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by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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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独栋别墅。
宁晚蓁的意识先清醒过?来,还未睁眼,先感受到?离自己很近很近的身体温度。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恰好是许清衍凸出明显的喉结,线条流畅的脖颈。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棉质T恤,她身上也穿着同款。
这里没有宁晚蓁的衣服,昨晚穿的许清衍的衬衣,后来被暴力扯掉,扣子?都绷掉了几颗。
其实宁晚蓁对最后没太多印象了,因?为实在是太晚太晚。
大概就记得?许清衍在结束后给她换了一件适合睡觉的T恤,他也洗了澡重新换了衣服,再一起?相拥而眠。
第一次相拥而眠是在国外,这是第二次。
平时他们即便偷偷跨越界线,却从不在对方那里留宿,默契保持着彼此之间的秘密。
现在不一样?了。
反正宁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宁晚蓁在这里。
宁晚蓁放缓呼吸,悄悄抬眼,望着许清衍清隽的睡颜,干净,沉静。
她往他怀里贴靠一点,离他跳动的心脏更近了一些。
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跟她好像是一样?的。
宁晚蓁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她觉得?现在的一切好不真实,怕是梦境,梦醒了梦境就破碎了。
从小到?大,宁晚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爷爷从来不会在物质方面有所亏待。但她的情?感却是匮乏的。
父母在她五岁离世?,爷爷严厉,她似乎从没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
至于朋友,所认识的人都会因?为她宁家大小姐的身份而对她处处恭维,除了唯一交心的温疏雨,她便再没其他朋友。
许清衍的出现,让十五岁的宁晚蓁第一次懂得?少女心动是什么感觉。
那种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偷偷看?他的时候怕被他发现又怕他没发现,拼了命的想让他看?到?自己,让他离自己近一点——
刚开始宁晚蓁就像是卑微的暗恋者,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低到?尘埃,然后她就变成了肆意任性?的明恋掠夺者。
夺走许清衍的初吻,不顾他的抗拒亲他,高高在上地撩拨他。
她应该是成功了的。
起?码此时此刻,许清衍正抱着她。
天光大亮之后,许清衍因?为生物钟准时醒来,比他早醒十多分钟的宁晚蓁装作刚醒的样?子?,揉揉眼睛,从他怀里撤离。
他们今天要去公司。
宁晚蓁与许清衍相继洗漱,安静收拾自己,不约而同地恢复成工作上的关系。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这次是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王姨送来的衣服已经放在别墅门?口。
许清衍替宁晚蓁取过?来,宁晚蓁换上衣服之后,再用王姨一起?送来的化妆品化了个淡妆。
司机没有在门?口等候,许清衍开车,和宁晚蓁一块去公司。
途径半山腰时,宁晚蓁从副驾的车窗往外看?,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宁宅,微微笑着问许清衍:“你猜爷爷会不会很生气?”
没等他回答,她就又笑了,自顾自地说:“他肯定很生气。”
许清衍则略一沉默过?后,问宁晚蓁:“现在还会怕他骂你吗?”
宁晚蓁摇头:“当然不怕,我早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以前会怕他发火,现在……我倒是希望他发火。”
至少老爷子?发火的时候,她能?和他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
“我已经让王姨把我的东西打包,晚一些会送到?你那里。”
“送到?我那?”
“对啊。”宁晚蓁笑吟吟地用手指勾勾正在开车的许清衍的耳朵,调戏着:“以后要伺候好我噢,许特助。”
或许这就是他们反抗老爷子的第一步。
只要老爷子?没开口?,他们依然会为宁氏做事,会在公司忙碌, 但是他们没有再回宁家。
王姨往许清衍这儿送来一些宁晚蓁的东西, 宁晚蓁和许清衍都没跟她打探老爷子?的态度,似乎并不关心。
老爷子?那边也很安静。
自从宁晚蓁跟他吵了一架跑出去, 他便没有再?过问宁晚蓁的事。
他们维持着一种看似相?安无?事的僵持。
外?界没有关于这方面的风言风语, 大概是宁家人的嘴都很严,也可能是有人下过命令, 不允许往外?说半句。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温疏雨。
【你爷爷就这样让你搬出来了?】
【他竟然没有反对?】
【还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温疏雨从宁晚蓁这知道?她和许清衍一块出来住的消息,简直震惊掉了下巴。
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一直没停过。
宁晚蓁上下划动手机屏幕,看完温疏雨所有的消息之后, 微微抿唇, 动动手指回复道?:【暴风雨没来之前,先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宁静。】
温疏雨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之后她问:【那你这算是和他同居了吗?】
宁晚蓁细细回味这两个字,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词。
她和许清衍的这十年,虽然中间?有过一小段时间?他们分隔两地,但出国前和回国后, 他们都一直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或许那也算是同居?
宁晚蓁给温疏雨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包。
楼上卧室传来开关门的声响, 卧室里面浴室的水流声也停了, 估计是楼上的人已经洗完澡。
宁晚蓁放下手机,从客厅沙发上起来, 踩着楼梯缓慢往上走。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 重新叫了保洁来打扫过,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也购置了一些?, 这儿似乎没有刚搬来的那天那样冷清。
浴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氤氲的水汽往外?疏散了一些?,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玫瑰甜香。
是沐浴乳的味道?。
是宁晚蓁挑的。
吹风机的声音很静,宁晚蓁倚在浴室门边,看着背对着她吹头发的男人。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滴着水,上半身浅灰色的T恤肩头因此?洇了一圈圈深色水迹。单薄清瘦的肩胛骨随着他拿吹风机的动作?,凸显晃动。
真奇怪,工作?的时候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看着像是个成熟沉稳的男人。
可洗完澡,额前头发耷拉下来,又让他看着又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少年。
镜子?上的水雾散了一点,模糊照映出身后的人。
许清衍发觉之后,停了吹风机,回头看向宁晚蓁,见她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不免问道?:“怎么了?”
“我们现在是在同居吗?”
宁晚蓁直视着许清衍的眼睛,问。
许清衍没有再?继续吹头发,放下吹风机,回过身正对着宁晚蓁,反问着:“你觉得??”
宁晚蓁没有明确给出回答。
可他们只需对视一眼,就能知晓彼此?答案。
默契有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特别容易让他们心知肚明,让嘴巴省了很多事。
“许清衍,你会不会后悔?”
宁晚蓁想起温疏雨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爷爷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手,现在的平静不过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你会担心失去你现在的一切吗?”
许清衍定定看着宁晚蓁,若有所思地开口?:“我现在的一切是指什么?”
“指爷爷给你的工作?,给你的生活。”宁晚蓁重复地问,“你会不会担心失去这一切?”
许清衍沉默须臾,薄薄的眼皮微垂着。
“不会。”他回答。
“既然你不怕失去,以前为什么还那么听爷爷的话——”
“我更听你的话。”
宁晚蓁顿了一下,见许清衍靠近过来,她喜欢的玫瑰甜香裹挟着他的气息翻涌在她鼻尖。
他的脸在眼前放大,细碎刘海半遮着眉毛,发尾湿漉。
“比起我,你可能失去的更多。”许清衍语调平静,凝视着宁晚蓁的眼睛,用?她的问题问她:“你会不会担心失去现在的一切?”
回答许清衍的是宁晚蓁仰起脖子?轻轻落在他唇上的吻。
唇瓣贴了一瞬,分开。
她用?细白的手臂搂住他脖颈,让他稍微弯身,与自己的高度平齐。
“我不会。”宁晚蓁呼吸微颤,声音却?坚定。
许清衍垂着眼注视着她,又问一遍:“不后悔?”
“不后悔。”
许清衍眼底有光颤动,心内情绪翻涌几分,随后揽住宁晚蓁的腰,将她拥紧。
“以后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手。”
宁晚蓁不明白许清衍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刚想推开他发脾气,却?感受到他胸腔内坚实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跟着失去力气,陷进?这个看似强硬的拥抱里。
有一瞬间?,她很想问他,你爱我吗?
可下一瞬间?,她又不想将这句话问出口?。
爱这个字,用?嘴巴说出来会显得?庸俗。
她怕庸俗,又怕得?不到庸俗。
说到底,她也是个胆小的俗人,无?法免俗。
一周后。
春季的尾声,雨水又开始淅淅沥沥。
雨天阴郁压抑,不好的消息通常都会在这时候传来。
许清衍接到孤儿院那边的消息,曾经收养他的院长肺癌晚期,已经放弃治疗。
她不想生命最后的日子?在医院度过,便回到了孤儿院,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见一见曾经从她这里离开的孩子?们。
被宁老爷子?接走的这些?年,许清衍并没有跟院长断了联系。
父母离世之后他受够了亲戚朋友们的冷漠,直到碰见院长才感受到了一丝丝人心的温暖,他对她一直很感恩。
每年他会抽空回去探望,会给那里的小孩送去衣物和食物,每一次,年过半百的院长都会亲切地喊他“阿衍”,会说他又长高了,都快不认得?了。
许清衍在雨天的车内坐了很久,想着过去的事,表情沉峻。
车外?雨声充斥耳边,车内的安静像齿轮咔哧咔哧地有节奏般缓慢转动,一声又一声,冗长又清晰。
他花了几分钟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给国外?的虚拟号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情绪不佳。
彼此?相?互沉默一段时候后,对方说:“我买最近的机票回来。”
许清衍滚动喉结,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通话界面的通话时间?在不断跳动,变化的数字像是给对方的一种无?声陪伴。
彼此?安慰,相?互难过。
电话挂断之后,许清衍望着车前玻璃,细密雨丝之间?出现一个人影,他收拾情绪,打开车门下车。
宁晚蓁与温疏雨约了午餐,刚结束。
许清衍来接她,她躲到许清衍的伞下,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雨天很烦人,宁晚蓁坐在副驾上,不高兴地抿着唇,用?纸巾擦拭着衣袖沾染上的雨水。
擦着擦着,她忽然发觉车内莫名的低气压,于是抬头,看向一旁没有发动车子?的许清衍,问:“怎么不走?”
许清衍侧眸与宁晚蓁对上视线,声音略沉:“我需要离开几天。”
宁晚蓁疑惑着:“去哪?”
许清衍没回答,宁晚蓁像是察觉到什么,略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许清衍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宁晚蓁紧紧蹙起的眉毛,抚平之后,才缓慢地说:“杨院长快不行?了。”
宁晚蓁呼吸微滞,眼睛轻眨,已经能从许清衍平静的表情之下感受到他心内的难过。
她知道?的,许清衍口?中的杨院长就是他曾经待过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许清衍每年都会回去探望她。
那位院长在他心里很重要,像亲人。
“她怎么了?”
“癌症晚期。”
“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嗯。”
明白过后,宁晚蓁点着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那你去吧。”
许清衍却?看了她许久,问她:“不问我要去多久?”
“你现在是以下属的身份向我请假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要去多久,要请多少天假。”宁晚蓁不悦地拨开许清衍覆在自己脸侧的手,“如果不是,就不需要告诉我,你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
许清衍用?被宁晚蓁拨开的手重新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像是一种承诺。
“我会尽快回来。”
宁晚蓁敏锐觉察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许清衍低着眸看她:“担心你。”
宁晚蓁却?笑了。
“地球没了你不会不转,你不用?担心我。”
许清衍不知在想什么,低低“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宁晚蓁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擅长安慰人。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很久,然后说:“许清衍,生死有命,不要难过。”
这样的安慰有些?许笨拙,说出口?的瞬间?宁晚蓁就后悔了,可许清衍却?轻轻笑了。
他看着她问:“在安慰我?”
“……”宁晚蓁脸上有些?挂不住,别扭地别开头,“不许笑——”
许清衍伸手将她的头扳回来,两人距离近了一些?,鼻尖气息撞在一块。
宁晚蓁躲不开许清衍直视的眼神,便放弃,垂着眼睫承认:“对,在安慰你。”
稍一停顿之后,她柔声说:“别难过,你还有我。”
第22章
许清衍简单处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 与宁晚蓁告别,驱车赶去距离西城市中心四小时的孤儿院。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独自留在别墅里的宁晚蓁几乎一夜未眠。
凌晨时候她收到许清衍的信息, 他说他到了。
即便是安心下来, 她还是睡不着。
大概是雨声太吵了吧,劈里?啪啦, 到第二天天亮仍是没有停歇。
宁晚蓁按时出门, 原本预备自己开车去公司,打开门, 看到一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宁家司机。
司机老罗撑着雨伞,站在车边,冲宁晚蓁恭敬地打招呼:“小姐。”
宁晚蓁许久没回宁家,自然?也许久没见到司机,稍微愣滞过后, 点了一下头。
她在司机的护送之中坐进车内, 等司机上了车,她问:“谁让你过来的?”
“阿衍说他这些天不在, 让我过来接送您出行。”
原来是许清衍。
宁晚蓁心内松一口气,她还以?为是爷爷,以?为许清衍前脚刚走?, 爷爷就按耐不住了。
“爷爷最近怎么样?”
“董事长挺好的。”
这样最好。
宁晚蓁没有再询问爷爷的近况, 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心思却?杂乱,没来由的不安。
她睁开眼, 侧眸望着车窗外模糊的雨幕, 心内牵挂着城市另一端的许清衍。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见到杨院长,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样。
手指不自觉划动手机屏幕, 在聊天界面?上停留许久,最后还是选择锁屏。
明明分开十二小时都没到,宁晚蓁却?感觉已经过去一万年。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好像有点太依赖他。
宁晚蓁轻呼一口气,整理心情,预备以?最好的状态回公司。
十多分钟后。
宁氏集团25层。
秘书赶在宁晚蓁的步伐之前,替她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之后便?毕恭毕敬地回去秘书室工作。
宁晚蓁却?在门口多停留了片刻,脚步顿足,神色微定?。
董事长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
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头发?花白,似在巡视四周。
听闻声响,他缓缓回头,眼色森然?,目光如勾。
宁晚蓁与老爷子对视一番,踩着镇定?的步伐走?进来。
些许日子未见的爷孙俩,面?对着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小的僵持过后,老爷子先?结束了这番对峙。
他哼一声,道:“这么多天都不回家,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了?”
宁晚蓁没答话,她猜准老爷子是特意挑今天过来,便?绷着表情,态度并不算好。
老爷子见她这样,话锋一转,服软似的说:“行了,你还打算跟爷爷生?多久的气。你和阿衍的事,我暂时不管,结婚也不逼你。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好好想清楚。”
做好心理准备打持久仗的宁晚蓁以?为自己听错,怔滞过后,十分错愕地望着老爷子。
“你是我唯一的孙女,我能拿你怎么办。脾气闹够了,就回家来。不管你和阿衍现?在是什么关系,孤男寡女住在一块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你的房间,今晚就回来。”
老爷子的话听着像命令,又带了几分关心:“我知道阿衍这几天不在,你一个?人住外面?不安全,我不放心。”
宁晚蓁的反应有些迟缓,老爷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她实在措手不及。
“爷爷——”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今天过来这一趟,并不是因为这个?。”
老爷子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他今日要与宁晚蓁谈的正事。
“宁氏现?在有多少活期资金,你应该清楚。你留下一部分足够周转的,其余转到你三叔账上。”
宁晚蓁还没从上一件事重缓过神,老爷子的这个?要求又让她震惊几分。
“爷爷,你要做什么?”
“这不用?你管。你只管照做就行。”
宁晚蓁摇着头,拒绝:“不行,公司本身的周转资金就不充足。”
老爷子瞬间皱起眉头,一改刚才?好言相说的态度。
“你现?在就按我说的办,你三叔现?在需要这笔钱。你应该知道我还没有全部放权,完全可以?不借你的手去安排。我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公司的人对你有所非议,免得他们说你没有实权。”
“爷爷,我做不到。三叔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他如果真的需要,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刚才?老爷子那一番糖衣炮弹并没让宁晚蓁冲昏头脑,此刻她很清醒,非常坚决地对他说“不”。
宁晚蓁不明白三叔怎么会需要老爷子出马筹集资金,按理说,三叔每年的分红并不少,完全可以?富裕度日。
老爷子板起一张脸,握着拐杖不高兴地敲了两下大理石地面?:“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命令。”
宁晚蓁心内有疑问,面?上没表现?出来,权宜之后,说:“你没有在跟我商量,但是我需要跟别人商量,这不是什么小事。”
“你要跟谁商量?阿衍?”老爷子冷笑一声,提点着宁晚蓁:“看来你是太把他当回事,他不在你就做不了决定??晚蓁,你想想清楚,到底谁坐在董事长这个?位置谁是助理。”
说完之后,他又缓了一点态度,却?是实实在在地给宁晚蓁压力。
“行,你商量。我就坐在会客室里?等。”
许清衍接到宁晚蓁的电话是在极其寂静的早晨。
与宁氏所处的市中心不同,孤儿?院地处偏僻,四面?环山,没有钢铁森林的喧闹和快节奏,只有雨水冲刷下的清净。
院内的孩子,大大小小的,都去了附近学校上课。
空闲下来的志愿者阿姨在打扫卫生?,给孩子们整理床铺,收拾衣物?。
杨院长住在院后的小楼里?,她终身未婚,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现?在照顾她的是她当年第一个?收养进院的孩子。
按年龄,算是阿姨这一辈,许清衍一直喊她梁阿姨。
昨晚许清衍连夜过来,见过杨院长,陪了她许久。
梁阿姨在隔壁收拾出一个?小房间,让他去睡,他并没有过去,而是守在杨院长的床边,直到天亮,手机震动。
看到是宁晚蓁来电,许清衍没有片刻怠慢,怕吵醒正在睡觉的杨院长,他极其轻声地起身离开。
走?到二楼过道上,才?接起电话。
细密的雨水被风携卷着涌进二楼的露天过道,许清衍靠在栏杆一侧,掉了些许墙皮的斑驳柱子为他遮挡了部分雨水。
他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三叔出了什么事?”
宁晚蓁从来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自己心里?最疑惑的事,并将刚才?爷爷让她做的事说了一遍。
“我很奇怪,三叔到底怎么了,爷爷为什么不惜动用?公司的资金去帮他。”
许清衍半阖着眼,目光尽头是楼前被风雨吹拂的香樟树,枝叶摇晃,摇摇欲坠。
“你三叔确实出了一点事。”
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比平时沉哑许多,说的话却?慢条斯理,“前段时间他在国外炒期货,亏了不少。”
宁晚蓁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惊讶之余,豁然?开朗。
“所以?他之前会帮我劝董事会那群人卖掉城中那块地皮,他其实是想要资金去炒期货——可是他怎么会亏这么多,察觉到有风险就应该收手了吧?”
面?对宁晚蓁的疑问,许清衍知道答案,但是没有说,他只说:“人总归是贪心的,亏了就想赚回来,最后越亏越多,很正常。”
“那爷爷要我做的事,我应该做吗?”
“你在打电话给我之前,其实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许清衍循循善诱着,极其平静,“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的意见不重要,你才?是那个?最清楚宁氏现?况的人。”
是的,在打电话给许清衍之前,宁晚蓁心里?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她不过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爷爷真的是想给三叔弥补亏损,那这将会是一个?无底洞,宁氏会被掏空。
宁晚蓁心定?下几分:“好,我知道了。”
这通电话似乎要这样公事公办地结束了,两人却?都没有第一时间挂断。
彼此轻浅的呼吸透过电流响在耳畔,好似对方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旁。
过了一小会之后,宁晚蓁轻声问:“你还好吗?”
“嗯,还好。”许清衍稍微停顿,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之中,说:“有点想你。”
这几个?字一出,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噤了声。
而后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宁晚蓁挂断了电话。
宁晚蓁有被许清衍说的那句“有点想你”惊到,不知作何反应,下意识就把电话挂了。
许清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他这样说,猝不及防红了耳朵。
心脏很不听话的乱跳,扑通扑通的,完全不受控制。
而许清衍这边,似乎是猜到宁晚蓁此刻的反应,眼底浮上笑意,又很快散去。
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宁丰晟破产,宁老爷子出手,不管宁晚蓁做什么样的决定?,宁丰晟都保不住。
宁氏也会保不住。
他并不想这样做,他原本的目标只有宁丰晟,可是宁老爷子非要逼宁晚蓁跟他人联姻——
宁氏没了,联姻的资本也便?没了。
许清衍想着,快了,他很快就能将宁晚蓁拯救出困着她的牢笼。
雨很大,雨幕之中出现?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缓慢地朝许清衍所在的小楼移动。
许清衍察觉到他,目光静静跟随着他移动。
他没撑伞,只着了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被雨淋得浑身湿漉。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下,似有所感地抬头。
两人的视线,便?隔着雨雾,在半空对上。
遥遥相望。
第23章
少年偏白的脸从湿透的黑色兜帽之中露出, 睫根漆黑,浸了雨雾的眸子漆黑没有生气,散发?着一种散淡的冷漠。
他和许清衍是有一些相像的, 他更像是年少模样的许清衍。
年龄也比许清衍小了几岁。
“小深回?来了?”
梁阿姨见到叶深突然回?来的, 又惊又喜,连忙将浑身湿淋淋的少年领进小楼, 嘴上?不停念叨:“怎么也不撑把伞, 待会院长见到你这个模样可不得心疼死,快去换件衣服。”
“好些时?间没见,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但是怎么看起来瘦了不少……”
“唉,国外?的食物不养人,待会?阿姨给?你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随着梁阿姨一声声的絮叨,叶深随她走上?楼, 与二楼过道站着的许清衍对上?视线。
“阿衍, 小深回?来了,你们肯定也好久没见了吧?”
梁阿姨很开心这两个孩子又重新回?到这里, 急忙去跟杨院长说叶深回?来的这个好消息。
许清衍则和叶深隔着一小段距离相对而站,他看着叶深,少年初长成, 身形单薄, 确如梁阿姨所说, 长大了,瘦了。
“去换件衣服。”
叶深从来不喊许清衍一声哥哥, 但会?听许清衍的话。
他没有言语, 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转身走向一旁的房间。
许清衍依然站在二楼过道上?, 静看栏杆前?不停落下的雨滴。
没几分钟,叶深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先去旁边看望杨院长。
等再出来,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老旧的二层小楼浸润在这春日?尾声的细雨里,少年走到许清衍身旁,气息很静,与他站在一块,安静看雨。
许清衍轻轻侧目,看了叶深一会?,而后收回?眼神,重新看向模糊雨幕。
时?光仿佛倒回?到许清衍刚到这里的时?候。
也是这样下不完的雨,不适应环境的他总一个人待在角落,情愿跟雨水作伴,也不愿去跟其他孩子玩。
后来,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陪他看雨。
当时?许清衍十?岁,而叶深还只是个二岁多的小孩,刚学会?走路,没学会?说话。
由于过于安静内向,院长甚至带他跑过好几家医院,担心他得了自闭症。庆幸的是,诊断证明他不是自闭症。
这个总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孩,不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但很奇怪,在许清衍过来之后,就很喜欢跟着许清衍。
两个一大一小的人总安安静静待在他们自己的角落里,奇妙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