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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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笈终于看见始作俑者的真正面目。
鲛族以不闻于世将近千年,唯有书中记载,鲛人美貌出尘,作为首领的鲛皇更是其中佼佼。
的确不假。
正如鲛皇的声音一般,他有着难以分辨男女的美貌,半身覆盖着流光溢彩的鱼鳞,银发如绸缎,在礁石上肆意铺洒。
见自己的行踪被看破,鲛皇遥遥对云笈施施然笑道:“小友倒是来?得及时,还能?与我一同赏景。”
一如在幻境中所?见,十分欠揍。
云笈掂量着,若她此?刻提剑上去,能?有几成胜率?
在云笈有所?行动前,周围的气压却开?始变动。
海风改变着流动方向,好似有巨大的引力牵扯着周围的一切移动。
云笈心尖涌出一股不详,侧目一瞧,这动静果真来?自于褚辛。
他那身单薄的长衫已?有半数化为翎羽,羽毛纤长而有光泽,尾部坠着鲜亮的红色,每一片都好似神明的杰作。
眼神锐利如刀,一刀刀眼见着就往鲛皇身上剜。
褚辛行动得竟然比她还要快。
云笈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世的褚辛鲜少在云笈眼前暴露杀意,现在倒是毫不掩饰。
既然鲛皇会催化敌人的神志,那么大概是在遇见她之前就发生过什么,让褚辛一见鲛皇就红了眼,恨不得手刃仇人一般。
一般小妖无法决定自己的样貌,可褚辛并不是什么小妖。
褚辛身上的翎羽越来?越多,云笈虽然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也能?猜想褚辛大概要恢复本体了。
所?谓本体,不是褪羽时奄奄一息的丑陋小鸟,而是真正的毕方神鸟。
身长十余米,形似飞鹤,脖颈修长优雅,浑身脏污都像从未存在过,每一寸翎羽都青翠似珠玉,尾羽点缀着耀眼的红。
云笈目不转睛地看着褚辛恢复本相,一如那日她打开?绘着毕方的画卷。
经她手而过的鸟类不知凡几,从未有哪只有这般美丽。
眼前的毕方,高贵华美不受笔墨拘束,哪怕最知名的画匠,也只能?捕捉到这华景的边角罢了。
被她小心护在怀中,一寸一寸用力扯出黑暗的小鸟,长成了他本该成为的,最夺目最耀眼的模样。
毕方转过头,血淬的眼眸看着云笈,让她刹那间想起这毕方鸟是谁。
不对啊。
褚辛恢复本体了,去找鲛皇干架,那她怎么办?
褚辛很?快用动作代替了回答,一股巨力扯动云笈,不由分说将她往上面抬去。
云笈眼前一晃,眼冒金星,转神间就被扯到了褚辛背上。
他只丢下一句话:“你跟我一起。”
云笈抓紧羽毛,“喂”了声,随翅羽扇动腾空而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又让她攥紧了褚辛的羽毛。
她发现了,褚辛飘了,真的飘了!
他原本就有刚愎自用的毛病,不过是碍于身份与实力,才将那几分性?子藏着掖着没?暴露。
一旦给他实力,就会强硬得好似一切尽在掌控,最常做的事?,便?是先斩后奏。
但偏偏,他就是有着和蛮横脾气一样的蛮横实力。
褪羽后的毕方,不过是挥动翅膀,青鹭火便?燃烧不止,凭空生出数个火球,向鲛皇攻去。
云笈开?始怀疑褚辛是不是真的有单挑鲛皇的打算。
鲛皇却不紧不慢,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挪动。
他只顾继续拨弦。
随着琵琶的弦声,数条白?线急速移动,火球砸到哪,白?线就动到哪,它们将火球一分为二,切割成数个小块,直至不能?伤及鲛皇分毫。
鲛皇叹息:“好大的脾气,你未免太急躁了些。”
他赏赐一般抬手:“这般美景在前,若是不欣赏一番,岂不是浪费。”
更多白?线随他指令涌出,顷刻间化作围剿毕方的囚牢。
云笈用雾羽试探,莹白?色羽毛方接触到囚牢,就被吞噬殆尽。
想到褚辛的莽撞,她警告:“别轻举妄动。”
“不对。”褚辛肃然道,“他已?经造出了海市蜃楼这种程度的阵法,又在不断施放捏造鲛人的术法。两种阵法跟术法带给身体的负荷极重,就算是上古异兽,也无法轻易承受。他不该有灵力操纵其他术法才对。”
有理?。
云笈又观察得仔细了些,忽然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你看他身上。”
远远看去,鲛皇完美得不似真人。
然而在近处看,便?能?够轻易发现,自尾部顶端开?始,鲛皇下|半|身的鳞片正在散失光泽。
就好像,怀梦草枯萎蜷缩的叶片边角一样。
云笈又从高空俯瞰,望见下方逐渐凝成鲛人形状的白?线团。
那些鲛人形态各异,每个都有所?不同,甚是连鳞片分布的身体区域都有所?不同。
简直跟真正存在过一般。
莫非,这些线团不是鲛皇所?造的假魂魄,而是由怀梦草召回的,鲛人的灵魂?
她想起当年那个荒谬无稽的传言——面对修士紧张筹备、大张旗鼓的绞杀,身为上古异兽的鲛皇竟丝毫没?有反抗。
那年仙域流言纷纷,有人提出过猜想:鲛人是天生的群居动物,然而鲛族早就在千年前灭绝,鲛皇心甘赴死,许是不愿离群索居,孑然独活。
然而这一世,鲛皇出现的时机与怀梦草现世的时机重合。
是怀梦草给了他希望。
再联系被夺走魂魄的修士与凡人,云笈心头的疑惑终于得解。
怀梦草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于修士而言,它可以招魂入梦,使?人得见想见之人。
然而于灵力磅礴的上古异兽而言,功效却可再上一层楼。只需找到替代品——怀梦草就能?将踏入轮回道的魂魄召回现世。
云笈喃喃:“以魂易魂,这才是怀梦草的真正用处。”
第49章
“千年前,这里可没有镇海阵,鲛族镇守此处,修士或凡人不敢在附近修建城郭。那夜我自镇海阵中醒来,天翻地覆,仙域已经换了样貌。”
“逝者的魂魄被召回此地,重现当年盛景。很神奇,不是么?”
鲛皇坐于高处,笑?意温柔,俯视着自己曾今的臣民。
已经成型的鲛人们浑身散发着?莹白光彩,眼神懵懂,含笑?望着?自己的王。
就好像时光停留在千年前的某个瞬间,海上鸣奏着?歌谣,鲛族在月色下?嬉戏歌唱,一瞬即是永远。
一切真真假假,如梦似幻。
既是鲛族还魂,也是鲛皇为自己编织一场盛大的好梦。
直到他的力量开始流逝。
确如褚辛所?言,这般庞大的阵法,即便布阵者为上古异兽,也无法做到在布阵的同时使用其他高阶法术。
更何况这阵法夙夜维系,对灵力的损耗不可小?觑。
他本已在强弩之末。
“如今得见此景,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只?可惜历经千年磨损,现在的我,终究还是不够,不够啊……”
鲛皇一声叹息。
就在这瞬间,鲛皇终于露出破绽。
褚辛振翅召火,翎羽割破白色牢笼,围困二人?的丝线被横腰斩断,便化为荧光散落。
他乘胜追击,操纵数条翎羽割破还欲缠上的白线,急速向鲛皇靠近!
“云笈,抓紧时间。”
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云笈早已做好准备。
剑锋出鞘,鹤翎化为雪白利刃。云笈双指横于剑上,以血画咒,无数红色咒文自她指尖迸出!
“天门开,地户裂,奉请毕方神火速降,以吾之血镇山海,以吾之剑灭邪魔——”
此方天地瞬间为红色所?覆盖。
密集的咒文流动着?,翻滚着?似红色海浪,最终汇集于剑尖一点。
鹤翎脱手而出,蓄势待发,云笈双手结印,将神剑击向鲛皇。
鹤翎没入胸口的刹那,鲛皇的身体在虚空中?逐渐化为虚无。
直至死?亡,依旧美丽,冷静。
“小?友,珍重。”
识海中?,鲛皇的声音再次划过。
云笈肩头一震,却见鲛皇已经化为荧光陨落。
随鲛皇离去?,阵术消弭,鲛人?们的身体也逐渐破碎成点点星光,它?们向着?天空而去?,像一场逆流而上的雪。
一切落幕时,青色火焰燃烧海上,不因海水或漫天光点而掩饰颜色。
毕方的双翼在夜幕中?尤为耀眼。
望海台。
威胁解除,阵术师收起?符箓与法器,纷纷遥望着?远方奇景。
海市蜃楼彻底崩塌,海中?巨山化为滚落海面的无尽碎石,碎石之上,却漂浮着?无数雪絮般向上飘飞直至消失的荧光。
在这般奇景之外,最为抢眼的是一只?巨鸟。
它?青色的羽翼伸展,翎羽尾端是灼眼的红,浑身火光流溢,高贵不可方物。
阵术师中?,有人?辨出那是何物:“难道?说,那是,那是……”
人?群之后,身披斗篷的老者眼绽精光,:“没错,是毕方,是毕方!还是已经褪羽的毕方!”
萧无念在他身后瑟缩些许,拢了拢披肩,掩下?将要浮出的忧色。
昆仑王笑?得有若疯魔,转身间,披风划出凌厉弧度:“现在同我回去?,预备迎接我族血脉回归昆仑!”
身后的昆仑弟子?声音划一:“是!”
海上礁石。
碎石堆叠成小?山,一只?手奋力拨开石块,皮肤粗糙带血似经过数次磨砺,甲缝中?尽是血泥。
石堆中?传来喑哑的男子?声音。
“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
然而此地无人?回答,回应他的只?有海鸟鸣音。
礁石旁一阵击水巨响。
来者并非异兽,并非海妖,甚至并非活物。
傀儡人?额间的蓝色印记明灭不停。它?拖着?湿透的衣裳爬出海面,机械地动作起?来,向着?石堆而去?,开始刨动石块。
一番努力,挖出了云书阳的脑袋,脖子?,肩膀。
蓝色印记明灭的速度越来越快。
面无表情的傀儡人?突然停下?动作,凝视着?手下?的人?,像是在计算什么。
随后十分果断地,伸出只?余骨架的手,掐住云书阳的脖子?。
身下?人?说着?疯痴的呓语。
“放……手!”
“我是未来的青云帝……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直到那只?手不再动弹,傀儡人?哐地倒在礁石上,眼中?光彩缓缓消失。
蓝色印记彻底熄灭。
沿岸浅滩。
远方的异动逐渐平息,倒在浅滩的人?们纷纷转醒。医者与阵术师询问?着?伤者的病情,将需要治疗的人?们抬上担架。
文鳐鱼落于海上,和修士们一同载着?伤者回到陆地。
长命的鱼儿们不知?发生何事,依然一边飞着?,一边快乐地吐着?气泡。
海姑沿海眺望,似乎发现了什么,脱下?鞋,跋涉入浅海。
沿着?海浪飘来一把琵琶,四根琴弦已然绷断三根。
她伸手拨动剩下?的那根孤弦,音节“当”地闷响。
海雾散尽,月光牵引着?潮汐,海浪层叠着?翻涌,褪下?,浅滩的沙砾变得坚硬。
远山尽头,云幕半掩,明月皎洁。
时光荏苒,悲欢离合有时。唯有浪声,不论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都涛涛不歇。
明月,会?点亮归人?前行的路吗?
趴在褚辛背上,云笈从未觉得这般疲劳。
仔细算来,许多事只?一夜间就从她身上碾过,到此时,只?余身心俱疲这一种感觉。
不仅身心俱疲,未来好像也不甚光明。
等到上岸,便注定要面对许多问?题。
撇开青云的烂摊子?不说,文鳐鱼跟灵舟都已经出动,修士们都在往海上赶,褚辛的身份定是瞒不住的。
她这些天从未对褚辛的存在多加掩饰,也没料到褚辛竟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随她面对这般庞大的风暴。
难以想象真相揭晓时,会?在仙域上下?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罢了,至少此时她身在海上,不必多想。
就小?小?地,短暂地,逃避一下?吧。
云笈趴在褚辛背上,脸颊贴着?褚辛背上的软毛,没顾自己还在空中?,就这样闭上眼。
啊。在天空驰行时,的确会?听见这种声音。
呼啦——
短暂而自由的风呼啸而过。
没有文鳐鱼相助,褚辛就成了将云笈载往陆地的那艘船。
彼岸花,前尘事,褚辛有太多疑惑,斟酌着?要如何问?出口。
背上的人?长时间没有动静,他轻轻叫了声:“云笈?”
没得到回复。
他想再唤一声,忽而听见云笈的呼吸沉重绵长而均匀。
竟是在他身上睡着?了。
褚辛有些好笑?。
他飞得这么快,风这么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甩到海里去?。云笈哪来的胆子?,竟就这般大喇喇地睡觉?
就这么信任他么?
褚辛沉默下?来,心头有几分异样,前行的速度微微放缓了些。
……罢了,整夜奔波劳累,换做谁都该觉得疲惫的。且让她先休息吧。
落地时,海的尽头已经泛起?鱼肚白,白昼翻过黑夜,朝阳中?,历经风雨的小?镇处处狼藉,到处都是忙碌与疲惫的人?们。
青云暂居的客栈前人?烟寥寥,灯笼摔在门前也无人?收拣。
不少弟子?都受了伤,正在房中?养病。
饶是这样,听闻传说中?的毕方正在靠近,弟子?们还是拖着?沉重的脑袋和身子?,在窗边挤破头往外看。
神鸟于破晓中?来,落于客栈前方,施施然化为人?形。
挤在窗边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大多是不可思议地擦着?眼睛,下?巴都快惊掉的模样。
昨夜的事,他们也听到一点风声。却没想到传闻中?现世的毕方神鸟,竟真的是那个每天在青霄山跑腿,搬过砖、砍过柴、扫过地的褚辛!
“我记得褚辛被押进海牢了呀?”
“你是不是傻,人?家都是神鸟了,区区海牢怎在话下?,定是三下?五除二就打碎铁笼跑出来啦!”
议论声中?,有人?警觉道?:“等等,褚辛旁边那个人?,不是六殿下?吗?!”
弟子?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众目睽睽下?,褚辛横抱着?云笈,眉眼温柔。
而后者竟是在他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褚辛抱着?她走近客栈,才像是被吵到,很不满地皱眉。
弟子?们又整齐划一地闭嘴。
直到目送褚辛将云笈送上楼,才沸腾起?来——刚刚那个睡得黑甜的人?,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拔剑来战的六殿下?吗?!
自云笈带褚辛上山,流言蜚语就没有停下?过。
然而青云的弟子?们距离云笈最近,不少人?见过褚辛与云笈如何相处,便对传言将信将疑。
可是现在,两人?之间这般旖旎,这般不设防,却是将从前的传闻盖了戳,昭告他们的关系果真不一般。
客栈中?羽书令滴鸣不停,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四处乱飞。
不知?今夜又有多少人?心碎发愁。
有人?叹息有人?诧异,唯有夏霜捧着?脸,眼含泪光目送褚辛抱着?云笈上楼,一副感动模样。
殿下?回来了,甚好。
甚至还有一朵桃花眼看就要结果了,好上加好。
夏霜刚要动身跟上两人?,忽听见身旁人?议论。
“可我听说,乾朔的三皇子?对殿下?有意,因那三皇子?多年未开过窍,消息传得飞快,乾朔皇欣喜若狂,若非镇海阵出现异常,王都那头有要事处理,都预备亲自来探视一番了……”
那弟子?跟友人?说得起?劲,耳边就听得一声河东狮吼:“你说什么?!”
褚辛挑选了弟子?们最多的那条路线,不惜绕了几行远路,在弟子?们灼热与探究的视线中?将云笈抱回房间。
窗外羽书令的传信声不曾断过。
他将那声音当做伴奏,每传来一次滴声,他心情便好上一分。
云笈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一路跋涉,她都没有醒。
褚辛便知?现在不是逼问?或追究的时候。
加之云笈此前并未提过一星半点转世的事,便可知?她没有主动透露此事的意思。若一时之间与她施压,恐怕适得其反。
褚辛甚至能?想到她被逼问?激怒时炸毛的模样。若他一言不慎,云笈定会?恼得脸都气红了,二话不说便拔剑。
光是想象,就令褚辛无声发笑?。
他关上窗,隔绝窗外杂音,为云笈掖好被子?,轻声道?:“好好休息。”
弟子?们没有上楼,窗枢一合,便安静下?来。
褚辛在床边坐了会?儿,便准备去?洗个澡,再为云笈寻些吃的果腹。
他蹑手蹑脚合上门。
这刹那,廊道?中?却忽现一人?身影。
是一个披着?斗篷的怪人?。
褚辛确信自己曾见过他,就在夺草时,昆仑的那条文鳐鱼上。
此人?属于昆仑。
只?见那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头华发。
鹤发老者面部轮廓深似刀削,双眼带凶,似一对横刀:“褚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
这声音,他曾在梦境中?听过。
——是那个在他褪羽时,寻他踪迹的人?!
褚辛面不改色,冷然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话可说。”
他欲转身离开,身后昆仑王却伸手推门,吱呀一声。
微风拂过,钻入门缝中?,吹动门后的纱帘。
不等昆仑王有进一步动作,手腕便被人?钳制,丝毫不能?动作!
昆仑王毫不意外,抬眼看褚辛:“怎么,慌了?”
褚辛满面阴沉,一字一顿,“阁下?这是何意?”
只?见眼前的老叟故作懵懂:“本王只?是听说乾朔的那位对她很是满意,再过几月,怕是青云与乾朔就会?传来好消息,于是对里面这位有些好奇罢了。”
不出所?料,褚辛怔诧瞬间,虽表情很快恢复如初,指骨的力气却是大了不少。
表情可以掩饰,肌肉反应却做不了假。
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他续道?:“你准备就这么待在她身边,亲眼看她与人?修秦晋之好,给她做一辈子?的仆从?”
云笈是在第二日见到昆仑王的。
与鲛皇一战,她实在是累得过了头,一觉睡得黑甜,起床洗漱再收拾好行头,已?经将近饭点?。
包括云瀚在内的不少青云弟子都受到鲛皇的阵术影响,听闻他们头疼欲裂,直至隔日仍未好转,大多还在卧床。
弟子们尚在歇息,客栈里人丁奚落。
云笈掀帘而入,便察觉数道目光投向自己,又匆匆挪开?。
云笈:“?”
不?过是睡得久了些,用不?着这样看她吧?
她如常要了一屉包子一碗粥,就着牛乳大快朵颐,见客栈大门正对海岸敞开?,门前?掉落的牌匾与灯笼都重?新挂好,海面阳光普照,她不?由心情大好。
然后就被什?么晃了晃眼睛。
是阳光打在金饰上的刺眼光芒。
身着统一制式蓝色长衫的修士们成群结队驻足,将数个?箱奁放在客栈门前?,对着云笈的方向合手问?好。
“……”云笈觉得这一幕有?些许熟悉。
似乎每次有?人带着大箱小箱来找她,跟来的都不?会是好事。
那些修士的长衫她是认得的,白绒边,挂银饰,昆仑弟子人手一套。
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不?必谁提醒,她也知道。
云笈低头去喝牛乳,只想当做自己瞎了看不?见。
阴影却先一步罩在桌前?,头顶传来老者的声音:“看来云小友昨日除去异兽,休息得不?错。”
两人心照不?宣,来者不?报姓名?,云笈也不?曾起身行礼。
她只放下碗,压出两分镇定来,取出手帕慢慢擦去嘴角水渍,才问?:“前?辈有?何贵干?”
昆仑王摘下斗篷,虽作修士装扮,银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眉眼更是锋利,任谁多看一眼,都能辨出并非普通修士。
云笈却只是叫他前?辈。
就算真是个?普通前?辈,云笈在待前?辈的礼数上,也多少有?些欠缺。
昆仑王却好似不?在意,敛袍坐下:“不?过是觉得今日时机甚好,见云小友恰好得闲,便前?来问?候一二。”
云笈道:“还请前?辈直言。”
四周人多眼杂,昆仑王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们便后退数步。
他袖袍挥动,四周场景没有?丝毫变化,零星人影却如雾般散去,浪声人声都隔绝开?来,只余云笈与他两人对坐。
竟是以此桌为界,造出隔绝外界的空间来!
这种级别的法术需要镇星境修士方能使出,昆仑王却能于翻手覆手间轻易施术。
好一个?问?候。
“真不?知为何现在的小辈都如此心急。”昆仑王摇头,“左右有?闲暇,云小友不?如先听本?王说个?故事,如何?”
落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以术法示威,云笈开?始怀疑自己若是敢说出一个?不?字,就会被他乱刀砍死……
罢了。她慢慢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倒上一盏茶推到昆仑王面前?,“您随意。”
昆仑王这才有?了得色,接过茶盏浅酌,放下杯盏,才开?口:“那已?经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
云笈眼前?一黑。
开?口就是三百年前?,这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三百年前?,昆仑曾有?两位皇子。两人都继承了祖辈的修炼天赋,一人擅术法,一人擅武道,不?出百岁,便声名?大噪。”
昆仑王的神态竟柔和起来,就连刀凿一般的皱纹看上去都柔和起来。
相较两千年前?,近几百年,仙域的灵力已?然式微,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一脉中出现两位奇才,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哪怕在皇族血脉中也是如此。
那时昆仑皇室倾斜所有?资源培育两位皇子,他们将有?光明璀璨的前?程,无人质疑。
“可惜,可惜,天妒奇才,造化弄人!”
昆仑王目眦欲裂,嚓地刺响,手中杯盏化作数块碎片,“二皇子不?过百岁便身患绝症,病症诡异奇绝,怪哉,昆仑山数千名?医修,竟无人能解!”
对于寄希望于两位皇子的昆仑而言,这无异于当头一棒。
昆仑常年覆雪,那年冬夜更是奇寒。
冰床前?,医修们以头抢地,无不?瑟瑟发抖。
昆仑王不?知第多少次拂袖:“拖下去。”
他好似听不?见那些哭嚎,那些求饶,只抚摸着冰床上爱子的面颊,泫然欲泣:“吾儿,吾儿啊!”
杯盏碎裂,一滴茶水溅到云笈脸上。
昆仑王暴怒时释放的威压令她脊背发凉。
她拭去脸上的茶渍,只听对面的老者道:“那时两位皇子感情甚笃。二皇子身患不?治之症,大皇子便自告奋勇,外出游历,寻找疗愈之法。”
“后来,大皇子在游历路上遇一女子。此女见多识广,身怀异术,仅听得症状,就辨出二皇子是何病症,道是此症难解,需寻得天地神物,方得解救之法。”
“皇子欣喜若狂,决意跟随女子身后,于壁立千仞、刀山火海处寻遍稀有?药材,以救皇弟性?命……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太长,足以让他爱上那女子,两人没有?夫妻之名?,却有?了夫妻之实。”昆仑王目带寒光,“可是直到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也没能带回疗愈皇弟病症的药材。”
“直到后来,大皇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爱上的竟是妖中神族,毕方。哈,神族又如何!”昆仑王怒而震声,“要知妖族性?狡诈,毕方也是如此——她根本?给不?出解药!”
“你应知妖族与修士有?壁,于我等而言,通婚更是不?可想象。然而我那不?孝子却弃皇位、责任于不?顾,受妖族蛊惑,哪怕被欺骗玩弄,也不?愿回到昆仑,而是在辉焱那个?鬼地方待到病死!”
大皇子身死他乡,毕方在孕育生命后,也撒手人寰。
“两人最终只留下一个?孩子,那就是褚辛。”
云笈手心湿润,捏着裙摆,定神看着茶水顺着桌沿淌下。
褚辛出于何故流落辉焱,她曾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缘由。可真没想到,听来的会是这种等级的皇族秘辛。
昆仑王的威压已?经使她背后湿透。
“过去的事皇且不?论,褚辛毕竟是我昆仑血脉,为了找到褚辛,这些年我们里里外外花了不?少功夫。”
图穷匕见,昆仑王掷地有?声:“如今褚辛该回到他应在的位置。昆仑,已?经等待他太久。”
前?世的萧褚辛在回归昆仑后不?久,即坐上少主宝座,足见昆仑对他有?多么重?视。
只要褚辛愿意回去,等待他的是开?阔前?程。
这一点?,云笈自认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然而自今早起来,细想几日间发生的事,云笈却对昆仑心怀疑虑。
此次乾朔一行,凶险异常。
青云弟子们有?修为傍身,虽不?至死,却也折损大半,就连作为东道主的乾朔也同样。
然而来自三国的弟子中,昆仑的人转移得最为及时,受伤最少。
云笈不?免想起,在鲛皇使用阵法前?,萧无念就曾提醒过她,要她留意小心。
也许萧无念早就知晓怀梦草能够以魂易魂,只是受制于身份,只能对她旁敲侧击地提醒。
昆仑早就感知危险,可依旧作壁上观,任由鲛皇伤害无辜者。
并非君子所为。
而且,昆仑王亲自赶赴乾朔,想必早就对褚辛一事有?所打算,然而在夺草时、褚辛入海牢时,却从未对褚辛出手相救。
哪怕是为褚辛多说一句话,也不?曾!
就当她有?一腔多疑的小人之心吧。
任昆仑王将故事说得如何好听动人,云笈总觉得他在掂量、观望,待褚辛好似锱铢必较的商者,而非关切备至的亲人。
她甚至想到,昆仑王与魏掌柜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一个?目不?识珠,用一支朱钗将褚辛售与她;一个?备好了珍宝无数,去做将褚辛赎回的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