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一个老皇帝—— by初云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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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帝一茶杯砸他旁边,怒骂道:“胡说个什么!”
德仁作势躲了一下,嘴上告饶,脸上却还是笑意:“行行行,是奴婢多嘴,那您瞅着,要怎么安排红娘娘啊?”
崇文帝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毕竟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说得不到的。
“今日之事,无论是宫里宫外,一个字都不能说,要是坏了孤的事,孤要你们脑袋!”
德仁连忙诚惶诚恐地应道:“是,主子,一切交给奴婢!”
崇文帝满意点头,靠在靠枕上假寐。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可这么闹着闹着,竟没觉出累来,简直就像一个重新年轻起来的半大小伙子。
想到这,崇文帝忍不住会心一笑,在气恼之余,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等回去把车上的东西给各宫娘娘分分,这些天朕就不过去了,真是的,被那小丫头忽悠着,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是~”
德仁谄笑着应诺,然后就闭紧了嘴巴,给崇文帝一个安静的环境,尽情回味。
然而在安静的间隙,他那张低垂下去的大脸,也忍不住露出和崇文帝同样的陶醉表情。
一顶小轿幽幽落地,当先有个小太监趴在地上,当人肉垫子,另几个七手八脚地掀开帘,将白丝帕放到手臂上,谄媚道:“干爹~到了~”
德仁睁开眼睛,看了搭着干净丝帕的小太监一眼,将手放上去,踩着底下的人下轿。
几个人前呼后拥地搀扶着德仁进屋,门后走出来一串年轻貌美的女子,齐齐福身,软着嗓音叫道:“老爷~”
“嗯……”德仁懒洋洋地应下,被她们接进门。
一群婢女帮他宽衣的宽衣,净手的净手,上茶的上茶,最后还有一个身姿飘摇的使婢,端着洗脚水进来,恭顺地跪下身子,伸出纤白的手指,将他的脚放入盆中,轻轻按摩。
德仁品过香茶,垂下眼眸,伸出手,捏住女子的下巴。
女子容色极美,弱柳扶风,抬眼时,却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
德仁的大手,色眯眯抚过女子白皙的脸庞,女子脸颊飞红,露出几分害羞的神色,偏头怯怯道:“老爷,您今天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好多贵人来找您,瑞王世子承念您的恩情,又送来几张地契,奴婢不知怎么处置好,您说该怎么办呢?”
闻听此话,德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的眼睛自来就小,耷拉在一起,连一点眼光都露不出。
看似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但一眼望过去,只让人不寒而栗,那女子一见,立时收住话头,抬眼望去,满是惊恐。
德仁抚摸着她的眼角,不轻不重道:“你怕咱家?”
女子连忙摇头,目光惊慌道:“奴婢不敢!”
“呵呵~”
德仁尖细地笑了一声,厚实的脸堆在一起:“怕就对了!”
女子:……
德仁挑着修好的指甲,戳在她的脸上,阴冷道:“你进了咱家的府上,就是咱家的人,若是再想着前主子,把心放别人那,咱家就让你做不成人~”
女子的眼里盈满泪花,却连哭也不敢哭,只能努力摇头:“女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心里只有老爷!”
“哼~”
德仁这才将她扫到一边,任她在地上哭泣。
重新端起茶碗,冷笑道:“瑞王世子是哪个,任他是龙子龙孙,也要闻老爷我的脚底,几张田铺地契,真个像打发叫花子,以后我的府上,不许人提。”
德仁身边新得宠的几个,都是瑞王世子送的,听到这,都战战兢兢下跪:“奴婢明白!”
“起来吧~”
德仁慢悠悠开口,放下茶盏,招呼旁边的美婢:“给爷捏捏肩~”
“是!”
婢女连忙起身,伸出纤细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德仁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享受着此刻的安逸。
某一刻,厚实的眼皮一点点睁开,落在婢女白嫩的手指上。
突然间,一把抓在手中,像是猪拱食一样,对着婢女白皙的手腕使劲嗅起来。
被突然抓住的女子克制不住浑身颤抖,但还是尽力搂住他,一声一声地叫着:“爷~”
德仁嗅了半天,也找不到想要的味道,不禁有些兴致缺缺。
撒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用尽全力吸了一口,顿时觉得魂都要飞出去了。
将帕子攒成一团,捂在胸口,陶醉地回想着那在夜雾里翩跹的少女。
怎么会那么香呢~
回头看了一眼满眼痴笑的德仁,袭红蕊就知道事成了。
这天底下,主子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他身边的人,还不是想糊弄就糊弄。
高坐殿上的是阎王,真正难缠的却是小鬼,只要这做鬼的心里不干净,就算是一只油滑的老鬼,又怕什么呢?
袭红蕊踩着摇曳的步伐,提着裙摆上楼,店里的伙计原要打烊了,见是她,连忙迎进门内,低头哈腰道:“红姑娘,今晚是要留在店里吗?”
袭红蕊满面不悦地打了一下扇:“嗯,给我单收拾出一个屋子来。”
伙计连忙谄笑着应诺,忙里忙外地忙乎起来。
袭红蕊敲了一下有些硬的床板,又翻了一下明显不新的褥子,提起扇子掩鼻。
她不是一个没吃过苦的,可是尝过甜后,谁又耐烦翻过头去吃苦呢?
罢罢罢,这样的日子,也只此一夜了。
虽然硬床板睡着不舒服,但这一天着实有点累了,倒头便歇下了。
清早醒来,眼皮子好像黏在一起一样。
袭红蕊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滚下床,照起了镜子,看到镜子中的人影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昨天她虽然哭得厉害,但很注意,刻意不让眼泪往眼眶里存,以至于今天早上醒来虽然有点肿,但一点不影响好看,甚至眼尾沾些红,感觉更好看了呢~
袭红蕊满意地从镜子前起身,门外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袭红蕊抬起扇子敲敲隔壁:“给我打盆洗脸水来。”
“好嘞~”立刻有人应声。
不多时,便有人争着抢着给她递过来洗漱用具,挤着眼睛想看她一眼。
袭红蕊已经穿戴整齐,换下了昨天的红裙绿衫,改成一条大红窄袖短衣,外束青绿襦裙,较之昨日飘飘欲仙的纱衣,不知干练了多少倍。
麻利地踩着红绣鞋出门,冷着脸将伙计手里的东西接过,转头向屋子里走去:“我桌子上头放了几个大子,你们给我买份饭来。”
赶来的小伙计们看着她垂在鲜红发带上,晃来晃去的两枚铜钱,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涎笑道:“哪里用姑娘您的啊,您赏个笑脸,我们不就自己去了吗!”
“就是就是~”
袭红蕊把脸一扭,睇了他一眼,冷笑道:“滚你妈的!快给姑奶奶麻溜的去,再废话,小心姑奶奶撕了你!”
小伙计们被她劈头一骂,讪讪退下,拿着钱往外走。
回头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忍不住啐一口,真当自己是个天仙了!
性子这么坏,就是长成仙女样,也没男人稀得要!
袭红蕊等他们走后,狠狠翻一个大白眼,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攀持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
就着香胰子洗了一把手脸,又对着镜子扎起了头发,看着一朵朵小红花上头,袭红蕊冷冷地笑了一下。
等她攀上高枝,就再也不回这种地了,哼哼~
因那抡圆了的一巴掌,裴三来回翻滚了一夜,及至第二天还没消气。
天甫一亮,便怒气冲冲地往玲珑阁赶,那丫头原是相府的家生奴婢,被他赶出门后,根本没地去,自然只会在玲珑阁。
裴母撵出门招呼他:“你不吃饭了啊!”
“不吃了!”
“那你把凝梦姑娘带上啊!”
裴三这才停住了脚步,理智逐渐回归。
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凝梦,人淡如菊,温婉贤淑。
一颗心,突然有了些计较。
等到了玲珑阁下,裴三从车中牵出凝梦,大摇大摆地下来。
紧挨着凝梦进门,抬头去找袭红蕊,眼中全是得意,你以为我没了你不行是吧!
结果这一看,好险没被气死。
袭红蕊身边,正聚了一群献殷勤的人,打扇的打扇,递帕的递帕,袭红蕊本人则托着一大碗羊肉馄饨,哈着气小口吃着。
馄饨皮薄馅大,一口一包汤,看着美极了。
想着自己为了来看袭红蕊的反应,连早饭都没吃,裴三的怒火顿时和空掉的肚子,一起烧起来。
失去理智地转头看向凝梦,大声道:“凝梦姑娘,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外面吃些好的。”
袭红蕊这才注意到他,等看到下面的凝梦,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裴三心里这才好受起来,拉着凝梦转头就走,凝梦回头,对着她似笑非笑,袭红蕊顿时更炸了。
其他人看见凝梦也有点吃惊,不过回头看向袭红蕊,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故意道:“哎呀,新来的那个姑娘是谁啊,可真好看啊~”
“我怎么瞅着比红姑娘还好看呢~”
“嘘,说什么呢,红姑娘,你不生气吧~”
众人这才好像说错话了一样,“害怕”地看向袭红蕊,转悠着眼睛偷觑她的神色。
袭红蕊果然炸了,端起碗,从他们手中夺过帕子,转身跑进屋内。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窃笑,果然,女人嫉妒心都重,看着有新人进来,觉得受威胁了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傲,他们就等着她巴结过来~
袭红蕊怒气冲冲地走进屋,等关上门后,顿时什么表情都消失了。
跷起二郎腿,继续慢条斯理地小口吃起了馄饨。
男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啊,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也敢在姑奶奶面前耍大刀,还洋洋得意自己手段高明,她看不出来。
与那些蠢货相比,凝梦那小贱蹄子可是聪明太多了,难怪她前世着了她的道。
可是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她比她,就是少张脸啊。
这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甭管嘴上怎么口花花,临到头了,还不是只看女人一张脸?
至于那些下三滥的贱胚子,一边馋她这张脸,一边又想方设法打压她,把她拉到泥地里,好像就能够得上了。
呵呵,做梦,就算她眼睛变瞎了,脑子也不会变傻!
低下头,伸出勺子舀进嘴里一个馄饨。
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看那群傻叉要怎么表演。
袭红蕊站在旁边,看着被一群人围着献殷勤的凝梦,手帕几乎绞烂。
抬头叫了一声:“阿四!给我倒杯茶!”
叫阿四的伙计回头一见是她,立时骨碌着眼睛道:“哎呀,你自己不会倒吗,没看我们和凝梦姑娘忙着呢吗,你没事别添乱!”
其他伙计跟着一起露出窃笑,偷偷看她反应。
袭红蕊气得直跳脚,转而怒气冲冲地看向裴三,裴三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只觉心中非常痛快,转头继续和凝梦说话,丝毫不搭理她。
正在袭红蕊快要气哭时,两个老熟人进来,改变了场面,正是秦雁兰母女。
秦家母女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地冲着袭红蕊走过来,凝梦一看她们身上的穿戴,眼皮一抬,抢先过来,满面笑意道:“两位夫人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秦母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不用你,我们和红姑娘说就行了。”
说完拉着袭红蕊的手,说说笑笑地寒暄起来。
袭红蕊眼前一亮,顿时又抖起来,得意地翘起下巴,睨了他们一眼。
其他人正开心将她排挤的很成功,见她又抖了起来,不由都产生了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心里非常不舒服。
同样被打脸的凝梦,眼神也暗了一瞬。
然而当她看到其他同样愤愤不平的人后,眼底又闪过一抹算计。
袭红蕊拉着秦家母女上楼,一上楼就忍不住掩着脸哭起来。
秦母一见,立时关心地搂住她:“这是怎么了?”
那天打肿脸充胖子,花了十多贯后,饭桌上,秦家母女看着默默无声的秦行朝,都没敢说话。
就在她们以为以后要被禁止去玲珑阁后,秦行朝淡淡道:“小妹,你以后多陪娘去玲珑阁转转,和里面的红姑娘说说话。”
秦家母女:……
这应该是在说反话吧?
不过当秦行朝从地里挖出自己的小金库,把私房钱全交给她们的时候,秦家母女才意识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秦母无比关心地搂住袭红蕊,拍着她的脊背。
她也不是傻子,秦大牛这么反常,肯定有事,这个姑娘一定不简单!
于是秦家母女面对伤心的袭红蕊,无比贴心的安慰着,那样子,简直心疼的快把肝掏出来了。
袭红蕊低声啜泣着,为了逼真,甚至还挤出了几丝眼泪。
这秦行朝,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太上道了!
既然有人给杆了,袭红蕊就礼貌性地顺着爬了,委委屈屈地擦干眼泪,故作坚强地收拾心情,说没事,然后给秦家母女推销起来。
秦家母女顿时依着袭红蕊的介绍,又买了许多。
聊了许久,秦家母女才满面笑意地出来,袭红蕊昂着下巴,将手中五两碎银子拍到柜台上:“入账!”
其他人见她这么嘚瑟,心里都不舒服起来,可是看着桌上的银子,又说不出什么。
只有凝梦淡定地上前:“红姑娘,大家都是帮主子做事的,理当互相帮持,你何必把客人都自己霸着不放呢?”
袭红蕊一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凝梦却很平静:“我知道你是想在主子面前表现,可你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待不在铺子里一辈子,他们却是要一直留在这里的,哪个顾客来了,你便都只叫她们找你,等以后你走了,这些人该怎么过活呢?”
其他人一听,悚然一惊。
是啊,袭红蕊每天在阁上,什么也不干,只陪那些客人闲聊说笑,累活都是他们干的,露脸的却是她!
以后那些客人来,也只说找她的,她在主子面前是卖好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想明白这个后,顿时抱怨起来:“就是,红姑娘,可是显着您了,您在这掐尖,倒是把我们的脸,都踩地上喽!”
袭红蕊瞪大眼睛,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说什么!”
其他人却站在凝梦身后,哂笑了几声,一起神色不善地看着她。
袭红蕊抖着手指指向裴三:“你怎么说!”
裴三看着气得发抖的袭红蕊,只觉心怀大畅,这个眼睛长到头顶的小丫头,终于吃瘪了。
于是勾起一丝笑意:“我说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别人看的可清楚着呢,与其问别人,不如问问自己。”
袭红蕊后退几步,似乎呼吸都困难了,眼眶一点点被眼泪打湿,狠狠跺了一下脚。
“那我还不管了呢!我看没有我,你们这群三脚鸡,能弄出什么名堂!”
说罢扭脸跑出阁外。
其他人见这以往神气异常的小丫头吃瘪,顿觉扬眉吐气,簇拥到凝梦身边来,把她当主心骨一样,将阁里的事务说给她听。
裴三看着跑出去的袭红蕊上前了几步,然而还是停下了。
这个小丫头最近的傲劲未免太大了,是该压压她的气焰了。
袭红蕊蹲在玲珑阁对面的大柳树下一整天,其间谁也没来看过她。
直到太阳即将落山,裴三才给凝梦撑着伞出来,叫阿四的小伙计往她那瞥了一眼,高声道:“哎呀,凝梦姑娘,你可真厉害啊,今天一天,卖出去的可是比平时多多了呢!”
一旁的袭红蕊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而裴三亲手将凝梦扶上马车后,才赶着车过来,路过她时,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走不走?”
袭红蕊仰起脸,咬牙切齿道:“不!”
裴三抬起下巴,冷笑一声:“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说罢挥动鞭子,扬长而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门里的伙计,倚着门,看笑话似地看着她。
虽然以他们的地位,做不到像裴三和凝梦一样硬气,但眼中的嘲讽,也像一根根刺一样扎来,好像在说——
一会,不会来求我们吧~
袭红蕊看着一个个离她远去的人,终于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就那么一直抱着胳膊蹲在原地。
店里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没劲了,纷纷转身,三个凌乱的脚步,匆匆而来。
袭红蕊埋在胳膊底下的脸,终于咧出一个遮也遮不住的笑。
可算来了,知道她在这外面蹲一天有多遭罪吗,就算是在树荫底下,也很热好不好!
呵呵,笑吧,笑吧。
过了今天,这个鬼地方,她可就再也不回了!
袭红蕊酝酿了一下情绪,逼出些眼泪,泪眼朦胧地抬头。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来的根本就不是那仨人……
宋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前来,看着地上的袭红蕊,露出惊喜的神色。
然而很快就注意到了她雾气朦胧的眼睛,不由一愣,焦急地上前扶起她:“红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袭红蕊蹲在原地,看着她微微发愣,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来的居然是她。
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撑着大柳树想要站起来:“怎么是你?”
见到袭红蕊本人后,宋寡妇的心瞬间放下了,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和她一起拍着裙子上的土。
一边拍一边说着:“前些天不和姑娘说租舍子吗,昨个终于弄好了,就想给姑娘报个喜,结果到您那,没见到姑娘人,倒是看到了一些陌生人,我没敢上去,就想着今天再去一趟,见姑娘您本人。”
“今天去的时候,刚好碰上裴郎君回来,我以为车上的是您,就去打招呼,结果不是,裴郎君看我的脸色还挺不好的,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寻思着你们不是吵架闹气了。”
“这大晚上的,外面不太平,您一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我害怕出事,就找来了,没想到还真给我找到了。”
“我说姑娘,两口子过日子,上嘴唇没有不碰下嘴唇的,我不知道您和裴郎君值为什么闹气,但不是这么个闹法,该忍的时候,您就忍一下,反正也不会掉块肉,这一个家里,毕竟老爷们才是天,您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能拧过大腿,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着点……”
袭红蕊最不耐烦听这个,撑着她手臂站起来:“你个蠢笨的田家妇知道些什么,还敢教我!”
宋寡妇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但红姑娘聪明是聪明,真论起过日子,却未必如她,性子这么烈,将来肯定得吃婆家的气,这么耐不住,不知得遭多少罪呢。
可聪明人最怕的一点,就是心里有主意不听劝,宋寡妇一看袭红蕊忿忿不平的脸,就知道凭自己,断然是劝不住的,只能又叹一口气,问起了别的:“吃饭了吗?饿了吗?”
袭红蕊没好气地推开她,自己站起来:“不饿!”
然而为了演的够像,够可怜,袭红蕊当然不会半道去吃饭。
这一天来,除了早上那碗馄饨,竟是水米未进,有心气撑着的时候,半点不觉饿,没了那股子劲,顷刻间肚子咕咕叫起来。
袭红蕊:……
宋寡妇:……
“红姑娘要是不嫌弃,还是先去我家落落脚吧,我给您整口热乎饭。”
袭红蕊抿起唇,看了她半天,最终还是没精打采,无所谓道:“那走吧……”
宋寡妇租的,是一个廉租舍,带个巴掌大的小院,屋里只容一个锅台和土炕,周围一排排都是城里做工的,偶尔有赶考的举子,拖家带口地住在这里。
为了招待袭红蕊,宋寡妇特意买了一小袋面粉和一条猪肉,让袭红蕊先在院子里坐着,一会给她捞碗面条。
大毛小丫听着娘亲的吩咐,颠颠地跑过去支好桌子,然后给袭红蕊放了一个小马扎。
弄完后,自己却跑进屋里,扒起了锅台。
宋寡妇将面和好后,放在一边醒着,伸手拎过那条挺好的五花肉,按在菜板上,切成带肥带瘦的细细丁子。
大毛小丫见机抱起柴火,烧起锅来,等锅热了,宋寡妇拿猪油润润锅,取一小撮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花椒,煸出辛味,等味出了,立时下肉丁,细细煸炒起来。
滋啦啦的油香味,顺着门口飘到院子,不说大毛小丫,袭红蕊都咽起口水来。
等烧好卤子,又烧了一锅滚烫的热水,宋寡妇端起面板,拿小刀刷刷往锅里削面,不一会,就滚开了。
摘下墙上的笊篱捞出面条,在旁边盛着凉水的盆里一过,扣进碗里,浇上油香四溢的卤子。
一碗不凉不热,夏天里正宜吃的肉丁打卤面,就好了。
宋寡妇洗好筷子,抹好桌子,将大碗面条放到袭红蕊面前,殷切地擦擦手:“红姑娘,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袭红蕊:……
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好歹是相府千金的贴身丫鬟,就是厨房的婆子想要巴结她,也不会拿这么寒酸的猪肉面。
但是闻着面条湿润的香气,眼里不知不觉,就掉下两滴泪。
她明明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可不知是不是最近打开了泪闸,以至于眼睛不好使了。
宋寡妇心糙没注意,袭红蕊就自顾自把眼泪眨掉,伸出筷子扒了一口面,含糊道:“你这一碗面的恩情,我迟早会还的。”
宋寡妇搓了搓衣角,忍不住笑起来:“姑娘可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们娘仨能在大梁城落脚,都亏了姑娘您,您救了我们的命啊,这样的恩情,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是要报答的,何况只是一碗面呢!”
袭红蕊哼了一声。
这样的人家,就是做牛做马,又能报答几分呢?
她才不指望这个。
市井工人住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群的马车辘辘声,这才是她值得的依靠。
于是眼睛一软,滚下泪来。
宋寡妇一惊,低下头就要去看:“红姑娘,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伸出手,就有三个人冲进院子,打断了她:“红姑娘,你怎么了?”
袭红蕊转头,看向被德仁和秦行朝搀进来的崇文帝,嘴角一撇,趴在腿上大哭起来。
崇文帝看着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的袭红蕊,眼尾红彤彤,湿漉漉的,鬓发因为一天的狼狈微微散乱,脸颊上还抹了点灰,却带哭不哭的。
一见他,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当即仰着脸放声哭起来,活像是被欺负了找不到主人的小兔子,等主人回来,就放肆告状,崇文帝的心都要碎了。
快步走过去,弯下腰看着她:“这又是受什么委屈了?”
“嗯嗯嗯~”
袭红蕊哼唧着转头不理他,崇文帝也不恼,又迈着小碎步跑到她另一面,耐心地低下头去,捋顺着她的脊背道:“快跟黄老爷说说吧,别让黄老爷着急!”
袭红蕊这才止住哭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脸,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的委屈说了个遍。
“我哪个有霸着客人不放,明明是客人要来找我的!我天天为了店里的生意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多得一文钱,他们干什么还这么说我!其他人也就罢了,连裴三也这么说,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呜呜呜!”
自回去后,崇文帝就一直派人盯着玲珑阁呢,阁中发生的事,他自是全知道。
今天这事,还真是小丫头受了委屈,她招揽顾客的积极性,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满阁的人,论起缠着人买东西的本事,哪个超得过她去。
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崇文帝这个当皇帝的,却一眼看的明白。
还不是那个叫凝梦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忌惮红丫头这个能干的“大将”,就撺掇着老人,一起排挤她,给她气受,让她在阁中待不下去。
这丫头也是气性大,不耐气,被人掐着心窝子戳几下,竟是真的先把自己气走了。
崇文帝看着她又落魄,又委屈,又生气的完蛋包样,不禁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小脑袋,和哄孩子似地安慰道:“不气不气,都是他们不好,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咱们不理他们了!”
袭红蕊听他这么说,才好像发泄完了心中憋闷的郁气,仰头放声大哭。
等宣泄完了,睁着红彤彤的大眼睛,抽噎地看着他们:“你……你们……怎么在这啊……”
见她哭过劲了,几个人相视一眼,德仁上前一步谄媚道:“我们今个正准备去玲珑阁找姑娘,却没见到姑娘人,心下好是担心,着人一打听,说姑娘来这了,就找过来了,这可真是个偏僻地,好个找呢!”
袭红蕊听他们这么说,也没怀疑,抬起帕子擦脸,一边抽噎,一边尽力保持得体道:“谢……谢谢你们……宋大婶把我接回来的……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面……”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宋寡妇,和桌子上的面。
崇文帝一听汇报,处理完事,心急火燎地就出来了,哪顾得上吃饭。
看着袭红蕊面前白花花,撒着臊子的大碗面,从没见过这种市井粗食的他,立刻来了一些兴趣,点点头:“也好。”
袭红蕊便抬头看向宋寡妇道:“婶子,给大官人上碗面。”
自打这仨人一进来,宋寡妇就看出这仨人的穿戴,和通身气度,断不是普通人了。
一听这,连忙一叠声地应诺,抱着两个孩子进了厨房,不多时,又端出一碗面。
秦行朝铺好坐垫,让崇文帝坐下,摆出一双自带的银筷,放到崇文帝面前。
崇文帝拾起筷子,浅尝了一口,味道有些新奇,宫中从没有这样的吃食,不由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