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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4

她清扫了地面的碎瓷,端了一盘点心放在云笈旁边,眼睛一瞥,就看见桌上放着厚厚一本书。
书封上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半妖饲养手册。
云笈还未用过早膳,书放在这不方便吃东西。
她提醒道:“殿下,这个要拿开吗?”
云笈死死盯着那本《半妖饲养手册》,好似做了一番极大的挣扎,挤出几个字:“拿去扔了。”
“……”夏霜确认道,“扔了?”
云笈把书推开:“扔了,看不懂,不想看,扔远点,不要让我再看见,烦死了!”
“喔。”夏霜掸了掸书上的尘,作势要拿开。
刚把书拿到身侧,云笈的眼神就追了过来,偏偏死咬着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夏霜好似什么也没发现,把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好,带着书走开。
等绕过山水屏风,做作地“啊呀”一声:“忽然想起书库还没整理好,不如等整理好了,再将它同其他不要的书籍一同扔了吧。”
云笈往那头瞥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动作飞快,心虚似的连吃几块点心,吃到第三块时,听见屏风后面的脚步声渐远,出了花厅。
干咳两声,连忙喝茶漱口。
太甜了。
云笈盯着屏风上的山水图样,不自觉地站起身,向外面靠近。
魏掌柜说的话始终在她耳边萦绕不停。
方才,那满脸肥肉的掌柜搓着手:“不瞒您说,褚辛转到小人手上,已经是第三手。
“听牙人说,上一任半妖贩子是从专门狩猎半妖的猎人手中买下他的。那猎人呢,则是在东山境一带,靠近辉焱的地域发现他的。
“那时,这小子流窜在辉焱一带,找了个没人住的破庙当居所,早出晚归,大部分时候帮忙做些苦力活。也有不少看他漂亮,找他麻烦的,不知怎么都被解决了,想来他脑子也算聪明。
“据说那猎人蹲守了大半个月,才趁他不备把他活捉。可东山境那边都是粗人,懂什么半妖,只能从脸辨认出他还值点钱,知道待他不能太过放肆。
“即便如此,等运到青云国,他也奄奄一息,半只脚迈进阎王殿了……您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的自得到他以来,别的不说,一日三餐可都是有保障,所以他现在才活蹦乱跳的不是?”
云笈不屑地“嘁”了声。
当她是瞎的?
明明褚辛那时被锁链捆住了,贴了八张禁制符束缚在铁笼外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真不知此人怎好意思说出“活蹦乱跳”四字。
不过,虽然魏掌柜满嘴荒唐话,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说出的褚辛的来源还算可信。
然而有关毕方的那一番话,魏掌柜自己大抵都不相信。
以魏掌柜的反应来看,的确是被她说中了,他只是信口编个由头,赌她若是高兴了,会给他些好处。
可云笈信了。
她晓得那八成是真的,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不过是与魏掌柜做戏,装出了一般人该有的反应。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她绝对不会忘记。
在褚辛还是萧褚辛时,他手持名为苍羽的羽扇。
这把神器的专属器痕,唤作青鹭火,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青色火焰。
这种火焰燃起时,与毕方的火焰有九分相似。
如果褚辛是毕方后裔,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武器、外貌,乃至于修为,都有了解释。
云笈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经绕到屏风另一端。
案台上,《半妖饲养手册》被放在花瓶旁边,摆得端端正正。
她伸出手。
……只看一眼,就一眼。
绝对不是想要养褚辛。
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太奇怪,竟然非人非妖,而是半妖。
还很有可能是最珍贵的那种!
她对半妖知之甚少,谁知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会不会让褚辛当场嗝屁。
对,只是怕他死了。
他是她的玩具,不能轻易死掉。
云笈理直气壮拿起《半妖饲养手册》,端着茶点,坐在了阳光最好的窗沿。
翻开目录,从半妖讲解到衣食住行,对于饲养半妖的详细剖析竟有足足三十六章。
云笈耐着性子看完导言,又捱着烦躁看完第一章。
读完第一章的最后一个字,她心烦意乱,把书往桌上一摔:“为什么养半妖这么麻烦?到底谁才是主子?是他还是我?”
瞪着书皮好一会,又捡起来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摔书再捡起来的动作重复数次,听见门口一声轻咳,手忙脚乱把书收在背垫后头。
等云笈把书藏好,夏霜进了门:“殿下,褚辛还站在外面,说是等您的安排。”
她能有什么安排?
云笈随口吩咐:“那就让他站着。”
等夏霜应了声要走,云笈又忽然想起早晨傀儡人的报告。
她一眨眼,就好像有了什么有趣的主意。
“等等。”
昨夜风吹雨打,花落满地,今早魏掌柜又来得早,庭院还未能打扫。
云笈往窗外一指,笑得甜美:“褚辛不是喜欢扫地么?把傀儡人都遣走,今日的院子给他扫。”
不久,窗外就传来簌簌的扫地声。
而云笈始终在窗边看书,这一看就是许久。
临近午时,天阴了,阳光尽数敛入灰暗的云层。
云笈在窗边抬头望,风铃微动,贝壳撞出叮铃响。天空又无声下起小雨,庭院灰蒙蒙一片,空气中翻滚起黏腻的雨雾。
梨花树下,青衫少年拿着扫帚走上石拱桥。
他抬首朝云幕望去,微风细雨中,青丝拂动,露出雪白的下颚与脖颈的优美线条。
像是感应到身后的视线,褚辛忽而回头。
云笈啪地关上了窗。

褚辛回头,看见花厅窗沿的贝壳风铃随风撞响。
云笈挽着简单的发髻,乌黑发丝垂落肩头,肩披薄毯,桌上摊着一本书。
也在看雨。
两人对视的那瞬,褚辛将要抿出一个微笑,云笈就皱眉关窗,动作大到相隔数尺都听得见。
褚辛把做到一半的笑容咽了回去。
簌雪居空荡荡,下雨,扫了一半的院子恐怕又得落花。
他放下扫帚,回揽月阁吃饭,准备下午再来。
沿途,雨淅淅沥沥,逐渐大了起来。
褚辛一进门,就看见那头跑来一个弟子。
韶华宫外还是冬天,弟子脱了大麾当做雨衣用,罩着自己和一个硕大的包裹,跑得狼狈。
弟子踩着水,脚步飞快,跑过揽月阁门前,又倒退几步走回来,冲褚辛举着包裹:“兄弟,殿下吩咐送些东西到揽月阁,没有署名,是给你吗?”
褚辛:“……也许吧。”
揽月阁只有他一个人住。
弟子笑了:“那就应该是你的了,拿着吧。”
又往屋檐下挤了挤:“抱歉抱歉,且让我先避个雨。”
褚辛接了包裹,打开看了一眼,里头都是些男子的衣物,白的灰的居多,最亮眼的不过是青色,朴实无华。
他道了声谢,把包裹收进屋里。
避雨的功夫,傀儡人送来午膳,足有两大盒。
褚辛一人吃不完,那弟子倒是自来熟,指着自己笑得灿烂:“兄弟,雨这么大,不如留我一起吃个饭?”
褚辛没有拒绝。
弟子叫周淳,是青霄山下十二学舍里的小弟子,同其他弟子一样,不时会接些活计,替山上做事。
阵雨来得很快,倾盆雨幕中,几只鸽子落在檐下,不畏生,咕咕叫个不停。
傀儡人送来的食盒足够两人饱餐一顿,周淳掰了小半块馒头,揉碎了扔到窗外给鸽子吃。
雨下得大了,就不必过于着急去扫地。
褚辛吃得不紧不慢,好像对这些食物没有多少兴趣,也没有多少兴趣与周淳攀谈。
看见周淳投喂鸽子,他才问:“这里一直都有这么多鸟吗?”
周淳吃得满嘴馒头渣,点头道:“殿下从小喜欢鸟类,每日会定期为附近的鸟儿投食,韶华宫天气又好,久而久之,什么鸽子啊麻雀啊仙鹤啊,就都聚过来了。”
的确,他早晨就看见几个傀儡人在为鸟儿喂食。
仙门之地,连喂鸟的谷物都比其他地方的高级,无怪那只乌鸦妖会来韶华宫蹲守食物。
褚辛问:“不怕混进妖么?”
“不知道啊。”周淳想了想,“不过殿下应该不介意吧,她实力那么强,一般妖怪进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周淳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几筷子菜,舀一勺排骨汤浇在饭上,看见褚辛吃得慢条斯理,叭叭道:“你吃啊,为什么都不怎么动筷子,你要是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啊。”
你现在就没客气吧。
褚辛微笑:“我吃饭比较慢,你随意就好。”
之前褚辛拿到包裹都是冷冷淡淡的,这一笑顿生百媚,竟让周淳有些脸红:“哎呀兄弟,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难怪,听说韶华宫有新人,说的就是你吧。”
褚辛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才到此地不过半日,连送信的小弟子都知晓他的身份。这里的消息怎么传得如此快?
周淳使劲扒饭,没注意他的表情:“真羡慕你。”
褚辛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羡慕?”
“嗯呢。”周淳口齿不清絮絮叨叨,“咱们山下宗门的做梦都想往山上走,山上的几个宫里,又数六殿下的韶华宫最吸引人。六殿下脾气虽然不怎么样,对手下的人却很好,若是心情好了,还会指点剑术什么的。”
“所以说啊,你真是走运啊兄弟……”周淳胃口大开,还要夹牛肉,筷子就被人抵住。
褚辛笑得很灿烂:“吃够了吗?吃够了就回去吧。”
周淳傻眼:“诶——”
送走周淳,褚辛洗好碗筷,收好衣服,檐边看雨。
雨迟迟不停,甚至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半空传来轰隆隆的鸣音。
想起云笈不满的表情,褚辛终究还是撑了伞,顶着雨,准备回簌雪居。
刚踏出大门,雨幕中,一道阴翳就将他罩住。
几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在门前等候,将他团团围住。
同周淳一样,这几人穿的也是山下学舍的弟子服,只不过弟子服的制式和周淳稍有不同,应当不是同一家学舍。
褚辛默然看着他们。
这是什么日子,不速之客竟接连来到。
打头的男子两眼倒吊,厚唇翕动,以不善的目光对他上下打量:“褚辛,是吧?”
午后,云笈乘车出行,来到青霄山另一头,内侍们常住的居所。
隐雷滚滚,阵雨打入窗扉,在地面拍出零星湿痕。
厢房内温度适宜,女孩却裹着厚棉被,出了一身汗依然颤抖着发冷。
她年岁看起来不过十三四,痛苦地拧着眉,双眼紧闭,眼皮下目动不止,看似很不安宁。
女医几下取出春桃头顶银针,掀开被褥,运起灵力为她点穴。
春桃闷哼几声,依旧闭着眼没醒。
云笈探了探身,问道:“如何了?”
女医为春桃擦汗:“是异兽的邪气侵体。现在已经比前两日好多了,再修养几日看看情况,若无意外,应该能够恢复正常。”
她将带来的药物分好,向夏霜嘱托了药物的使用办法,又疑惑道:“不过也是奇怪,她虽是凡人,留在青霄山几十年,肉躯应该同一般修士无异,怎么会突然发这种病?”
云笈目光黯淡几分,没说话。
夏霜连忙道:“我又忘了,你刚刚说的药是一日服用几次来着?”
女医取出纸张:“我写给你吧。”
两人讨论着如何用药时,云笈为春桃掖好被子,替她擦去肩颈的汗渍。
她小声道:“是我不好。”
回簌雪居的路上,雨还在下。
自从见过春桃,云笈就少言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伞柄,看伞面飞出水珠往身旁飞溅。
“殿下,”夏霜跟在云笈身后,小心翼翼开口,“春桃的病势非您所致,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且,当时也是她自己提出要下山,并非受人胁迫。
“您……莫要太过自责。”
云笈看着伞檐滴雨:“可答应带她出去的人是我。”
百年过去,时间蹉跎,她一路浮沉打磨,许多事都已经记不得,却对春桃有印象。
就在重生之前的几个月,她随二哥屠相柳,定下计划需要凡人以血做引。
相柳九首,分化在九座山头,做引的凡人需要绝对忠心,随军行九山之远,在南山境跋涉千里。
一筹莫展之际,是春桃跋涉赶来,祭出自己的血。
春桃此番病势,与前世没有不同。
只是前世凯旋以后,她和二哥接连赴宴,大半个月没有见到春桃,当然也未曾发现她有异常。
等到春桃的病况急转直下,已经无力回天。
那时她在做些什么?
似乎给了春桃许多赏赐,有金银,有补品,有法器。
然后像之后的很多日夜一样,离开韶华宫,卑微急切地讨要着兄长的喜爱,迫不及待去做兄长的武器和饰品。
没有向重要的人投去一眼,直到为时已晚。
重来一次,也该有所改变了。
云笈乘上车,放下车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雷声不断,夏霜探出头去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忽而看见揽月阁门前有人。
大雨天,其他人都去避雨,几个高大的弟子却站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定睛一看,夏霜脸色变了:“殿下,那是不是褚辛?”
“六殿下买下的半妖,就是你。”
褚辛不回答,领头的高大弟子扛着伞柄俯身,戏谑道:“怎么了,难不成六殿下买回来的竟是个哑巴?”
他伸出手,粗糙指尖径自掐住褚辛的脸颊,猛力捏着褚辛的脸左右打量。
少年肤色极白,五官该是被女娲好生捏过的,哪怕连下颚的弧度都美得惊人,斜眼间凤眸轻挑,泪痣猩红,犹自妩媚。
只是比起这张柔弱好拿捏的脸,他的眼神在另一个极端。
阴冷,锋利,像是嘶嘶吐着信子。
弟子被他的眼神摄住瞬间,转而想起这不过是个没实力的半妖,调笑更加肆无忌惮:“啧啧,瞧瞧这脸蛋瓜子,难怪六殿下喜欢,我见了都有些心动了。”
其他几人也随他大肆嘲笑。
“不愧是被明珠阁看上的半妖,真有几分姿色。诶,小半妖,你挺值钱的吧?六殿下买你下来,花了多少?”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多俗啊,别把人吓坏了。”
“小半妖,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是哑巴吧?那玩起来岂不是更有意思,哈哈哈……”
褚辛眼色越来越沉。
在外多年,这些话他听过不少。
却没想到才来青霄山不到一天,就被这种货色找上门。
联想起周淳羡慕的话语,原因不言自明。
这位六殿下,是个麻烦。
若是像这样跟在她身边,恐怕日后这种人有得是,嗅着气味找来的麻烦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被云笈买下,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褚辛并没有站着挨骂的习惯,他斜眼轻扫,见这些人身着学舍的低阶弟子服,修为不会超过辰星境。
不过是些没眼色的杂碎。
雷雨天,宜烧尸。
现在他已经不在铁笼里,没有任何符箓可以对他的术法加以限制,只需要一把火,他就能把这些杂碎烧得连骨灰都找不到。

弟子的手还捏在褚辛的下巴上,翻来覆去地看他这张脸,恨不得在他脸上戳出洞来。
褚辛始终脸色沉静,好像遭受到的并不是侮辱,而只是普通的,友善的问候。
这使得弟子更加不快。
今年六殿下随二殿下凯旋归来,传闻韶华宫内侍中,有一人卧病在床。他们挤破脑袋打探消息,才嗅到了韶华宫招人的风声。
山下多少学舍的弟子挤破脑袋想要进来,投进韶华宫的自荐文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就是没有回音,一点也没有。
大伙翘首以盼,等来的,只有眼前这么个修为平平,空有样貌的半妖。
这半妖一到,往日韶华宫的门房还会收下文牒,今早,所有投进韶华宫的文牒都被推拒。
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越想越气,弟子手上力气骤然加大,简直像是褚辛偷走了他的位置:“说话啊。”
半妖少年斜睨着他,握住他的手腕。
褚辛任由他们侮辱谩骂都没有说一句话,这时忽然有了反应,倒是让弟子本能地想要退缩。
倏尔又想到,他为何要退,有何好退,这不过就是个没本事的半妖!
只见少年促狭地笑着问:“你们嫉妒?”
弟子被戳中心事,脸色青得发黑:“嫉妒?我会嫉妒你?!一个月天境的半妖,不过仗着有张好看点的脸,走了捷径上了山,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位置。”
他抓过褚辛的伞,一把扔在地上,咆哮:“我告诉你,等日后六殿下玩腻了,你也就是个掉进勾栏里再也爬不出来的脏烂货色!”
油纸伞被扔到一旁,伞面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雷声越来越大,没了伞面遮挡,豆大的雨珠打在褚辛脸上身上,顿时将他半边身子泼湿了。
发丝弯曲着贴在褚辛颊边,雨珠沿着他的额头、眼睫、鼻尖,一路滚到下巴,像极了在流泪。
褚辛没有半丝悲伤,只有心头火越烧越旺。
那股不可遏制的力量沿着他的血液一路流淌到指尖,雨色下,无人注意到他的瞳孔竖起,化为妖一般的竖瞳。
这是狩猎的准备姿势。
杀了他们。
就现在。
弟子挥起拳头作势要落下,腕间突然传来被灼烧一般的刺痛。
他反应极快,立刻将褚辛推倒在地,查看手腕情况。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冰凉的雨落在手腕,连那一丝隐约的刺痛也消失殆尽。
弟子惊呼:“什么鬼东西!是不是你在耍花样?!”
他对身后跟班怒喝:“给我揍他,狠狠揍!”
褚辛被推倒在地,发丝随雨水落下,铺在沾了泥的青石地砖上,脸色苍白。
青鹭火在在体内将要爆发,又被他狠狠遏制。
按捺青鹭火的后坐力使他浑身一痛,煞白的难看脸色并非伪装。
他平时杀人不眨眼,要人三更逝,就不会留人到五更。
然而,就在刚才要释出青鹭火的时刻,他骤然看见,就在弟子身后,不远处槐树下,一辆熟悉的马车停泊在雨色中。
马车前,两匹灵驹毛色是罕见的珍珠白,毛发润泽有流光,放眼整个青云,也找不到几匹同样品级的骏马。
而在车窗后看他的那个人,他更是熟悉得很。
云笈梳着双髻,发间以珍珠花钿装饰,肩披淡金纱帔,在看他。
和此前一样,云笈与他保持距离,不远不近,只是这次她没有闪躲,许是觉得他匆忙挨揍,不会关注到自己。
所以褚辛可以看见她的表情。
柳眉向下压着,平时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像是泡在雨里浸过了,沉重得要命。
那眼神比雨还有效果,瞬间将他泼了清醒。
他意图分析云笈的表情。
厌恶?不是。
同情?不是。
云笈是在疑惑,那眼神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探究。
褚辛甚至觉得自己被她看穿。
哪怕他刚刚收势及时,青鹭火压根没来得及放出,哪怕他们之间隔着瓢泼大雨,一切都显得模糊。
这眼神使他冷静。
云笈昨夜才用探灵石测过他的修为,该有的防备一点也不少。现下无论如何,他的行事都不可与他所展现过的实力相违背。
除非她要眼睁睁看他被打死。
弟子们的拳脚已经落下。
按照领头弟子的吩咐,拳脚都朝着平日不能轻易看见的暗处使劲,不至于要人性命,但若是五脏六腑受到内伤,短期内绝无可能恢复。
褚辛调动着灵力护体,然而身体刚被青鹭火冲撞过,只一小会,他额头上就生出了汗。
他数着弟子的攻击。
今日受下的欺辱,来日他要在这些人死前一一奉还。
领头弟子狠狠踹他一脚,怒喝:“刚刚不是威风吗?继续啊。”
褚辛闷哼一声。
若不是有灵力护体,这一脚能要他半条命。
数尺之外,绿荫水色下,少女还撩着车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以一种难以理解,不可思议的神态。
云笈,她当真是要看他被打死!
褚辛心头恨恨然,压下的青鹭火又在体内燃起苗头。
若是云笈今日放任他在此地受辱至死,他就算一把火把自己烧干净,也要拉上这些人、云笈,甚至整个韶华宫陪葬。
未等青鹭火烧出手,云笈就同车内的人说了什么。
那个名叫秋蝉的侍女撑伞走下马车,掐了诀,几步就落到褚辛面前。
领头弟子抬起脚要往褚辛下|身踹,眼前忽然多出一个人,一脚吓得没能落下,慌张忙乱地收了回来,让他也跌坐在地。
云笈在青霄山横着走,身边的几个侍女自然也是有名气的。
特别是秋蝉,山下学舍出身,一身剑术可圈可点,平时冷面如霜,只听云笈命令。若是她出现,准没好事。
弟子嗫嚅道:“秋师姐……”
秋蝉冷面命令:“把这身弟子服脱下。”
几个弟子好似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愣了。
秋蝉又说:“殿下很赶时间,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这下他们懂了秋蝉的意思,面如菜色,只得脱下外衫,眼巴巴地看着秋蝉,好似在问:这应该够了吧?
秋蝉:“继续脱。”
后头有弟子已经知道事态严重,连忙道歉:“师姐,我,我知错了!”
秋蝉不为所动:“脱。”
弟子们脱到只剩一条亵裤,捂住重要部位,成群结队,像是雨中扒毛的落汤鸡。
秋蝉掐诀引火,在雨中将地上的衣物烧了干净:“殿下说,这些弟子服,以后你们也不必再穿。”
这下领头弟子知晓事态严重,先看秋蝉,又四处张望寻到马车,不顾自己光溜着身,就要往云笈那头跑:“殿下,这是误会啊,殿下!”
秋蝉剑不出鞘,一剑将他打倒:“你不必过去。殿下留了两句话,让我代为转告。”
秋蝉用剑指着脸色剧变的弟子:“第一句,既然他们如此聪明,能够无师自通学会以多欺少、恃强凌弱,那么,青霄山上什么碰得,什么碰不得,现在他们也该晓得了。”
“第二句,”剑鞘转了半个圈,指向褚辛,“转告褚辛,他下午不必来了,明日记得到簌雪居应卯。”
雨珠沿着褚辛的眼睫落到面颊。
少年的目光移过剑鞘,穿透雨幕。
春雨淅沥着落在林间。
那头,青翠的树荫下,云笈将手一挥,放下车帘。
褚辛回答:“是。”
云笈把纱帔绕在手臂,缠上去,放下来,缠上去。
半晌,问出一句:“真没反抗?”
秋蝉回答:“没有。”
想了想,说:“他身上没有法器,周围也没感应到灵力波动。”
云笈又问:“你说他为什么不反抗?”
夏霜忍不住回答:“殿下,他只有月天境,那几个弟子都是辰星境呢。要是他反抗了,还不得被打死呀。”
云笈竟然觉得夏霜说的该死的有道理。
可她就是不高兴。
这太奇怪了!
换做以前,要是有谁告诉她,褚辛被几个低阶弟子踩在地上一通乱揍,她做梦都会笑醒。
但她当她眼睁睁看着褚辛满身泥泞滚在地上,却半分兴奋快活的心情也没有。
方才,她数着褚辛被揍了多少下,从一数到十,等得火冒三丈,都没等来他的回击。
云笈咬了咬下唇:“我的意思是,褚辛是不能还手,还是不想还手?”
前世,她不知和褚辛打过多少次。
为了抢法器、夺灵物,他们数次交手,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没有哪次不是动了真功夫,好几次下了死手,冲着要命去的。
所以,就算别人瞎了眼,夸褚辛气度不凡,把他叫做什么青羽公子,她也知道这厮的本性。
褚辛其人,睚眦必报,心眼比鱼眼还小,若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他必数倍还击。
可是,刚刚那些弟子把他按在地上欺负,他就躺在地上挨揍?
她眼都要瞪直了!
云笈纱帔一甩,撒气一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连打回去的念头都没有吗?!”
夏霜摇摇头:“我听闻半妖被折辱惯了,性格大多怯懦得跟菟丝花一样,大多不知道怎么反抗。”
“菟丝花?”云笈嗤笑,“就他……”
笑到一半,又笑不出来了。
要是在遇见她之前,在被昆仑捡回去当少主之前,褚辛就是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弱到她看了都嫌丢人的菜鸡呢?
云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罢了,趁医工还未走,问她拿些药送去给他吧。”
夏霜应了声,刚要去安排,云笈又说:“不,还是不给他了。”
反正他抗揍得很,挨这几下就当还了前世的债。
夏霜默了默:“正好宫里备的伤药用完了,要不要囤点儿?”
云笈:“……”
她眼神飘忽,斜了夏霜一眼,又移开。
小声说:“那就,买一点备着吧。”
只是宫里恰好没药而已。
绝对,绝对不是买来给褚辛的!

第二日,天色已然放晴。
梨花洋洋洒洒落了满园,石地沾着半干不干的水珠,在阳光下鞠起盈盈的亮。
云笈已经不再遮掩,认栽似的,就着阳光,大喇喇把那本《半妖饲养手册》摊在桌上慢慢看。
这书写得没趣,知识又杂又多,也不知日后有没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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