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大了真千金和真少爷—— by麦田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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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须要用上一些公平交换之外的办法。
冬树看了眼弟弟妹妹,终于开了口:“待会再有人停下,小草就把被子掀开,小花也装出来很冷的样子。”
冬树很担心这会不会对两个孩子的心理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小花和小草都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什么疑问。
她还想解释两句,但这时候,远方又来了一辆车。
冬树伸长了胳膊,甚至还向前几步,这是在冒险,但若是更晚的话,那些大车更加看不到他们三个了。
冬树已经站在了白线之内,大车司机被吓了一跳,紧急刹车,骂骂咧咧地开了车窗。
“要死啊!”一个很是壮实,满脸凶相的男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愤怒地骂冬树。
司机被吓了一跳,口不择言:“没爹娘管的啊!要死别来找我!”
这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小花记得姐姐的叮嘱,刚想装出一副很冷的可怜样子,现在却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呆呆地看着姐姐,眼睛里就啪嗒啪嗒地开始落泪了。
男人被惊吓了,忍不住骂出了口,发泄完了才看清拦路的是个削瘦的小姑娘,男人顿时觉得自己混账起来。
他一扭头,又看到了路边有个破板车,里面有个哭得眼泪哗啦的更小的姑娘,还有个小男孩,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便看到男孩没了一条腿……
男人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他赶紧从车上下来,在车后立了三角牌,然后将冬树拉到了路边。
“怎么了这是?”他尽量温柔地问:“天黑了,怎么在这儿拦车啊?”
“天色再晚一点,都没人能看见你们,多危险啊。”
天冷了,冬树专门脱了外套,现在冷得直哆嗦。“大叔,”她的牙打着架:“我们奶奶死了。”
“我妹妹心脏病,我弟弟瘸了腿,我想带他们去投亲。”
她的手颤抖着,指了指车上的蘑菇:“这当我们的路费成吗?”
男人有些为难,他车厢里满满的,什么都放不下了,可他又怎么能看着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孤零零留在路边?更何况,刚刚他还骂过他们。
他一咬牙:“我车上位置不多,你们把板车扔了,上车吧。”
小草拄着拐杖,自己撑着从车上下来,大叔帮忙把蘑菇都搬下来,然后将板车推到了林子边,一转头,他便看见冬树抱着弟弟使劲往驾驶舱送。
冬树矮,现在努力推弟弟的屁股,小草的脚用力踩在车上,手攀住门把手,艰难地向里面进。这一幕太过艰辛,让男人一时有些眼酸。
他立刻跑过去,一把将小草推了进去,然后又将小花抱进驾驶舱。
驾驶舱一共两排,前排是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后排是一个简易床位。小花和小草坐在了后排的床上。
司机上了车,却看到冬树还没上来,她正在一袋袋向车里递蘑菇,小草小花努力伸手接着。
司机脾气急:“那么冷,不要了,快上来。”
冬树摇了摇头:“这是路费,不能不要。”
司机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下去帮忙,冬树和小花小草却已经将地上所有的蘑菇都拿到了车上。
小花和小草再次躺在了一堆蘑菇中间。
司机折腾得有些疲惫,他习惯性地随手拿了根烟,刚刚点燃,他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后面两双乌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身体一颤,赶紧将燃起的烟熄灭。
司机抱怨:“刚刚你说奶奶死了,是不是去找爸爸妈妈?你们的爸爸妈妈就不能来接你们吗?非得让你们三个孩子自己去找?”
冬树在小树的记忆里根本没找到和爸爸妈妈有关的一点记忆:“爸爸妈妈不在了。”
她语气板板正正,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说什么可怜的事情:“我们的亲人都没了,现在去找一个远亲,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要我们。”
司机喉咙一涩,他忽然想起来刚刚自己骂孩子“没爹娘管的”,他没说话,但脑中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一直在疯狂地扎他的心。
司机的心愧疚得千疮百孔,他实在忍不住,伸手狠狠抽了自己的脸一巴掌。
这一声有点响,让小花和小草都吃了一惊,惊恐地看着他。
“有点困了,”他脸上火辣辣得疼,语气尽量平静:“我以前困了也这样。”
作者有话说:
在司机大叔之后的人生中,每当他想起自己对三个可怜孩子骂过的话,便愧疚得整夜睡不着……
第4章 开在身上的花
车上很暖,小草和小花把一床被子给姐姐腾出来,冬树盖在了身上,没一会儿便驱走了全身的寒气,不再颤抖了。
司机给他们递过来自己的大保温壶,喝了温水后,三个孩子彻底舒服了。
小花刚刚在外面有些困倦,蔫蔫巴巴的,但这是她第一次坐车,现在整个人都亢奋得不得了。
“叔叔手里是什么啊?”她小声问。
司机余光一扫:“这是方向盘。”
他介绍:“你看刚才转弯,就是我用方向盘操纵的。”他还轻轻踩了踩刹车:“感受到了吗,车慢了一点,这是我脚底下控制的。”
冬树也很好奇,但她不想和小花一样东张西望,她不想显得像个孩子一样,于是成熟稳重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但冬树这样,也很可爱。
司机笑呵呵看了她一眼:“你们别叫我大叔了,我还不到二十岁,我今年十九。”
小花和小草一个只有四岁,一个只有六岁,他们不觉得十九是个多年轻的岁数。只有冬树很是惊讶,不明白十九岁的青年怎么就显老成这样。
冬树的视线太过疑惑,司机又笑起来:“我老早就不读书了,在外面混日子,日晒雨淋的。”至于脾气暴躁、总是骂骂咧咧,他挠了挠头:“……不这样会被人欺负啊。”
“叫我赵大哥好了,”他说:“我叫赵保,我家人希望我能保护之后的弟弟妹妹,只是我爸妈身体不行,最后也只生了我一个。”
冬树一抬头,便看到前面放了一张行驶证,上面是一张非常显老的大脸,上面的名字是——赵宝宝。
“赵宝宝?”冬树念了出来,赵保很明显身体一僵。
他不自然地解释:“那什么……之前登记户口不都是手写信息吗,我爸不识字,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说我叫赵保,人家就写了赵宝。”
“工作人员指着户口问我爸是不是这个字,我爸就点了头。”
“又过了段时间,市里下了通知说人名都得三个字,说两个字重复率太高了。我们乡里图省事,也没问我们,就直接把两个字改成了三个字……”
赵保很明显为了名字苦恼了很久:“不过你们别笑我啊,”他努力给自己找点面子来:“我们村好几个帅帅、贝贝……”
说实话,冬树觉得帅帅和贝贝都不如宝宝丢人……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小花很自来熟,没心没肺地应了声:“我们知道了,宝宝哥。”
赵保心里好累……要不是道路行车有要求,他才不想把行驶证拿出来!
冬树在赵保的话中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在她那个时代,出门都得要路引,她之前也想过现在需不需要了,只是小花和小草什么都不懂。
现在她听赵保的意思,似乎人人都需要一个名为户口的东西。
“赵大哥,”冬树问:“我们三个应该没有户口……”她害怕自己说错话,于是停顿了一下,果然赵保就接上了:“那不怕。”
“你们不是去找亲戚吗,到时候把户口落在亲戚家就好了。”赵保叮嘱:“我看你年纪大点,应该到了上学的时候了,要是没户口以后就读不了书了。”
但他说到这里,便想起来刚刚小树说过,他们投奔的是远亲,亲戚不一定愿意要……
赵保有些迟疑了:“不然去福利院吧,福利院肯定给你们落户。”
“什么是福腻院?”小花立刻在后排接了话。
“就是……”赵保想说那是接纳没人要的孩子的地方,但他从后视镜看到了小花晶晶亮的眼睛,还有一直沉默着的小草。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愿意被人说是没人要。
赵保直来直去,别人说话但凡拐一个弯,他就听不懂的粗糙人,头一次有了点柔软的小心思。
“那是一个有很多孩子的地方,”赵保说:“他们有些身体不好,有些没有家人,但在那里都生活得很好。”
小花“哇”了一声,她立刻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了,转头热情洋溢地和哥哥讨论起那个好地方。
因此,小花没注意到,赵保还有后一句:“……身体健康的孩子,极有可能被领养。”
冬树听到前一句,也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她大概明白,这是个养孤扶弱的地方,甚至有些心动了,但赵保的第二句话立刻让她回归了现实。
“我们不去那里,”她小声说,小花叽叽喳喳的,冬树不想让她听见。
赵保也跟着她放轻了声音:“为什么?”
“我可能被人领养,但我的弟弟妹妹不会。”她已经想清楚了,对于真正没有依靠的孩子来说,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里一定能吃饱饭,能学到一些基础的技艺。
但她的弟弟妹妹,并不是真正的没有依靠,他们还有她这个姐姐。
冬树想努努力,给小花和小草一个和普通孩子无异的人生。
赵保没再说话,他有些难受,于是不敢说话,他怕一说话就被听出来他这样的莽汉子竟然也会哭。
过了会儿,小花才安静下来,小草一直应和着她,确保她将心中的激动全都倾诉出来。
小花说完之后,身上便觉得有些热了,驾驶舱现在有他们四个人,比之前更热一些。若是之前,赵保就开窗了,但是现在毕竟还有三个孩子,他不敢让冷风进来。
小花说着热的时候,赵保借机清了清喉咙,将刚刚的酸涩全都清空,然后他说:“热了脱点衣服。”
其实他也热了,于是在路边停了下,也将外套脱掉了。
外套脱掉之后,赵保便只穿了一件背心了。在车下没注意,在车上的灯光下,冬树才注意到赵保的胳膊上有一串黑乎乎的,她看不懂的图案。
“这是什么啊?”她问:“是蹭到什么了吗?”
赵保呵呵地笑起来:“这是纹身。”
一直沉默的小草也对这从没见过的东西感兴趣了,伸着头想看一看。
小花是个无脑的小甜妹,现在的环境让她觉得安全,于是只看了一眼,她立刻开始夸赞:“好厉害啊!”
“这是开在身体上的花花!就像是我们山上的迷迷花一样啊!”
赵保忍不住,一直在笑。
冬树忍了忍,没有说话。她记得迷迷花,秋天门口便会开上好几簇。迷迷花是青黑色的,小花之前说它颜色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鸟粑粑……
冬树看了小花一眼,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客气了,以后要不要好好教教?但她细细一回想,小花只说了好厉害,像花花,一句都没夸过好看……
冬树收回了好好教教妹妹的打算,嗯,小花这样挺好的。
小花的话很明显让赵保很高兴,还主动说起了自己这个纹身的来历:“我年轻时啊,因为太厉害了,总有人找我打架。有一天我做梦啊,梦见有天上的战神来教我打架,醒来后我记得他说的话,于是便纹了这个,果然之后再也没输过了……”
这个故事让小草都喜欢起来,专心致志地听着,即使没了一条腿,但他仍然有个奔跑和打仗的梦。
等故事讲完了,小花和小草也真的累了,两个孩子在后面拉着手,在姐姐和新认识的“有纹身的、打架很厉害的”宝宝哥的陪伴下,安安稳稳进入了温暖的睡梦中。
赵保安静地开着车,前方一片黑暗,只有车前一片车灯照出的亮光。亮光的范围有限,却照亮了他们即将走的路,带着他们行进在山间。也许在很远的地方看去,便只能看到这一团微小的光。
但冬树在车里,心却隐隐安下了,有限的亮光给了她很多温暖。她的手搭在腿上,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困了?”赵保看了她一眼:“困了就睡吧。”
“我白天睡过了,等开出这片山区再休息,你们孩子可跟我不一样,”男人的声音粗粝,说的话内容却温柔:“不要熬着了。”
冬树不困:“我心里有很多事,”她实话实说:“有些睡不着。”
赵保又笑起来:“你这样的小朋友啊……”
你这样的小朋友,就该快快活活的。但冬树说她心中有很多事情,却让赵保心中生出了一些心疼和敬佩的情绪来。
既然冬树睡不着,赵保就和她说些之后的事情:“户口得提前想好名字,就算不识字也得记住那几个字长什么模样……”这是他的血泪教训。
“我不到蔚市,那里太远了,我车上还有货,不能送你们了。但我车队里还有好多兄弟,到时候我给你们问问,有谁往蔚市的方向走。不行就到了下一站再给你找人……一段段的……总能到……”
这是冬树到了这里之后,头一次有人帮着她想办法,她安安静静听着,愈发安了心。
身体暖暖的,心里安安稳稳的,身后是睡得香香的弟弟妹妹,身边是看起来很凶却很柔软的宝宝哥。
冬树一直疲惫着的身体,忽然便有些倦怠了。
赵保还在说话,冬树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赵保微笑起来,他那张凶巴巴的大脸,终于有了些青年的模样。
“睡吧,”他轻声说:“还有啊,我那个纹身的故事是骗他们的。”
“我纹的是小时候喜欢的女孩的名字,是为了追她,不是为了打架。”
“但我胖了太多,纹身都变形了,看不出来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大情种,以后你们要是被欺负了,我还是能露出来纹身帮你们吓唬人……”
“记得告诉那两个小的,别和我学,”赵保的声音在冬树的耳边恍惚了:“不要纹身,纹身太疼了……不要早恋,不要抽烟,不要辍学。要好好读书,好好活着啊……”
作者有话说:
小学的时候,我在一个学校借读过,班里有很多的帅帅、贝贝……
他们这一路,走了整整两天。
赵保开车很稳妥,他是很健壮的成年人,不怎么觉得疲惫,很少休息。小花和小草醒一半睡一半的。醒来时,赵保便会给他们些东西吃。
除了小花拉了两次肚子,其他时候都很顺利。
他们开出了山区,又经过了一片荒芜的土地,穿过一条漆黑的隧道。
小花和小草都很怕那个山洞,甚至要捂住眼睛,偷偷从手指的缝隙偷看。但等过去之后,却又着迷一般,强烈要求想再体验一次,但是被赵保温柔又坚决地拒绝了。
冬树也回头看了隧道很多次,她觉得那个山洞可太厉害了。她那个时代可做不到这么厉害的事情。
“这得多少人才能挖出来啊。”冬树感叹。
赵保很喜欢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孩子样:“这可不是人一点点挖出来的,”他伸出一只手比划:“是用炸药炸的。”
这都是赵保从其他司机嘴里听到的:“好像是叫地质学家……”那搞炸药的是谁,他不是很确定:“可能还有炸药学家。”
原来人竟然能做到这么厉害的事情吗。冬树脑中第一次切实有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实感。
她没有放过这个教育小花和小草的机会:“听到了吗?”
“以后好好学习,你们也能炸这么大的山洞。”
小花又“哇”得一声叫了起来:“我要当炸药学家!”她信誓旦旦:“我要炸比这个更大的山洞。”
小花很聪明地知道赵保是帮了他们的人:“等我炸好了,就让宝宝哥来回开车玩!”
赵保挠了挠头:“那倒也不必……”
小草一直不怎么说话,但那么幽深的隧道让他也很憧憬:“我也要炸……”
“我炸过的地方,你就不能去了。”小花友好地和小草商量,他们没去过太多地方,脑子里只有一座他们住过的大清山。
小花和小草的关系很好,于是有商有量地划分了大清山的区域,以三婶子家为界,他们判定了各自的地盘,决心长大后将大清山炸得干干净净、寸土不留。
吵吵闹闹的,三天后,他们终于到了赵保送货的目的地。
进入县城的时候,冬树还在睡着,等她感受到耳边的嘈杂时,便慢慢醒了过来。
冬树睁开眼睛,瞬间身体便坐直了。
外面满满的,都是人。
好多人啊,冬树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都在路边走着,有些还骑着奇怪的车子,两个轮子竟然也能行进。
“这是大城市了吗?”冬树小声问。
小花也醒了,大声坚定回答:“姐姐,我们到大城市了!”
小草想说些什么,他隐约有记忆,大城市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了,因为他住过的地方,就有十几层的高楼,这里的房子太矮了。
赵保友善地看着两个没见识的小土包子:“不是,这只是我送货的地方,叫况县。”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里已经很好啦?”赵保摇了摇头:“你们要去的蔚市更好呢,那可是个城市,并且那里离首都更近,比这里好多了。”
“我要把一些货物送到况县,之后还有一些货要送,但要朝西边走了,和蔚市不是一个方向。我会找人继续送你们的。”
他们到了分别的时候。
赵保带着他们去了司机们集合的地方,冬树坐在车里,透过窗户看到赵保拿着烟去找人说话。
赵保送出去很多烟,终于有个人点了点头。
赵保高高兴兴地回来,将冬树和小花、小草依次抱下车:“看到前面那个叔叔了吗?”
他指向前方,那边刚刚点了头的矮个中年男人便朝这边挥了挥手。
“看到了。”冬树回答。
“叫他陈叔就好,你们跟他走,但他也不到蔚市,等到了他的目的地,他便会再给你们找人的。”赵保一边说话,一边将车上冬树他们带的蘑菇全都搬了下来。
冬树急忙拦住他:“赵大哥,这都是给你的。”
赵保摆了摆手:“你说过这是车费,但既然你们叫了我大哥,我就不能收你们的车费了。”他低下头,趴在冬树的耳边轻声说:“给陈叔吧。”
因为长时间的驾车,赵保身上有了些浓厚的烟味,但冬树并不觉得难闻。
她轻声说:“总得留一袋吧,不是车费……是感谢……”
赵保不再和她争辩,将一袋蘑菇留在了车上,他拍了拍冬树的肩膀:“我留下了。我妈肯定爱吃,到时候我就和我爸妈说一说小树、小花和小草的故事。”
“好好活着,”等三个孩子上了陈叔的车之后,赵保站在车外大声说:“别学我,好好学习,记住了吗!”
等陈叔的车开动起来之后,小花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宝宝哥!”她对着窗外喊着:“以后来找我们啊!”
冬树也用力将手伸出去向赵保告别:“赵大哥,再见啊!”
小草坐在座位上很难动弹,他是个很内敛的性子,即使心里难受,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赵保最后只看到小草伸出来的一点拐杖,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
“怪疼人的,”赵保看着陈叔的车走远,不远处隐约传来些叫卖声,他忽然有些遗憾起来:“……我该给他们买些糖的。”
三个孩子那么小,也许以后就不记得他这个宝宝哥了,但他仍然想给他们艰难起步的人生留一些简单的印记,让他们记得,曾经有个人,给过他们一点甜……
陈叔是个和赵保不一样的人,他沉默寡言。
小花话很多,但她也意识到陈叔和宝宝哥是不一样的,她安静了下来,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四个在驾驶舱里,却安静得和没有人一样。
冬树知道,有些人天生不爱说话,她和弟弟妹妹是蹭车,不能打扰人家本来的状态,于是她正襟危坐,尽力将身子缩在座位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叔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等快到了晌午时,小花和小草便有些饿了,但他们乖巧地没有说话。他们受过苦,知道自己不能添麻烦。
冬树微微扭头看了弟弟妹妹一眼,想着待会就将包里的饼子拿出来。
忽然间,车子慢了下来。
陈叔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车停下来的时候,他直视着前方,自言自语地开了口:“小孩饿了。”
看样子,他不需要回答,但冬树明白,这是为了照顾他们呢。她道了谢:“谢谢陈叔。”
外面是一片荒地,冬树将小花和小草接下来,带他们去尿尿,然后又简单将饼子热了热,就着热水给小花和小草吃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陈叔在不远处站着,安安静静抽烟。
冬树喊他:“陈叔,您也吃点吧。”
陈叔摇了摇头:“不吃。吃了困。”
每个司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们在漫长的行车路程中找到了最清醒、最安全的方法,即使那个法子有些伤身体。
冬树不再说话,等小花和小草吃饱了,又绕着车走两圈,松快下腿脚。小花刚刚有些饿,面色苍白,而小草拄着拐杖,走路歪歪扭扭,冬树跟在他们身后,耐心地陪伴着。
陈叔微微扭头,安静地看着他们。
等上车后,车启动起来之后,冬树将自己怀里的半块饼子放在了前方的挡板上:“您要是实在饿了,就咬上一口垫巴下,不然实在伤胃。”
那块饼子烤的焦黄,隐隐还有些热度,陈叔分出些余光来看,看到那个命苦的小姑娘照顾着弟弟妹妹,还记得给自己留点吃的,但最后他也只是“嗯”了一声。
之后又是漫长的安静。
两侧的景色飞驰而过,树木如出一辙,长时间没有变化,这让冬树有些困倦了起来。小花小草已经睡着了,两个孩子的呼吸渐渐加重的时候,冬树的意识也恍惚起来。
“你叫小树?”
她眼睛还没完全闭上,却被一声惊醒了。
冬树睁开眼睛,应了声:“是的,陈叔。”她再次坐好,看到了前面的那块饼子上,有了一个半圆的带牙印的缺口。
“你的妹妹是什么病?”陈叔仍然专注地开着车,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看他的嘴唇,几乎不像是他在说话。
“应该是心脏病,”冬树回答:“具体得去大城市看了。”
“你以后怎么办?”陈叔不是很会说话,他不懂得绕圈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但冬树也没觉得冒犯,她认真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我们去找一个姑奶,我没见过,是村里人说的,是我奶奶那边的亲戚。到时候我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帮我们,起码得把户口落下来。”
“我和弟弟妹妹得上学呢。”
陈叔听到了那句“问问愿不愿意帮我们”,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见多了世态炎凉,并不觉得那个没见过面的姑奶会有多愿意帮忙。
但陈叔没有说话。即使那个姑奶不愿意帮,又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他将三个孩子带回自己家吗?
和陈叔这一趟行程,分外安静。两天后到了陈叔的目的地后,小花甚至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陈叔秉持着他的沉默寡言,去找了自己认识的兄弟,又将三个孩子安顿上了另一辆车中。
赵叔和陈叔很不一样,是个快活的胖大叔。听陈叔说完之后,赵叔很快乐地拍了拍冬树的肩膀:“这不巧了吗。”
“本来不该是我的,正好有人找我替他走这一趟,我侄子把你们从山里接出来,我把你们送到蔚市。”
赵叔是宝宝哥的亲叔叔。
小花立刻高兴起来:“宝宝哥胳膊有花花!”
赵叔乐呵呵地逗小花:“当年因为他那朵花,他爸可是抽了他好几顿。”
陈叔不言不语,将自己驾驶舱的蘑菇都拿了过来,冬树想留给他,但还没开口,陈叔便告诉她:“我留了一袋。”
陈叔寡言,不再管冬树说什么,自己执意将剩下的蘑菇全都送到了赵叔的车上。
然后,他仍然脸上没有表情:“给你那个姑奶送过去。”
三个孩子没什么东西,也许那个姑奶会看在这些蘑菇的份上,给孩子施舍些善心。
赵叔已经将小花和小草抱到了座位上,然后冬树也坐了上去,陈叔最后将他们三个的小包裹递了过去。
小花有些怕这个冷冰冰的大叔,最后还是小草鼓起了勇气,用力对着陈叔喊:“谢谢陈叔,再见啦!”
冬树也喊了几声:“陈叔再见啦!”小花也小声跟着喊了两遍。
但陈叔只是转了身,背对着他们,等他们的车已经走远的时候,冬树才看到陈叔似乎挥了挥手。
小花和小草忙碌地收拾着小包裹,忽然间,小花便呆住了。她小声喊:“姐姐?”
柔嫩的小手指戳着冬树的后背,冬树扭过身,便看到他们的包裹中,放着一团皮筋缠着的纸币。
这不是他们的钱。
冬树也愣住了。
赵叔从后视镜看到了三个孩子的动作,也看到了里面这一卷钱,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老陈啊,就是这样。不怎么说话,可人,真的是个好人啊。”
第6章 等一场淋碎坚硬外壳的雨
宝宝哥的叔叔和他一样,是个长得有些凶恶,但性格很好的人,这次送的是一车猪。与之前的货物不一样,猪在车厢里哼哼唧唧的,车速慢下来时,便往驾驶舱吹来一些臭烘烘的暖意。
“你们去哪里?”赵叔问。
冬树记得很清楚:“蔚市南城区,黄叶胡同里面倒数第二家。”
“南城区啊……”赵叔小声嘀嘀咕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