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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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架子搬开。”
两个侍卫走上前,干脆利落地挪开了架子,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不多时,密道石墙松动了一下,而后缓缓地向右侧移动着。
才移动露出一小点儿缝隙,刺激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朝宋淮安袭来,他松弛的眸色倏然凛起,抽出了身旁侍卫的长剑对着密道,下一秒,身后却传来剑刃相交之时发出的叮铃声响。
宋淮安提着剑挥开侍卫快步走出去,一眼便瞧见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李军。
顷刻之间,冰凉的剑刃不疾不徐地抵上了他的脖颈,冷冽无情的嗓音徐徐挥来:“宋淮安,好久不见。”
宋淮安心中一颤,听到身后传来的痛呼声,紧接着是肉.体.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他僵硬的脖颈一寸一寸转过去,对上裴牧曜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朝他袭来。
杀了他不过是捏死只蚂蚁般罢了。
这时候,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殿下,屋内的人都已经收拾干净。”
裴牧曜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抵着宋淮安脖颈的利刃再次逼近,慢条斯理道:“多谢陈大人相助,还要麻烦陈大人禀告父皇,本王不日回京。”
听到这儿,宋淮安握着长剑的手一松,瞳孔颤动着,利刃坠落到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陈威见状扫了眼宋淮安,知道这位是瑞王妃的舅子,拱手道:“能够有助于殿下乃属下的荣幸,属下今夜赶回京中禀告此事,其余的赃物和证据,还要麻烦殿下遣人送回。”
宋淮安看着陈威领着侍卫从身前经过,腰间随着步伐荡起的坠子异常醒目,望着布满了血色的院子,被强押跪在地上的侍卫们,便知大势已去。
他心神敛了敛,眼眸微阖,脖颈往前撞去,可想象之中的痛感并未传来,自个却不自觉地朝前踉跄倒去。
倒在地上的宋淮安撑着地回眸,瞥见裴牧曜清冽的眸色,用看废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宋淮安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捏紧,呼吸急促,一股子怒气自心间涌上,起身要朝他扑去时背后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祈安干脆利落地将他的双手擒住往后一扯,一手紧紧地拽住他的手,另一手强押着他的头颅贴着地面,不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
宋絮清赶来之时,还未走到小院便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之味,一个忍不住差点儿呕吐出来。
她的右手握成拳敲了敲胸口,强忍下了难闻的气味,穿过众人的身影走进。
裴牧曜敛下的眸光瞥见小跑而来的宋絮清,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宋淮安,扔掉长剑朝着她走去。
宋絮清看到被祈安强押在地的熟悉背影之时,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许,心情复杂地看着那道身影。
宋淮安听到声响之后,眼眸闭了闭,心中漫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涩,道:“我想看看我的妹妹。”
祈安闻言瞧了眼主子,得到他的首肯之后将宋淮安拎起转了个方向,押着他对着宋絮清跪下。
宋絮清脚步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了良久。
最后还是宋淮安开的口:“你也来了。”
宋絮清淡淡地‘嗯’了下,她忽然想起幼时骑在宋淮安的肩膀之上,由他带着自己逛长安街,本是无话不说的亲人,现下却变成了如此模样。
“清儿,二哥做错了吗?”宋淮安忽然问道。
闻言,宋絮清敛去了思绪,对上宋淮安充斥着落寞之意的双眸之中,“是对是错,我心中有杆秤,你心中也有,何必问我。”
“也是。”宋淮安嗤笑了声,眸子掀起看向裴牧曜,慢悠悠道:“我没有做错,为自己谋出路何错之有,要错也不过是错在没有把握住对的时机,在你和瑞王殿下有交集之时,就应该及时掐断……唔!”
裴牧曜收回脚,慢条斯理地垂身扫了扫衣摆,就好似衣摆沾上了令人厌恶的灰尘,“死到临头,言辞倒是刺耳。”
死不悔改的言辞落在宋絮清的耳内,她微微抿唇,低低地笑了声,不疾不徐地蹲下身,嗓音轻柔地撕开他最后一道防线。
“宋淮安,你责怪这个人责怪那个人,怎的不责怪你俯首称臣的主子,这么些年,你为他出谋划策四处奔波,最终也只不过是弃子一枚。”
“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的主子可有来救你?”说着她顿了顿,眼眸缓缓地扫过四周,落在宋淮安倏时猩红的眼眸中,“你我都清楚,他不会的。”
“你跟在他身边做事多年,你比绝大部分人都清楚,裴翊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你宋淮安,又会落入何种境地。”
宋淮安嘴唇颤了颤,知道她说得并没有错。
是以在被长剑抵住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已经没有后路可言。
宋絮清静静地凝视着他些许时候,看到他闪烁变化的神色,抬手落入一道大掌之中,撑着掌心站起身。
裴牧曜掌心收拢捏着她的手,垂眸看着她。
宋絮清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言尽于此,她已经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裴牧曜幽深的瞳仁掠过宋淮安,不过瞬时便收回,带着宋絮清往外走。
忽然间,划破天际穿云而来的箭刃声凌厉地落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紧接着便是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哼声。
宋絮清倏地转过身,瞳孔狠狠地颤动了下,只见一支箭羽刺破了宋淮安的胸膛,鲜血滴滴答答地砸在石砖上,而他的嘴角竟然扬起了些许笑意。
余光瞥见一道从高墙上跑过的身影,宋絮清紧忙扯了扯裴牧曜的手,“有人!”
裴牧曜紧扣住她的手,透过掌心传递给她些许温度,道:“岘文追上去了。”
宋絮清松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宋淮安,哑口无声。
宋淮安微微张嘴,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涌上的心头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喷涌而出。
见状,宋絮清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怔怔地看着口吐鲜血的宋淮安,嘴角溢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脖颈染红了。
不知从何处闯入来的胡大夫被人拎着狂奔至宋淮安面前,手速极快地翻过宋淮安的手腕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仁,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成事了。”
祈安微微拧眉,眸光落在箭刃之上。
胡大夫看到他略带询问的神色,肯定地颔了颔首,“箭刃上有毒。”
宋絮清闻言抿了抿唇,眸光落在箭羽之上,借着月色睨见箭把上的纹路时她愣了愣,快步流星地走上前蹲下,指腹滑过箭把触碰着上边的纹路,细枝末节的记忆骤然闯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见过这道纹路。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猜得到是谁杀的吧?
(我等你好久,你都不回来)
荆棘花叶状的云纹随着月色掠过而漾起缕缕光芒, 上一次见到这道纹路,还是前世时。
彼时宫中来信催促,为了寻裴翊琛一同入宫, 宋絮清踏入了被列为禁地的书房, 偌大的院落之中竟无一人把守,裴翊琛也不在书房内。
宋絮清也不是个喜好窥探之人, 命画屏去寻人后自己就在书房外等着。
谁知是不是被列作了东宫女眷禁地, 是以书房内并未设防,印着荆棘花叶纹路的纸张随风飘动至她的跟前,精致小巧栩栩如生的荆棘花叶宛若盛开于悬崖峭壁之上的花朵, 美丽而又危险,仅仅是一眼,都令人过目不忘。
紧盯着纹路的宋絮清微微掀起眼皮, 凝视着嘴角抽搐有口不能言的宋淮安, 抿了抿唇撑着双膝不疾不徐地站起来。
宋淮安的双眸始终落在宋絮清的身上, 黝黑的瞳仁随着她的身影而四下转动着,满眸中闪过悲愤, 又溢着些许凄凉。
但就如同他所说的,就是临到性命终结这一刻,他都不曾后悔过做出的选择。
宋絮清相信, 他就是走到奈何桥前,途经层层地府,受尽十八层地府的折磨,怕也是不会后悔片刻。
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 看到他眼眸阖上的刹那, 宋絮清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 言语间带着轻微的叹息, “逐利而丧失理智,落得个被利反杀的下场,值得吗?”
“值不值得,也是他个人的选择。”裴牧曜嗓音淡淡地说着,眸光掠过已然收好药箱正在摇头叹息的胡大夫,看向了祈安,“送入京中安葬。”
“我恨他拿我当棋子,也憎恶于他妄图杀害我。”宋絮清言语微微停顿须臾后,眸光敛了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我想走了。”
稍显落寞的语调在炎炎夏日中尤为清晰,裴牧曜垂眸凝着她眨动的双眸,抬起指腹擦拭着她并无水渍的眼角。
他温和的神色如同春日夜间高挂于夜空中的弯月,宋絮清微微抬起手落在他的手腕处,稍稍用了点力气往下按,脸颊和掌心密不透风地粘合在一起。
宋絮清心知他曾将自己推入深渊,但是在他眼眸阖上的那一刹那间她恍惚间想起儿时的欢声笑语,与其说是惋惜宋淮安的死亡,实际上更多地是对孩童时期的兄妹情谊感到难过。
她不会去否认宋淮安幼时对她的宠爱,只是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之后,总有人的心是会变得,变得贪婪,变得麻木。
走出尹府之时,阵阵脚步声撕破寂寥无声的黑夜,宋絮清循声望去。
黑夜之中岘文等人抬着一具身体快步地朝他们走来,走近后才发现被抬来的人嘴中塞满了棉布,灯火照耀映射出的面容看起来稍显眼熟。
岘文将人放下,右膝半跪着拱手道:“王爷,王妃,此人便是适才行刺之人,化名蒋谦,应该是那边派来陉州跟踪的暗卫,属下和此人交手之时,他甚至想着服毒自尽,好在秧婷眼疾手快迅速地敲晕了此人。”
“不过除了身上所带的箭羽纹路稍显眼熟之外,并无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物。”
听到‘蒋谦’这个名字时,宋絮清眉梢蹙起,侧眸瞧见茗玥眼底的惊讶就知自己没有认错人,“是那日在绛月阁门口遇到的人。”
正交代着贺林知事宜的裴牧曜闻言眼眸微微抬起,清冽的眸色在触及那张面容之时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都不需要他吩咐,祈安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挥手让岘文抬着蒋谦下去,边和他抬人走边叮嘱着他,务必赶在天亮之前送入京中,和杨威沟通后将其关押起来,严刑拷打审问。
宋絮清看着被抬走的蒋谦,拧了拧眉。
裴牧曜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须臾,他的掌心抬起打断了贺林知的话语,走上前。
宋絮清扯着他的衣袖微微摇头,怕她倒是不怕的,若这点事都怕那在郊外院落那几日,可不得提心吊胆而崩溃,“我只是在想,他想做些什么,为何会出现在绛月阁门口。”
“常年居住于南涧寺的瑞王,出了京城之后便露出了面具掩藏下的模样,逛花楼被瑞王妃逮个正着。”裴牧曜薄唇扬起,上扬的弧度并不及眸底,问道:“你觉得这个话本子如何?”
宋絮清哑然地眨了眨眼眸,不想竟然是这个目的,“他疯了?”
又要用些话本子的事情去传播谣言,他在京中所开的琅汀轩就是这个用处?
“或许吧。”裴牧曜似笑非笑道,掀起眼皮睨了眼京城所在的方向,沉声道:“也该疯了。”
闻言,宋絮清的眉梢微微挑起,仰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裴牧曜的下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提起多时的心稍稍落下了些许,眼眸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兴奋。
前世靖宁王的事情被翻出不久之后,裴翊琛被废之事也紧随其后,前后不过是个把月的光景。
现下是深夜,不可能再回到郊外的院落中,是以宋絮清又回了在陉州落脚之时居住的地方,裴牧曜将她送回院中后便去了宋淮安在陉州的府邸,需赶在裴翊琛和靖宁王的人到之前将所有的证物都带走。
不算大的府邸中挤满了人,都在哼哧哼哧地搬着箱子,守在门口指挥的祈安见到策马而来的主子后快速地叮嘱了几句,走上前去。
裴牧曜随手将鞭子扬出,大步流星地往院中走去。
祈安紧忙跟上去,顺着侍卫们让出的路走入,压低声道:“主子,属下适才撞上了杨威,他在城门口等着,告知属下,皇上秘密下令,传召宋临萧小将军即刻班师回朝。”
裴牧曜迈过门槛的长步顿了一瞬,侧眸默不作声地睨了眼祈安,“预计何时动身?”
“听杨威的意思,是王爷您出了京中后皇上就下得密诏。”祈安掀眸看了眼自家主子,瞧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但好似又不是对着小将军的,他心惊地忙不迭低下头,“宋临萧小将军现下应该是启程往回赶了,但由于是秘密回京,是以知晓此消息的人并不多。”
作为皇上的近身侍卫,杨威之所以贸然告诉祈安这个消息,怕也是在赌。
闻言,裴牧曜淡淡地‘嗯’了声,眸色极冷地朝着书屋的方向走去。
书屋院子中重兵层层把守,别说是人,就是连只虫子怕都是飞不进去,侍卫们见裴牧曜进来纷纷侧过身让出路来,待他走过之后再次围住。
宋淮安在陉州落脚的院落并不算大,不过这个书屋就占了整个院落的一半,书屋内的屏风后头还放着床榻,想来应该就是歇息在此处。
裴牧曜缓缓扫过书屋内的装饰,最终落于墙垣之上的壁画。
看到他的眼神,祈安立即走上前取下壁画,壁画的墙体并未有何特殊之处,和周围的任何一处并无两样。
裴牧曜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滑过墙体,挪动的指尖时不时地停下往里按压,直到指尖压在壁画外侧的墙体时,指腹下的墙体稍稍松动了些许。
祈安顿时凛神,没想到这儿竟然真有玄机,忙走上去取出松动的石块。
“主子,果然有信件!”
裴牧曜垂眸擦拭着指腹上的灰尘,闻言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接过祈安递来的信件随意扫了几眼,信件的内容和前世发现的内容并无两样,绝大部分都是和靖宁王往来的信件,只有一小部分是关于裴翊琛的。
关乎裴翊琛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包庇靖宁王行事罢了,并非是致命的消息,前世他找这些证物也是废了些许时间。
好在宋淮安本就是留有心眼儿的人,本该烧掉的往来信件都被他留存了下来,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以此为要挟保全性命,谁知裴翊琛并不给他那一日的到来。
“本王明日回京,你今夜提前走,护送证物和贺林知的人一同入京。”裴牧曜把信随手扔在了长案上,转身离去时头也不回地道。
祈安在后头领了命,叫来了院子中的侍卫们进来抬走书屋内的东西,自己将信件揣好走出去。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夜空中,匆匆而来的裴牧曜再次匆匆离去。
然而他回到院落时,宋絮清已经入睡了。
他坐在床榻边缘,眸光温柔地凝着宋絮清的恬静睡颜,掠过眼下的淡淡青丝,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又怕将她惊醒。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裴牧曜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俯身在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
下一瞬,白皙娇嫩的双臂如蛇那般滑过挽住了他的脖颈,裴牧曜直起身,嗓音喑哑:“醒了?”
宋絮清并未睁开双眸,只是含糊地控诉道:“我等你好久,你都不回来。”
黏黏糊糊的嗓音带着沉沉的倦意,明知他回来了,但是沉重的眼皮却令她无法醒来,她稍稍仰起头想让自己醒过来,但还是撑不住,才抬起一瞬又睡了过去。
裴牧曜的指腹缓缓地滑过适才被碰了一下的唇角,心中微动,看着歪头睡去的宋絮清,薄唇扬起,眸底漾起阵阵涟漪。
他轻手轻脚地擒住勾着脖颈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落下放在两侧,探身取来丝衾给她盖上,自己起身去耳房洗漱。
洗漱后换了里衣回来时,就看到侧身入睡的宋絮清的睡眼,她不知是在梦中遇见了些什么,嘴角微微弯起,眼角眉梢都透着点笑意。
裴牧曜笑了笑,上了榻,长臂揽过宋絮清勾入怀中,揽着她入睡。
作者有话说:
昨天做后续章节的章纲到凌晨三点,六点半又醒来去上班,今天一天都没有怎么休息过。
整个人都有点颓废码字有点慢,所以今天就一更,我今晚也想早点睡了。
整篇文的章纲都已经完成了,之后也会好好地把这个故事讲述给大家听的。
(为夫日后也当让你见识一下)
回京的路程异常的顺利, 为了避免遭到贼人的惦记,将近城门之时皇上还派侍卫前来引路。
听到舆外的声响,闭目养神的宋絮清微微睁开眼眸, 掀开帐幔从窗棂探出头去, 眸光越过裴牧曜的身影落在他马前的人影上,被马匹隔绝了视线, 她并未看清来人是谁。
但来人的嗓音肃穆, 就是隔了几丈都能听清他的话语。
“殿下,犯事者现下关押于墉塘司之中,圣上命您速速入宫, 有要事交代。”
墉塘司位于京郊北侧,名义上是皇家别院实为牢狱,关押着犯了事的皇亲国戚们, 上达皇子皇女下至妃嫔外戚, 凡是犯了事的, 先关押入内,再进行盘查审问, 待到圣意下发的那日,才是这些‘犯人’们的最终归宿。
前世裴翊琛就曾被关押在墉塘司数月,待到皇帝下了命令这才在春日之时圈禁于山林之间, 待春雪消融之后便流放边缘境地。
往往关押至墉塘司的,都不再有翻身之路可行。
来人没有说直言,但宋絮清也知指的就是靖宁王,靖宁王被捕之后便是搜家, 她尤记得, 也是此次搜府时搜到了裴翊琛靖宁王联手下毒残害二皇子一事。
“本王先送王妃回府, 你们先行本王稍后便到。”
裴牧曜清冽威严的嗓音划破燥热天际, 宋絮清纤长绵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回过神来。
她敛去了思绪,掀起眼眸望着回眸看了自己一瞬的裴牧曜,也不由得扬唇笑了笑,松下了勾着帐幔的指尖,坐了回去。
来人也没想到瑞王殿下会当场拒了圣命,先是愣怔须臾,转而想起遣派他来时皇上补充的话语,拱了拱手,带着人往旁边让了路。
靖宁王被捕一事乃是秘密行事,京中之人并无消息可言,酒肆中谈笑风生歌舞升平之景,宁静无波的湖水之下蕴藏着波涛汹涌之景。
宋絮清下了舆,霎时间就瞧见‘瑞王府’的门匾,出京不过短短半个月左右,无端升起了远归之心。
裴牧曜拉紧缰绳翻身下马,扫了眼守在王府的侍卫们,寥寥无几。
他眼眸微蹙,下颌绷紧扬起,掠了眼祈安。
盯着他瞧的宋絮清看到了他的示意,指尖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你带祈安他们走吧,他不在你身边跟着我也不放心,现下已经回了京中,潜入瑞王府杀害瑞王妃一事,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如此贸然行事,再者……”
说着她停顿片刻,眼眸滑向西侧边,心中微微叹息,道:“我等会儿打算回侯府一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父亲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消息指的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裴牧曜大掌往上移了些许,缓缓地捏住她的指尖圈入掌中,摩挲把玩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陪你去一趟。”
宋絮清哧地一笑,摇摇头,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转角处等待着的宫中人马,道:“你入宫处理你的事情,我和宋淮安之间的纠葛由我来解决,是他选错了路并非我之过。”
裴牧曜凝着她的眼眸,蕴含着笑意的眸下藏着股淡淡的悲凉,他不放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惹得宋絮清失笑,道他担心过头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什么都不懂,若是什么都不懂,现下早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说完后她顿了顿,笑得愈发灿烂。
这不说的不就是前世的自己,被宋淮安卖了还帮宋淮安数钱,心中的为幼时情谊而感到悲凉之意渐渐散去,眸中多了坚定。
宋絮清心中有了决断,挥了挥手,“去吧,我现下回侯府。”
不过她虽如此说着,裴牧曜也并未直接离去,而是转身上了马,又将她送去了侯府,看着宋絮清进了侯府大门之后,他才领着兵策马入府。
侯府内静得很,直到走到内院才听到了些许谈论的声音。
听到娘亲担忧的语气,宋絮清眼眸微微一热,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
品鉴着玉石的徐氏听闻声响循声看去,倏地站起身来,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院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宋絮清看到她后,一个小跑飞扑到她的怀中,“娘亲,我回来了。”
徐氏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确定女儿完好无损的回来后眼泪夺眶而出,“不是说要去上两个月左右,怎的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宋絮清眼眶微热,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拭着徐氏双颊上的泪水,忙道:“办完事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裴牧曜他有事入了宫,我便直接回家来。”
“叫王爷。”徐氏不忘称呼的问题,拍了拍她的手。
宋絮清俏皮地吐了吐舌,挽着她的手往回走,拉着她坐下,“他才不在意这些呢,也不见娘亲你叫父亲侯爷,听着多么生分,不像夫妻倒像是搭伙的伴侣。”
闻言,徐氏意识到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水,不疾不徐道:“是谁和我说的,不过是合作伙伴而已,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的就变成了夫妻?我家清儿又是何时动的心?”
“娘亲。”宋絮清娇嗔道,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双颊微红垂眸笑了笑,道:“可能是那时只想着逃离那个怪圈,没有想那么多。”
真要论起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大婚那晚,或许是知晓他为了自己不惜违抗皇命求娶,又或许是更早。
徐氏看着她容颜之上的娇羞之情,也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笑,“这样也好,我瞧着瑞王殿下也是个值得你托付的人,只是……”
宋絮清微微抬眸,看着徐氏神情中的纠结,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故作忿忿姿态,逗着她笑:“若是他纳妾,那我便休夫!”
徐氏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瞧给你能的,你还真能休夫不成。”
“他不给,就叫爹爹上门逼迫去。”宋絮清挽着她的手撒娇道,叫起了幼时的称呼,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双眸,眨巴眨巴,“娘亲和爹爹不会不帮我吧?”
“帮帮帮,小机灵鬼。”徐氏笑出了声,“真有这么一天,就把你哥哥也给叫回来,替你说道说道去。”
宋絮清眼眸扬起,捧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呷着茶水。
说到哥哥这个话题,徐氏才想起不久前收到女儿的来信,信中的内容也令她惶惶不安了几日,“你爹爹那日收到你的来信,在院中站了一整夜,翌日便带着之前淮安递给他的信件去了你二叔家中,后来你二叔府上闭门谢客了整整三日。”
“这些年二房如何我和你父亲都看在眼中,你叔叔婶婶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我们待淮安也是视若己出,谁知他能闹出此等风波来,我后来才知,你二叔实则是早就知道他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幕僚,只是维护他不愿多说。”
这些年不仅是宣武侯府,实际上二房也是中立一派并不想惹事生非,但宋淮安毕竟是长子,说过几次不听之后,也做不出下家法责罚的心,只好将这些事掩藏下。
看着娘亲落寞的神色,宋絮清眸色怔忪须臾,落下了茶盏,“他死了。”
“什么!?”徐氏惊讶地抬起头,怔怔地盯着自家女儿,打量着她的神色,想看她是否在撒谎,可宋絮清的神色无一不在告诉她,此事是真的,“何时,为何?”
“我在信中已经说明了他在陉州替靖宁王走私一事,前日夜中被当场抓获,后来……”宋絮清顿了顿,“有道带着毒的箭刃穿破了他的胸膛,当场毙命。”
徐氏哑然无声,嗓音颤了颤:“谁?”
宋絮清凛神,不知该不该和娘亲提及裴翊琛一事,余光瞥见匆匆入内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宋兆年和夫人李氏步履踉跄地闯入内,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宋祎,行色匆匆的神色中蕴含着浓烈的悲伤,直冲冲地朝着她来。
伺候在侧的茗玥极为迅速地挡在宋絮清的跟前,神情肃穆地盯着两人。
宋絮清唤了她一声,示意她后退。
李氏泪眼婆娑地盯着宋絮清,指着她的手指颤颤巍巍,个把时辰前听闻此消息她还不信,可现下宋絮清也这么说着,她的嗓音更加颤抖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絮清笑意散去,眼眸微阖上叹了口气,“是真的,陉州太守贺林知已将他的尸首运回京中,只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贺林知不敢送回宋府。”
闻言,李氏本就站不稳的身子再次踉跄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缓缓摇着头,“为什么……”她忽然扑上去擒住宋絮清的手,掌心狠狠地拽紧,哭丧着质问道:“你为何不救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他可是你的哥哥!”
“是啊,他是我的哥哥。”宋絮清眸色寡淡地笑了声,手腕处被拽得发红她都没有意识,“可是婶婶,哥哥他将我当作争夺利益的筹码,试图将我推至深渊时,有想过他是我的哥哥吗?”
李氏张了张嘴,怔怔地松开了她的手,哽咽地看着她,最后落了句:“可是他并没有成事,你……”
好一句并没有成事,宋絮清悲凉地笑了笑,凉凉笑声颤动着在场之人的心。
她抬手捂着曾被刺穿鲜血淋漓的胸口,这儿曾有一处痛得浑身发麻的伤,宋絮清唇瓣微微颤抖着,眸光掠过李氏和宋兆年,“是我指使他将我作为棋子,还是我指使他成为他人的幕僚,亦或是我指使他走私官盐,婶婶和叔叔今日为何来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