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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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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重生之人,识海不若他人容易探查,这是自?然的。
恐怕也?正是因为重生,鲛皇操纵她的难度比操纵别人要高上许多,所以她还能保持意志清醒。
鲛皇不知?如今几千岁,竟这般有玩心和毅力。
那句“不爱说也?就罢了”,貌似温文尔雅很讲道理,实则却没有武德——你若是不将自?己的秘密道与?我听,那我就亲眼?看吧。
简直让人恨得牙痒。
连绵的阴云遮蔽日?光,挤占着枫叶行道之间的天幕,八方静谧无风,除了修士们踩踏落叶的声音,就是潺潺水声,远空鸦啼。
种种景象,似乎都在昭示着不详。
云笈稍作判断,大抵知?道自?己被丢进了哪段记忆。
是前世的事。
那年边境忽现?迷阵,失踪者不知?凡几,且有越闹越大的趋向。兹事体大,云书阳和云瀚带她赶赴此地破阵,兵分两路,探查山中情况。
云书阳走得缓慢:“目前看来,此地虽然了无生气,却也?没什么攻击性。只需在幽冥涧中破除阵眼?,我们便能拔除邪障。”
身?后有弟子道:“殿下,似乎不止我们,还有其他人也?进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书阳显然不快:“这般强大的阵术,用?作阵眼?的定不是凡物,现?在出?入边境简单,总有些不长眼?的会闻着味跟来。”
云笈跟在后头,明知?是幻境,心头却开始紧张发凉。
云书阳说得不错。那时仙域各国的大阵已有破裂迹象,为护大阵,也?为除异兽,各国之间的禁制较之以前松泛不少。走动频繁起来。
也?正因为此……
咻咻两声,青羽破空而来。
不知?有意无意,两支青羽攻向的位置均是巧妙。
一支扎在云笈脚前,只差了半指的距离,险些就要扎住她的脚趾。
另一支就没这么客气,直奔云书阳的脖颈而去!
云书阳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武夫,当即向后一滚,虽稍显狼狈,却也?平安无事地躲过这阴险的攻击。
他目含凶气,从?胸口?里?炸出?一声:“谁?!”
瞧这话问的……实在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仙域还有几个人,能使出?这般准头、这般力气的翎羽?
果然,林中缓缓现?出?一行人的踪影。
领头的那个还摇着扇子,甚是悠闲地踱步而出?:“嗯?还以为是林中异兽,没成想?,竟是书阳兄。”
褚辛笑得有几分邪性:“竟这般巧,看来咱们很有缘分。”
装,继续装。
以褚辛的性子,被他冒犯了,十成十就是故意的。
以云笈的性子,光是看见褚辛这副笑得欠揍的模样?,就该提剑上手了。
她前世的确是这么做的。
可今非昔比,想?到这之后发生的事,云笈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云书阳跟褚辛对阵,气氛剑拔弩张,云笈在云书阳身?后,不进反退。
哪怕是幻境里?发生的事,她也?绝不想?再来一次!
这片山头有多大呢?一行人在山里?绕了半日?,才发现?幽冥涧的踪迹……何来偶遇一说?
云书阳自?然晓得这点,但他骨子里?是个大老粗,说不出?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对方既是昆仑少主,那些脏话自?然要收着。
只憋出?一句:“青羽公子问候的方式很别致啊。”
褚辛合扇:“萧某误以为林中有异兽走动,这才使出?青羽,误会一场,还请勿怪。”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寥寥两句,就沉寂下去。
云书阳不搭腔,青云的修士也?不还嘴,所有人都像在等待什么。
但凡消息稍稍灵通的修士,都知?道云笈跟萧褚辛不合。
两人见面,没有不打架、不阴阳怪气、不互喷的时候。
起初还有人劝,到了现?在,几乎都成为每次见面的保留节目了。
可是本该暴跳如雷的那个人,却没有动静……甚至比最开始站的位置,还更靠后了些?
云笈默声退到靠后的位置,直到踩到后排弟子的脚,才在弟子的痛呼中站定了。
再一环视,所有人竟都看着她,像在等着她做什么。
就连褚辛,竟也?定定地看着她,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凤眸一如往常,星眸明亮,总似含笑。
云笈把?嘴巴抿紧了,相较褚辛的松弛自?如,她的警惕不言自?明。
这次既然不想?跟褚辛扯上关系,不打架是必须的,最好连话都不要多说。
见她这副憋着话死活不说的样?子,褚辛眯了眯眼?。
正当褚辛将要开口?时,云书阳手中的三叉戟“锵”地嗡鸣,亮光自?戟尖而起,流水一样?淌过,嗡鸣声渐高。
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在云笈耳中犹如天籁。
她大气不喘地急速说道:“二哥,看来幽冥涧有变!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探查情况为好!!”
此地乃青云地段,云书阳的三叉戟接连大阵,对阵术异常的感应最为敏捷。
正如入乾朔海域,其他二国要跟在乾朔身?后行事一般,在青云的地段找东西,自?然是青云更为占优。
这恐怕才是褚辛尾随青云的真实目的。
云书阳如梦初醒,惊道:“有理!”
青云的修士们当即反应过来,生怕被昆仑的人追上,须臾间跑了个没影。
这之中,云笈脚底抹油,跑得竟比谁都快!
人走林空,满目金黄,叶片打着旋从?褚辛鞋边划过。
褚辛脸色晴转多云,羽扇抵住长眉:“我脸上长东西了?吓人?”
一旁的弟子瞅上一眼?,合手:“少主今日?也?很俊美。”
哦,俊美。
那云笈跑什么?!
青云对尾随者甚是谨慎,早就研制出?障目之法,前排的修士一边走,后排的修士一边画阵为障,掩饰踪迹。
鲛皇的声音有些玩味:“跑得这么快,你很怕那个青羽公子?”
这声音猝不及防在云笈脑中出?现?,云笈穿行林间的脚步一缓,复而加快。
她在脑中回复鲛皇,答得很快:“我会怕他?”
“那你为何这般狼狈地落荒而逃?”
云笈又不言。
这段日?子与?褚辛相处下来,她与?褚辛之间已经不似前世那般剑拔弩张。
就算褚辛有千万种毛病,好歹也?给她挡过几次攻击,两人之间谈不上什么相欠,甚至算得上交情过命。
但是在这里?的,是前世那个萧褚辛!虽然与?褚辛本质上同属一人,但……
云笈绞着脑汁想?了想?,脸颊有些发热。
但,这里?的萧褚辛显然更阴险,更可恶。
她呼出?一口?气:“什么叫落荒而逃,不过是见他腻烦得很,再者说,你见了瘟神难道不跑,还要跟他多说上几句?”
“哦?”鲛皇显然兴奋起来,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别的什么,话中有话,“我倒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很有趣。”
云笈:“……”
有趣是什么意思?
上古异兽通灵性、命长生,三千世界落在鲛皇眼?前,悲欢离合,恐怕都只能被他以有趣、无趣相分。
云笈却很不乐意自?己被当做被观赏点评的戏中人,语气更加不善:“你看够了吗?几时才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
鲛皇故作讶异:“这梦境虽源自?你的记忆,但织出?幻梦的终究是我。幻梦的主人怎么会离开自?己亲手编就的好梦呢?”
海市蜃楼尸首横陈,不知?多少人带着惊骇入骨的表情死于非命。他所造的,不过是牵引人们极端情绪的幻境,算得上什么好梦。
云笈有些心惊。
她只知?怀梦草可以引魂入梦,但若只做此用?,鲛皇何必耗费心神和灵力,不辞辛苦设下这般庞大的海市蜃楼,为人造出?幻梦,要人在其中悲痛欢喜?
她早年执着怀梦草,阅尽古籍,直到这时,方晓自?己所知?不过冰山一角,许有更多事实沉寂在海面下,她甚至把?握不住线索。
除了引魂,怀梦草究竟还有何用?处?
云笈陷入沉默,心绪就如透了水的棉花,阴湿沉重起来。
鲛皇对她的识海关注有加,一副恨不得常住其中的模样?,怎会放过她的小变化。
他却并?不在意,大笑出?声:“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吧。”
“什——”
云笈想?追问,然而鲛皇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她的识海中。
她方才要鲛皇滚,而他现?在的确滚了。
她“喂”了几声,都打了水漂似的得不到回应。
这时,前方的几个弟子惊呼:“殿下,前方阵术有变!”
甩开昆仑的不速之客以后,青云众人便跟随三叉戟的震鸣在林中游走,观察着封在此地的阵术,在迷障中寻找幽冥涧的踪迹。
此刻云幕渐开,金色枫叶倾如华盖,其下一方天然石门。
这石门似由雷系法术劈铸而成,边缘的缝隙中细细流动着金光,蛛网般密集地嵌在石头里?,细看下,令人头顶微微生麻。
狭长的窄溪自?石门汨汨流入其中,云书阳啪嗒踩着水,以三叉戟探入洞门。
法器与?石洞的共鸣更甚,指示此地乃是困山阵术的最核心之处。
云书阳收回三叉戟,喃喃:“这便是传闻中的幽冥涧。”
幽冥涧中无光,只有石缝中的金光流淌着,在溪流上映出?细碎的微光。入了石门,人就被湮没在黑暗中,只能根据微光和脚步判断方位。
五行在阵法中维持微妙的平衡,修士们并?未掌火,只随光线与?溪流而走。
云笈握着鹤翎,等弟子们入了石门,在队伍末端断后。
不知?是不是入海牢磨炼了她的心态,以至于终于对黑暗脱敏,即便此地昏暗至此,云笈竟没有很害怕。
虽说此梦不过重复往事,但幽冥涧,云笈却是第一次来。
前世与?褚辛碰面后,云书阳带领其他人寻找幽冥涧踪迹,留云笈在后方断后。
直到阵眼?被云书阳取出?,束缚山林的阵术顷刻间崩坏,山脊坍塌,落石裹挟泥流而下。
直到那时,她都没进入幽冥涧,自?然也?未曾再见过云书阳。
阵术崩坏,山境凶险,她掉了队。
九死一生与?大部队汇合,才知?云书阳已经取得作为阵眼?的宝物,提前一步离开,去找锻器大师。
不久后即传来消息,那宝物可用?以冶炼神器。
神器难得,这于云书阳、于青云,都是鼓舞士气的好消息。
那时的云笈自?然也?高兴雀跃,只在人散后,独自?坐在簌雪居的秋千上,看裙摆曳地,想?起自?己是被扔掉的那个。
眼?眶湿红,心觉怅然。
但那也?只是一点点惆怅……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随秋千荡起,眼?泪咽回,她就忘掉。
作为青云的公主,云书阳的妹妹,她应该为云书阳高兴的。
这是她的本分。

越来越大的水声。
没有其他溪流汇入,那窄窄一条水道竟越流越深、越流越宽。幽冥涧深处密不透风,水声在石壁包围下回音震耳,轰然若江海倒灌。
光线亦越来越暗。
云笈只?是恐惧黑暗,实际上夜视能力并不算差。
但走入幽冥涧深处,即便是她,也没法看清楚前面的人。
按照常理,云书阳应当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就算没有绳索,也会让人在此处并肩而行,怎会任由修士们在黑暗中摸瞎赶路。
云笈心觉有异,警惕更甚。
溪流越来越宽,水流漫过云笈半膝,溢入皮靴,往前的步履愈发沉重。
石壁上的金光愈发幽微,云笈每一步都?谨慎,听着哗然水声,忽而觉得有哪里不对。
……人声不见了?,脚步不见了?。
“哥?”
没有回应。
云笈喊:“有人吗?”
依然没有回应。
必然是前方?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至少以云笈所见,除了?所有人都?不见了?,并未出现其他异常。石壁依旧坚固,没有坍塌的迹象。
至少说明?,阵眼依然在此处。
他们走的时间已?经不短,这时往来处看?,已?经不见洞口的光芒,只?能看?见满目的漆黑。
后退也许安全,但要想知道鲛皇设下此阵的意图,便只?有继续向前这一条路。
云笈倾身,在冰冷的溪流中继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云笈终于看?见前方?出现极其微弱的光芒。
随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颤抖着,激动得难以自已?:“找到了?。”
溪流最?终在一处化为没人膝盖的潭水,藤蔓肆意攀爬在金光流动的石壁上。
而这里,终于有了?在金光之外的第二束光芒。
那光线被云书阳所遮挡,他宽阔的身躯此刻佝偻,数道裂痕盘踞在护甲上。
云笈一步一步靠近他。
她终于看?清所谓的阵眼是什么。
一株红色的,形似蒲草的奇异草木。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
怀梦草。
然而现在,怀梦草周遭浮动着许多白色线团,它们有大有小,散发出幽幽荧光。
稍稍走近,就能看?见每个线团都?扯动着半透明?的白线,与云笈此前所见的迷人心智的白线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一道白色丝线连接的正是云书阳。
在白线的牵引下,云书阳怔然望着那株红色神草,逐渐显出憨笑的痴态来。
云笈犹疑着没有继续向前:“为什么怀梦草会在这里?”
这里的阵眼不应该是金石吗?
云书阳以机械的姿势扭动脖子,对她憨痴地笑道:“你在说什么?咱们不正是为了?怀梦草而来吗?”
微弱的光线下,云笈这才看?清云书阳的模样。
胡渣邋遢,发丝蓬乱,眉眼间蓄藏着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疲态。
在入洞门?时,云书阳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半分颓丧。
云笈后退半步,咒诀半掐,握紧鹤翎。
在她眼前的,竟不是梦中的那个云书阳,而是现实中的那个!
现实中,云书阳为了?怀梦草与乾朔纠缠不休,听闻他几欲发狂,寥寥几日,就仿佛变了?个人。
真正的云书阳被牵引至幻梦,在穿越幽冥涧时被替换身份……
亦或者,这里根本?就不是幽冥涧。
现实与梦境相接,在她穿越黑暗的时间,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拽出梦境,回到了?现实中的海市蜃楼。
在赶赴海市蜃楼前,她曾给云书阳发过消息,并未收到回复。
本?以为云书阳跟云瀚同在望海台,却没想到云书阳只?身进入海市蜃楼,来寻找怀梦草的踪迹。
云书阳夺草不力,本?就心存执念,几日下来,对怀梦草的执着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原来是受到了?鲛皇的影响。
也对,不惜丢掉青云的脸面,也要将怀梦草夺回他手——哪怕他愚钝到无?可救药,原本?也做不出来这种蠢事。
现在,鲛皇是想看?兄妹做困兽之斗,亦或是……借她的手,除掉云书阳这只?扰人苍蝇?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云书阳在此处取走怀梦草。
此类勾人心智的阵法,皆与人神志相连。
若在此取出怀梦草,作?为破阵者,云书阳不会受到影响,可其他被牵扯的活人必死?无?疑。
云书阳不会不知情。
可他笑容愈发狂热,已?是不容人阻挡的意味,径自向怀梦草而去!
云笈扯住云书阳:“二哥不可,怀梦草事关重大,若在此取草,其他人必有性命之忧,不如我们先?行离开?,之后再……”
不等云笈说完,云书阳就大力甩开?她的手:“兄长的决定,无?需你置喙。”
四周隐约的金光倒映在云书阳的瞳孔中。
他缓缓举起三叉戟,指向云笈:“若有疑议,便依照军中法度,与我一战。胜过我,我便随你。”
被云书阳用武器指向眉心,对云笈而言是第二次。
没有触碰皮肤,云笈的眉心却倏地一道冰凉。
云书阳问:“自斩相柳而归后,你可有见过父皇?”
还未等云笈回答,他便高?声道:“封赏宴以后,我曾求见父皇……可我在雨中苦等两日,父皇他也不曾出来看?我一眼。还是徐崇走出大殿,为我端一碗热茶,让我不必再等。”
说到最?后,他苦笑起来。
“自儿时起,我就发现了?。从大哥,到三弟,最?后到你,小六。父皇对所有人寄予厚望,对所有人都?赞缪有加,除了?我……”云书阳说,“除了?我。”
“你在试剑夺魁,连破荧惑岁星两境,机会就像路边的花草,应有尽有,随你采摘。我却如溺深水,越挣扎越往下,所有都?重要,都?不可放过。”
“但若我不将怀梦草带回青云,若我再不做些什么,我手里的一切都?会被抢走!”
云笈从未觉得自己比此刻清醒。
想说与兄长的话有许多。他们从前的确无?话不说。
母亲早死?,她牵着云书阳的手长大。
逐渐长大的岁月里,时间流水般淌过。
她骑在云书阳肩头看?过杂耍,被云书阳教着学会骑马。云书阳握着她小小的稚嫩的手,把桃木剑塞进她手中,告诉她该如何挥剑。
但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弄错了?自己的位置。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大哥死?去以后吗?
是三哥的声望越来越高?以后吗?
亦或是你看?过大好?江山的版图,从得到你的武器、你的护卫、你的荣耀开?始,一切都?无?法收场了?呢?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被轻易地诱惑与驱使,就连自己本?身,也成为可供利用的武器之一,比刀刃剑锋更锋利,更剜人心肝。
即便是刀刃相向的现在,名为“云书阳”的这把武器也坚定得好?似永远不会动摇。
云笈不退反进,直到剑锋真的抵住她的眉心。
她直视武器之后的云书阳:“这些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亲人更重要吗?”
所以不惜用你的武器指向我。
“比无?辜者的性命,更重要吗?”
所以可以枉顾他人的性命,任由自己被欲|望驱使。
云笈没有忘记长海楼的烟火。
青龙在盛放的春樱中徜徉而过,人群折膝,声潮呼啸,烟花映出无?数欢笑的幸福的脸。
不知那时,云书阳有没有从美人与佳酿的拥簇中清醒一瞬?
二哥,在你膨胀得越来越大的野心之外,你可还记得与亲人同度的岁月,可还记得……你的子民为你高?呼千岁?
云书阳回避所有追问,只?道:“你若执意继续,我便不会因你与我的血脉联系,而对你留情半分。”
这就是最?为有力的回答。
鹤翎出鞘,白羽般瞬息间闪过。
寂静的石洞中,兵刃相见的金石之声堪称刺耳。
震动自武器传至虎口,云书阳镇定的面庞上终于显出一丝骇然。
在那道熟悉的灵力袭来的瞬间,他踏水急退数步,水浪急溅,一颗水珠迸入他眼中,涩而痛。
此地光线微弱,雾羽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刺眼。
云书阳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对视,却如视陌生人。
都?说鹤翎在神器中最?为好?看?温柔,而鹤翎的主人是青霄山上最?为嘴犟心慈的六殿下。
任谁都?习惯了?的,更不必说云书阳。
他记忆中的云笈,无?论?何时都?会笑着与他答好?,哪怕是稍显过分的要求,也从来不会拒绝。
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
大地撼动,落石倾倒,万物崩塌的时刻,她执剑岿然不动。
像一尊杀神。
没有半分笑意,锐利到轻易看?出有怒火蕴含其中。
云书阳抡起三叉戟,金光乍放,于虚空中现出一只?金色巨虎,咆哮着直奔云笈而来。
在澄黄的金光中,云笈又想起褚辛。
说来可笑,她想起褚辛的时刻,总是这般不合时宜。
前世,她并未进入幽冥涧。
云书阳令她断后,她与褚辛交手数个回合不得脱身,终于一招不敌褚辛,落身山谷,被他抓住。
褚辛扣住她的手,既不嘲弄她,也不以兵刃剜她剐她。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瞳孔被垂落的眼睫半遮,云笈却从那里面看?见她自己。
她错开?眼,又见褚辛身后枫叶纷飞。
而褚辛,他以一种狎昵的姿态贴近。
“你听,风声。鸟飞起来的时候,耳边会听见这种声音。”
他的气息就吐在云笈耳边,温热。
云笈不知怎么,竟真的去听了?。
她听见凌厉的风。
风呼啸着自峡谷而来,从耳边穿过,自鼻尖游走,带来所有远方?的云雾,亦或是花草土木的气息。
那瞬间的情绪也好?,风带来了?什么也好?,她分辨不清。
她斜眼去看?褚辛。
褚辛亦看?着她,不知何时已?经与她贴得很近,鼻尖抵住她的脸颊。
气息如此靠近。
“你看?,你又被丢下了?。”
“这是第几次了??”
他此时仍然含笑:“云笈,你该飞在天上,而不是被锁链拷着,像个被驯服的没骨气的鹰崽子。”
在那之前的云笈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可以将温柔与凶狠两种特质,这般无?知无?觉地结合在一起。
在她有所反应或有所回答前,褚辛靠得更近。
随后吻在她唇角。
只?是唇角。
柔软,短暂,干燥。
却切实地靠近,也许随胸腔震动,带着留恋去触碰。
似旅者小憩,似飞燕依枝,距离被如此微妙地把控与克制,甚至很难分清是有意或是无?意为之。
若是相斗已?久,疲累到无?法支撑身体……这种事,也是有的吧?
有……的吧?
云笈如置身冰窖,甚至忘了?反抗,只?清楚地看?见褚辛纤长的睫毛,同他眼角的那刻泪痣。
多么漂亮。
褚辛摩挲着云笈被他钳制的手腕:“我帮你杀了?云书阳,好?吗?”
甜梦般的声音,恶魔惑人心智不过如此。
云笈的瞳孔却瞬间放大,随风游离的心智在这瞬间被尽数扯回。
在褚辛将她牢牢控制在手下、甚至……对她做这种事的时候,她竟在心中觉得褚辛漂亮!
云笈火上眉梢,用力推开?褚辛,又是一个耳光。
褚辛方?才同她打得活蹦乱跳,此时却不反抗,任她打过一巴掌又踹上两脚,还在地上笑得开?怀。
云笈羞愤气恼,见褚辛这般作?态,只?将他的话、他的吻,作?为对她的又一次羞辱。
她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唇角,嘴巴就同脸一样,越擦越红。
为了?羞辱她,萧褚辛竟做到这个地步!
恶心!恶心!恶心!
她真的很想知道,萧褚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亲便亲了?,她要是显得太?过介怀,岂不更显自己落了?下风!
是了?是了?,绝不能在面上落败。
就当被狗咬了?,谁活上几百年,不会被狗咬上一口?
云笈还想继续打上几拳踢上几脚,可她却晓得自己的脸烫得发闷、烫得似刚开?的水壶,任自己怎么找借口理由,温度褪不下去。
再继续留在褚辛面前,不过是将自己作?为他的笑柄!
她跺着脚,愤而离开?。
却听褚辛在身后喊:“云笈。”
他说:“我是认真的。”
云笈怔住。
她默然回头,见褚辛撑着半身坐起,隔着落叶与清风看?着她。
枫叶雪片似的飘了?一地。在黄澄澄的金色海洋中,青年的长发被风吹起,凤眼含笑而明?亮。
那颗泪痣,的确十分漂亮。
云笈莫名慌张,唾了?一句:“疯子!”
而此时,留给云笈回忆的时间并不多。
所有难忘的、莫名的、带着不堪的、抑或有疑惑、恼怒,或者就连她自己都?辨不明?了?的感情与记忆,如同眼前的水珠与碎石一般,与她错眼而过。
云书阳操纵金色巨虎奔云笈而来,身躯逐渐凝实。迎着暴雨般的落石向云笈袭来。
“你赢不了?我。”云书阳说。
下个瞬间,他呼吸骤停。
神器所召的金虎甚至没能在鹤翎的剑锋下走过三招,便灰飞烟灭。
“云书阳。”金光消逝,云书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云笈在破碎的弧光中说,“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火大。”

褚辛越发焦虑。不知为何,觉得这震动与云笈脱不了关系。
源源不断的震动中,海市蜃楼的颜色竟变换起来。
山林有的依旧苍绿,有的却变成枫叶的金黄。
幻象与现实如同被孩童拿捏在手?中揉搓的泥,混乱无序地拼接在一处,构成迷离梦幻的怪诞景致。
这景色于他?并不美。
这虚幻的所有,都犹如将猎物咬在口中,便露出真实面目的贪婪怪物。
海浪汹涌着好似长了触角,无边的浪涛拍打着,自连接海岸的长街开始,逐渐有了将一切都吞没的势头。
海市蜃楼正在缓慢下沉。
云笈虽身处地势高险之处,但?若她被幻境所困,长久之后,逃脱亦有困难。
褚辛环视四周,眼中凝聚红雾。
沿着他?的视线,海面中漂浮出数个光点。
数十只无灵智的小鱼妖聚集在褚辛身边,摇头摆尾地绕着褚辛飞了几圈。
褚辛眸中红光更?甚:“带我找到她。”
鱼妖们摆着位,汇成一条散发红光的细流,突破海市蜃楼所造的幻象,长驱直入,引着褚辛走?向深处。
路长而险,于鱼妖而言可供畅行,它?们身形纤细,不时走?过枯枝与石壁的夹缝。
褚辛通过路障的方式很?简单,阻碍在哪里,他?便将攻击送到哪里。
山岩震动不似自然而为,倒像是有谁在山中有所动作,破坏着此地原本的秩序。
落石如雨,褚辛随一线红光在黑暗中穿行,直到找到深山中的秘密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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