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一个老皇帝—— by初云秀儿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3
秦行朝却还是平静道:“我不饮酒。”
人群中升起?一些躁动?,这个武人出?身的文人,未免太不识趣了。
萧南山见状,也并不以为忤,对着?所有?人笑了笑,拱手?作?别。
只是最后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秦行朝一眼,拱手?作?礼:“请秦大人,勿违此心。”
秦行朝也正常的回礼:“一定。”
原本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告别,然而没过多久,京中就传来了消息:萧南山死?了。
众人惊骇,以为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结果接到消息后,全都沉默了。
萧南山携家人,带着?十万贯回乡,然而沿途,没有?一个百姓愿意卖他一粒米,一块布,就算十倍市之,也不卖。
再大的相爷,也抵不过饥寒交迫,在?他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终于?有?人给他送上了吃食。
在?他惊喜地吃完后,好?奇地问向献食的百姓:“这叫什么?”
那人却冷冷地回答:“这叫油炸宵。”
萧南山怔愣许久,回去当晚,气淤血滞,呕血而亡,一命呜呼。
得到这个消息,京中所有?人,未免心下恻然,兔死?狐悲,只有?秦行朝依然很平静。
他想起?萧南山对他说的,不要落到和他一般的田地。
可他想着?宫中那位娘娘的样子,不由微笑,他怎么会落到和他一样的结局呢?
在?所有?人都因为一场棋局,将自己变成无?悲无?喜,古井无?波,泯情?绝性的执棋人时,还有?一个棋手?,会对这盘棋,露出?如此清晰的愤怒。
所以他们,怎么会有?一样的结局呢?
灯火通明下, 袭红蕊也在看着萧南山的死讯。
权力争斗,君子之争,是权贵的游戏, 百姓有的, 只是刻骨的恨罢了。
依照崇文帝原本的心意, 他是决定献祭萧南山,留下完整的萧党。
袭红蕊却恰恰相反, 她可以留下萧南山, 但萧党, 一定要大清洗一遍。
妥协, 永远不会只有一次。
她为?自己假设了无数身不由己的理由, 只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萧党的势力。
她心中知?道, 那是一具生着?烂疮的身体, 可它强大的力量,太让人着?迷了。
所以她说服自己,只是暂时?与他们?虚与委蛇, 等她得势后, 立刻把他们?清理出去。
可现在是她一生中最年轻, 最强壮的时?刻啊。
她刚开始起步, 有无数希望,有无穷动力,甚至有一个被死亡阴影胁迫着?,可以利用来做任何事的皇帝。
如果?她在拥有一具年轻、强壮、可以很快恢复的身体时?,没有割疮疗伤的勇气, 那么大概率,等她长大了变老了也不会。
所以, 不能退了。
她被那个十年为?限,遮蔽了所有感官,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十年结束的是老皇帝的生命,不是她的,她还?有更漫长的未来。
想要长成参天大树,一开始,就不能接受一颗畸形的种子。
下定决心后,袭红蕊再看着?被剔得七零八落的残余萧党,心里居然真的生出了一种用刀子,把烂疮从肉里挑出来的快感。
从此以后,这部分人,她终于可以无挂碍地收入囊中了。
亲手剃残自己的身体后,无可避免地,会让自己的对手,融入自己的血肉。
但对于林党,袭红蕊和对于萧党的态度,是不同?的。
袭红蕊当然不会因为?他们?自诩自己为?清流,就真的觉得他们?是清流。
毕竟萧南山当初也是清流,还?是被先帝流放,又被老皇帝召回来那种清流。
大家?都是人,在人性方面,都是相通的,没可能套上一层清流的名字,瞬间就无欲则刚了。
但是清流既然担了清流之名,作为?他们?行使力量的来源,那么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在行为?上向着?清流靠近。
如果?让他们?来弥合她的血肉,她可以忍受。
让她的敌人变得更强大,她也可以忍受。
知?道所有剧透的她,自然知?道,作为?男主的最强王牌,林儆远是她必须要面对的生死之敌。
可他只是她的对手,是她需要全力打败的对象,不是让她妥协选择更轻松一条路的借口。
仔细想想,如果?不接受对萧党的妥协,就斗不过?他了吗?林儆远值得她这么害怕吗?
论强大,他是真强大。
就算老皇帝不喜欢他,也不得不重用他,而他也不需要老皇帝的喜欢,因为?下一任皇帝,会喜欢他。
所以林儆远参与争储,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毕竟现在的皇帝把他当“贵妃”,并且可能会一直是贵妃,他只能赌下一任皇帝。
赌皇帝的死期,这真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而他的赌运很好,只要再熬过?四年,就可以见到胜利的曙光。
但是,他愿意赌,他的手下也愿意吗?
不管是什么群体,都有一个共同?性,那就是由尖端的一点?,向下扩散,越向下数量越庞大,与头部的联系越散。
林儆远作为?林党的尖端,只要他赌赢了,就会获得难以想象的利益,所以希望哪怕只有一线,他也愿意赌。
那些分不到多少?肉汤,却更加庞大的下层,也愿意吗?
她用褚国?公,截断林儆远的上层,用秦行朝,截断他的下层,被架在中间,明显失势后,底下那些人,还?相信他能赌赢吗?
我自鲜血淋漓,林相爷,你也是骨质疏松啊。
既然如此,我赌你在我手下熬不过?四年,等不来你的高光时?刻。
大清洗过?后,很快就迎来了资源重新分配,首先就是秦行朝。
他倒没继承萧南山多少?政治资源,但扳倒萧党的名,全被他得了。
得知?萧南山携十万贯风光回乡后,百姓对朝廷那些大官,彻底失望了。
果?然,不管嘴上怎么说,背地里都是一丘之貉。
只有秦大人在萧南山欢送大会上,奸相递来的酒,一点?都不喝,清楚明了的划清界限。
当年袭娘娘进宫的时?候,也是他力排众议,舌战群儒,支持娘娘进宫。
如今看来,真的会为?他们?着?想的,只有出身贫苦人家?的袭娘娘,和刚正不阿的秦大人啊。
他们?真的,我哭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他们?就是唯一的光!
百姓们?为?袭娘娘和秦大人怒杀贪官的事,感动得热泪盈眶,市井的话?本,开始越来越趋向于这二?人做主角。
当然了,皇上和娘娘是一体的,这俩人肯定要同?时?出现。
看着?自己戏份越来越多,形象越来越好,崇文帝也开心极了,他真是个明君啊,看,老百姓多爱他,哈哈哈!
年轻的时?候当昏君享受生活,年老的时?候当明君享受赞美,没人能了解崇文帝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惬意。
所以明君版崇文帝,再次顺应民?心,任命秦行朝为?京兆尹,作为?京畿百姓的父母官。
其实这就是正常的刷资历,秦行朝是言官当过?了,六部进过?了,书也编过?了,你别管他干了多长时?间,你就看干没干过?就完事了。
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下放到地方,积累一些政绩,锻炼一下能力。
但不管是崇文帝还?是袭红蕊,都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调他去地方的,那就直接在京都练手吧。
原来的京兆尹怎么办呢,嗯,去户部吧。
对于这个决定,所有人都很满意,就连原来的京兆尹,都乐不颠地去户部上任了。
正常情况下,当京兆尹,肯定是很好的,但问题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正常啊。
天子脚下,落片瓦都能砸死一个三品官的地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地方,作为?父母官,又要平衡百姓的关系,又要平衡上面的关系。
结果?现在,因为?那个集言司和萧党案,底下的百姓直接躁动了。
京中百姓久沐皇恩,本来就比别的地方刁,现在更不好管理了。
而上面呢,更乱,大臣们?斗大臣的,宗室斗宗室的,皇帝斗皇帝的,每一个都是要人命的漩涡,不小心沾到就得死。
这种情况下,谁想当这个烫手山芋啊,还?是去户部调剂一下心情吧。
他高高兴兴地去上任,户部人也开开心心的辞旧迎新,那个姓秦的,可算是走了!
你们?知?道一个侯官衙出来的长官,对户部人的伤害有多大吗!
每次去秦行朝那汇报的时?候,他看着?账册,就那么抬眼一瞅,汇报的人瞬间就觉得过?了一遍刀。
虽然他啥也不说吧,但一直到走出门去,汇报的人还?能感受到背后一道阴恻恻的视线,在那一直盯着?。
现在那个瘟神,终于走了,户部的所有人都想放鞭炮庆祝。
不过?皇上现在不仅调他为?京兆尹,还?任命他入内事厅参议,没准哪一天,他就会以宰相的身份回来……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侯官衙的人,问鼎宰相这种离奇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秦行朝的调任,大家?还?是非常喜闻乐见的。
老国?公的惊喜,就有点?大了。
虽然当宰相,是每个当官的梦想,但像他这种有着?祖辈恩荫,世代荣耀的国?公爷,安安稳稳地保住一大家?子就好了,实在没必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出头鸟。
但他和崇文帝相交这么多年,崇文帝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了,相位都砸他头上了,他当然也得接着?。
宴会上,褚国?公看着?右相那边,简直惆怅
右相那边的人看着?新相爷,也陷入了沉默。
没办法,论能力,白国?公肯定拍马都赶不上萧南山。
但论身份,萧南山就算当了一辈子权相,也比不上白国?公。
褚国?公府世代勋贵,家?里供着?太祖给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和他们?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在他们?苦哈哈的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鱼跃龙门的时?候,人家?的祖先陪着?太祖创业,直接获得了终身饭票。
当然,历朝历代,这种功勋卓越的开国?功臣,一般会死得很惨。
但齐太祖是一个宽悯之人,所以只是收缴了兵权,人全高官厚禄的养着?。
既然太祖都没动,那后世皇帝就更不能动了,要不然不成了打太祖脸了吗。
这样的门楣,哪怕是后世子孙皆不肖,家?族没落,抬出祖宗和丹书铁券什么的,皇帝都得给面子,更何况褚国?公府,并不是那种没落门阀。
原本白国?公这样的出身,只要皇帝没脑抽,就不会让他当宰相,毕竟让勋贵掌握相权,皇帝是有多想不开啊。
万万没想到,赶上了这么一个特殊时?期。
崇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不想让林相上去,所以他要找一个过?渡相,过?渡到他心爱的秦行朝上位后。
萧党已经?被打废了,不管崇文帝立哪个靶子,他们?那边,都有把握把他打下去,但褚国?公就不一样了。
褚国?公代表了一股全新的力量,那就是勋贵阶层的力量。
勋贵阶层,作为?被大齐历代皇室豢养的吉祥物,不愁吃不愁喝,看起来软绵绵的,一般没什么攻击力。
但历代积累的底蕴,哪有那么简单,别的不说,萧南山会因为?皇帝换届,顷刻间完蛋,国?公府可不会。
这样的世代勋贵,除了皇权,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身处这样的位置,白国?公如果?没有脑抽,肯定不可能真正掺和到党争里面去。
但问题就出在这,他不动你,你也不能主动去动他。
顶着?皇帝的压力,撕掉萧南山,还?能有实际的好处。
撕掉褚国?公这个万事不管的吉祥物,除了能得罪勋贵们?,还?能得到什么呢。
褚国?公受意于皇帝,肯定不可能主动让贤,而搞掉他,付出的代价又太大。
如此一来,除了皇帝换届,林相的上升之路,彻底绝了。
当然,林相当右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只是没有变化而已。
萧党倒台后,他们?获得的实际好处,肯定远胜于从前。
但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上首。
如今崇文帝把袭红蕊带到前朝场合,已经?不怎么找借口了,所以现在宫中唯一位尊的袭贵妃,非常自然地出现在了宴席上。
袭红蕊举杯,笑吟吟地看着?褚国?公:“听说老国?公最近喜得贵子,真的好福气啊。”
褚国?公听到这,嘴都笑咧了,连忙站起来还?礼:“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托陛下娘娘洪福庇佑。”
听到这,崇文帝都想翻白眼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老家?伙怎么这么能生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大喜事,崇文帝就拉住袭红蕊的手,一起乐呵呵地赏下去许多东西。
赏完他后,袭红蕊又将酒杯递向秦行朝的方向:“秦大人,此次查获萧党大案,你当居首功,本宫敬你一杯。”
秦行朝起身,对着?她还?礼,但还?是道:“谢娘娘美意,微臣不饮酒。”
袭红蕊似乎愣了一下:“我的酒也不喝吗?”
秦行朝对她拱手作揖,还?是坚定道:“谢娘娘美意,微臣实不饮酒。”
听到这,崇文帝也来了兴趣,端起酒杯:“那朕敬你呢,你喝不喝?”
秦行朝同?样对着?他拱手,认真道:“陛下,君为?臣纲,君王所赠,微臣自不敢辞。”
“但陛下让臣饮下这杯,并无实际意义,只为?相戏尔。”
“以君戏臣,可贤明乎?”
崇文帝陷入沉默,许久拍了一下脑门,长叹道:“唉,又被爱卿上了一课,若非爱卿,朕险些犯了大错,秦爱卿真是耿正直言之人,朕要自罚一杯。”
袭红蕊立刻在一旁道:“皇上您罚,臣妾也要罚。”
崇文帝乐呵呵地看向她:“都罚,都罚,咱俩一起罚。”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美滋滋地喝了一杯“碰杯酒”。
底下众人:……
敢问,你们?在玩什么play呢?
这一副夫妻和顺, 君明臣贤的把戏,没?得让人恶心。
但人家贤得这么标准,除了翻白眼, 还能干什么呢?
在座的各位, 一向知道崇文帝和秦行朝什么尿性的大臣们, 胃部泛起阵阵不适,但也只能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袭红蕊和自家老头恶心完所有人后, 又?笑吟吟地继续敬酒, 这次敬的, 是林儆远。
在相府时, 袭红蕊常常觉得, 林相爷是一种界外生物。
平时基本?看不见,只在关键时刻砸下来, 一砸下来, 不管多么闹闹腾腾,哭哭啼啼的乱局,都立刻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 他会像一个神一样?, 轻描淡写地宣布决定, 没?有人可以违抗, 不管是林瑶母女,还是她和小姐,都要咬牙听训。
而就算输赢由?他评判,也没?人敢怨恨他,只能怨恨对方卑鄙无耻, 或者怨恨自己技不如人。
那时候的林相爷,身形多么高大啊, 袭红蕊天不怕地不怕,却光看见他一个衣角,都要瞬间屏住呼吸。
可当袭红蕊坐在如今这个位置,再去看这位林大相爷,她突然觉得,这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两只眼睛一张口,辱他他也得忍,杀他他也会死。
记忆中的那张严肃古板,凛然不可侵犯的脸,逐渐换成现在这个样?子。
袭红蕊看着看着,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林相爷,最?近身形是不是有些消瘦了,是每天忙于国事?,没?时间吃饭吗?”
“这可不行啊,国事?虽重,也要记得保重身体?,不然皇上和妾身,心里?过?意不去。”
林儆远抬头看向袭红蕊,思忖着她这话的用意,起身抬手,无可挑剔道:“谢皇上娘娘关心,为朝廷尽力是臣的本?分,微臣不惜此身。”
袭红蕊其实只是念及昔日之情?,简单关心一下他的身体?,谁想到他反应那么大,真是的。
既然如此,她就直接开始了。
笑吟吟看向下首:“林相果然是朝臣楷模,国之重臣,为国为民啊,既然如此,本?宫现在就有些国事?相商,不知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儆远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但很显然,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不能拒绝,只能看向袭红蕊:“娘娘请讲。”
袭红蕊便收敛表情?,严肃正经道:“经由?萧党一事?,皇上和妾身发现,贪官污吏,拉帮结派,上遮圣目,下欺平民,实为天下之大害。”
“祸国乱民者,莫过?于朋党之流,此害不除,国不安稳。”
“然吏部诸人,实在是怠忽职守,让人大失所望!”
“萧党在眼皮子底下互相勾连,推举亲友,排除异己,埋没?良才,肩负考核百官的吏部,如何不知!”
萧南山之所以能在朝中盘踞这么久,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掌权时,几乎完全掌握了礼、吏、户三大部,牢牢钳制住了百官命脉。
而他倒台后,这三部也是被?清洗的最?惨的,最?后只有户部因为有秦行朝这个大神,反而保住了最?多。
因此虽然秦行朝走?时众人集体?放鞭炮庆祝,但心里?也知道,没?他根本?不行。
原以为尘埃落定,彻底挺过?来了,这场宴就是彻底辞旧迎新,杯酒泯恩仇的熄战。
万万没?想到,袭红蕊居然在宴席突然发难,整个吏部的人都要瘫了,难道还没?完?
完当然是完了,但吓还是得吓的。
袭红蕊冷冷地扫了吏部那边一眼:“诸位大人不用那么紧张,要是你们也有事?,早就和菜市口的脑袋,滚做一堆了,不是你们的罪,你们自然也沾不上。”
“但这做人,就不能记吃不记打,萧党的下场,诸位需铭记在心!”
“然而本?宫也知道,在朝为官者,多有不得已处,官大一级压死人,纵己不愿,长官胁迫,也不得不依从?,入奸党之流。”
“身不由?己,如之奈何,皇上仁慈,网开一面?,从?今以后,过?往种种,烟消云散,既往不咎。”
“只盼诸位,从?此行正路,沐圣德,以国家社稷,天下苍生,黎明百姓为重。”
听到这句既往不咎,萧党残余一颗时时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地,感激涕零地看着袭红蕊。
袭红蕊便继续侃侃而谈:“往事?不可不鉴,吏部主理百官任免调用,考核升迁,不可不正,所以皇上下决心清理吏治,整顿吏部,使天下再无结党之流,冤屈之才。”
“皇上有意,于各州府设集言司,除收集民意以外,还要单设一部,收百官之匿信。”
“凡上司胁迫,敢怒不敢言者,皆可投入黑箱,天不能见,地不能知,阴入天子之耳,上下通达,使鬼祟妖邪者再无法为恶。”
“集言司作为专门察言的机构,每年依照当地的舆情?,对当地官员做评勘,集言司的评勘,将作为吏部迁吏的重要标准。”
“心中无民者,不是好?官,想想罪相萧南山的下场,希望在座诸位不要落到他那般田地,为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这就是我想说?的所有,妾身见识鄙薄,不知林相觉得,此法可行否?”
林儆远:……
沉默一会,缓缓开口:“娘娘本?意是好?的,但此法推行下去后,以下克上,以民克官,百姓不再信任官府,长官无法信任下属,众人互相猜忌,胆战心惊,亲善之心荡然无存,整日惶惶,举世之敌,如何全心全意为朝廷尽力呢?”
袭红蕊立刻大笑:“林相何以站在心怀鬼祟者的角度想问题,整日惶惶的是谁呢?”
“自然是欺压下官,鱼肉乡里?,无君无父,天怒人怨之人。”
“这样?的人,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不应该吗?”
“读书人读书,为的是什么?”
“不是金银粪土,沽名钓誉,结党营私,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持此心者,昂首行于天地间,坦坦荡荡,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岂畏区区人言?”
话音一落,全场俱寂,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一些很惊人的话……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崇文帝已经拍案叫绝:“好?啊!好?啊!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读书人却当效此志!”
“使此言天下传之,以后不管是居于庙堂,还是居于乡野,都不忘此心,坦坦荡荡做个忠臣、贤臣、良臣、纯臣。”
“勿效萧氏,勾连党羽,以营己私,欺压良民,使天下百姓皆欲噬其骨。”
众臣:……
不是哥,你前半辈子干的事?,你都忘了吗,萧南山怎么回事?,你心里?没?点数吗,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但皇帝突然间就这么义正辞严,慷慨激昂了,底下大臣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是反对袭红蕊,也不能反对这么伟光正的论调啊……
刚被?“既往不咎”赦免的萧党残余,听到这毫不犹豫地开始歌功颂德,高呼圣明,用尽一切溢美之辞,把皇上娘娘和这个英明的决策,夸了又?夸。
那一口一个“为国为民”,把右相那边都干沉默了,到底谁是清流来着?
崇文帝一直被?清流那边,用“为国为民”的口号规训,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用同样?的话术,把巴掌甩回去。
看着底下和吃了颗苍蝇一样?的清流们,崇文帝快笑死了,让你们天天“为为为”的,现在给朕为去吧!
兴高采烈地再次和自家贵妃互相碰杯,互相吹嘘后,一齐笑吟吟地看着下面?。
袭红蕊坐在座首,皇帝身旁,没?有丝毫挂碍的和林儆远直接对视。
你既使清流之名,就应该知道,你为臣,我为君,我为你纲。
清流是规则下的产物,而我是制定规则的人。
对付你不用巧计,只用正面?破敌!
皇帝下令加开恩科,开心的自然是天下待考考生。
因为今年乡试和会试压缩在一年,赶得很急,所以不管是备考哪个的,都很紧张,天下第一楼又?爆满了。
经过?崇文帝微服私访一事?,天下第一楼彻底成了文人的交流中心,消息四通八达。
而因为一张纸的出现,所有人都沸腾了。
继技官衙的报纸之后,朝廷又?发行了一个“政言报”,用来宣扬皇帝的英明。
用袭红蕊的话说?,您干好?事?怎么能藏着掖着,不让百姓知道呢,这不就给了有心人败坏您名誉的余地了吗?
崇文帝一想,言之有理,于是又?发行了一款报纸,给自己歌功颂德。
第一份报纸,当然是把宴席上的情?形记录下来了。
这些还未入仕的读书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金银粪土”,所以当看到袭红蕊那振聋发聩的四句,当即就被?点燃了,立刻拍案叫绝,说?得好?!说?得好?啊!
一时间,宫中的袭娘娘,凭借气吞山河的格局,彻底征服了那群读书人,每个人都把这四句话当座右铭,表示要一生贯彻此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袭红蕊也不知道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是假,但假的口号喊多了,就容易把真的引过?来。
右相一脉的所有人,集体?沉默了,哪怕是萧南山在的时候,他们也没?遇到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沉默一会,众人开始积极地想起了策略。
有人开口:“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前朝诸事?,哪容一个女人指手画脚,如今陛下竟然将奏折也移到袭贵妃宫里?批了,牝鸡司晨,实非正道,我们可以联合上书向皇上进谏。”
又?有人言:“皇上娘娘说?清理吏治,却又?重用外戚,此言行相悖也,如果他们想整顿吏治,就应该废止袭家的尊荣,如果舍不得,那所言就完全站不住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议论得火热,却在这时,一人突然拍案而起。
人群一愣,齐齐看向声源,只见被?戏称为“朝天炮”的鸿胪寺判寺事?朱尔赤,对着众人怒目相视:“我只问诸君一句,皇上下令整顿吏治,此举有何不可!”
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明着跳出来反对,林儆远的学生季真立刻道:“谁不知道宫中那个女人,为民做事?是假,为己邀名却是真,她剑指我等之心,昭然若揭,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朱尔赤却冷笑出声:“我等是谁,是为家国奉身之臣,还是你林儆远的私器!”
“反对萧党是为民请命,反对为民请命者又?是为谁?”
“你们言称袭家是外戚干政,可你林儆远送妹入宫,二女嫁两王,就不是外戚了吗!”
“我等当初效死以报,是为了铲除奸相,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而今观之,萧贼贪权,你林贼贪名,一丘之貉,还不如一个女人!”
林儆远身边的嫡系听此大怒:“匹夫!恩相与你有知遇之恩,怎敢为此忘恩负义之言!”
朱尔赤仰天大笑,双眼怒睁地看着他们:“好?啊,好?啊,开始威胁我了是吧,你们果然是把萧贼的伎俩学了个十成十!”
“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与谋,不用你们说?,朱某回去就上表请辞!”
“从?此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百年之后,我看你们是否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满屋的人,一下子被?晾在原地。
朱尔赤的朋友卞素看了看四周,慢慢地站出来,对着众人拱手:“诸君息怒,朱兄的脾气就是这样?,发起怒来言行无忌,他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在下现在就去劝劝他。”
说?罢对着众人拱手,也立刻跟着出去。
“且慢。”
林儆远叫住了他,卞素闻言立时止步,回身聆听教?诲。
林儆远上前一步,叹口气:“季真鲁莽,实在曲解我意,请卞兄为我言之。”
“今召诸位前来,其实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阻止陛下之策,而是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那位名利双收的秦大人,曾阴害我等,并不像表面?那样?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