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大了真千金和真少爷—— by麦田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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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高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冬树看着她,本来想说,要不要一起睡,她担心小花害怕,但看到小花这副模样,她就没说话。
冬树想着,小花和既生总是要独立的,说不定这就是个很好的开端呢。
但是到了半夜里,冬树睡得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可怕的呜呜声,她睁开眼,在月光下看到了一张哭到扭曲的小脸。
小花头发散乱,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像个小蜘蛛一样,拼命扒在窗户上。
冬树的心脏骤停。
片刻后,她才缓过来,打开了房门,将小花抱了进来。
小花已经哭得嗓子嘶哑了,现在偎在冬树的怀里抽泣。冬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觉得现在让小花自立,也许是有些早了。
好不容易将小花哄睡之后,冬树悄悄从床上下来,掖了掖被子角,她轻轻出了门,去了既生的房间。
既生睡得还好,冬树站在他的床头,将他的被子拉了拉。
她有些担心,于是轻轻将手放在既生的额头,确保既生一直将被子盖得很好,没有着凉。
在她触碰既生额头的时候,既生睡得仍然很踏实,冬树确保一切无恙,便悄悄退出了他的房间里。
冬树走出去之后,床上睡着的既生却睁开了眼睛。
他也一直没有睡着,特别是刚刚小花那么吵,哭哭啼啼地跑过去,更是让他无法入睡。
新的环境,新的房间,他也有些害怕,也想和小花一样,去姐姐的怀抱中安然入睡。
但他不能。
他和小花不一样。
他不是姐姐的亲弟弟,身体还有残疾。他得更有用一些才行,即使在这个房间里怕得不得了,他仍然要坚持着,让姐姐知道,他是个有用的孩子。
但冬树刚刚来了那一趟之后,慢慢地让既生害怕到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姐姐记得他,姐姐就在不远处,这种安全感慢慢将新环境带来的恐惧感慢慢冲散了。既生再次闭上了眼睛,既然姐姐就在附近,那他就不再畏惧了。
片刻后,房间里终于有了均匀的呼吸声。
既生只用了半个晚上便彻底习惯了这个新的环境。
但小花不行,小花直接选择了放弃。
她开始耍赖皮:“其实小花不需要自己的房间。”她理直气壮:“我还没上学呢,没上学就是个小朋友。”
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归属于小花的那个房间就暂时空置了。
既生吃着饭,对不要脸的小花表示了鄙夷。但他克制地没有和小花吵架,今年九月份他就要上学了,才不能和废物小花争论呢。
虎爷爷给既生准备了上学所需的东西,本子和笔,还有一个新书包。
但冬树不想一直花着虎爷爷的钱,现在她身体便壮实了不少,也已经八岁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还是玩乐的年纪,但她是一家之主,就到了挣钱的时候。
虎爷爷是不想同意的,但自从冬树提出要挣钱之后,虎爷爷瞅了她很久。他知道冬树主意大着呢,他拦也拦不住。
“你要做什么总得告诉我,”虎爷爷好声好气:“不然我再每个月多给你点零花钱怎么样?”
“我做的不辛苦,”冬树掰着手指头:“我听说蔚市外面有小山,旁边就有大路。”
“我是从山里来的,知道怎么从山里找东西,我找到了以后就在路边卖。”
虎爷爷觉得也行,蔚市外面的山不危险,没有野兽,还不如同意了,让冬树在自己这儿过个明路,不然她自己偷跑出去更危险:“那你不用天天去,想去了去一趟就行,别在外面太久。”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冬树每个月都抽出几天的时间,坐公交车去郊区。
郊区有很多村民,早就有人开始做她想到的这点小生意了。山上每个时节都有不同的野果子,现在还没到夏天,是紫泡子和五月果的时节。
这些果子农村出来的孩子小时候都吃过,但产量少,没办法种植,路过的人愿意花点小钱尝一尝。
山不属于哪个村,没人管冬树。她在山上找了许久,跨过荆棘和断木,才找到一些野果子。她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于是摘了不少成熟的,放在书包里。
她怕压坏,书包里早就放好了一个铁盆。
等她摘好,就到了山下,和同样等在路边的村民一起,将东西摆出来,等着路过车辆的眷顾。
旁边的村民看了她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应该不是自己村里的。村民有点想将她赶走,但看了她几眼,东西不多,又是个子不高的小姑娘,也就算了。
这是冬树第一次来,她没什么经验,忘记带装野果的盒子或者袋子了,她问了旁边的人,没人愿意卖给她,幸好她带了作业本。
作业本挺贵的,但她没有办法,只能珍惜地撕了几张纸,折了纸碗,然后将野果放了进去。
冬树到的早,等了一会儿,路边才开始有车经过。
车经过的时候,两边的人便开始叫卖起来:“山上的新鲜果子啊!好吃不贵!”
终于有车停了下来,随机找了一个村民问:“多少钱啊?”
村民立刻回答:“两块钱一份!”
价格有些贵,能在城里买水果店里的好水果了,但能开车的人都不差这点钱,副驾的女人便伸出手,递出两个硬币来,拿走了一份野果子。
冬树看了会儿,认真学着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没多久,又来了一辆车,车主将窗户摇开,带着笑和副驾的人说:“尝尝这地方的特产。”
司机和副驾两个人笑嘻嘻地说话,很明显都不是本地口音。
“多少钱啊?”
被问到的村民立刻回答:“四块!”
这价钱有点贵了,司机略一迟疑的时候,村民马上接了话:“这东西难得啊,外地都没有的。”
司机没多想,爽快地将钱付了。
冬树有些明白了,这是看人下碟啊……
她安安静静的,东西也不多,这么小的孩子蹲在地上,不引人注目,显得有些可怜。这一天她只卖出去一份果子,还是有人看她可怜,买了别人的又买了她一份。
第二次来的时候,冬树便做好了准备,拿了袋子,也带了既生和小花。
她去上山采果子的时候,既生和小花就站在路边帮忙装果子,比上次多多了。三个孩子站在路边便比之前显眼,即使不叫卖,也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他们生意好了不少。
“多少钱?”
“两块。”冬树回答的时候,既生和小花便准备好了,一个收钱,一个递果子。
他们生意一变好,便引得周围的村民注意了,没多久,他们便听出来这三个孩子的不同:对于本地口音和外地口音,他们卖的都是一个价。
“傻子……”有人说,声音挺大,没有刻意遮掩。
既生和小花听到了其他人卖的一样的果子,对不同的人能叫出来不同的价,最高能到十块,但他们的果子,一直都是只卖两块。
小花小声问:“姐姐,我们是不是也能卖贵一点啊?”
冬树半蹲下来:“可是为什么要卖贵一些?”
小花愣了愣:“……因为有人穿得很好,看起来很有钱。有些人是其他地方来的,不知道应该是什么价。”
“他们穿的好,他们有钱,和我们的果子有什么关系?”冬树的语气板板正正:“难不成他们穿的好,我们卖给他们的果子就比之前的果子好很多吗?”
“他们不知道应该是什么价,我们就卖贵一些的话,这和骗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花呆在原地,既生看了她一眼,继续帮着姐姐忙碌了。
“那,那其他人都在骗人啊?”小花声音小小地问。
“小花,”冬树郑重告诉她:“不管其他人有没有骗人,我们没有骗人就好了。”
“我们要做好孩子啊。”
小花明白了,她要做好孩子,于是不再管其他人卖多少钱,乐颠颠帮姐姐卖东西。
既生一直没说话,其实……他觉得这事愿打愿挨的,能挣钱就行。但姐姐既然说了,那就是姐姐说得对。
如果当个不骗人的好孩子姐姐才高兴的话,那他就愿意做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冬树也有自己的智慧,因为她带着弟弟妹妹惹人同情,卖的最快,所以她不卖多,每次只采两次果子,卖完就走,对其他人影响倒不是特别大。
若是哪天车辆少了,她果子都不卖完就走,一定给其他人留余地。毕竟她带着弟弟妹妹,钱太多了不是好事。
卖不完的果子就带回家,给武馆的大家吃。
其实虎爷爷他们吃不多,都觉得是小孩子的玩意,最后全都让既生和小花吃了,慢慢竟然把小花黑乎乎的皮肤吃的白嫩了一些。
这门生意就这么长长久久地做了下来,只要山上还有野果子,冬树就去。
每次都能挣不少钱,但天气不好的时候,虎爷爷就不让她出门,因此卖的次数不算多。
但她总算有了些自己挣到的钱,捂在小铁盒里,冬树觉得安心多了,他们三个可是要读大学的呢。
他们三个鬼鬼祟祟守着小铁盒,笑得高兴。现在他们的生活很简单,只有学习,买果子,还有姑奶家和武馆。
外面的一切都还和他们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三个卖果子的时候曾被人偷偷拍了照片。
出来采风的艺术团路过了蔚市几次,在那里买过几次果子,自然也知道那里的村民看人下碟,也知道了有三个小孩子,恪守着人类最初的、没被污染的真诚。
这篇带着照片的采风小记被发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上,没引起半点风波。
第19章 总是满满的水杯
暑假里,冬树带着弟弟妹妹去卖了很多次果子,小铁盒逐渐变得丰满起来。
她很感谢姑奶一家,还有虎爷爷和武馆里的人。如果不是遇到的这些好心人,她带着弟弟妹妹,根本上不了学,甚至可能活不到现在。
抽了一天时间,冬树带着既生和小花去逛了很多商店,一是选商品,二是为了比比价……
最后,他们给姑奶买了一件蔚市很时兴的老太太穿的夏天的汗衫,也给虎爷爷买了一件老头穿的。
她还给怀孕的荷花婶子买了很多鸡蛋和红糖。
武馆的人太多了,冬树和既生小花商量后,最后买了两斤糖果,这样子每个人都能吃到了。
白浩黎时常将自家的书带给小花和既生看,许老师也总是将学校发的多余的白纸送给他们,所以,冬树办了一张借书卡,让既生以后借了书也给白浩黎看,又买了两盒水彩笔,一盒给白浩黎,一盒留给小花和既生。
至于祥文叔,冬树想不到买什么。
最后在既生的建议下,他们买了一把扫帚。既生注意力很细致:“姑奶家里的扫帚快秃了。”
他们将东西送给了姑奶家,小花将扫帚递给祥文叔的时候,很真诚:“这是我们认真挑给祥文叔的礼物,祥文叔一定好好好扫地啊。”
祥文叔:?
他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孩子们以为自己很爱扫地啊……
这些礼物不怎么值钱,但让收到礼物的人心里很感动。虎爷爷一感动就想给冬树发零花钱,但是被拒绝了。
冬树现在只是将拳法展示给虎爷爷他们看,让他们学一学。其实也没做什么有用的,得了太多钱,她心里有愧。
小铁盒的钱少了很多,小花对钱看得很紧,但这次钱少了,她也没有嘟囔什么,只是抱着盒子愁眉苦脸。
“还会有钱的。”冬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我看过了,山上的野山楂快熟了。”
“你们想要什么?新衣服行吗?”冬树觉得应该给小花和既生都准备些礼物的,毕竟他们也付出了劳动。
但小花和既生都拒绝了:“等盒子装满吧。”
小花比比划划:“等盒子的钱,哗啦,和水一样流出来的时候,给小花买个裙子吧。”
冬树一直在卖果子,但盒子里的钱却没有和水一样流出来。
既生要上学了,虎爷爷给他买了书包、本子和笔,冬树又花钱给他添置了一些其他的小东西。
上学的前一天,祥文叔骑着车来了一趟,又给既生送了个书包。
既生对两个书包难以抉择,最后选择了姑奶亲手做的那个,里面装满了虎爷爷给他买的文具。
现在他们住在武馆,离学校的距离变远了一些,开学那天,一大早冬树便带着既生出发了。因为时间太早了,小花还赖在床上,只伸出头来给他们送别:“姐姐哥哥好好学习啊!”
她的哥哥姐姐走掉了,小花躺在被窝里没了睡意。她觉得自己也得做些什么,但她还不识字,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她理直气壮继续躺在床上玩手指,自言自语:“小花还是小朋友呢。”
这一路,冬树花的时间比平常更多,既生很坚持要自己走路,绝不让姐姐背。
冬树便陪在他身边放慢了步子,到学校的时间比冬树计划的时间晚了点。冬树现在是二年级二班,很巧既生是一年级二班,正好位于冬树班级的楼下。
冬树带着既生进了校园,学校的孩子们还不太会隐藏自己好奇的目光,他们盯着既生的拐杖,一路注视着他进了一年级二班的门。
冬树让既生坐下后,班里还有些已经坐下的孩子一直偷偷摸摸地看既生。
既生不太习惯,坐在座位上不往周围看,只死死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白纸上,也不愿意和其他人目光对视。他现在已经比之前好一些了,若是之前被人这样注视,他连头不愿意抬。
幸好之前跟着姐姐去卖果子,见了很多陌生人,还负责收钱,现在对于陌生人好奇的眼光接受了一些。
冬树蹲下来,小声告诉既生:“同学们只是好奇,没有恶意。”她又补了一句:“就算有恶意也没关系,姐姐就在楼上呢。”
“以后你们都是同学了,和妹妹还有小吉一样正常相处就好了。”
白浩黎也在这个班里,是徐老师专门安排的,想让儿子多照顾照顾既生。但白浩黎前几天生病了,延迟两天才入学。
既生点了点头,冬树有些不放心他,但上课时间快到了,冬树也只能上了楼。
上课时,冬树有些心神不宁,下课后,她就立刻跑到了既生的教室里。
她跑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微微笑起来。
教室里,一群孩子围着既生,七手八脚地搀扶着他,想带他去卫生间。
既生脸上有些为难,不太适应和同学们的接触,但同学们太过热情,最后他还是被两个男孩子搀扶着,去了卫生间。
冬树便慢慢放了心,同学们愿意接纳,愿意和既生玩就是好事。
但她很细心,之前王星星的遭遇一直悬在她心上,这么健壮的王星星都能被欺负,何况是看起来就不同的既生呢?
于是,冬树回了教室里,她刚一进门,王星星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很想和冬树说话,但黑板很干净,他没有机会。
冬树对着王星星招了招手,王星星立刻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冬树,冬树,你是不是想和我说话啦?”
他兴高采烈,简直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冬树小声说:“帮我去一楼的男生卫生间看一下,我弟弟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星星用力拍了拍胸脯:“没问题!”能帮到冬树是他的荣耀!
王星星立刻去了一年级的卫生间,他觉得自己做事要隐蔽,于是鬼鬼祟祟的溜了进去。他和既生已经很熟悉了,一进厕所就看到了既生。
王星星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回去便和冬树说了:“小草……既生没问题,他班里的同学挺好的。”
“扶着他去卫生间,也等着他扶他回去。”
似乎有点太热情了,但冬树放了心,只要既生没有被欺负就好。
只要既生的同学没有什么怀心思,既生的学习生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放学后,冬树还问了既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他轻声说:“老师挺好的,专门让我的位置离门近,好进出……同学们也很好,总是想帮我。”
听起来确实没问题。
晚上回去后,冬树和既生一起在房间里读书。既生脑子聪明,跟着姐姐已经将一年级的课程学过一遍了,现在也能看懂二年级的课本了。
小花脑子也不笨,就是有点坐不住,跟着哥哥念了两句,就想往外跑。
虎爷爷给冬树和既生每人准备了两个大杯子,可以在学校里接水喝。现在刚开学没几天,天气还热,冬树每天都要喝上三大杯水。
打水的地方在三楼,对既生来说太困难了,冬树去打水的时候便会去趟既生的教室,顺便帮他也接一杯水。
但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既生的水杯总是满的,他很少喝水。
也许既生不爱喝水?冬树想着,是有些人不爱喝水的。但不应该啊,既生原来在家的时候喝水量很正常啊。现在回家之后也大口大口地喝水,似乎要将一整天没喝的水补回来。
她有些不明白。
冬树问了既生:“怎么不喝学校的水啊?我自己去打水,给你接一杯也不麻烦。”
既生摇摇头:“在学校里不觉得渴。”
等到白浩黎的腹泻终于好了,去了学校里,他也发现既生似乎有些太过受欢迎了,他想去找既生都很难挤进围着既生的人群。
“好讨厌。”回家的路上,小吉和冬树抱怨:“我妈妈说今年要提倡雷锋精神,做好人好事,先从一年级开始试验,如果效果好,就会推广到六个年级去。”
“每周都有评选,做了最多好人好事的,每个学期末就可以得奖了。”
“这不是很好吗?”冬树问他:“哪儿讨厌了?”
“可是啊,”小吉声音很大:“老师总让同学们去帮既生,我根本挤不进去和既生说话啊!”
小吉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不满,因为自己的老朋友太过受欢迎而觉得委屈。
冬树脸上还带着笑,忽然间,她便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看向了安静的既生。难道,既生不愿意在学校喝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第20章 拒绝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一更)
晚上, 他们和虎爷爷一起吃过饭后,虎爷爷回了家里打麻将。
虎爷爷之前不住武馆,但三个孩子搬过来之后, 他觉得只有孩子住这儿不安全,所以也陪着住这里。
但他每天都有老伙伴等着打麻将,所以虎爷爷晚饭后要回家打麻将,晚上再回武馆睡觉。
这样挺麻烦的, 冬树便劝他:“我们自己住这儿就好,爷爷不用过来住了。”
“不行,我担心你们,万一有坏人呢。”
冬树看着虎爷爷,真诚地问:“要是真的有坏人,要是我都打不过, 您觉得您能打得过吗?”
冬树的拳脚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事实让人有些难过,但虎爷爷不得不承认,如果冬树打不过的人, 自己其实也没用。
现在, 虎爷爷不再每天都来武馆睡了, 打麻将晚了便住在家里,再次恢复到一个单身老头的快乐。
晚饭后, 虎爷爷就回家了。
冬树带着小花和既生将碗筷都刷干净, 然后她安排小花:“我和既生去读书,小花今天扫地吧。”
只要不读书,小花做什么都行, 立刻拿起扫帚去忙了。
小花还没上学, 但已经初步显露出一个学渣的样子来。
冬树和既生到了房间里,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打开了今天的作业。
既生的手边放了一杯水,他将水杯放在嘴边,咕咚咚便喝了大半杯下去。
冬树垂眸:“既生。”
“姐?”既生将水杯放下。
“你的同学们每次都陪你去卫生间吗?”
既生紧紧抿住了嘴,低下头,片刻后才有了回答:“……对。”他意识到姐姐已经明白了,他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和对姐姐的隐瞒感到有些羞愧:“他们都是好意,是我的问题。”
“是我,我不想总是被他们帮助,所以宁愿不喝水,不喝水就能不上卫生间。”
他努力解释:“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我不太习惯。”
既生手中紧紧握住笔,极力为老师同学们辩解,但越说,他越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老师在课堂说谢既生同学与别人不同,鼓励同学们多加帮助,同学们总是想在他去卫生间的时候帮忙,他们都是好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呢?
既生的脸有些发白了,他忽然意识到,有问题的那个是他自己,是明明残疾、明明与众不同、却总是不愿意承认的虚荣的自己。
“对不起……”既生颓然地低了头:“是我太要面子……”
冬树看着面前的孩子揭开了自己的伤疤,承认了自己虚荣又不识好歹,仿佛错的只有他自己。
在既生面前的作业本上落下了几滴泪的时候,冬树终于开了口:“你在说什么?”
她真诚地疑惑着:“既生有什么错?”
既生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姐姐。
冬树伸出手,在桌子上拉住了既生冰冷颤抖的手:“既生没有错。”
“既生少了一条腿,但既生努力了很久。他每天都锻炼,练习倒地又站起,练习爬台阶。”
“既生延误了一年入学,就是为了能和其他人一样,当个普通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们没看到既生的努力,”冬树紧紧拉住他的手,既生在姐姐的手掌中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
“他们用自己的意志覆盖了既生的努力。”
“他们是好人,也没有错。”冬树扮演着一个冷酷的人:“可他们这次有些愚蠢。”
“我们既生,感激他们的心意,但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这不是你的错。”
既生发着愣,重复着:“这不是……我的错?”
“对,不想当弱者,不是你的错。”
冬树从来都不觉得她的弟弟妹妹应该用弱者的姿态活过这一生,即使他们生来带着弱者的模样,但他们仍然可以选择走在强者的道路上。
“告诉他们,你谢谢他们,但是现在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告诉他们,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就会自己请求。”
“能做到吗?”冬树问他。
既生眼神有些僵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做不到,姐姐能帮你。需要姐姐的帮助吗?”
既生终于有了反应,在冬树掌心中的小手终于有了反握的力量:“不,我不需要姐姐的帮助。我自己可以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说清楚自己的内心,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怕,怕不接受好意就是自己的错,但现在他发现人其实并不是一定要接受善意的,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只要自己不需要,那就是可以拒绝的、多余的东西。
第二天去上课时,既生抽时间去找了班主任,冬树没有问他和班主任说了什么,但小吉说此后老师再也没在课堂上强调过既生身体的残疾了。
至于课间,既生的桌子前还是围着很多人,但既生红着脸终于开了口:“我可以自己去卫生间,我为了自己能上卫生间,努力练习了很久。”
他其实有些害怕,当众说这些话,拒绝这么多人让他有些心慌,但他的手紧紧握住,就似乎感受到姐姐的力量。
既生深吸一口气,便继续说了下去:“感谢同学们对我的帮助,但我真的不需要。”
最后,他又说:“对了,我和班主任说过了,以后扶我上卫生间不算好人好事了,不能加分了。”
这之后,既生终于得了清净。
课间,小吉也终于不用为了和既生玩而拼尽全力挤进人群了,另外还有个男孩子仍然来找既生,他们三个课间说说笑笑,一起聊天,一起去卫生间,但没有人扶既生了。
他有了真正的朋友。
既生思考过,其他同学不再来争抢着扶他去卫生间到底是因为他说了不需要,还是因为这事不加分?
但他只是想了想,便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了。
人活得太明白不是好事,他看到了善意,那这就是真相。
姐姐说得对,谁都没有错。
既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学生,他拄着拐,快乐地和聊得来的同学说话,再也不用背负不应该背负的压力。
最主要的是,他拥有了喝水和上卫生间的自由。
冬树课间去打水的时候,都会帮既生接一杯,他们姐弟的喝水量达成了一致。
学雷锋的活动在一年级实践了一个月,最后决定要在全校推广。学生做的好人好事最后会影响班级的评分和学生自己的奖状。
冬树作为班长,也接受了小沈老师的任务,登记每天的好人好事。这个任务大大增加了冬树的工作量,她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好人好事可以做。
“我捡了树叶!”
“我擦了玻璃……”
“我扶起来歪倒的椅子!”
这都是正常的好人好事,但也有些比较离谱的,比如——“我把家里买的鱼放生了。”
“我看一条小狗拴着绳子叫,就帮它解开了!”
冬树听到这里,便冷酷地将这两条划掉了:“这不是好人好事!”
这些都还好,但好人好事越来越多之后,这个活动慢慢也有了变化。
家长们知道这个和孩子最后的奖状有关系,也开始参与了进来。
刚开始有个班的孩子捡到了十块钱交给了警察叔叔,班级获得了较高的分数。没过多久,便有人捡到了二十块……
这之后,数字开始滚雪球一样变多起来,五十,一百,二百……
学雷锋之前,学校附近可没有那么多人丢钱啊。
冬树觉得这事不太对,但她又说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