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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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又能有谁,能替前世的她去质问宋淮安!
宋淮安还有他的父母双亲来质问她,而她的双亲却受他的拖累被打入牢狱,饱受磨难和非议。
宋絮清嗓音哽了哽,侧过眸不再看他们。
宋兆年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氏转头扑向他,手握成拳锤打着他的胸膛,“都是你,都是你,若是你当初及时制止他,哪能有今日,哪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凄沧的语气落入宋絮清的耳中,但她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本有的涟漪也在李氏的质问之中散去。
她眸光定定地看着抱头痛哭的李氏,良久,她道:“娘亲,父亲,路途奔波,女儿累了先走了。”
说着极快地往外走,徐氏匆匆往前伸手都抓不住她的身影。
宋絮清头也不回地走出侯府踏上了车舆,直到帐幔落下的刹那她才撑不下地抵住了软塌,眸前闪过前世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噙在眸中的水光化作水滴溢出眼角,砸落在榻上。
豆大的泪水晕开,浸湿了点点榻布。
回了王府后,宋絮清垂眸回到院中,自个合衣躺在了榻上,挥手散去了所有人。
茗玥神情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又看了看同样焦急无措的画屏和采桃,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傍晚时分。
裴翊琛回府时,府中静谧无声,他还以为宋絮清还未回来便去了书房,谁知还未走入书院就见到了踱步在侧的画屏,他眉梢微微蹙起。
画屏瞥见他的身影,匆匆跑来福了福身:“王爷,姑娘回府之后便一直在卧阁之中待着,命我们不得入内,还请……”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眸底的影子就挥步而去,她抬头望去时只瞧见那道离去的背影,忙不迭地跟上去。
焦躁不安徘徊在卧阁之外的茗玥采桃看到院中的清冷身影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福身守在门前。
裴牧曜入屋后眸光落在门扉上,掌心抵在门扉须臾,指节微微叩起敲了敲门,嗓音落轻了几分:“我可以进去吗?”
内里并未有声音传来,他又叩了叩,依旧没有回声,这才推开门走进去。
在外的众人替他合上了门,对视了几眼。
卧阁内的帐幔并未落下,裴牧曜透过薄纱屏风睨见宋絮清侧躺着的身影,他落轻了脚步越过屏风走进去,见她眼眸阖紧胸脯顺着呼吸上下浮动,紧绷的神色柔和了几分。
他走过去坐在榻边,眸光扫过她眼下的泪渍,又起身取来湿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的眼角,听到她不满的呜咽声后笑了笑,捏着她的鼻尖,“替你擦拭你还不愿意了。”
睡梦中被人被人捏了道,梦中的宋絮清尤为不满地抬起手拍了拍那人的手背,实则落下的力道宛若薄纸般轻盈。
裴牧曜失笑的神色在瞧见她手腕红痕之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冷冽,他落掌时收了许多力道,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手腕,仔细地打量着,像是被人紧拽之后留下的印记。
他喉咙滚了滚,想起她眸下的泪水,薄唇紧抿。
裴牧曜起身推开门,眸光清冽地掠过外头的几人,落在了随着宋絮清回府的茗玥身上,道:“叫胡大夫来。”
祈安应声下去了,茗玥顶着炽热的视线,压得她头微微垂下,却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好在不过片刻之后那道视线就收回了。
胡大夫又被祈安拉扯着匆匆跑过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要事,看到静卧在榻上的宋絮清时眼眸颤了颤,走过去才发现不过是手腕被人拽出了红痕。
他取了几样药膏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在圆桌上,道:“王妃并未伤及筋骨,只是肌肤娇嫩了点,用点力气拽着就会留下痕迹,日日擦这几样消消红痕,约莫三五日就能好。”
裴牧曜拢过几样药膏在手中,道了谢。
祈安领着胡大夫出院子,一时间卧阁之内又只剩下他和宋絮清两人。
裴牧曜打开药膏,头道药膏中散着些许清香,他小心翼翼地点了几处在宋絮清的手腕上,指腹微微摩挲开,又取来另一样药膏。
第二样药膏的药草味相比而言要刺鼻不少,刺得躺在榻上的宋絮清都不由得紧了紧眉梢。
睨见她倏时拧紧的眉梢,但眼眸还是紧阖着的,裴牧曜薄唇扬起些许弧度,“清儿还要装睡?”
卧阁中静了一会儿,宋絮清睁开了眼眸,眸中带着些许清明,闷哭过后的嗓音微哑:“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裴牧曜低低地笑了声:“下次装睡记得装得严谨些许,哪有睡梦之中的人还抬起手给人擦药的。”
宋絮清:“……”
她在裴牧曜吩咐祈安去寻胡大夫时就醒了,但也不知为什么,在他转身的刹那还是选择阖紧眼眸装睡。
裴牧曜抬起她的另一边手,凝眸擦拭着她的手腕,直到擦完之后才抬起头,看她哑然无声的小表情,要点她的鼻尖,却被她给躲了过去。
宋絮清颇为嫌弃地睨了眼他的指尖,“臭。”
裴牧曜失笑地瞥了眼指腹,寻来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
宋絮清侧卧着欣赏着他的动作,不多时,只见他帕子一扔双手极快地撑着她的身侧强压下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迎接着狂风骤雨。
但是等了须臾都没有等来她想象之中的骤雨,闭上的眼眸悄咪咪地睁开些许,霎时间坠入了他深邃幽暗的眼眸之中。
触上她的眼神,裴牧曜嘴角噙起笑意又往下压了压,直到鼻尖即将触上鼻尖的刹那,他的动作才停下来。
鼻息萦萦环绕交织在一起,宋絮清掠过他幽暗眸光底下的些许情.欲,眼眸颤了颤,鼓起勇气仰起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一触即离。
裴牧曜的眼眸暗了几分,指腹捏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唇齿相交。
淡淡的水渍相交声在静谧的空间内被放大了几分,落在宋絮清的耳中宛若有着回声,她的手勾住身.上人的脖颈,微微喘着气。
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抵着坚硬的胸膛再次落下,时而缓时而急。
大掌覆上的顷刻之间,女子的嘤.咛声传入耳侧,惹得大掌的力道重了几分。
宋絮清双颊通红地抓着他的手,拉扯之间似要挥开似要压下,听到他的充斥着暧昧低笑声,她的长睫颤了颤,掀开眼眸看着他。
眼眸中溢满了勾人的水光,潋滟荡漾地摄人心魄,裴牧曜的喘息声重了几分。
良久,他收回了手,垂眸替她拢好了衣襟,在她额间落下沉沉的一吻,掩盖在眼眸的欲.望渐渐散去。
宋絮清眸光定定地看着他,紧绷的心缓缓松开,但又有些许落寞?
她嗓音喑哑:“你……”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不想你一个人在府中。”裴牧曜手臂探入她的脖颈后侧,微微一抬把她拉起,额头抵着她的额间,又亲了亲她的嘴角,“那事后留你一人在府中,我得多么禽兽不如。”
宋絮清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红润的双颊再次一热,清了清嗓子,捶了他一下,“不对,你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裴牧曜闻言捏了捏她的鼻尖,认下了:“嗯,既然清儿这么说了,为夫日后也当让你见识一下。”
宋絮清耳朵涨红:“……”
她羞涩地啐了他一声。
裴牧曜轻笑了声,指腹掠过她的眼角,“今日回侯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宋絮清摇摇头,心知是他替自己擦去的眼泪,可又要怎么和他说,她并非是为了今日发生的事情难过,而是想起了倒在血泊之中的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呢,为何等会儿要出去?”
闻言,裴牧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想说也不逼问,回道:“晚上要搜靖宁王,父皇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是以在夜间行动,明日之后,应是满城皆知了。”
天子脚下,京中的流言蜚语向来传得极快,日间搜府不好行事,莫不如放在晚上。
宋絮清颔了颔首,正要开口继续问之时,有人敲了敲门。
敲门之后,祈安道:“王爷王妃,宫中来人了。”
宋絮清疑惑地看去,侧眸和裴牧曜相看了一眼,发现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时,心中平静的湖面下漾起了波涛汹涌之意,即将掀盖而来。
远远地,瞧见正厅内颇为熟悉的身影之时,她更加的疑惑了。
宁保公公瞧见了二人的身影,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行了道礼,道明了来意:“娘娘知道王爷今夜要去搜府,为了保障王妃的安危,也避免王爷搜府之时担忧府上来人,是以请王妃入宫小坐须臾,若是可以,今夜可同徽澜公主一道歇下。”
宋絮清愣了愣,抬眸看了眼裴牧曜,不等他开口就点头应下。
而后转身轻轻拂过他的衣裳,道:“我入宫后你也就不用挂心于我,夜里要小心,明日……”
她仰头眼眸漾起点点星光,“明日记得来接我。”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宋絮清入了宫, 到达长宁宫之时漫天夕阳染红了天际,一眼望去就像是幅画色。
还未走近主殿,忽而听闻殿中传来一道熟悉的音色, 顾沁宁柔和嗓音中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见她不再往前迈步, 正要通传的宁保公公止住了声,随即解释道:“皇上遣太子殿下前往靖宁王府监工, 是以娘娘为了殿下无后顾之忧, 也将侧妃娘娘传入宫中。”
“监工?”宋絮清翘起的唇瓣微抿,心中怔然面上的神色却并未有变化。
前世可并未有这一出。
这时候,宁保公公着意降低声道:“王妃莫要担心, 是王爷向圣上提出此意,定然有他的道理。”
宋絮清眸光微转落在公公笑意吟吟的脸颊上,眼角余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随风飘荡的纱帐, 她下颌微微仰起, 示意公公通传。
宁保公公垂了垂眼眸, 小跑上前叩了叩门扉,“娘娘, 王妃来了。”
殿中静了一瞬,徐槿澄笑道:“快叫她进来。”
话音落下后,殿中的宫女掀开了纱帐, 露出殿内的景象。
宋絮清颔了颔首不徐不疾地迈过门槛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冰凉感散去了外院带来的闷热,留下了阵阵清凉。
她眼眸微微抬起,落在端坐于内殿榻上的徐槿澄, 以及她对面的顾沁宁, 对着徐槿澄福了福身:“母后。”
在徐槿澄的示意下, 花意姑姑走上前双手扶住宋絮清的手臂, 引着她到顾沁宁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徐槿澄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些许打量,道:“怎的觉得你消瘦了些许,日后本宫得好好说说曜儿,定是他的问题,带你出京怎的还不好生照顾你,”
一侧的顾沁宁闻言掩唇笑了笑,“王妃确实比前些日子见时要消瘦上不少。”
“侧妃娘娘也要比我前些时日见时清瘦些许。”宋絮清动作轻盈地掀开茶盏,拂去漂浮在茶水之中的碎末,借着烛火余晖上下丈量着顾沁宁的神色。
“夏日炎炎胃口不大好,劳王妃挂心了。”顾沁宁莞尔一笑,侧眸睨了眼上座的皇后娘娘,道:“这些日子常常进宫,母后这儿的点心倒是很合臣媳的胃口。”
徐槿澄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掌心微抬落入花意的手腕上,慢条斯理地下了榻,“这宫中的点心也就你们几个姑娘家喜欢了,你们若是不来本宫还没处消。”
宋絮清落下茶盏,起身随着她一同往外走。
入殿之前还是漫天夕阳余晖,现下已是夜幕低垂时刻,月牙还未挂上枝头,昏暗得只剩下点点烛火。
许是今夜的事堵了心头,徐槿澄的话并不多漫步于院中,走了一会儿之后又领着她们一同往南苑走去。
南苑内灯火环绕,不过三四步就垂挂着一处灯笼,摇曳的烛光划破了南苑的黑幕,照亮了偌大花园中饱满的花枝。
跟在后头的宋絮清微微抬眸,余光掠过神情自若的顾沁宁,她时不时地看着这儿,时不时地看着那儿,和身旁的丫鬟莹儿聊着天,好似并不知今夜之后会发生什么那般。
不多时,顾沁宁眸光转动些许,对上了宋絮清的眼眸。
顷刻之间,她稍稍动了动脖颈,小幅度地摇着头,无声道:“有人。”
宋絮清闻言眉梢蹙起一瞬,又落了下去,收回视线望着走在前边的徐槿澄,就是不知她是否知晓顾沁宁的事情,但这件事并非是件小事,她也无意去试探过多。
谁知这个时候徐槿澄忽而唤了她一声,侧过身睨了她一瞬,指尖指着右手边的方向:“今夜也是巧,正好撞上昙花绽开。”
宋絮清走上前,借了花意的位置扶住徐槿澄的手,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盛开的昙花,眼眸微微亮起,“儿媳还是头次见到昙花盛开。”
“那本宫比你幸运些许,这是第二次。”徐槿澄柔声细语道。
她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眸间的亮光一闪一闪的,散着宋絮清从未见过的柔情。
不等她询问,就听到徐槿澄娓娓语调,道:“第一次见还是在圣上登基之后,第一批秀女入宫的那一夜,彼时只觉得漂亮至极了,但翌日再去那处,别说是凋零的花瓣,就是花枝都连夜被人挪了去。”
后来听宫中的嬷嬷说起,才知都说昙花一现昙花一现,秀女入宫当夜盛开凋零并不算是个好兆头,那时徐槿澄不信,可现下细细想来,也真真是对了这个兆头。
她眸光凝着南苑小门的位置,穿过小门再往里走上百来步就是柔嘉贵妃的宫中,“只愿今夜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水落石出,本宫也好睡个安心觉,梦见我的孩子们也不会再无颜见到他们,也能够好好地看看他们。”
宋絮清唇瓣微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她侧眸睨着徐槿澄紧绷的眸子,端着她掌心的手捏了捏。
徐槿澄反手拍了拍她的手心,扬唇微微一小,她隐忍多年只盼有朝一日得以掀开掩盖在真相之上的灰尘,只不过这一晚而已,有什么不能等的。
她眸光瞥了眼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顾沁宁,敛了敛眸中的思绪,对宋絮清道:“你今日入宫也正好去看看徽澜,她这些日子被闷在宫中,怕也是闷坏了,也算是给她个惊喜了,若是方便,今夜可以歇在她那儿。”
宋絮清看出徐槿澄应是有话想要对顾沁宁说,点头‘嗯’了声,福身后带着茗玥一同离开了南苑。
映月阁就在南苑的后方,也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宋絮清穿过烛光照亮的幽深小道,走到了映月阁门口,透过敞开的宫门瞧见里间的熟悉光景,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前世入宫她来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这儿了。
两层楼阁之高的映月阁在宫中都是少有的,顶层是裴徽澜的卧阁及书房,镂空的底层则是她会客所见的地方,若不是极其要好的关系,她都甚少带人前往上层。
宫中的宫女瞧见宫门口的身影,福了福身后对里间道:“公主,王妃来了。”
话音落下之时,里间传来哒哒的小跑声,不多时,满目雀跃的裴徽澜倏地闯入眼帘,对上她兴高采烈的神情,宋絮清也不由得笑了笑,“小心些,别摔了脚。”
“不会的。”裴徽澜边说边将她拉进阁中,挥手命宫女取来吃食和花蜜茶,自个挽着她的手往里边走,嘟囔道:“你们出京之后,我就被母后关在宫中好些时日,哪儿也不让我去,可要闷死我了。”
宋絮清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碎汗,“娘娘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求着她一定要出门。”裴徽澜眸色暗淡地坐在榻前,拍了拍自己留下的些许位置,“就是也不知要持续多久,若是再关我几个月,我可就要疯掉了。”
“不远了。”宋絮清坐在她的身旁,取过桌案上的茶水递给她,“不会太远了。”
靖宁王的事情翻出后,用不上个把月裴翊琛便会逼宫造反,到时尘归尘土归土,尘埃落定之后裴徽澜也就不用被拘于宫中。
只是宋絮清至今都不明白,心思沉稳的裴翊琛为何会丧失理智逼宫,这仿佛是筹谋已久之人忽而被人用粗棍对着头颅狠狠地敲了一道,醒来之后变得蠢笨无比才做出的行径。
裴徽澜闻言眸子颤了颤,挥手散去了阁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直到所有人都散去阖紧阁门之后,她望着宋絮清喃喃问:“你知道太子杀害了二哥和长姐吗?”
宋絮清端起茶盏的手势顿了一刹那,微冷的眸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紧闭的门扉,轻声问:“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裴徽澜眼眸再次闪了闪,嘴角微启许久小声道:“我前些日子夜里去找母后,听到了母后和花意姑姑的聊天。”
闻言,宋絮清霎时间抬起眸来,怔忪地盯着裴徽澜看,愣愣问:“你没有听错吗?”
裴徽澜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是后宫相争的结果,可谁知是这样个真相……”
宋絮清哑然震惊地眨巴着眼眸,端着茶盏的指尖轻颤着。
她本以为皇后娘娘并不知道此事,可没想到她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还待裴翊琛视如己出……
裴徽澜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好,捏了捏颤抖的指尖,叹息道:“你这个表情,倒像是我那日听闻消息时的样子,慌乱之中才被母后发现的。”
“娘娘——”宋絮清顿了顿,呷了口茶水压压惊,“娘娘是如何跟你说的?”
“她本来是否认的,可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也丧失了理智逼问她,她后来摸着我的头跟我说,我还小,有些事情她本不愿意告诉我,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日后就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近了身伤害我。”
说着说着裴徽澜哽咽了下,再抬起眸时已是满面泪水,“母后待他如此好,他为何会这么做啊?”
宋絮清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眼下的泪水,看着她双眸中再次蓄起的水光,张了张嘴,良久才道:“身在皇家,争权夺利是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他虽是长子,但也仅仅是挂靠于娘娘名下,并非是亲身之子,为了避免祸端,朝臣们自是偏向于天象大吉的嫡子,而非是庶长子。”
裴徽澜抿了抿唇,浑身颤抖着,“那长姐又是……”
问着问着她止住了声,想起祀天阁曾给长姐观测出的天象,以及前朝曾出现过公主继位之事,有了前朝之事为例长姐自然也是被盯上的目标。
宋絮清看着她震惊之余又落下的眸色,便知她应该是明白了大公主为何而亡。
她抬手抚摸着裴徽澜的发梢,安抚着她:“用不了多久,想必就会水落石出,二皇子和大公主在九泉之下也得以安心了。”
裴徽澜微微抬起眸,听到这话蓄在眸中的水光再次滴下,道:“你知道吗,几位姐姐们现下都有了心仪的人,只待开春后父皇指婚了,若是长姐在,这京中的世家公子也是任其挑选。”
宋絮清神情暗了暗,轻拍着裴徽澜的后背,不语。
夜渐渐深了,宋絮清牵着她的手上了顶层,静静地躺在床榻外围,听着裴徽澜絮絮叨叨的话语,窗棂之外的月光也愈发得皎洁明亮,照得她眼眸生疼。
直到身侧没了声响,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榻,给裴徽澜拉上丝衾盖好,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往院中走去。
守夜的宫女正在和茗玥小声谈论着宫中的趣事,见宋絮清走出来便匆匆走了上来。
宋絮清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轻声,对守夜宫女道:“照顾好公主,我去母后宫中坐坐,有事及时来禀告。”
守夜宫女福了福身应下,目送着她们离开后才合上了宫门。
现下已然是深夜,宫中街道异常得安静,只剩下点点脚步声。
宋絮清眸光凝着悄悄躲到云层后的月牙,眸光敛下之时瞧见不远处灯火明亮的宫殿,那儿是柔嘉贵妃的宫中,也还未入睡。
“茗玥,你说他们现在在想些什么?”
骤然听到问话茗玥顿了顿,斟酌片刻后回道:“可能是在等着刀落下吧。”
闻言,宋絮清轻笑了声。
杀头的刀落在脖颈上方,不上不下的,确实令人难捱。
长宁宫宫门敞开着,宁保公公就在宫门口等候,见到她走来后道:“娘娘知道王妃会来,特意给您留了门。”
宋絮清颔首,朝着主殿走去。
但她还未走到殿中,就见纱帐被人从里边挥开,徐槿澄走了出来。
宋絮清福了福身请安,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夜已深,母后怎么出来了。”
徐槿澄笑着睨了她一眼,“你不是也没有睡着。”
她的笑意很淡,并不及眼底,宋絮清呼了口气,如实道:“睡不着。”
“在担心曜儿?”徐槿澄问。
宋絮清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若是裴翊琛今夜没有过去,她或许还不会如此担心,可裴翊琛在,她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你知道曜儿是几岁时发现他兄姐死去的真相吗?”
宋絮清摇了摇头,侧眸瞥了眼徐槿澄。
徐槿澄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带着她穿过长廊走到了莲花池旁的凉亭之中,随意找了把吃食往池中洒去。
看着四面八方窜出咬着吃食的鱼儿,她才道:“十二岁那年。”
说着她抬眸睨了眼门扉紧闭的偏殿,那儿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他那年进了宫,有人在他的吃食中动了手脚下了毒,好在他只是为了哄本宫开心吃了一点点,毒性并不重,昏睡了五日之后便醒来了。”
“那五日中有一日本宫丧了理智,和皇上争执了起来,没想到那时的他是有意识但是醒不来,听到了我们的争执,醒来之后他就很少再入宫了,本宫知道,他去寻李锦去了,可天下之大,哪有说寻就能寻到的。”
宋絮清神色微凛,“您知道是谁?”
“本宫一直都知道。”徐槿澄抬起眸看向她,将掌心中剩余的鱼料挥散出去,“他们离世后本宫消沉多时,不愿见人也不愿开口,直到后来有一日整理遗物,忽而灵光一闪起了疑心,能够近屿儿的身动他的吃食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了。”
“屿儿幼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位兄长,会走路后便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你说他是何等的歹毒,才会对如此喜欢他的幼弟下手。”
然而奈何于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是以一直以来都无法将其揪出。
宋絮清看着双眸苍凉的皇后,喉间紧了紧。
“说远了。”徐槿澄指尖擦了下早已流干泪水的眼角,对着宋絮清笑了笑:“所以你别担心曜儿,这些年他都踏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时的事。”
稍显苦涩的笑容看得宋絮清心中不是滋味,颔了颔首。
她清澈眼眸中的心疼实在是过于浓烈,徐槿澄神色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养在身边多年视如己出的孩子,都比不过未曾见过几面的儿媳,人性可真是个无法琢磨的东西。
这时候,背后忽而有道小跑声传来,在寂静的凉亭中甚是清晰。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抬头循声望去。
宁保公公大步流星地跑来,跪了下去:“娘娘,王爷已经入宫,奴才探听消息回来时,见陈深公公的徒弟陈瑛领着一众宫人火急火燎地超柔嘉贵妃宫中去了。”
徐槿澄瞥了眼南苑的方向,笑了下:“意料之中。”
宋絮清抿了抿唇,见徐槿澄不再多问,开口问:“王爷如何?”
“王妃放心,王爷并未有事,只是太子殿下并未跟着王爷前往承天宫,而是回了东宫。”
宋絮清闻言安心地呼了口气,紧绷挺拔的身姿终于落下了些许。
“皇后娘娘,奴才陈深求见。”
宫门被人敲了敲,陈深的声音传来。
对比起被忽然传来的嗓音吓得瞳孔颤动的宋絮清,徐槿澄甚是平静地拂了拂衣摆,慢条斯理地起身往宫门口走去。
上了锁的宫门被推开,宋絮清的视线越过徐槿澄的肩颈看向垂头的陈深,烛火闪烁之下,照出他鬓角的碎汗,可见来时是多么的慌忙。
陈深躬身请安,道:“娘娘,皇上现下正在听王爷禀报靖宁王府一事,请您移步柔嘉贵妃宫中主持大局。”
徐槿澄眸光懒洋洋地落在他身上,“是何旨意,需本宫深夜前往。”
陈深心知皇后娘娘应当是明了才是,不过是想从他口中确认,抿了下唇道:“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作者有话说:
褫夺封号, 打入冷宫。
陈深的话寡淡无波,在这炎炎夏日中异常的清冷,就像是骤然洒落而至的暴雨, 毫无预兆地砸落散开了夜间的燥热。
宋絮清静静地跟在徐槿澄的身旁, 余光瞥见她幽深莫测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亮光,垂眸跨过门槛之际耳侧传来她不轻不重的笑声。
紧接着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伫立休息于树木之上的鸟儿稀稀拉拉地扑腾翅膀飞起。
宋絮清踏过宫门,恰好撞见陈英揣手垂头站在门外,淡漠疏离的嗓音扑向里边的人, 向来打扮精致的柔嘉贵妃扑倒在地,身侧有两个小太监将她的双臂扣押在后头,凌乱不堪的秀发挥洒于半空中。
宁保公公往前迈了步, 拂尘往后一扬:“皇后娘娘驾到。”
陈英忙回过身小跑而来, 扑腾在地的柔嘉贵妃也霎时间安静下来, 抬眸盯了过来,狠决的眸光透过碎发而来。
徐槿澄听着陈英的请安声, 漫不经心地抬手止住他的声音,眸光穿过夜空与柔嘉贵妃相视,“妹妹不肯伏法, 是想知道靖宁王的下场,对吗?”
清冷孤傲的嗓音萦萦环绕于殿内,柔嘉贵妃眸中的狠决散去了些许,瞳孔微微颤抖着, 仰头凝着她, 不语。
徐槿澄抬起手, 一点一点地挑开她凌乱的碎发勾至耳后, 露出她那张娇俏可人的面容,“王爷这些年贪污受贿走私贩卖官盐,纵容属下残害民女,自然是关押于墉塘司中安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