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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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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辛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遂她心愿?
他波澜不惊,等她行稳,续道:“所以,你不要把我看得跟夏霜和秋蝉一样,不要将?我当做你许多朋友中?很普通的?一个,更不要再讨厌我。”
“最好,如果下个向青云请求联姻的?人是?我,也不要像拒绝苍术一样拒绝我。”
苍术苍术,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踩一脚苍术!
云笈是?真的?担心褚辛要支撑不住,他伤得有多么重?,从他的?体?温和声音里就能听出?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觉得鼻头?酸胀。
天啊,她不能够再哭了。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掉完了。
拐过一条小径,云笈终于看见西南角的?那扇小门。
一名昆仑弟子躲在树上?,见骏马疾驰而来,跃下树梢为他们拉开门。
云笈深吸一口气,蓄足了力气,扯过褚辛的?手,让他将?自己环得再紧些:“抱紧了。”
这次褚辛终于安静下去,听了她的?话,将?她抱得紧紧的?。
“驾!”
蹄铁划过泥泞与碎石,云笈打马而过,奔出?深深宫墙。
山路曲折向下,蹄声踏踏不歇,成?群的?飞鸟冲出?丛林,暴雨不知何时已然停却。
云笈气喘吁吁,扯着缰绳勒马回头?。
“褚辛?”
叨叨整晚的?那个人没有回答。
只见褚辛呼吸平稳,安宁阖眼,竟将?她当做抱枕,在颠簸的?马背上?睡着了。
怎么做到的??
真不怕她将?他给扔掉,丢在深山老林里,整只鸟当作野兽的?饲料。
云笈盯着褚辛的?侧脸,纳闷地瞧了他半晌,最终吃吃地笑了出?来。
日光破晓,南城门方向传来报晓晨钟。
高耸的?山峦之上?,连绵的?松柏之中?,昆仑宫似一艘缓缓沉没的?巨舰。
此刻又有多少人踩在浪涛侵蚀过的?甲板上?,翻开人生新的?一页?
辉焱原本?就是?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地方,听名字就知道。
可是?最近真的?太热了。
自从夏至开始,日头?就大到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夏蝉死了一批又生了一批,接续着拼了命地吼叫,烦不胜烦。
熊三一只熊在河边垂钓。
他本?来就不算钓鱼好手,今日的?收成?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说太差。
鱼饵下了小半,竹篓里却是?连个小鱼仔都没有。
但没有关系。对钓鱼佬来说,重?要的?是?过程而非结果。熊三的?技术跟不上?趟,心态却很扎实。
自打从乾朔回来,生意就不好做起来。尤其夏天一到,天气热不说,食物的?保存期限大大缩短,馅料常常昨日刚做好,隔一晚就臭了。
熊三千思?量万考虑,在观察市场数日之后,放弃了鲜花饼的?生意,当了几个月的?倒爷。
别人倒卖古董法器,他另辟蹊径,成?日泡在书摊上?,倒卖旧书。
对他们这些妖族而言,没有比辉焱更舒适的?地方了。
不用遮掩身份,也没有那么多规条束缚,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轻松而自在。
但熊三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辉焱唯有一点不好——消息太闭塞了!
正如修士们瞧不上?妖族,辉焱的?妖族们,实则也不大瞧得上?修士。修士们在关注什么、修士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在乎的?。
但仙域之大,四国有三国为修士主?导,那么多的?技术、消息、故事,若全?部拒之门外,岂不是?太可惜了些。
熊三一番考量,跑去青云,又到了昆仑,耗费两?月时间,扛了上?千本?最新最热的?话本?子回来。
说来也巧,这些话本?子里,有九成?都与那位曾与熊三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公主?有关。
在回到辉焱之前,熊三将?那些话本?子都翻遍了,从《青霄恋歌》《青云国奇谈》《毕方之恋》……等话本?里头?,嗅到了浓厚的?铜钱味儿。
毕方神鸟遁世百年,现在她的?后裔斩头?露角,妖族自然好奇毕方的?子嗣发生了什么,过得如何。
更别提那些话本?风格各异,故事却都跌宕起伏,叫人手不释卷……咳,虽然真实性有待考量。
总之,熊三带回辉焱的?话本?一售而空。
哎呀,将?那位云小殿下称作他的?财神也不为过。
熊三恨不得将?云笈的?小像裁剪下来,放在祖宗祠里供奉:财神来,财神继续来,财神狠狠朝他砸来。
今日正是?熊三在赚得盆满钵满后,躲到深山老林开启假日的?第三天。
鱼钩无鱼,熊三心中?有鱼,翘着二郎腿哼起了歌。
微风轻拂,暴晒的?日头?被隐蔽遮挡,熊三叼着草叶,握着鱼竿,舒适地眯上?眼。
然而,熊三才哼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耳边就“砰——”地一声巨响!
河水将?熊三打湿了一身,他惊得跳了起来,嘴里的?草叶子都掉了:“咋了咋了!”
只见水花四溅,光影粼粼的?河面?上?哗啦扑棱出?一个人影。
是?个姑娘。
还是?个漂亮姑娘。
这漂亮姑娘还有些眼熟。
眼熟的?漂亮姑娘又扎进水里,一弓身,捞出?一只大鹅形状的?鸟类,对“大鹅”说:“不行,下次还是?等你灵力恢复多一些再飞。”
“哎哎,云笈?”熊三难以置信地揉眼。
财神真的?来了?!
云笈浮在水上?看着他,愣了,好像有些疑惑,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惊喜地指着他:“诶?……诶!”
熊三:“……”这是?忘了他叫啥了,是?吧?
“祖宗,财神,哎哎,您怎的?大驾光临了?”熊三放下鱼竿,见云笈凫水朝自己游过来,掏出?巾帕递了过去。
云笈呲牙笑道:“多谢。”
云笈整理形容的?功夫,熊三看见那只“大鹅”也甩着毛,安安静静地在她身旁窝成?一团。它羽毛上?闪烁着青色火焰,不消片刻,浑身水渍就干透了。
什么大鹅。
这只绿色的?鸟,不就是?,不就是?……
熊三惊掉下巴:“褚辛?!”
那些话本?不是?骗钱的?吗?!
一个时辰后。
云笈抱着褚辛,坐在熊三搭在林中?的?小木屋里。
熊三端着茶盏,一只熊缩在椅子上?,抓着包子啃个不停。心也够大的?,竟没问这二人不远万里来到辉焱,是?做什么来了。
自打熊三上?山消暑,每日悠闲度日,话本?翻烂,倒是?没打听过山外的?消息。
眼见话本?的?主?人公成?双结对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寻思?这两?人在这时候出?现在辉焱,还能是?来干啥的??
跟他一样,度假呗。
他拍了拍爪子上?的?馒头?屑:“凤娘?哎哎,您说的?,应当是?那位凤凰大人吧。”
“那位的?身份可是?能够与当年的?毕方比肩……哎哎,我的?意思?是?,殿下呀,那不是?什么好找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的?,谁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找她的??”
云笈抿一口茶水:“为了一些私事罢了。”
她嘘了声:“我现在不是?什么殿下,要是?有外人在,就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熊三悠哉想道,这位调皮捣蛋的?殿下想必又是?在玩什么游戏吧……
还是?配合道:“哦,那云姑娘,你现在是?……”
话说一半,他一对小眼又挪到云笈手里那个自打出?现就没说过一句话、有气无力得像个死鸟的?半妖身上?。
熊三的?商业嗅觉自动?开启,鼻尖似乎又嗅到了熟悉的?铜钱味儿。
他将?话头?打了个弯:“哎哎,云姑娘,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死鸟一言不发,偏偏听见这句话,在云笈怀里睁开眼:“与你何干?”
云笈弹了死鸟一个脑瓜蹦:“喂。”
褚辛默默缩回脖子,闭上?眼,继续依偎在云笈怀里。
熊三脸上?乖巧,心里啧啧有声。
这副模样,哎哎,怎么说呢。
简直就是?……一条交出?铁链的?恶犬嘛。

熊三舔舔爪子,好吧,不说就不说。
反正您二位的?情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俺老熊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云笈轻叹一声:“真没有法子么?”
熊三挠着头?,认真地想了?想,道:“哎哎,虽说那凤娘不好找,但要?是碰碰运气,大概也不是完全没路子可走。”
“据说上次凤凰现世,还是在几十年前。”熊三说,“你知道的?,对?鸟类来说,筑巢是很重要?的?嘛,哎哎,对?凤凰也一样。而且凤娘是神鸟,当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最?精美的?做工来装点巢穴。”
“就在五十还是六十年前,凤娘在亭松城一带出现过。哎哎,据说凤娘一在城门口落地,城内就水泄不通,争抢着要?一睹神鸟风华。”
“然而凤娘谁也不理,径直在布告栏贴了?一张告示,扬言将要?不计代价征集千百种珍宝良木,为自己打造最?精美、华贵、了?不起的?巢穴。”
熊三咋舌:“据说凤娘在亭松城待了?整整三个月,直到乾坤袋都要?塞不下了?,才施施然离开……哎哎,之?后她去了?哪儿,就不是我等小妖能知道的?了?。”
云笈若有所思?:“既然亭松城是凤娘最?后出现的?地点,她又带了?那么多物什,想必那里距离她的?巢穴不会太远。”
孺子可教?。熊三点头?道:“既然去哪里找凤娘都是找,不如先去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他又问:“哎哎,那你们今日怎么安排,要?先歇息一会儿,在我家借宿吗?”
云笈环视一圈,只见这幢木屋不知多久没有打理,屋顶吊着蜘蛛网,桌上积着厚厚的?灰,爬山虎从屋外爬到窗内,都不带修剪。
熊三这住的?是什么地方,未免太邋遢了?。
她揉揉褚辛的?脑袋:“怎么办?”
褚辛也没有留宿之?意:“此地距亭松城大约需要?半日路程,现在出发,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云笈愁道,“只是不知灵力够不够用,最?怕半路支持不住,今夜又只能在外头?寻个山洞将就一晚。”
熊三拍手道:“这还不好办,左右我近日无事,不妨就由我送二位一程!”
熊三是真的?发达了?,在乾坤袋里一阵翻找,竟找出一块能容两人坐下的?飞行法器来。
这种法器虽然稀有昂贵,但毕竟不比马车,容量小不说,用一次还损耗一次。
然而做生意的?最?是迷信,好不容易又遇见小财神,熊三恨不得送佛送到西,让浑身?上下沾满财气才好。
熊三有意提供顺风车,岂有不乘的?道理。
法器载着云笈,云笈抱着褚辛,随熊三一同上了?法器。
褚辛被云笈那一声“咱们”给搔到痒处,乖巧地躺在她臂环中。
自打从昆仑离开,醒来时,褚辛就已经是本?体的?模样。
虽说心腹大患已除,可他身?上的?咒文仍然存在。它们侵蚀着灵台,但凡他想要?蓄积灵力,都要?比以?往耗费的?时间长上一倍有余。
若是任由咒文继续侵蚀,不知会有何后果。
这咒文为妖族所创,昆仑王借用模仿,歪打正着竟学会其?中精妙,要?想将这咒文洗掉,还不知要?怎样脱去一层皮。
然而对?褚辛而言,他的?烦恼可不止这一件。
炸毁昆仑宫的?计划原本?将在一个月以?后实施,待萧无念那头?稳固下来以?后,再一举为之?。
如今计划提前了?一大截,牵一发而动全身?,昆仑那头?恐怕还有不少问题,不知萧无念能否捋得过来。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将云笈牵扯了?进来。
那夜他浑身?灵力用尽,险些死在昆仑王刀下,生死存亡之?际见到云笈,当真是……口不择言。
等到清醒过来,反应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的?理智后知后觉地长了?出来,只想把那时的?自己掐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在那种时机,跟云笈说了?那种话。
甚至向云笈提及联姻,却连一个定情信物都没有备好给她!!
但不论?如何,做都做了?,他心里又后悔又期待又惦念,期许着云笈给他一个回应。
那晚他清楚听见了?云笈说他是她的?人。
但这怎么够。
他当然是她的?人,但她若是心血来潮去买下别人,岂不是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人。
要?是真有那一天,他怕是要?疯掉。
褚辛知道自己又心生贪念了?。
但他体会过患得患失的?滋味,又知道自己该小心谨慎些,不要?一个差池,又在冲动之?下将云笈与自己推出千米远。
而且云笈带着他一路东行,承受了?多少压力多少风险,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苛求更多?
抵达亭松城时,时间已是黄昏。
亭松城并非辉焱首都,但论?起大小来,与青云南山境的?月都不相上下。因着神鸟凤凰曾大驾光临流连三月,亭松城在边陲名声大噪。
几十年前凤凰驻足过的?布告栏,已经被装点成一片名为“凤临台”的?广场,呈八卦图状,亭松城周围的?四城十八镇的?布告任务就被贴在周围,好不壮观。
黄昏时分?,亭松城华灯初上,妖族白日嫌热,晚上街头?便是人头?攒动……也不全是人头?,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动物,或是半人半兽的?妖族。
云笈戴上幕篱,手里抱着一只鸟,混迹在奇形怪状的?妖族里,倒也不引人注意。
三人没在街头?流连,沿着街头?寻了?间客栈。
云笈看什么都新鲜,然而到了?妖族的?地盘,到处都是古篆,修士的?通用语几乎派不上用场。
客栈里同样有不少人,熊三跟店主嘀嘀咕咕,不一会,店小二对?云笈招手:“一间地字房,客官里边儿请。”
云笈犹豫道:“就只有一间房么?”
熊三只将他们送到这里,一会儿就回去了?,只余下她和褚辛两个。
虽然这几日她跟褚辛在外头?,什么都不讲究,可一旦掉进人堆里,又总觉得两人好像还有些男女之?别。
小二:“嗐,最?近生意旺,您又来得晚,就只剩一间了?。”
熊三倒着钱袋儿:“一间就一间嘛,现在这情况,也没有办法啦。”
而且他们妖族的?男女关系开放着呢,来都来了?,还讲究这个?
想到褚辛那一身?咒文,云笈又觉得怎么都放不下心来。
褚辛现在恐怕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加上这几日还载着她赶路,灵力损耗太大,她是真怕一阵风都能把他给刮走了?。
让褚辛独居,若是半夜出事,一口气咽过去了?可怎么办。
“那,就这么办吧。”云笈肯首。
她抱着褚辛随那小二上楼,同几个兽首人身?的?壮汉擦肩而过,恰巧幕篱被吹起,露出半边花儿似的?脸颊。
一个壮汉回头?瞧了?眼,口哨还没吹出口,就被不知哪来的?一股巨力踹下楼梯!
客栈里头?一阵乒乓乱响,那人扶着腰大吼:“谁敢暗算你爹?!”
熊三觑那壮汉一眼,啧啧摇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他付了?钱,顺了?柜台上的?陈皮糖扔进嘴,再顺手拿一卷《仙域逸闻》,预备歇息一会儿就返程。
这书?上都是些辉焱的?事,翻来覆去都不大新鲜。
熊三草草看过,兴致缺缺。
直到在旮旯角看见几行小字。
坐在柜台上的?小浣熊瞪大了?眼睛,嘴里的?陈皮糖掉了?出来,“昆昆昆昆仑,萧无念跟萧褚辛,反了??!”
“啊,嗯。”店小二说,“都几天前的?事了?,熊爷怎的?才发现啊?”
见熊三半晌没缓过劲,小二纳闷问:“咋的?了??”
熊三出了?一头?汗:“没事,没事。”
一盏屏风将客房一分?为二,博山炉里飘出袅袅细烟,香味沁鼻。
接连几日赶路,云笈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能在万事齐备的?客栈里安稳周全地泡个澡、睡一觉,就连声音听起来都松缓了?许多。
她在那头?沐浴,褚辛在这头?缩成一个鹌鹑,听见她在哗啦啦的?水声里絮絮叨叨。
“今早我还收到无念的?消息了?。她让我不要?挂念,因着她此前接手的?事务甚多,朝中几名老?臣都对?她颇为支持,那头?进展得还算顺利。”
褚辛听着那头?的?水声,心不在焉“嗯嗯”回答。
“四哥跟秋蝉也已经回青云了?,同我说要?是在这边定好住处就同他们说一声,会给我寄些东西过来。咱们明日看看情况,若是有需要?,不如在这里租个小宅,应当好过日日宿在客栈。”
褚辛又一阵“嗯嗯”,心里掐算着时间,寻思?云笈泡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添火了?。
但这活轮不到他干。应云笈的?要?求,他现在除了?飞行,严禁干重活。
等云笈从屏风后头?出来,他又眼睁睁瞧着云笈掐了?火符弄干头?发。
他已经被明令禁止滥用灵力。用给自己也就罢了?,用青鹭火替云笈晾头?发是不可能的?了?。
褚辛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他真心觉得自己贱得慌。
以?前云笈叫他做什么都心不甘情不愿,现在倒好,怎么根本?见不得云笈自己伸手做事了??!
总之?,他浑身?上下不得劲,喊一声:“云笈。”
云笈回头?看他,一对?桃花眼里蓄着清澈和懵懂:“怎么了??”
被那对?过于清澈的?眼睛一瞧,褚辛满肚子酸意又冒了?出来。
怎么了?,她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他同她说的?那些话,四舍五入都算是求婚了?,放在别人身?上,怎么也得回应两句吧。
看看云笈都晾了?他多久了?……
他心里都痒得不行了?。
“……没什么。”褚辛说,“你太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云笈应了?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几圈,笑?眯眯地就躺下了?。
临睡前,甚至还把褚辛从床头?扯了?下来,当做抱枕抱在怀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看,变成鸟,也有变成鸟的?好处……
月色下,褚辛听见云笈的?呼吸逐渐平稳下去。
慢慢地,他推开云笈的?手,在她身?旁化成人形。
尽管变成鸟也不错,但既然在云笈身?边,还是同她一样,让他觉得自在些。
褚辛以?目光描摹着云笈的?脸,满腹酸怨又化作温软的?绕指柔。
他忍不住以?指尖抚摸云笈的?眉心,拨开她的?鬓发。向下,沿着鼻梁,走到鼻尖,最?后按住云笈的?唇珠。
云笈忧心他,连放他独自一间房都不敢。
但瞧瞧,她睡得这么沉,警戒心恐怕连他都不如。
褚辛是真的?心疼云笈受累,但到这时候,视线却忍不住晦暗起来。
明明已经不再需要?她的?血,对?他而言,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味依然致命。
他知道这吸引力大抵与啖血无关。
褚辛逐渐觉得浑身?燥热,血里简直点起了?火,往某处奔去。
这根本?不由他控制。
云笈待他还是大意了?些。
要?知道他们这些半妖,本?就是被欲念支配的?生物。
更何况,他对?云笈的?喜欢与种族无关。就算他是修士,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面对?云笈,该是如何,就还是如何。
天知道他在昆仑那个鬼地方想过云笈多少次。
大殿中,武堂内,书?桌前,被帐里,一切与她有关或无关的?地方;早晨,午后,深夜,所有合宜或不合宜的?时间。
想念她在窗边安静念书?的?模样,想念她在落英缤纷中舞剑的?模样。
想得太多太多,以?至于后来知道她要?来到自己身?边,哪怕不是为了?看他一眼,他也和稚气少年一般,整宿都没睡着。
啊,是了?……还有。
他很少做梦,却数度午夜梦回。
梦见晨曦微亮,早风掀起纱帐,梦里人衣着清凉,坐在塌边瞧着他。而他握住玉足,为她系挂在脚腕上的?两根缎带,心神与帘帐一同飘到九霄云外。
等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心房空旷,只余一声“罢了?”。
他是执着于答案的?唯结果论?者,而云笈手握生杀大权,偏如同白纸一张。
她的?迷茫与踟蹰,于他是一种蹉跎。
这蹉跎将他造就得太敏感了?。
只要?一个信号,一个许可,犹豫不决也好,模棱两可也罢,只消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好”字……
好吧,好吧,哪怕没有那个“好”字,只是一个默许的?微笑?,又或者只是轻佻地勾勾手指……
那于他而言,会是将军施发的?号令。
他会成为冲锋陷阵的?小兵,任由她命令自己冲锋陷阵——
或彻底沉沦。
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褚辛大汗淋漓,翎羽所化的?外裳松松挂在臂间,不免随他折腰而滑落。月光寥落,他胸口起起伏伏,至于别处……不忍细看。
他眼睁睁看自己浑身?狼狈,仍然沉溺于深渊不能自救,眼前人却睡得香甜,面目纯真,一无所知。
简直咬牙切齿、又爱又恨。
在整理好自己的?狼藉之?前,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替云笈掖好被子。
半晌,将脑袋埋在她散落青丝的?被褥之?间,恨恨道:“真是要?将我磨死。”

云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在晌午的阳光里掀开被角。
床榻柔软,午间日头晒在?身?上温热,客房正?中的冰山却送来沁人心脾的清凉。
云笈在这过于舒适的体验恍神数秒,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摸了摸旁边的被?褥空空如也,她一个猛子起身:“褚辛?”
瞧见青鸟扑着翅膀落在自己眼前,云笈吊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褚辛隐去了翎羽尾端的红色,看上去与普通青鸟无异。
这几日抱褚辛的本体抱惯了,云笈打着呵欠,就上手在?褚辛背后摸了摸。
青鸟一个激灵,险些?没站稳。
云笈半梦半醒中觉得手里有些?不对?劲:“咦?”
褚辛问:“怎么了?”
云笈又在?褚辛背后揉了一把?:“怎么觉得你的羽毛比之前好摸了?”油光水滑的。
“……大概辉焱的气候好。”褚辛不欲多言,从她手里溜开了去,飞到桌上将餐盘往前推了推,“饿了吧?先吃饭。”
辉焱为妖族聚居之地?,不论建筑还是行人,均与其他三?国不同。
云笈昨夜在?城中匆匆一瞥,并未细看辉焱景致。这时再细看,只觉得很是新鲜。
只消打开窗,腾腾热浪就迎面而来。
辉焱山地?嶙峋,亭松城如其名,而熊三?所选的客栈位于亭松城高处,穷目远眺,可见?红木雕花的房屋拔地?而起,九曲山路中,潺潺江水绕山而过。
云笈三?两口咽了早饭,坐在?妆台前梳头,费劲扎出一个单髻,揽镜自照:“怎么样?是不是还行。”
褚辛盯着云笈脑袋上的发髻:头发左一股右一股,上一绺下一绺,没辫好的发束被?她囫囵扎进发包里,拿簪子别住就算了事。
也就是这张脸,能将这堪称混乱的发髻拔到平均水平……
褚辛沉默了一下:“嗯,好看。”
看来她还是很有天分?的。
云笈翘起的嘴角就要?收不住,从镜中瞥见?桌上剩下的饭食,多问了一嘴:“早膳是从哪儿来的?”
好像已经等待这个问题许久,门?口有人可怜兮兮问:“两位,能放俺老熊进去了不……”
自打昨夜看见?这两尊大佛的消息,熊三?只觉得自己本就不大的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他自诩一辈子行善积德,哪能料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场面。
本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走了之也就罢了,然而法器都祭出来了,他都坐上去了,却怎么都没法真的离开。
云笈说自己找凤凰是为了私事。然而在?这个节骨眼来到辉焱,想必不是普通的私事,大概是紧急迫切的要?事了。
可是辉焱这牛鬼蛇神杂居的地?方,云笈一个古篆都瞧不明白?的修士,带着一只连人形都不能时刻维持的鸟……
要?是出了什么事,追究起来,他老熊的良心往哪搁?
熊三?“哎哟”一声,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终归收了法器,也收了行将迈出亭松城的两只脚。
此时,熊三?放下行囊席地?而坐,“昨夜我到处打听了,哎哎,凤凰大人当年在?亭松城中小住,有幸与她接触的人并不多,其中不少也已迁居。倒有一人,也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云笈跟褚辛对?视一眼:“谁?”
熊三?睨着云笈歪歪扭扭的发包,顾左右而言他,“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东西,恐怕要?花点心思。”
今日的晚市依旧热闹。
黄昏未尽,白?日闭门?谢客的酒楼货档都开张揽客,街边有妖族表演杂耍,处处都是盛世辉煌。
要?说亭松城中何?处最引人瞩目——
两颗桃树在?炎炎夏日中开得正?好,数条彩锦悬挂枝上,随风飘摇。
桃树之后,是一幢引人瞩目的朱楼。
“姑娘今日依旧这般美丽,简直要?让奴家魂不守舍。”
“周公子这几月可是保养过毛发了,怎的色泽比上次好看许多?”
身?披轻纱的妖娆男子在?门?前迎来送往,宾客有男有女,有人形亦有兽形,就连路过此处,也能从风中嗅到浓厚的脂粉味儿。
隔着一条行道,云笈眼花缭乱,抬头望见?朱楼门?上悬一牌匾,龙飞凤舞写着“醉花楼”三?字。
云笈前世去过不少地?方,见?过的世面不少,但大多只在?正?经地?方流连。
逛这种花楼,还是头一回。
“我以前只听夏霜说过辉焱民风彪悍开放,没想到竟这么,这么……”看见?醉花楼前一水的美貌少年,她绞尽脑汁,“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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