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by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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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显愠怒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意,裴牧曜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似谓叹又似满足。
这时候,叩墙的声响再次响起。
宋絮清微微挣脱开他的怀抱,眸光掠过漆黑不见五指的墙垣,“万事小心,若有异动要告诉我,不要将我瞒在鼓中。”
“嗯。”裴牧曜颔首,“不远了。”
宋絮清明白他说的不远了是什么意思,心中霎时间闪过些许紧张之意,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沉默须臾,她踮起脚尖在裴牧曜唇边落下一吻,仅仅一瞬之后便往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你走吧。”
裴牧曜眸光深沉,凝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眸,嗓音带着些许喑哑:“等我来接你。”
宋絮清点头‘嗯’了声,再次挥了挥手。
望着翻墙消失的身影,她眸中的笑渐渐敛去,露出些许担忧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
墙外的祈安已经等候多时,见自家主子出来拱了拱手,迎着他清冽的眸光道:“主子,宫中来消息,陈英出门了。”
裴牧曜闻言,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掠了他一眼,道:“进宫。”
陈英离开承天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他人的视线之中,他着意了拐了好几道弯才去的东宫。
他抵达东宫之时,裴翊琛正在书房之中,侍卫见他来后,往他身后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并无他人之后才领着他进去。
书房内,裴翊琛正绘作勾勒着竹叶,听到侍卫的通传声他才微微抬起头。
陈英躬身行礼:“殿下。”
裴翊琛神情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又垂眸继续着桌案上的画作,不紧不慢地问:“父皇为何要宋临萧回京。”
“奴才不知。”陈英睨见眼前人执笔的手微顿,忙道:“圣上并未提及为何召宋将军回京,仅仅是提过一嘴宋将军这些年驻扎边远之地也从未递折子请旨回京,想来也是安分。”
说完后见裴翊琛换了支笔触更为纤细的毛笔,陈英心中松了口气,踌躇须臾后道:“只是有一事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裴翊琛头也不抬地道。
“圣上虽是今日才明说召宋将军回京,实际上已秘密召将军回京约莫半个……”
笔杆撞击桌案发出的响声打断了陈英的话语,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逼得他躬着的身躯再次弯下了几分,额间的碎汗滑落至耳根处,漫过脖颈消散开。
冽着神的裴翊琛拾起笔杆,“为何今日才来禀报。”
陈英倏地跪下以头抢地,颤着声道,“前些日子靖宁王之事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奴才和师傅近身伺候并不能前来,是以拖到了今日,还望殿下恕罪。”
摆在前头的手也不由得他的心,直颤颤地抖动着。
裴翊琛掠了他一眼,“继续。”
陈英的头抵着地面不敢抬起,一簇又一簇的汗自他额间滑下,“晌午时殿下离去不久,圣上就召瑞王入宫,奴才端着茶水进去之时,依稀听到了王爷提及陉州之事,提到了个人名。”
裴翊琛停下手中的动作,“谁。”
陈英贴在地上的手紧了紧,“李锦,多年前伺候在二皇子身边的李锦。”
闻言,裴翊琛的眸光倏时间凝住,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无需抬头陈英都能够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异常灼热,热得他背脊直直冒汗,都要将衣裳给浸透了,耳边传来一道‘咔嚓’声响,似乎是毛笔断掉的声音,他抿了抿嘴,心中一颤一颤的。
裴翊琛眸光冷冽地扫过戳入掌心之中的碎刺,缓缓地捏紧,“孤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
“是。”陈英的头抬起,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抬眼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眸光不悦的太子。
裴翊琛知晓他在想什么,道:“你的家人孤自然会命人照顾好。”
陈英松了口气:“多谢殿下。”
他离去之后,裴翊琛久久都没有收回视线,直到眸光中出现顾沁宁的身影,才稍稍回了回神。
顾沁宁眸光扫过屋内,并无盛怒之下砸落的物件,她走进去。
裴翊琛朝她伸出手,“你怎么来了。”
顾沁宁抬手落入他的掌心之中,睨见他另一掌心中滴落下来的血渍,眉头微微皱起,不答反问:“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裴翊琛顺着她担忧的眼神扫了眼右掌,不甚在意地说:“不小心折断了毛笔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顾沁宁微微叹息,“我去寻药来给你包扎。”
“不用。”裴翊琛拉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小伤而已,不碍事。”
顾沁宁的下颌抵着他的胸膛,柔情似水的眼眸敛下了些许,“你每次都说是小伤,非要和你我相识时的伤势才叫重伤吗?”
“又生气了?”裴翊琛淡笑着,低着头看着她。
“没有。”顾沁宁往旁边侧了侧脸,不让他看着自己。
裴翊琛凝着她恬静温婉的侧颜,眼眸紧了紧,思忖须臾道:“你寻个由头,回株洲探亲几日可否?”
顾沁宁稍稍怔了下,抬起头看他:“为何?”
裴翊琛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落在她眼下那滴小小的泪痣之上,眸光深邃暗沉:“京中恐有大变,你在此我不放心。”
顾沁宁眼眸颤了颤,很快就摇了摇头:“不要,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顿了顿,又道:“你若执意要我走,那我走了也就不回来了,裴翊琛知道我的,我说到做到。”
裴翊琛自然是清楚她的脾性的,看似温婉如玉实则很有自己的想法。
见他迟疑不语,顾沁宁趁热打铁道:“京中生变,我就算在株洲稍有不慎也会被人擒住,倒不如就在这东宫之中。”
裴翊琛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顾沁宁知道他这是在考虑的意思,侧耳贴上他的胸膛,温温柔柔道:“我只想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言闭,书房内静了许久,久到顾沁宁以为他不会同意之时,听到了他‘嗯’了下。
裴翊琛双手抵着她的肩膀,微微往后推了些许,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顾沁宁颔了颔首,三步两回头地离去。
她走出书房后,等候在外头的平阳请安后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扉被从里边合上,啪哒的声响挥去了顾沁宁眸中的笑意,她抓了抓丫鬟莹儿的手,抿住心神。
莹儿神情微凛。
顾沁宁缓缓地舒了口气,摊开她的掌心,慢条斯理地往她手中写着字,一字顿一下,生怕她看不清。
写完之后,顾沁宁抬眸看了眼莹儿。
莹儿瞳孔凝重地点了点头,扶着她往偏殿走去。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入收尾期,收尾结束后就正文完结啦
(你不曾有错吗)
京中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 长安街角落的人影似乎比往常还要多上些许,自皖庭轩顶楼廊阁望去,可将整条长安街纳入眼帘之中。
珠帘叮叮当当作响之时宋絮清收回了视线, 回眸望向来人。
笑意盈睫的裴徽澜在和她对视上的瞬间, 雀跃的眼神噌得亮了些许,余光撇见已不再散雾的茶盏, 道:“现下还不到酉时三刻, 嫂嫂怎么来得这么早。”
“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儿出门坐坐。”宋絮清走上前,拎起茶壶给她斟了盏清茶, “今日又是哪阵风将你吹出宫了。”
“是母后说我可以出来的。”裴徽澜道,她抿了口茶水,瞧见眼前人神色微微一变, 狐疑地‘嗯’了声, “是有何不对吗?”
这个时节出宫, 自然是不对的。
距离上次见到裴牧曜已经相隔了整整五日,而和他所言的半个月也仅仅剩下不过两三日的时间, 若是真要生乱,皇后怎会在这个时候同意裴徽澜出宫。
眼前的小姑娘许久未出宫,看到寻常人家常见的枣泥酥都要欣喜上须臾, 宋絮清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得扬起了唇瓣。
她微微掀起眼皮,视线掠过镂空装饰的顶部,这儿的隔间是最不安全的, 故而她也没有多言, 而是摇了摇头, “没事, 就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听说你和三哥发生了争执,我都要吓坏了。”裴徽澜呷了口清茶润润干涩的喉,落下茶盏仔细地丈量了宋絮清须臾,道:“不过好似你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还算是不错。”
宋絮清被她的话逗笑开颜,“我和他发生了争执,你怎的还有点小兴奋。”
“有嫂嫂能够治住他,我自然开心。”裴徽澜双手握着茶盏,温热的茶盏熨着掌心,升起点点热意,“往后可是有人能当我的靠山了。”
她语气娇俏的都要扬起来了,顿了顿,又道:“而且母后说,我这几日可以歇息在侯府哦。”
“歇息在侯府?”宋絮清捏着枣花酥的指尖停顿须臾,指尖松开,枣泥酥落回了原地,“娘娘是怎么说的?”
“三哥这些日子忙着王叔的事情,明明和你发生了争执都没有时间和你致歉,照他这么忙碌下去,你们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和好如初,母后就让我来做和事佬了。”裴徽澜道。
心中不由得啧了几声,要她说就是三哥不懂哄,谁家丈夫哄夫人连大门都进不去,只能等在门口的。
裴徽澜想得入神,未瞧见宋絮清渐渐敛下的笑容。
宋絮清和裴牧曜是否发生争执,徐槿澄是知情的,并且也觉得还算是过得去的做法,可却在这个时间点将裴徽澜送出宫,更同她说可以在侯府逗留些许时日,于情于理皆是不符合的。
思忖少顷,宋絮清神色自若地站起身,在裴徽澜疑惑不解地注视下走向了廊阁。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长街之中的任何一处,就连角落都不曾放过,良久,眸光落在了摊着糖饼的商贩手中。
这商贩是宋絮清从未见过的,摊着糖饼的动作也稍显笨拙,摊出来的糖饼也是生了焦,少见有一处好地儿。
裴徽澜凑了上来,睨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街道的商贩,心中微微困惑,“这摊着糖饼的商贩,生的倒是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她的话语肯定了宋絮清心中的想法,仅仅是静默刹那,便侧身点了点她的额间,笑道:“定是你去哪儿吃了糖饼见过这位商贩,还对她的糖饼念念不忘呢。”
裴徽澜嘴角微启要反驳之时,余光瞧见茗玥的身影匆匆掠过,她指尖微动:“那不是茗玥嘛,为何急匆匆的。”
宋絮清闻言侧眸向下望去,果然瞧见了茗玥的背影,神情微凛。
这些日子茗玥并不在侯府中,而是去查谢子衿丫鬟手中的药包去,若不是有情况,她多不会回府。
瞧见她霎时间冽下的眼神,裴徽澜眨了眨眼眸,心知有事发生。
不多时,就见茗玥三两步做一步地小跑入内,见到裴徽澜时她还愣了下,福身请安过后才走到宋絮清身侧,附耳轻言。
眼见着宋絮清的神色愈发难看,裴徽澜心中就多了些许困惑和焦躁,茗玥才说完她忙问:“何事?”
宋絮清抿了抿唇,问她:“和我去个地方?”
裴徽澜不曾迟疑地颔首,她定是要去的。
离开长安街之时,宋絮清掀开窗棂帐幔看了须臾,果然瞧见几道身影跟上来,她心中涌起一股揣揣不安之感,生怕事情会在猝不及防之时而来。
可祈安没有来给她递消息,就说明还尚在把控范围之内。
疾驰的马车停靠在城西的一处院落侧门,宋絮清依稀记得曾来过这儿,她牵着裴徽澜的手下了马,随着茗玥往院中去。
走近一处小屋之后,还未踏入便听闻到女子颤抖不已的声音,宋絮清和裴徽澜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是凝重不已。
茗玥推开了门,侧身让路。
宋絮清踏入小屋之中,借着些许光亮瞧见了面色冷漠的秧婷,在她的对面有个姑娘被捆着。
面生的姑娘瑟瑟发抖地往后挪,眸光惊恐万状地落在地上。
宋絮清垂眸睨了眼地面,一条约莫有小指般大小的蜈蚣朝着那个姑娘爬去,而秧婷的手中甚至还有条比小指大小还要粗壮的蜈蚣。
秧婷见宋絮清过来,躬身往后退了几步,“王妃,公主。”
裴徽澜瞧见她手中的蜈蚣,吓得眼睛都直了。
宋絮清敛了敛神,无视了那两条扭动的蜈蚣,“她可有说些什么?”
“还并未开口。”秧婷道,她也没想到谢子衿身边的小丫鬟甚是有勇气的,就算是被吓破了胆子,也不曾吐露分毫,“这两条蜈蚣还是属下才养不久的,若是希儿姑娘不喜欢,属下也不介意于将其他的取来供姑娘观赏。”
被唤作希儿的丫鬟倏地瞪大了眼眸,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秧婷随手找了处地儿将手中的蜈蚣微微一弹,弹到了靠着墙垣的桌案之上,盯着希儿敲了道响指。
下一刻,只见一侍卫手捧着个盒子进来,递给了秧婷后又退了出去。
秧婷接过盒子,指尖落在扣子之上时,回眸颔了颔首:“王妃,公主,请您二位往后退几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徽澜便拉着宋絮清的手,悄悄地往后挪了几步,宋絮清眸光紧紧地落在盒子之上,被打开的盒子呈现在希儿面前。
希儿霎时间瞪大了眼眸,尖叫出声:“放开我,放开我!!!”
宋絮清眸光挪动须臾,只见三四条跟拇指般大小的蜈蚣爬出,触角落在盒子壁沿,看得人胆战心惊的。
秧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希儿姑娘适才说让我给你一剑,可是这年头死实在是太容易了,姑娘若是一直不张这张嘴,我还养了其他的动物,也不介意给姑娘瞧几眼我的爱宠们。”
裴徽澜:“……”
她从宋絮清身后探出头看了眼那几条爱宠,倏地又收回去。
秧婷往外望了一眼,屋外的阳光正悄悄的落下,她走近蹲下随手取来一条蜈蚣,伸到希儿的跟前,吓得她尖叫着往后退,直到抵上墙垣退无可退。
宋絮清拍了拍裴徽澜的手背,松开她的手往前走,深吸了口气道:“姑娘出来有一日了,你可听闻过主子来寻你的消息,忠贞之人也不能愚忠,蠢笨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闻言,希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被那蜈蚣吸引了视线,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静默良久,她还是未开口,秧婷笑了笑,捧着盒子往前。
“我说!”希儿眼眸溜圆地瞪着,咽了咽口水,死盯着那群蔓延开来的蜈蚣,身躯微松,“你收好,我说。”
秧婷挑眉颔了颔首,一条一条地将蜈蚣抓回,盖好盖子。
蜈蚣收好之后,希儿松弛了不少,垂眸轻声道:“是令人欢好的药物,分为男欢和女欢,若是男女子服用此药物,就算是并无□□也会醉生梦死至天明,若男子服了药物后寻不着服了女欢的女子,会被药物迷了心智散了神志。”
男女欢好的药物?
宋絮清蹙眉,“你家姑娘尚未婚配,为何会知晓这种药物。”
“府中争宠之时,便有人使过此药。”希儿舔了舔干涩的唇,掀起眼眸看了眼宋絮清,沉默良久,哑着声道:“是夫人。”
宋絮清哑然,神情中闪过许多未可言语之色,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眸色冷了几分,“你家姑娘准备何时用,用在谁的身上。”
希儿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今夜将军宴请瑞王殿下做客,我出府之前,姑娘是准备今夜用。”
瑞王殿下的称呼落下之时,狭小的屋内静了须臾,宋絮清眸中的冷冽愈发的严寒,她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徽澜也是一脸震惊地跟在她的身后离开。
马车抵达将军府之时,夜幕已然降临。
守在外头的岘文见到宋絮清和裴徽澜的身影时愣了下,在瞧见她们神色中的冷意的刹那,拔出剑刃拦住将军府的侍卫们,而后领着她们二人往宴客厅走去。
说是宴客,那就该是欢悦的气氛,可宋絮清才走入将军府正厅院落,就感受到一股沉沉的死寂。
宋絮清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越过低垂的树枝瞧见祈安的背影,定眼一看,跪坐在地上的竟然是谢子衿……
祈安一手捏着酒盏,另一手擒着她的双颊,将酒盏中的清酒灌了进去,而后倏地将她松开。
裴牧曜嗓音冷冽无情,“若是本王冤枉了你,本王自会道歉,可若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就算是谢将军在此,本王也不会留情面。”
“王爷言重了,若真如王爷所言,臣定然不会包庇她!”谢将军面色冷清道。
宋絮清停下了脚步,垂眸静静地看着谢子衿。
裴牧曜走来之时,她都未曾知晓。
还是他开口道:“看得如此入神,连我走过来都没有听到。”
耳侧忽而漾起的响声吓得宋絮清身躯一颤,捂着胸口侧眸睨去,“你怎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是你看得太入神。”裴牧曜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牵着她走到宴客厅内,眼眸中的温和渐渐散去。
倒在地上的谢子衿听到脚步声,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宋絮清,冷冷地笑了下。
宋絮清并不想理会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跪坐在谢将军身后的邓氏。
邓氏双眸不安地看着谢子衿,可一句祈求的话语都未曾说出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撑着地的谢子衿忽而颤抖了下,身上就像是有无数条小虫爬过那般,瘆人又带着些许热意,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声音溢出。
邓氏看到瘫在地上扭动的谢子衿,倏地失了神瘫坐在地上。
谢将军脸色极其地难看,他拱手跪了下去,道:“但凭王爷处置。”
“王爷。”
泽川的声音传来。
宋絮清望去,见他神色匆匆走来,也不知是何时回的京,看起来已经恢复了。
泽川见到宋絮清和裴徽澜后怔愣须臾,拱了拱手请安,而后走到裴牧曜的身边,悄声道:“大鱼入网了。”
宋絮清闻言神色微微凛起,捏着他指尖的手都僵了。
裴牧曜垂眸,眸光似有似无地掠过谢子衿,正要开口之时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下,他回过眸。
宋絮清眼眸盯着地上的谢子衿,道:“你去吧,我想和她聊聊。”
裴牧曜凝着她,沉默须臾,颔了颔首。
宋絮清掀起眼眸看向他,余光掠过在场的众人,抿了抿唇,“务必小心,徽澜这儿还有我。”
裴牧曜点头‘嗯’了声,眸光落在裴徽澜的身上,对她颔了颔首,领着众人走去。
他走时,身后还跟着谢将军。
裴徽澜眸光怔怔地看着三哥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迷茫,脚步往外迈出之时,垂在身侧的手被擒住,是一道极其温软的掌心。
宋絮清并未看她,只是牵着她的手,问:“和我在宫外等,好吗?”
裴徽澜张了张嘴角,眼眸中洋溢着点点水光,不敢置信地望着门口。
她心知宫中近些日子风云涌动,并不太平,可母后和她说可以出宫之时,她天真地以为这是无事发生的意思,可没想到的是,母后是想要将她送出宫中,避免她染上祸端。
那个商贩,那个眼熟的商贩是傅国公府的侍卫,奉命前来保护她的!
沉默良久,裴徽澜眨了眨眼眸,水光自眼角滑落,她应了声:“好。”
宋絮清听出她言语中的痛苦,眉心微微蹙起。
目送着众人离去后,宋絮清收回了眸光,这才想起还有个谢子衿在那儿,面色似乎要比适才潮红上不少。
她不疾不徐地找了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谢子衿。
谢子衿的指甲扣在地面缝隙之中,挣扎着抬起眸看了眼宋絮清,最终缓缓地落在邓氏身上,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邓氏挥开她的手,神色未定地看着她。
闻言,谢子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溢出些许□□声,她深吸了口气,想要压住心中的情潮,可是怎么压也压不下,笑道:“这谢家可真是冠冕堂皇。”
邓氏瞪大眼眸看她,“闭嘴!”
“从小到大,都是娘告诉我要争的,我争了,为何不要我了?”谢子衿蜷缩着问,身上的热气快要将她吞噬了,“还有爹,明明都是你们的错,为何现在都不要我了?”
“你闭嘴!”邓氏爬起来,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惶恐不安地看向上座的两人,“娘求求你了,别说话了。”
“我比其他贵女好的时候,你们将我捧上了天,可只要我跌落一点点,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废物,爹和你都是如此。”谢子衿咬着牙道,眼眸和手臂轻颤着,撑着地面的手软了几分,瘫爬在了地上。
宋絮清沉默不语地看着两人,余光瞧见小跑而来的顾长风,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卫,她站起了身,“你不曾有错吗?”
阖着眼眸咬牙的谢子衿睁开眼眸,费力的想要撑起来,可手臂都是软的,她牙齿上下颤抖着,言语间带着些许媚.意,断断续续地道:“我想和心悦的人在一起,不过是用了点手段而已,何错之有,你又比我高贵多少?”
裴徽澜哑然,“没救了。”
宋絮清想起前世踏着风雪而来的谢子衿,清澈的眼眸融入一股漆黑的墨汁,幽深难见湖底,“带走吧。”
大理寺少卿顾长风躬身,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将人扣下。
闹剧结束后,宋絮清和裴徽澜也不想在此处多待,启程回侯府。
端坐在车舆之内的宋絮清抿了抿唇,掀起帐幔揣揣不安地看着皇宫的方向,她们身后跟了许多的侍卫,比平日中要多上三十余人。
好在将军府离侯府不过三条长街的距离,马车停靠在侯府门前时,宋絮清就瞧见娘亲和父亲在门口瞪着她,见到她的身影之后都松了口气。
宋絮清带着裴徽澜回了暖玉阁,满院的烛火照亮着整个暖玉阁,跟来的侍卫们和侯府的侍卫守在暖玉阁的各处墙垣之处,每隔一丈便会站着个人,若是有人偷摸进来,将将踏入院中就会被人带走。
燃得通红的烛火爆开,噼里啪啦地响着,惊醒了神色凝重的两人。
自回来之后,她们俩就坐在卧阁之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都未曾言语。
宋絮清心跳得厉害,可她不能说。
若是她都没法镇定下来,如何给裴徽澜安全感。
想着,她朝裴徽澜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坐到这儿来。”
裴徽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眸光闪闪地望着她,咬了咬唇,想要问宋絮清,是不是一定会成事,可又怕问出来后带给她过大的压力。
桌案上的辰漏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将近子时。
宋絮清记得前世就是子时生的事,她微阖眼眸,心中沉沉地深呼了口气,再睁开眸时,已然恢复了些许宁静。
裴徽澜环住她的腰身,“我相信三哥,会没事的。”
“嗯。”宋絮清垂眸看了她一眼,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抬起的手僵了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会没事的,会成的,别担心。”
裴徽澜颔了颔首,嗓音里带着些许呜咽。
宋絮清心思沉闷不已,抬眸望向窗棂之外,月色垂挂于夜空之中,静得一丝风都没有。
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她以为自己早已清楚了结局,不会紧张,可当看到裴牧曜离去的背影之时,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提到了嗓子处,吊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噎得慌。
这时候,窗棂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两人对视了一眼,倏时站起身来,神情不安地看向卧阁门口。
宋絮清心中揣测不安,轻轻地捏着裴徽澜的掌心,直到祈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祈安弯下右膝半跪在地上,给她们俩请安后,垂头道:“王爷现下在宫中善后,命属下带回消息,大皇子逼宫当场被擒,圣上褫夺其太子之位,下令关押于墉塘司中。”
宋絮清闻言倏地松了口气。
倒是身边的裴徽澜,神情雀跃地都快要蹦起来了,“我要回宫!”
宋絮清看着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娘娘如何?”
祈安:“娘娘宫中有重兵把守,大皇子的手并未伸到娘娘宫中,但是……”
“但是什么?”裴徽澜脸上的雀跃散去,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祈安的头垂得更低了,“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听闻大皇子逼宫一事,惊得晕了过去,现下还未苏醒。”
裴徽澜的脸色更加地难看了,她看了眼宋絮清,“嫂嫂。”
“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宋絮清道。
裴徽澜点了点头,快步流星地走出卧阁,带着侍卫离去。
宋絮清送她离开之后,心中这才真正地长舒了口气,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眸微微闭上,“我知道消息了,你回去他身边帮忙,正好替我送徽澜回宫中。”
话音落下时,卧阁中沉默了须臾,祈安才应了声。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宋絮清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涩意,她想起那个春日里的自己,现下再次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和她隔着一层薄雾,让她触摸不到实感。
肩颈之处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气息夹杂着点点鲜血的味道荡漾在鼻尖,她怔怔地抬眸看向身后的人。
他衣裳之上溅着些许血渍,眸色中噙着笑意看着她,“我回来了。”
宋絮清眼眸一酸,侧过身扑进他的怀中。
裴牧曜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扣紧, 湿润的泪珠打湿了衣裳,烫得他心口发热。
他的指尖勾着她的下颌抬起了一寸,满眸清泪的她眼角泪水直流, 滑过耳根坠入她的脖颈处慢慢地晕开。
略微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眸角的泪水, 一点一滴地擦拭完成,宋絮清微阖眼眸试图将眸中的水光敛去, 可睨见他温和的神情之时, 一滴泪珠再次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