何会有些不习惯。
宋絮清薄唇微微抿起,抬眸看向双手垂落在膝上的裴牧曜,他修长的指节叩着膝,神情紧抿,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似乎并未看到她望来的视线。
“我再派……”
裴牧曜言语顿住,垂眸睨着那双捏着他衣袖摇晃的手,女子白皙娇嫩的指节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坠入他的眸中,带着些许俏皮的意味。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凝着宋絮清佯装无辜的眼眸,嗓音跟适才相比,沉了几分:“我再调派几人到你身边伺候。”
宋絮清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出门游玩的,况且,“我会一直都跟在你身边。”
顿了顿,眼眸微闪,道:“有你在,不会有事的。”
闻言,裴牧曜神情微变。
他长臂一伸,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稍稍使了点劲儿。
宋絮清身子凌空的瞬间,她瞳仁倏地放大,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冰凉的大掌捂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下一秒,她径直地撞入裴牧曜深邃的眼眸中,漆黑的眸子如同诱人心魄的迷雾,一声不响地将她吸入其中。
捂着她唇部的大掌分明带着凉意,落在腰间的掌心却滚烫无比,她的心口都被烫得发麻。
宋絮清侧坐在裴牧曜的腿上,两人靠地极其近,只要她稍稍往前挪一点点,就会撞上他的鼻尖,他身上特有的荀令香丝丝缕缕地往她鼻中钻着,钻到了她心口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
她身子微动,想要从他身上下来,然而在她动的一瞬间,箍着细腰的掌心紧了紧,他的呼吸重了几分。
裴牧曜眼眸紧紧地锁着她,一寸也不曾挪开过,他嗓音喑哑:“别动。”
炽热的鼻息落在宋絮清的耳垂,烫得耳垂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恍惚间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捶着她的心口,和她的心跳声紧紧地交织缠绕在一起,久久都没有散开。
大婚那晚的男狐狸精,似乎又在她眼前出没了。
宋絮清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她要是动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是以她听话的没有动,呼吸都放缓了,嗓音轻轻柔柔:“我这样坐着不舒服,膝盖硌得慌。”
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瞧见裴牧曜眉梢挑了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正当宋絮清以为得以离开时,她身子空了一刹那,本就靠近的脸庞愈发的近,鼻尖之间只留下一丝丝缝隙,稍稍动一下就会碰到一起。
裴牧曜掌心松开时指腹有意无意地滑过她的唇瓣,低低地笑了声,问:“这样呢,舒服吗?”
宋絮清呼吸微滞,只觉得要呼吸不过来了。
实话说,是比刚刚舒服了不少。
可是这话她说不出口。
但她不知的是,裴牧曜已经从她的眸中读懂了她的意思,“清儿。”
宋絮清抿紧唇瓣,“嗯?”
“你真的太单纯了,单纯到所有的情绪都在眼中了。”
裴牧曜勾着她鬓间的发丝,不疾不徐地说着。
明明前世都经历过一场婚姻,却单纯地如同从未经历过的人。
宋絮清捏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准备问。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危险,若是问出些不该问的……
裴牧曜凝着她轻颤的长睫,指腹似有似无地滑过她的脸颊。
宋絮清瞳孔颤动着,顿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隔着手掌悄悄地轻喘着气。
可是她忘记了,他们现下离得很近,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脯前后移动着,只剩下喘息声的车舆内满是暧昧的气息,晚风透过帐幔缝隙吹拂而来,也无法吹散舆内的气息。
裴牧曜眼眸紧了几分,喑哑的嗓音沉沉,唤着她的小名:“清儿。”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狠狠地撩拨她的心弦,世人都道色授予魂,现下她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故意的!是有意地在勾引撩拨她!
“你好了没……”
话音说出口后,宋絮清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甚是嘶哑。
裴牧曜闻言轻笑了声,“没有。”
他的身影随着笑声而颤动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压在了某些不可言喻之处。
宋絮清:“……”
她轻咳了声。
眼瞧着她要侧开脸,裴牧曜空着的手漫不经心地扣住她捂着脸的手腕处,缓缓地将她带了回来,“逃什么,害怕了?”
宋絮清喉咙微紧,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明知他是激将法可她还是掉落了坑,硬着头皮道:“夜色似乎不错,我只是想看看。”
裴牧曜意味深长地颔了颔首。
可他一动,他的身影也会随之动。
撞上坚硬无比的胸膛那一瞬,宋絮清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指尖蜷缩在一起,颤得她心慌意乱,“你别动!”
裴牧曜挑了挑眉,扬唇一笑,如她所愿般道:“好。”
可饶是如此,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就是呼吸都能碰撞到一起。
趁着裴牧曜不注意时,悄悄地往后仰了仰,鼻尖顿时传入新鲜的空气。
可不过紧紧是一瞬间的新鲜罢了,下一秒她又被人稍稍一拉,一颗心被吊在胸口处,不上不下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絮清眼看着裴牧曜的脸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也下意识地往后仰着,直到退无可退,只能等着他靠近。
温热的唇瓣落在她手背的刹那,宋絮清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眼眸怔怔地垂下,凝视亲吻着她手背的男子,唇瓣的气息透过指缝慢条斯理地传到她的唇边,心跳骤然间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隔着唇瓣的手心就像是不存在那般。
良久,裴牧曜微微抬起眸,唇瓣离开了她的手背。
他喉头滚了滚,嗓音嘶哑性感:“清儿,感受到了吗?”
宋絮清的脑袋如同浆糊那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感受到什么?
心颤吗?
她垂眸睨了眼手背,白皙的手背上印着点点印迹,微红的颜色点缀在手背上,很是显眼。
这时候,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宋絮清呼吸微顿,想要定神听外边的声响,可身前的男子就像是摄人心魄的妖怪那般,引诱着她。
悬挂于壁横的铃铛被摇响,帐幔被掀开的前一刹那,她倏地推了下裴牧曜的胸膛,腰间的手松开的瞬间当即转身探身出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府中跑去。
裴牧曜指尖挑开窗柩帐幔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唇。
她跑入王府后,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神色淡淡地瞥了眼适才驾马车的祈安,进了府去。
落在后头的祈安如同丈二长的和尚那样,摸不着头脑。
走在他身边的泽川见他傻傻的神情,嗤笑了下,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去陉州的路上,马车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祈安拧眉,疑惑问:“为什么,不是赶路吗?”
泽川无言以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啧了声:“你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那味药并非你的意思……)
朝阳余晖斜斜挂于上空, 洋洋洒洒地扫过阴暗之处,破碎的朝阳余晖层层叠叠地漫过,撕破悠长街道上昏沉的黑夜。
随处可闻的鸡鸣音伴随着沉闷钟声掠过王府上空, 正门外丫鬟侍卫们步履匆匆来往于内院和大门外, 远行的车马早已备好候在外头,俊俏的马匹时不时地踢着砖块, 漾起清脆的声响。
裴牧曜负手伫立于骏马身侧, 掌心拂过略微有些焦躁不安的马匹,听着祈安收到的前方探路侍卫传来的消息。
垂头搬运着行囊的侍卫们余光睨见内院若影若现的影子,身影纷纷顿在原地垂头请安。
听闻声响的裴牧曜手掌稍稍抬起, 撇头望去,禀告着消息的祈安倏时闭上嘴,
淡绿色的身影提着裙摆拾阶而上, 也不知是在和丫鬟谈论着什么, 恬静的面容之上, 眼眸中尽是俏皮欢悦的神色,看上去很是雀跃的样子。
灼灼的目光落在身上, 宋絮清噤住了声循着眸光望去,瞧见披着朝阳辉光的男子时她抿了抿唇,昨夜的场景不管不顾地闯入她的思绪之中, 荡着她的心房。
宋絮清往外走的步伐慢了几分。
身侧的姑娘忽而静了下来,茗玥也有些奇怪地抬头,“那姑娘幼时可曾下水摸过莲藕。”
被她的声音唤回思绪的宋絮清对上她疑惑的神情,轻咳了声, 道:“自然是下水摸过的, 不过也是浅浅的水面, 那时有表哥表姐陪我, 外祖他们也在岸边看着。”
那是宋絮清唯一一次出京城,仔细想想,竟然也是幼时的事情。
茗玥笑了笑:“姑娘幼时确实……”
说着说着瞥见迈着长步走来的王爷,她抿上了唇垂头退后至宋絮清的斜后方。
宋絮清眸光掠过他的掌心,恍惚间只觉得侧腰好似被火燎过那般,清了清嗓子:“现在出发吗?”
裴牧曜似有似无地‘嗯’了身,注意到她眼下微微漫起的青丝,沉声唤着她的小名,“昨夜似乎没有休息好?”
听他这一说,宋絮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昨夜自然是没有休息好的,但是是谁害她没有休息好的,难道不知情吗?
娇俏的神情利落干脆,裴牧曜低低地笑了声,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非要把事情讲清楚:“看样子,是我的问题。”
宋絮清:“……”
她哑口无言地仰头看他,嘟囔道:“心里知道就好了,怎么还说出来呢。”
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
瞧见众人抿唇憋笑的神情,宋絮清佯装镇定地掩了掩唇,迈步越过裴牧曜的身影,不疾不徐地上了马车。
裴牧曜的视线顺着她的身影挪动,清冽的薄唇扬起缕缕弧度,转头吩咐了祈安启程后,翻身上了马。
端坐在舆内的宋絮清手心缓缓地按压着跳动的胸口,她指尖挑起窗柩帐幔,悄悄地探头望着前方的裴牧曜,中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次启程前往韶州株洲的事宜是皇帝亲批之事,但也不便大张旗鼓出行,故而选择了清晨时分离京,一行人出城门之时摆摊的商贩们才将摊子摆好等待客人到来。
长路漫漫,为了防止路途中无聊,茗玥昨日甚至收拾了些书册放在马车之中,不过宋絮清昨夜并未休息好,出了城门不久便倚着软垫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之时身上披着道薄纱毯子,马车似乎也没有前行的意思。
都不等挑开帐幔,炽热的阳光随着微风吹荡起的帐幔缝隙照射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宋絮清抬手遮在额前挡着阳光,起身掀开帐幔探出去,恰好撞见裴牧曜走来,手中端着个茶盏。
见她眸中满是倦怠懒散的神色却还在往下走,裴牧曜三步做两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带下了马车,“何时醒来的,也不吱声。”
“才醒来不久。”说着宋絮清抬手掩住嘴,细细碎碎地打了道哈欠,视线扫过倚靠在树荫下休息的众人,问:“我们现在离京城多远了?”
裴牧曜抬手将茶盏递到她的唇边,道:“百来里路。”
宋絮清了然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就着他的动作,垂头呷了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喉咙。
离京的这小段路走的是官道,是以用时会短上不少,但休息结束启程前往夜间歇息的院落走得便是旁门小路,脚程要比官道慢上不少。
不过为了好生休息后赶路,他们也是选择了临江的官道停下休息。
是以虽然已是日挂高头的正午时节,徐徐吹过的清风带着些许江河的清凉,倒也是个好去处。
宋絮清倚坐在树荫底下,就着清水小口小口地咬着干粮,听着泽川给裴牧曜上报情况,才得知若是桉他们的进程,明日午后便可抵达陉州。
她听着听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祈安不知去了哪儿,倒是伺候起居之事的泽川在禀报脚程。
等泽川躬身离开后,宋絮清微微仰起脖颈,望着眸光深暗的裴牧曜,不解地问:“我们是要大张旗鼓地进陉州吗?”
视线瞟过那道白皙纤细的长颈,裴牧曜嗓子紧了紧,好半响才道:“既然都经过了,就没有不进去的理。”
他掌心扬起衣裳摆子,随处在她身侧寻了道位置,盘腿坐下。
炽热的烈阳透过遮挡的屏障落在他的头顶上,宋絮清往旁边挪了些许位置,“坐过来一点吧。”
熟悉的气息夹着点点摄人心魄的暖意,漫不经心地掠过她的鼻尖,平静的湖面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有那么一瞬间,宋絮清心中稍稍失神。
清脆的响指音敲响,她回过神来,茫然地循声看去。
漆黑深邃的瞳仁如同盛夏的卷风暴,意图将她卷入狂风之中,宋絮清咬了咬下唇瓣,颤着音道:“进陉州,可会引来裴翊琛的注意?”
裴牧曜伸出手,带着江风凉意的指腹滑过她的唇际,抹去丝丝水珠。
宋絮清呼吸滞了一瞬,怔愣地看着他。
余光瞥见似乎朝这儿看来的侍卫们,她身体微微僵住,动也不敢动。
好在裴牧曜并未继续做什么,而是收回了手,道:“不进入陉州也会引来他的注意,倒不如大张旗鼓地入内。”
适才泽川来报,在他们离京的不久后,就有人在城门口不远处的酒楼中瞧见了裴翊琛和顾沁宁的身影,如此早的时辰,二人出现在那儿就是道信号。
宋絮清颔了颔首,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裴牧曜出京,还是前往韶州株洲等要地,以裴翊琛的性子,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他出行。
就是前世最后那段时日,裴牧曜忽然出京前往韶州的那一日,心思沉稳如裴翊琛也寝食难安了数日,现在想来,应该也是怕他将李锦带回京中。
都说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裴翊琛前世之所以会逼宫,也是因为李锦被带回京中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中,且靖宁王府被禁足之下的无奈之举,谁知也正中了裴牧曜的下怀。
不知这一世前往韶州,是否能够提前捉到李锦。
宋絮清凛了凛神,“可有查到李锦在韶州何处?”
裴牧曜摇头,“他在陉州。”
宋絮清眉心微拧,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嗓音微微压下:“我还以为你此次来陉州,是想要查走私官盐之事。”
裴牧曜闻言,眉梢往上挑了一瞬。
对宋絮清拥有前世记忆这件事,有了另一层理解,她好似并不仅仅是知晓她的死亡,而是和他一般,窥探到了所有的事情。
他手臂撑着地起身,不紧不慢地道:“走私官盐之事是父皇想查,逮捕李锦之事是我的事情。”
宋絮清眸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心中漾起些许不解。
裴牧曜掌心落在她的手腕上,用了点劲儿将她拉起身,道:“他知道是谁在背后运作,不过是缺少证据罢了。”
宋絮清抿唇不语,平静的内心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下那般,狠狠地向上荡起瓢泼水波。
她是否可以认为,皇上如果得知借用陉州四通八达的交通运道走私官盐之事背后的人是靖宁王,也会得知支撑着靖宁王如此行事之人乃太子裴翊琛?
但这实在是过于耸人听闻了。
比未来君主放任其皇叔肆意妄为,伤害国本之事还要来得惊骇人心。
可若是这样,皇上为何还如此偏爱裴翊琛,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君主,是以任其伤害国本?
前世宋絮清久居宫中,所能够接触到的事情不过就只有东宫内部的消息,再往外她便不知情了,可现下仔细想来,也觉得奇怪。
宋絮清怎么想,也想不通这其中的深意。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视线通过窗柩缝隙凝着策马跟在车舆旁的裴牧曜,忽然间,前世离宫前,裴徽澜出来相送的话语在宋絮清心中响起。
宋絮清澄亮溜圆的鹿眸四下转动着,探究着裴徽澜话中的意思。
“皇嫂,我知道那味药非你的意思,只是那段时日我真的太痛了,痛得我不敢再和你交好。”
我知那味药并非你的意思……
宋絮清眼眸瞪得浑圆,心中隐隐有些发怵。
今日之前她回想起这段话,重点都落在了最后一句,反而忽略了最初那句话的意思。
裴徽澜要是知道那味药并非她的意思,岂不是一直以来都清楚,给她下相克之药的人是裴翊琛!?
宋絮清手心紧紧地抓着窗柩边缘,白皙的指尖也因力道的原因,渐渐染上了通透的绯红色。
她眼神微凛,深深地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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