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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4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蚕丝一般绵延向远方的白线。
缠绵的丝线中,是一株深红色蒲草。
怀梦草的枝叶延展着,像热烈地迎接它?的春日。然而叶片边缘已经枯黄——就如这不断坍塌倾倒的海市蜃楼,它?的生命也在急速流逝。
鱼妖们像是感?应到了神草的身份,急匆匆汇聚在一起,围着神草转个不停。
褚辛箭步随鱼妖而去?,却没有向怀梦草投去?一眼。
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疾冲到怀梦草前,扶起瘫倒在怀梦草前的那个人。
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云笈闭着眼,满额虚汗,任由他?扶着自己抱在怀里。
云笈肩头的白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只消看伤口一眼,就能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血流不止,这伤疤已经是险险避过致命伤的结果,只要再向下一寸,挑破的就不是她的肩,而是奔着她的心脏去?了。
能留下这种伤口的,必然不是普通武器。
是谁伤了她?
来路已经被碎石切割得七零八落,就连这方空间也只余下狭窄的方寸之隅,他?所能见的只有云笈,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褚辛的手?劲下意识加重,又想起自己怀中是谁,骤然放松。
云笈被掐得一痛,慢慢抬起手?,像在做出拒绝的姿态。
褚辛附在她耳边,一贯淡然的声音却显然促狭:“抱歉,是我力气太重了。”
云笈果真皱着眉,又伸手?。
现在不是推拒的时候。
褚辛轻柔地抱着云笈,用巧劲扣住她,再去?摸乾坤袋,翻找药瓶。
云笈讨厌他?也好,不想理会他?也好,想要离他?远远的也好,都没有处理她的伤口重要。
可是云笈却并非在拒绝。
她慢慢环上他?的肩头,在褚辛僵硬到思考几乎停滞时,把?脑袋埋在他?颈间。
鼻音很?重:“冷。”
褚辛愣了。
像是不满褚辛没有及时回应,云笈又贴得紧了些,嘟嘟囔囔小声说:“我冷。”
不过寥寥几字,却在褚辛脑中引燃一片焰火。
啪地绽放。
褚辛从?未想过云笈会与他?这般亲昵。
他?不禁猜想,云笈这是认错了人?
把?他?当成了兄长?
或是苍术?
毕竟在云笈尚有意识的时候,她或是避他?不及,或是恶语相向,就算只身潜入海牢将他?救出,也从?未说过任何过于密切的话语。
可他?不拒绝,反而任由云笈将他?抱着。
不论云笈将他?认作是谁,不论她眼中的是什么,是虚假还是幻象,都没有什么比肌肤相触的现在更?真实。
他?怎么可能拒绝!
也许是失血的缘故,云笈的手?的确发凉。
褚辛握着她一只手?,将灵力导向她,动作愈发小心翼翼,明明温柔似水,也像哄骗欺瞒:“好些了吗?”
云笈点头:“嗯。”
确认云笈的确有了些温度,褚辛才?慢慢拉着她的手?,轻手?轻脚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掰下来:“我给你上药,你不要动,容易扯到伤口。”
云笈乖乖地任他?捯饬自己。
褚辛拉下她的衣襟,拭去?伤口周围的血迹,慢慢为她涂药。
该看哪里就看哪里,该动哪里就动哪里,就算将谁放在身边盯着,也找不出褚辛有什么错处。
只是在上药罢了,仅仅是上药罢了。
云笈已经睁开了眼,看起来依旧有些疲乏,不看自己的伤口,却眼睛不眨地盯着褚辛。
褚辛为狰狞的伤口谨慎地涂上药粉。他?必然已经将这类活计重复过无数次,动作轻柔温和,却并不慢。
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云笈的锁骨,褚辛若无其事地将布条又绕一圈:“谁伤了你?”
“云书?阳。”
“……”
褚辛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二殿下?”
云书?阳虽愚钝莽撞,但?至少?知道怎至于做出这种事。
但?这几日,以从?弟子口中听来的消息来看,云书?阳行事的确有些疯魔。
且云笈身上的伤口并不普通,若伤口来自于那把?介于神器与高阶法器之间的三?叉戟,就说得过去?。
褚辛被现实所说服,眉心跳了跳,温柔的面具咔地迸出一条裂缝来。
云笈与云书?阳之间是什么关系,即便没有参与她此前的人生,也能管中窥豹知晓一二。
哪怕云笈不再想作为云书?阳的附属品存在,对云书?阳至少?还保留了该有的尊重。
对云笈做出这种事,云书?阳他?怎么敢?
褚辛克制着冲上脑门的滔天愤怒,让摆弄药粉的手?尽量一如既往轻柔。
鼻子忽然被眼前的人捏住。
云笈掐住他?的鼻翼。
看着褚辛的表情从?压抑愤怒到疑惑,她咧嘴笑了:“没关系,我赢了。”
介于安抚和犯傻之间的笑容。
然而动的是靠近伤口的那只手?,只笑上一会,就“嘶”地喊疼。
褚辛不知道云笈怎么还笑得出来。
看来真的被幻境入侵,脑子不清楚了。
伤患应该没有力气的,然而说起这些事,云笈倒滔滔不绝:“是云书?阳轻敌了,以为自己的修为既然逼近镇星境,压制我定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我的剑术比他?的枪法棋高一着,那点差距根本就没什么要紧……”
褚辛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按压她的掌心。
他?轻声说:“要是难过的话,可以哭。”
云笈又安静下去?,好像经他?点拨,的确生出落寞,却并未真的流眼泪。就连落寞也没有维持太久,而是认真地在想着什么。
褚辛将前方的伤口都包扎好了,绕去?云笈背后,去?看是否还有遗落的伤口。
虽说没有身前的创口那般严重,背后也依然一片狼藉。
湿布条已经被擦红了一整条,褚辛换了一条,继续擦拭。
云笈忽然说:“好稀奇。”
没头没脑。
褚辛当她还没有清醒过来。
云笈续道:“萧褚辛,你竟然叫他?二殿下。”
褚辛拧着布条的手?停在半路,水声滴答。
他?缓缓抬头:“你叫我什么?”
一阵晕眩袭向褚辛,他?眼前的云笈忽而现出重影。
褚辛摇头凝神,重影归于一处,云笈的背部依然是混沌的红。
在伤口与血迹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褚辛眼前倏地闪过。
他?拨开云笈散乱的乌发,指尖擦拭她背后的血。
在云笈背后临近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于血色中绽放。
那是一朵彼岸花。
褚辛再熟悉不过的彼岸花。
它?曾在他?的梦中过分妖异地盛放,于泼天而来的黑暗中绽放唯一一抹与世事不同的色彩,像是撕开生死两?界,让他?进入与现实无限重合的诡异世界。
而彼岸花非他?独有。
云笈背后,彼岸花的纹路在血中越发清晰。
“萧褚辛。”云笈扭头,褚辛便看见她的鼻尖与眼睫,“你傻了么?”
萧褚辛。
在那幻梦中,云笈曾连名带姓,这样叫过他?许多次。
褚辛骤然想起,云笈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叫他?。
他?怎么忘了,在第一次见面,云笈就问过他?是否姓萧。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问题毫无缘由。
而现在,褚辛脑中突然现出刀割一般的疼痛。
有什么挣扎着,似要冲破束缚一般冲出体内。
褚辛听见一个极其陌生的女声,模糊而迅速地自他?脑海划过。
“——万物皆有四季,生长有时,绽放有时,颓然有时。仙域此劫无解,大?抵是终于抵达属于修士的冬季。你与她与我,都不过是压倒在雪片下的小小泥尘。”
“世间术法千万,唯有一种可逆转四季,使?时间倒流……”
“恰好你找到我,恰好你淌着神鸟的血,恰好你又捡回了她的元神……恰好,恰好,恰好……看来此乃世事注定,不然怎生出这么多恰好……”
“……但?此法无异于一场豪赌,你就这般自信,孤注一掷,押自己能赢?”
骤然间,所有的一切都像被串联起来。
与他?相遇那晚,云笈曾问他?姓不姓萧。
在相柳以前,上古异兽从?未现世,云笈却知道应对上古异兽的办法。
还有那时在文?鳐鱼上,云笈让他?不要用青鹭火。
所有的不合常理,所有的匪夷所思,都出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
云笈是再世之人。
因为原本就经历过什么,与他?发生过什么——
所以从?来对半妖不感?兴趣的云笈,才?会在街头将他?一眼相中。
所以对他?态度忽冷忽热,甚至不似第一次与他?相处。
而让云笈重生的,是谁?
似乎也只有一个答案。
那莫名将他?拉入其中的幻梦,根本就不是所谓高人对他?的陷害……所有的所有,不过是属于前世的剪影。
他?跟云笈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云笈又为何到了需要重生的地步?
疑问堆积在褚辛脑海,巨大?的冲击伴随着疼痛而来。
然而没有更?多时间让褚辛思考,海浪倾倒,海市蜃楼在海水倾轧下岌岌可危,这方石洞也开始震动不休。
云笈终究是失血太多,又曾被鲛皇入侵神识,即便强打精神,暂时也没有独自行动的力气。
褚辛以最快的速度包扎云笈的伤口,将她打横抱起:“我们先出去?。”

她时而发冷到如坠极寒冰窖,时而炙热到如身处烈焰火炉;
时而觉得自己还在青霄山上,云卷云舒漫然飘过,时而意识到自己漂浮在海上虚岛,所知所感的一切不过幻梦一场。
鲛皇曾说她的识海中有一道屏障,看来那屏障终究不敌于他?。
亦或是在与云书阳相遇后,她心中的防线被击碎了一角,使他?得以趁虚而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变得难以分辨。
直到肩头一阵冰凉,她知道有谁在为?她的伤口?上着药。
云笈的神志逐渐归位。
属于远方的景色、沉于过去的记忆都逐渐淡化飘远,只余下切实?的真实?的触感。
鼻腔有草木与海水的气息,耳边贴着谁的胸膛,万物与心跳都杂乱。
再睁眼时,云笈发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
是褚辛。
堪称美丽的眉眼,下颚的线条却相较上次见面多?出几分硬朗。不知是不是褪羽后,他?也长大?些许?
发现她醒了,褚辛低头看她一眼:“别动,会碰到伤口?。”
他?操纵着鱼妖,瞳孔是鲜血般的红色。
然而与血腥的红瞳不同,他?待云笈像是在待一件珍贵而易碎的名贵瓷器,收起所有可?能导致怀中人受伤的棱角,云笈甚至没有从他?的神态和动作中感受到半分生硬冷漠。
她觉得稀奇。
在褚辛尚为?人身时,只要他?还活蹦乱跳,没有哪刻不是阴阳怪气,需要她小心谨慎,费心提防。这?种温柔和善、春风拂面的场面,她还真没见识过。
云笈很快想到,这?个褚辛可?能不是真的。
她可?能还在被鲛皇影响,看见了假的褚辛!
可?是不信邪地挪了挪肩膀,抻了抻背,伤口?却是真的很痛。
“嘶啊啊呃”地长长叫唤一声,她像是被火灼到的棍儿虫,又蜷进了褚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褚辛幽幽道:“这?下相信我了?”
这?话里有话的神态,阴凉到有些冷飕飕的眼神……好吧,看来这?个褚辛的确是真的。
褚辛在认真探路,话少。
云笈尴尬地吸了吸鼻子?,不知该与褚辛说些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明明是她想要引褚辛找到自己,等褚辛真的来了,又觉得不可?思议,五味陈杂。
干脆装死好了。
云笈在褚辛怀里,看前方乱石倾倒而下。
褚辛步伐稳而快,没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这?不是挺厉害么?
之前还装作什么都不会呢。
云笈倏尔想起,在前世?云书阳弃她而走,她被萧褚辛一番戏耍、气得不轻之后,她也曾深入山中,想要跟上云书阳带领的大?部队。可?惜一番跋涉,也终究没赶上山崩的速度。
无数滚石落下,既绝前程,也断后路。
她被围困在乱石之中,知晓阵法已破,云书阳定有办法逃出生天,当然,也会带上她。
四周都是黢黑,她便?觉得腿软。
就这?样?在黑暗中过了许久。
等云书阳。
没等到。
人在黑暗中,思绪总是容易发酵。
那时云笈有许多?念头。
先是想到,云书阳大?概是以为?她已经逃出生天了,还没反应过来。
等的时间长了,又想起母亲,想起父皇,想起青霄山上的白鸽捱不住岁月,她刨坑将鸽子?的尸体?埋在盛开的棠树下。
鸽子?至少是老死的,棠树至少是盛放的。
要是她死在这?个黑灯瞎火的鬼地方,比起死去的鸽子?都尚且不如。
真是叫人绝望。
正当云笈越发觉得觉得无望时,却等来了褚辛。
褚辛没有嘲笑云笈,也未曾再激怒她。
他?在黑暗中与云笈对视许久,久到云笈怀疑他?是不是要趁机做掉她。
然而并没有。
褚辛不顾她敌视的眼神,默然扛起腿脚发软的她,背着她往外走。
是的,那时也是褚辛背着她往外走。
趴在褚辛背上,云笈心乱如麻。
被萧褚辛抓住短处,和被兄长抛弃,这?两个哪个更惨,她是选不出来的……然而两件事竟然同时发生了!
苍天!一个人怎至于倒霉到这?种地步?
云笈又想到,连褚辛都在乱石中摸瞎找到了她,那么二哥呢,其他?人呢?
她心中隐约知道答案,却打死也不想承认,只余苦水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她趴在褚辛背上,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才想起背着自己的是谁。
带着她逃出生天的并不是什么友人,也不是什么爱慕者。
而是她讨厌到极点的宿敌。
她竟然当着宿敌的面掉眼泪,还吸溜鼻涕!
念及此处,她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褚辛若是想嘲笑她,便?没有比那时更好的机会了。
可?他?头也不回,等云笈默了一小会,才说:“这?里声音太大?,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你就大?声些。”
乱石砸下,轰然似雷鸣。
一颗石子?砸在云笈脑门。
云笈终于溃堤,在褚辛背上嚎啕哭出声来。
往事不堪回首。
多?少个跟褚辛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夜里,云笈都克制自己去忘记这?段丢人现眼的记忆。
可?是怎么会忘记呢?
越想忘记,就越是有人想方设法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管你流血也好疼痛也好,都要你想起。
至少现在,除了在褚辛身旁换了个位置,其他?都与前世?所见一模一样?。
那时云笈在褚辛背后,不想同褚辛多?说半句,也自然看不见褚辛的表情?。可?现在云笈在褚辛怀中,却能看见他?的妖瞳、额头的汗珠、紧抿的薄唇。
她扯了扯褚辛胸前的衣服:“褚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褚辛问:“怎么了?还疼?”没等她回答,便?调整双手的位置。
云笈悻悻:“没事。”
她无声叹息。
骗子?。
她那时真是傻得冒泡。
褚辛又不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好歹修为?也与岁星境的修士等同,不过就是落石的声音大?了些,怎至于被这?些声音掩盖,连近在耳边的她的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那时她真的信了褚辛的话,越想越伤心难过,干脆放任所有情?绪流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看见山谷的出口?,才收敛着擦干净泪痕,装作只是在石道中不小心让眼睛进了沙子?。
分明什么都听得清楚的褚辛,轻易识破她演技的褚辛,总是找她麻烦的褚辛……
讨人厌的褚辛,在将她背出山谷后,却一次也没再提起过山谷中的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云笈也就任由自己不去想。
但这?次,褚辛和她都没法装作无事发生。
不论再来多?少次,褚辛的本性都叫人恨到牙痒。但幸好,她还是那个她,褚辛却不是前世?那个萧褚辛。
他?什么都不记得,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了。
已经出过一次糗,云笈便?放下包袱,同样?的事再来一次,也有了些熟能生巧的意味。
毕竟最丢人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褚辛抱着她的动作格外小心,并未触及被锐器划伤的伤口?,加之药效立竿见影,云笈并未感觉到多?少不适。
她凝神和褚辛一同望向前方。
方才围绕着怀梦草游个不停的小鱼在乱石中向外游去,似灵活的红线,规避着周围的所有伤害。它们的行迹绝非毫无章法,反而像对危险有所感知。
云笈不过是多?看了那些小雨一眼,褚辛就像发现她想要说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在雨中,人的嗅觉会被放大?很多?倍。”他?说,“海域是鱼妖的主场,身处海水之中的每分每秒,于它们而言都是五感无限放大?的暴雨。”
所以比起修士,鱼妖能更快地感知到前方的危险。
云笈心觉有趣,目光追逐鱼妖而去。
这?时,一只鱼妖转身朝她游来,在褚辛面前打旋,鱼鳍开合,摇头摆尾地像在说着什么。
褚辛对它点头,它便?游了回去,跟其他?鱼儿汇合到一处。
云笈稀奇地问:“你能听懂它说话?”
褚辛道:“毕竟我是半妖。”
同时流着妖族与修士血液的半妖。
云笈的瞳孔中映着鱼妖身遭的红色,这?才发现,在她目之所及的这?方天地里,她是唯一的纯粹的修士。
妖族之间的交流与她有障。
云笈曾觉得好笑,褚辛大?字不识,日后又如何去当他?的昆仑少主。
但瞧见褚辛同鱼妖交流,云笈恍然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在成为?昆仑少主之前,褚辛根本不需要知晓通用语,也没有学会通用语的必要。
通用语是属于修士交流的方式。
而褚辛根本就不知自己是何出身,也没有成为?昆仑少主的计划。
他?本可?在更广阔的世?界里展翅高?飞,在那里,他?会如鱼得水,过得快活许多?。
也许明珠阁的铁笼也好,青霄山的阵术也好,乃至于昆仑也好,于褚辛而言,都是一层束缚罢了。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
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褚辛。
那是自然的。
作为?与褚辛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对手,她只需了解他?的招式和武器,至于褚辛的事迹生平,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已经足够多?,她又何须主动了解。
可?现在,她突然很想知道褚辛的事。
不只是他?在青霄山上的事,还有随她上山以前发生过什么。
想问问他?辉焱是什么景色,同青云一样?四季分明,还是如乾朔一般潮湿多?雨?
想知道妖族是不是生来与修士不同,听说不少妖族自诞生起便?能使用术法,不知他?是否也同样?。
要是褚辛晓得前世?的事就好了,还能问他?昆仑到底有多?少术法与秘辛没有公?之于世?……
云笈心尖痒痒,一股脑的话想要说,又被她压了下去,先问出个最紧要的:“那条鱼刚刚回头找你说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褚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它们找到了鲛皇的位置。”
云笈:“…………?”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等她问了,才对她交代?!
她装在脑子?里的一篓子?问题全都堵住,不上不下地倒不出来,变成许多?骂人的话。
没骂出口?,便?听得远方弦声大?作。
琵琶,又是琵琶。
在一切轰然崩塌的时刻,还有人在悠悠然奏着春江花月夜。
除了鲛皇,还能有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壮阔的意象由他?奏在曲中,反倒像让人想起十步杀一人的琴中剑。
云笈迅速清醒过来,往褚辛腰间伸手:“你的羽书令在不在身上?”
然而褚辛身上只有褪羽后幻化出来的薄薄一层长衫,经她一摸,他?游刃有余的步伐凌乱起来,闪避着她的动作:“做什么?”
云笈急切道:“我的羽书令被云书阳打碎了,在进来之前,我说过要是这?里有异动,会给苍术发消息,让他?带人过来的。”
褚辛古井无波的表情?彻底碎开:“不需要!我在这?里,有他?没他?都一样?。”
云笈同他?面面相觑。
“是么?”
“是。”
褚辛红着眼时,做这?般表情?实?在有些吓人。
云笈讪讪缩回手:“好吧,好吧。”
毕竟她还算个伤患,跟褪羽以后的褚辛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云笈像这?般听劝的时候并不多?,乖乖窝回去便?显得可?怜。
褚辛又多?看她一眼,语气还是软了些:“我们离鲛皇已经很近,这?也快要被海水淹没,苍术现在赶来,定是来不及的。”
“云笈,等从这?里出去,我们谈谈吧。”他?说,“我有事想要问你。”

云笈是真的想不到褚辛想要同她说什么。
毕竟自从重生以后,褚辛便?不再是以前那个萧褚辛。现在的他,既不似萧无念一般需要执行昆仑的任务,也不再与她有切实的利益之争。
云笈不禁想,褚辛是不是想要走了,想要远远地离开?青霄山?
他可以选择成为他自己,或一如前世,同意回到昆仑。
不论怎么选,唯一的障碍都在于她。
若是以前,云笈自然求之不得,巴不得褚辛越远越好,但换做现在,她竟并未感到多么快活。
大抵是因?为从前的褚辛嘴贱又惹人生厌,就算有那么一丝丝良心,也不过只良心发现了那么一小会儿。
现在这个褚辛呢,好歹还能?在她袖子里当一只聪明文鸟,还能?够好声好气地替她上药……
云笈从来?都吃软不吃硬。
若是对她恶语相向,她定要一个字不落下地怼回去。若是对她好,她便?记挂着,总想千百倍地将好意奉还。
经过最近这一番折腾,褚辛在她眼中,总算比以前来?得顺眼许多。
她只犹豫一小会儿,还是大方道:“若是很?紧要的事?,不如现在就说吧。”
褚辛却摇头:“没?时间了。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云笈扭一下肩膀,如实道:“好多了,这次恢复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褚辛:“用的是你乾坤袋里的药罐,白?色的那个。”
啊……云笈在心中长嘶一声。
难怪这么好用。
那可是特制的用以应对神器的药粉,由数十种天材地宝混制而成,药材的比例由学?舍的先生们反复调试过,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褚辛下手狠不狠,那一罐用了多少……
云笈满脸心疼,褚辛见她这般表情,倒是轻笑了声。
他将云笈放下:“你在这里别动。”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出口。月夜的华光透过石壁缝隙渗透而出,鱼妖们在石壁前不断扭动着,示意褚辛该向外继续走。
青色火焰在褚辛掌心挤压成一小簇爆裂的火光,顺从他的指示,钻进石壁的缝隙中。
石块中传来?爆裂的声音。
咔嚓,咔嚓。
迎着青色火焰,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龟裂。
石壁崩塌,海水漫灌而入。
终于得以窥见石穴外的世界。海上弥漫着白?色雾气,木石倾塌,海市蜃楼坍塌成漂浮在海面的数座虚岛。
数条白?色丝线虬结成团,与怀梦草周围的光芒相同。它们于海面上浮现,在雾气中闪烁,如浮动海上的夏夜萤火,又似落入凡尘的寥落星辰。
这些白?线团并没?有最初那般强大的攻击性?,即便?有人靠近,也不会伸出触角袭击路过的人。
只是安静太甚,反而带来?一种死亡与陨落的气息。
石块堆叠,海水冲刷,路很?滑,并不好走。
在踏出石穴时,云笈就已?经取出鹤翎。褚辛掸去手上的灰尘,牵起她空闲的那只手,带她踏过堆叠的石块,继续往上去。
褚辛牵得太过自然,也并未征求许可。
云笈留意着路边的白?线团,任他牵着,不仅没?觉得不对劲,爬上石阶时,还握得紧了些。
等到路变得好走,想要放开?手,却挣不脱。
褚辛煞有介事?道:“你身上有伤,这些东西现在虽然不动,之后却可能?伤人。你一旦与我走散,可能?被趁虚而入。”
云笈:“……”
敢情在褚辛眼里,现在拖后腿的那个人变成她了是吗?
好吧,好吧,等从这里出去,她再同褚辛计较。
虽然心有不满,云笈还是回握回去,躲避着身旁的白?线团们,同褚辛靠近了点。
两人结伴而行的这段时间,琵琶声不歇,只是曲调有所?变化,愈发凌厉起来?。
夺草时已?经见识过弦音的厉害,云笈小心谨慎,将五感启动到极致,留意前方的变化。
余光却捕捉到周围的异样。
“诶,等等。”云笈扯了扯褚辛。
两人驻足,只见周围的白?线团果然生出异常。圆形的线团上延伸出许多线条,交错罗织,竟然慢慢长大了。
“你有没?有觉得,”云笈仔细辨认一番,“这些东西好像长出人形了?”
脑袋、脖颈、肩膀……线团变化的形状越来?越有那个意思了。
褚辛说:“不止。”
这些线团虽化作肖似人身的幻影,但仔细看,人身长着的却是鱼尾。
是鲛人。
迷雾消散些许,所?有白?线所?化的鲛人都望向同一方向。
在它们的视线尽头,有人斜坐于礁石之上,手执琵琶,背后是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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