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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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面若春樱,白衣似雪,含笑道了声谢——
云笈在镜中?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下一秒,她便?听?见有人问:“那可是青云的六公主,你难道不想?跟她走吗?”
云笈闻声怔楞,缓慢挪动圆镜。
她看见那个少年?。
皮肤瓷白,凤目微挑,眼角一颗泪痣比真正的泪珠还要动人。
他仰视着那座高台,瞳孔中?倒映万千华光。
这眉眼,她绝不会认错。
是褚辛。
圆镜中?的画面逐渐模糊、变换,星光月色漏在云笈肩头?。
即使走出一个牢笼,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明?珠阁放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月都的半妖猎人做好准备,只等待这批半妖离开月都,就将再次陷入无止境的逃亡之中?。
离开月都那夜,褚辛半边长衫已然染血,旧伤新伤并发,他几乎走不动路,支撑到荒郊野外的无人之处,才任由意识涣散,昏迷过去。
醒来以?后,迎接他的是极度的幸运,亦或是极度的不幸。
几名昆仑弟子将这狼狈的半妖团团围住,像审视一只随时将死的异兽。
“随我们到昆仑去,只要通过一项考验,我们就会予你荣华富贵,甚至于一切你想?得到的和想?不到资源。”
少年?默然听?完所有条件,不做声。
在长到让弟子心觉无望的沉默之后,他提出一个问题:“我会见到她吗?”
弟子怔然:“谁?”
“月都的那个人。”
少年?像是回忆着什么,肯定道:“那是青云的一位殿下。”
弟子摸不着头?脑,直到问询旁人,才知道褚辛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啊……”弟子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
这半妖连身份都不能确定,却想?要再见青云的六公主。
属实有些可笑。
浑身伤疤的少年?却在此刻抬眼,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像是源自本能地?追逐一个念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追逐的尽头?将通往何处。
那少年?问:“我,会和她再见吗?”
弟子的表情在这瞬间凝滞。
脊背攀上一线寒意,他缓慢地?吞咽唾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在突如其来的压迫中?同时感受狂喜与恐惧。
“会的。”他说,“你们会再见的。”
那时的褚辛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要与她再见。
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不在?乎她姓甚名谁,不在?乎两人之间横亘的是沟渠溪流还是银河。
他不在?乎,也不明白,只能将所有选择归因于形似一团乱麻的某种冲动。
这冲动的唯一理由是,她的善意被随意施与,而他只是侥幸沾到雨珠的草芥之一。
这使他不快,使他想?要看她从高处坠落。他不乏扭曲地想?,若真有那日?,他会乐见?其?成。
云笈给了他一个巴掌再愤而离去?的那日?,他拾起?地面的碎瓷,却不慎被割破指腹。
那次在?乾朔,青云的队伍拖了两日?才离开,仅仅为了清除被神草引来海边作祟的异兽。
褚辛对此?无言。
云笈甚至根本没有得到怀梦草,多管闲事到底于她有什么好处?
看见?他落在?自己眼前,云笈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厌恶来形容:“又是你?”
他的面目也没有比云笈好上多少:“够了吧?他们不会感激你,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未必知道。”
“不论旁人感激与否,这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她没有嗤笑,没有站在?制高点对他教化或指责,只是很寻常地告诉他,“你若是想?走,那就走吧。”
可?笑。
若她选择当圣人,与她身处同一位置的自己又怎能什么都不做?
他选择了站在?她身边。
在?那时的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权衡之下的选择。
然而有了一次,又有了第二次, 第三次……
后?来褚辛想?过,他的美名实在?是一种?浮夸的谬误。
他真的不在?乎。
它们也不该属于他,应当给予远在?青云的某个笨蛋。
他只是那个笨蛋身后?的一道暗影,她做着愚蠢的事,他嗤之以鼻,却紧随其?后?,做了笨蛋身后?的蠢蛋。
起?初他想?,不过是同辈修士之间的无聊竞争。
后?来又想?,只是为了报答帮他度过褪羽期的恩情。
报答的念想?却渐渐变质,以至于苍术来质问他到底对云笈有何念想?,提出要与他公?平竞争。
他怒不可?遏,不经大脑地诘问道:“与我争,你也配?”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破墙而出。
他打赢了苍术,却知道自己败给了云笈。
对行走于生死一线的他而言,这真是个坏消息。
更糟糕的是,云笈似乎不仅不喜欢他,甚至于很讨厌他。
而他不愿服输,将她的喜恶当做一场硝烟四起?的拉锯,消灭她背后?的狂蜂蝶浪,却在?她面前且战且败,从未赢过。
此?后?经年,他从她嘴里听得最多的,是“够了吗?”“怎么又是你?”“可?以滚吗?你真的很烦”……
他常常劝自己,做个拔不掉的眼中钉,也好过当个没有名姓的路人某。
从萧无念口中听闻青云将云笈放逐边境修补大阵时,他简直不可?思议。
自上古异兽接连破阵,仙域间战乱此?起?彼伏。这种?关键时期,云笈却成为宫廷斗争的一颗弃子。
他问:“云书阳和云瀚,那两个贱人怎么敢的?”
萧无念劝道:“慎言。”
然而他眼中阴霾愈发深重,回想?此?前的数次机会,愈发后?悔自己没有将那两人悄然无息地做掉。
如今却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思绪芜杂中,又生出阴暗龌龊的狂喜。
“如果我请云笈随我到昆仑青云交界处补阵,她会不会来?”
她会,她当然会。
那年昆仑大雪,异兽接连侵袭,云笈的到来是意外?之喜,也格外?振奋军心。
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他想?要笨拙地讨好,却发现云笈铸起?了更厚的铜墙铁壁,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油盐不进。
就连在?修士们疲乏到睁不开眼的时刻,他也很少见?到云笈休憩。但凡有一刻空闲,就手执灯盏研习术法。
他曾对她说:“你可?以休息,现在?安全了。”
云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我想?救人,救更多的人。”
那么喜欢剑术的人,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将阵术习至大成。
褚辛无言,失语,烦不胜烦,最后?只能随她一起?研习,从“讨人厌的混蛋”变成了“偶尔顺眼的队友”。
褚辛不乏绝望地想?,是不是直到战乱平息,他都不会再有一点机会。
边境凶险,他没有多少时间感怀,更多时候,他和云笈一样身处战场。
那年昆仑偶遇异兽夜袭,损伤惨重,修士兵分几路败走,他身受重伤,云笈于混乱中将他扛出战场,带着他连夜奔逃。
就像很久以前云笈遭弃,他挖出乱石,将她背出山岩一样。
败走那晚,他跟云笈躲在?潮湿的洞穴里。
两人并?肩倚墙而坐,他受了重伤,气息微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意识逐渐闭合,他想?自己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啊……若是死在?她身旁,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也许可?以弥补些许遗憾。
胡思乱想?时,云笈突然叫他:“萧褚辛。”
黑暗中,她握住他的手:“你知道青云的月都为什么叫月都吗?”
他缓缓回握过去?。
云笈就说:“因为那里是青云至高处,不比青霄山多雨,常年天晴,所以夜晚的月亮很大很亮,人在?地上能看见?月亮表面的沟壑。
“我娘尚还在?世时告诉过我,青云数城,她最爱月都。不仅因为繁华,也因为月色最美。只是她不知道百年以后?,月都的修士越来越多,有心赏月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等到以后?战乱歇了,也许会有更多人得闲赏月也说不定。”
她无边无际地说着不着边的话,说到声音哑了,问他:“你有在?听吗?”
“嗯。”他也努力从喉管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回答。
“那就好。”云笈说,“不要睡过去?啊。”
沉默的黑暗中,她又重复:“不要睡啊。”
褚辛没有同云笈说过,他见?过她万人追捧时于高处望月,也见?过她跌落云端后?执灯夜读。
不管在?哪里,她都好像无往不利的英雄,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好像永远都不会挫败。
可?是现在?,英雄的声音为何在?发抖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在?为他的死亡感到恐惧,是吗?
褚辛的唇角缓慢地扬起?。
虽然很狼狈,狼狈到快要死了,但他好歹也赢了一回。
那晚褚辛的确没有睡着,也没有死。
在?那次惨败以后?,他退居二线养好伤势,不久后?带领修士夺回失地,只余下破损的护山阵需要处理。
那个上元夜,云笈随他回到昆仑宫。
对所有人而言,那都是再好不过的,在?紧张的空气中得以喘息的时刻。然而仅仅是在?山脚仰望,云笈便久久不语。
他问:“怎么了?”
云笈摇头。
日?后?想?来,在?逃至山洞的那次濒死时分,云笈同他说了很多青云的事。
邀请云笈来到昆仑前,云笈也的确停留在?月都。
在?他尚为无名半妖,逃离月都那夜,月都是奢靡的无限繁华。当他重回月都,南山境损失惨重,月都残垣埋骨,留下的是寂静。
离开月都前,云笈抚摸着断墙,良久,才肯首同意昆仑的邀约:“走吧。”
那晚的月亮的确明亮。
但自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月都的明月。
他知道云笈很想?家。
但对那时的他们而言,家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各种?意义上都是。
那个上元夜,他知道血魂咒即将落成。
自己那副惨样若是让云笈看见?,也太过狼狈了。
但他的确很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可?是云笈怎么会发现不了?
她是全天下最笨的笨蛋,也是全天下最聪慧的姑娘。
她那么好。
云笈察觉到他的异样,而他几乎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偏殿的小厨房不会打烊,你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去?讨一碗元宵。”
那个上元,他半夜难眠,在?飘雪中循着宫灯去?到小厨房。
偏殿的厨娘擦着桌子,同他笑道:“刚刚有位面生的姑娘来过,要了一碗赤豆元宵。”
“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厨娘想?了想?,“就是边吃边哭,不知道遇到什么伤心事。”
那个上元夜之后?不久,云笈就离开昆仑,赶赴其?他去?处。
他没有挽留。
在?她离开以后?,他也需要做很重要、很关键的事。
权力,地位,名声,他不在?乎。但若是为了实现某人的愿望,他就需要站得再高一点。
他与萧无念蓄谋已久,昆仑宫变的胜利,在?预料之中。
然而就在?功成当日?,却不约而同传来青云的消息。
时隔几年,在?青云帝陨落后?,青霄山的大门再次向?那位流落在?外?的六殿下打开。
云笈或许还会对所谓亲情抱有幻想?,但褚辛不敢先入为主?地断定那里留有余地。
他连夜赶赴,抵达青霄山时,那里的冬日?寒风亦是彻骨。
傀儡阵破,青云引以为傲的巡境青龙跌落成碎片满地。褚辛找遍青霄山,找到云秋瑜、夏霜、秋蝉的尸体。
唯独没有找到云笈。
她在?哪里。
在?哪里?
一滴眼泪掉在?圆镜上,云笈将泪珠擦掉,又坠下一滴。
镜面被她越抹越模糊,云笈抽噎一声,不敢再碰。
她看见?那年青霄山寒风如刀,褚辛破风而来。
看见?褚辛在?逆仙台燃成一团火,不管不顾取走云书阳和云瀚的首级。
看见?褚辛流了好多眼泪,无惧肉|躯损毁,在?逆仙台下找了她很久很久。
看见?褚辛站在?凤凰面前。
前世的他已经足够强大。
然而于真正的神鸟而言,他那么渺小,像还未长大的幼雏。
云笈不断描摹着褚辛的模样。
那时的他是灰败的、消瘦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褚辛。
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拖着破败残躯,像是一块行尸走肉。
凤凰垂眸:“毕方?后?裔竟在?昆仑守阵数十年。你为了仙域安宁,还真是牺牲颇多,不愧你青羽公?子之名。”
褚辛木然回答:“青云如何昆仑如何,甚至整个仙域如何,我都不感兴趣。没有什么青羽公?子,青羽公?子只是跟在?她身后?的影子。”
凤娘长长地叹息:“所以现在?她死了,你想?复活她。
“恰好你找到我,恰好你淌着神鸟的血,恰好你又捡回了她的元神……恰好,恰好,恰好……看来此?乃世事注定,不然怎生出这么多恰好……
“但此?法从未有人试过,一旦回溯到过去?,就连现在?的记忆都不一定能保有。于你和她,都无异于一场豪赌。你就这般自信,孤注一掷,押自己能赢?”
褚辛不置可?否。
凤娘问:“你若搭进一条命去?,她连你是谁都记不得,那岂不是笑话一场?”
褚辛小心地捧着手里的微光,像是保护最后?一颗饴糖的孩童。
“我已跟随她数年,若那时我还在?她身边,就定会有办法。”
“若是不在?的话,以她的本事,只会过得比这辈子更幸福。这就够了。”他说,“够了。”
圆镜背后,青与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火舌舔舐过大地,直至淹没天穹。
所有?遗憾的刺痛的过往,都投掷于遥远而黑暗的虚无。
只余点点微光散落于黑暗之中?,沿着时间的长河溯流而上,抵达世事仍然如常的彼方。
少年在牢笼中醒来。
铁笼是腥臭、狭小?,冰冷而无所倚靠。
窗外是繁华、喜庆,笙歌不歇的热闹。
那时他不知道,在百年之后的某个时间里,他坠落深渊,逆行忘川,拖曳残躯远行千里,在几?乎不可能获胜的赌局里孤注一掷。
然后赌赢了一回。
在那个他憎恶、惦念、不由自主?时而回想的上元夜,少女不再孑然立于?高处,而是逆行人?群为他而来。
她双眸跃动着狡黠流光,剑锋挑起他的下巴,“喂,你。”
“要不要跟我走?”
云笈抱着圆镜,不敢眨眼,盯着镜面看了一宿。
前?世今生,时光跨越百年,圆镜的画面忽暗忽明,不断跳跃。
时至黎明,镜子里的少年已?经是那个成日在簌雪居里扫地的半妖褚辛。
这一世她离褚辛太近,他筹划着什么又做了什么,在她眼皮底下简直无处遁形。
看吧,她就知道以褚辛的性子,最初定不甘于?寄人?篱下,哪怕那个人?是她……
还有?那些惴惴不安,想要将她放在身边的心计、谋划,乃至于?被云秋瑜击落的木鸟……云笈恍惚如大梦初醒,好气又好笑。
天蒙蒙亮时,那头的褚辛再次踏上昆仑的玉石长阶。
血魄于?他是毒药,也是滋养魂魄的良品。
往昔的记忆逐日复燃,这世占尽先机,褚辛将自己作为棋子,昆仑宫成为由他厮杀掠夺的棋盘。
时间能够弥合沟壑,也使他不敢懈怠。
二人?身处青霄山与昆仑山,信鸽往返,羽书传令,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也心照不宣彼此将会重逢。
在那之前?,要匍匐等待,要蓄成羽毛,要隐忍不发。
云笈小?心地擦拭镜面,心头酸胀逐渐被抚平。
只是越看回忆,越觉得?心痒痒。
自来到凤娘的老巢,褚辛被凤娘带走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褚辛。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些想他了。
言笑晏晏的褚辛也好,尖酸刻薄的褚辛也好,哭都好笑都好,她想他了,她承认。
以前?怎么看褚辛怎么烦,巴不得?见了他就绕道走,现在才多久不见,就这般想念,放在前?世,简直想都不敢想。
若是能见到活生生的褚辛就好了,最好是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要是他再使心计,她能够拧住他的耳朵叫他收敛些。
要是继续看下去,是不是能看见褚辛现在在哪儿?
连夜未眠,云笈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巴巴地盯着镜面,继续看自己跟褚辛遮掩身份赶赴辉焱,掉在了熊三眼前?,熊三再将他们引去亭松城……
亭松城夜半月明,她不准褚辛化形,褚辛却在午夜时分悄然化回人?身,背着光看了她半晌……
月夜朦胧,褚辛侧对?着镜面,长发如瀑遮掩侧颜,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盯着她发呆么?
云笈凑近了镜面想看个明白,镜面中?画面却突然晃动,旋即漆黑一片。
再亮起时,只照出她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半张脸。
云笈吓了一跳。
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她眼睛又红又肿,变成了这样?!
……而且镜子怎么不继续放了?
云笈擂了眼睛又使劲眨了眨,等了半晌,圆镜都没有?动静,她在圆镜上下左右轻拍了好一会儿,里头依旧只能照出她自己的脸。
“就没了?”颇有?些失望郁闷。
昨夜狂欢痛饮,就连每日叫早的鸟妖也来迟,在窗沿坐成一条,叽喳道:“凤凰大人?说想要修改偏殿的图纸,暂时不必开工。”
“好,那今日我再去偏殿那头走走。”
云笈依旧拿着圆镜没放,尝试了好半天,终于?认清这块圆镜里头大抵不会再出现什么画面了,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在一旁。
她伸出手,一只鸟妖就落在她食指上。
“若我想要见凤娘,该往哪儿去?”
鸟妖在她食指上蹦了蹦:“凤凰大人?说了,不见!”
看来连她的求见都被算准了。
“好吧。”云笈说,“那么,麻烦代我为凤娘带个话。”
天光半落,日光照入长满青苔的石洞缝隙,倾落在猩红色的池水之中?。
药池最初为青色,后来被引出的血染成猩红。
直至现在,池中?的猩红已?经覆盖了原本的颜色,简直像是血池一般。
红衣女子坐在药池边,手执瓷瓶往药池里倒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感应到池中?传来的不善目光,凤娘不满道:“看什么看?”
药池正中?的石台上,青鸟的半个身子都泡在药池里。
咒文覆盖在他的翎羽表面,他的生命与活力好似随着血液一同被引出,半耷着眼皮,丝毫都不动弹。
直到嗅到若有?似无的酒味,褚辛才怀疑道:“你倒的是药还是酒?”
凤娘把倒光的药瓶放在一旁,又拿起一瓶:“不过是几?盅酒罢了,还不至于?让我宿醉到连这个都分不清。”
她不理会褚辛的怀疑,继续做自己的事。
倒到第三瓶药水,三两鸟妖从?石缝里挤进洞穴,飞到凤娘附近,叽叽喳喳说起今早山头的情况。
鸟妖们性情纯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等到快要将事情说完,其中?一只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没说:“还有?,云姑娘说,多谢凤凰大人?的指点!”
另一只立马跟上:“云姑娘还说,多谢凤凰大人?前?世愿意相救!”
凤娘手中?的药瓶险些从?手里掉出去。
……该死!
血池中?泛起涟漪,随褚辛的心境不稳,他身上的咒文也逐渐波动起来。
凤娘往池中?瞪了眼:“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心不静,病不除?”
然而就是静不下来,池中?的波澜甚至有?变大的趋势。
“你擅自将我的事透露给?云笈,还要怪我心不够静?”
凤娘掏掏耳朵,当做耳边吹风。
褚辛睨着池水,愤愤道:“云笈是我的道侣,你至少要告诉我,这段日子我的道侣在外头过得?如何吧?”
这下凤娘嗤之以鼻,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嘁,仙域里头双修过的修士和妖族多了去了,未曾婚聘,也敢声称她是你的道侣?真是好厚好厚的脸皮。”
啊,双修。
倒霉催的,又不小?心触发了关键词。
这下好了,药池简直要波澜壮阔……
凤娘忍不住破口大骂:“有?完没完?你能安静会儿吗?”
池中?沉默片刻,旋即传来布满遗憾的声音:“我原本准备等一切结束,准备好世上最好的定情信物,再将所有?事都告诉她,请她答应嫁给?我,我们寻一处安居,再也不分开了。”
褚辛顿了顿:“她要是有?意见,那我嫁给?她,也行。”
哦,计划得?真是天衣无缝,简直能够想象,要是真按这办法来,那实心眼儿的姑娘该感动成啥样……
敢情她的溯回镜还乱了他的步调了。
“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我却连见她一面都见不着……”
看来褚辛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来。
凤娘快要被烦死:“罢了罢了,左右也没什么波折,你想听就告诉你。”
于?是将这些天云笈如何收拾残局、如何计划宫殿布局、如何着手修筑寝宫都一一道来。
“……她倒也是个聪慧的有?心人?,让她修缮宫殿,竟真的去了,也真的做成了。”凤娘说,“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寝宫了。”
“云笈从?来都很聪慧,当年苦学阵术,从?基础不稳固的初学者?到阵术大成,不过也只用了一年。而且我在此处,她未再见过我,定然忧心。你提出要求,她不会轻易拒绝。”
这药池对?精力损耗极大,原本泡在里头话都懒得?说的一个人?,怎么提到云笈,就叭叭得?连停都停不下来。
凤娘敷衍回答:“嗯嗯,你的运气不错。”
褚辛声含笑意:“在云笈这儿,我的运气向来不错。不,头一回见到她,已?经是我的好运,第二回 ,大抵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准。”
“现在想想,那时云笈未必也对?我无情,只是她未曾发现罢了。”药池里的声音逐渐飘飘然,“不然她怎会愿意再将我放在身侧?”
凤娘:“……”
有?完没完了?
为何她越听越烦躁?
这只臭鸟是在炫耀没错吧?
凤娘觉得?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耳朵都要被磨出茧来。
正准备寻个由头离开,又一只鸟妖扑着翅膀挤进石缝飞入石洞,嘴里吊着薄薄一张传信。
凤娘放下药瓶,一目十行地看过传信,面无表情将信纸塞入袖中?:“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她对?褚辛施下一道沉睡咒,波澜起伏的药池水总算逐渐安静下去。
瞧见褚辛的双目缓慢闭合,她丢下一句:“记住,在你的伤口彻底愈合之前?,心静。”
石门?开闭,凤娘出了石洞,沿着山路向下而行。
清晨的空气已?然有?流火般的燥热,凤娘掏出传信,将信纸又逐字看了一遍,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青云的大阵破了?这是几?时传来的消息?”
第70章
在山上泡了将近一个月,熊三已经将装满工具的小背篓焊在背上,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
此时他掰起一块碎裂的地砖:“这条行道还能再修缮修缮,地砖最好重新铺了,到时还得跟凤凰大人?报个预算……怎么了?一整日就魂不守舍的。”
云笈正举着羽书令,踮着脚使劲往羽书令上瞅。
闻言,她看了熊三一眼:“这条道的确该重新铺了。”
又晃了晃羽书令:“以前给夏霜和秋蝉发传讯,基本上时隔半日左右都会收到回信,但这次都过去一天多了,还没有?回。”
熊三“嗐”了声:“羽书令是你们修士搞出来的东西,辉焱支持传讯的大阵少?,发信速度本来就?慢,你再等等吧。”
“是么?”云笈看着羽书令上一片空白,总归有?些不安。
远处的飞鸟鸣啼着冲出树林,山间风起,她拢起飘到颊边的碎发:“起风了。”
走在这样的大风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昨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凤娘,云笈和熊三收拾好早上的发现?,随着鸟妖一同去到凤娘所在的寝宫。
不过是一天没见,凤娘就?一改夜间畅饮美酒佳酿的开?怀。
云笈跨入房门时,她正斜坐在贵妃榻上,身旁堆着乱七八糟一沓散落的信笺。
见了云笈,凤娘头一句话便是:“你明日不必来了,下山去吧。”
在云笈询问缘由之前,她在信笺中抽出一张,递给了云笈。
只?消读过两行,云笈的脸色就?白了。
熊三凑过去看了一眼,淡定的表情也陡然?大变:“什?么?!”
凤娘揉着眉心,很是头疼。
辉焱虽不管其他三国的事,然?而牵扯到自己,就?不能?继续无视。自昨日早晨起,她陆陆续续收到数封劝她出山的传信。
“就?在前夜,青云以东的护山大阵破碎,出现?上古异兽的身影。昨日下午开?始,辉焱边境也开?始有?异兽频频出没。最近这段时间,怕是仙域都不得太平了。”
凤娘说:“比起待在这里?,你有?更想去的地方吧。”
云笈将整个信笺翻来覆去确认数遍,在不安和骇然?中确认凤娘的意思:“我真的可?以走吗?”
“哦,说到这个。”凤娘扬眉在纸张里?挑挑拣拣,又找出一张,“我给你列了个清单。这些都是能?够在异兽身上剥落的材料,这些日子你不能?闲着,剥多少?材料回来,就?给你算多少?误工费。”
云笈接过凤娘列好的清单,只?见上头只?有?寥寥数种材料,称得上少?见,绝不算稀有?。
凤娘分明只?是找个由头,让她能?够安心回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