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by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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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衍像是看着叶深长大,看他从一个小婴童一点一点的长成如今的少年模样。
他记得去年将叶深送去国外?读书的时?候,叶深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雨声略显嘈杂,在这嘈杂之中,叶深先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但是他是问句:
“你那边是不是要结束了?”
“嗯。”
许清衍的手?臂搁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雨水浸湿他的衣袖,他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微阖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他应着:“可以收尾了。”
“结束之后,还会?按原计划出国么?”
闻言,许清衍眸色定了片刻,漆黑双眸蕴着琢磨不透的光。
一开始他是这么打算的,等结束宁家这边的事,就离开西城。但是现在——
叶深侧头望着许清衍,从他眼底看出一丝犹豫,不免勾起唇角,早有所料地笑了一笑。
“我就知道。”叶深说,“你一开始说等合适的时?机,后来又提早动手?,能让你改变主意的应该只有那个人。”
叶深其实是不大喜欢宁晚蓁的,一个娇气任性的大小姐,总欺负使唤许清衍,他面?上?不喊许清衍哥哥但实际上?最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总为许清衍抱不平。
后来慢慢的他就发?现,他这个被?欺负的哥哥好像是心甘情愿听那位大小姐的话。
那会?儿懵懂稚嫩,不明白许清衍是为什么。
等长大一点,到了青春期,叶深就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喜欢。
喜欢不是什么好东西,感情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深一直觉得,许清衍被?感情这东西绊得太深了。
“是不是应该礼貌一点?”许清衍眉头微蹙,以哥哥的身份教育叶深,“不要称呼她为‘那个人’。”
叶深撇撇嘴,轻哼一声:“她是你的宝,又不是我的。”
“看来你在国外?这一年什么都没学到。”
“学了,怎么没学。一边上?课,一边替你盯人,还替你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叶深在这方面?有天赋,对数字敏感,又天生无畏,十?几岁的时?候为了给?院长减轻投资压力?,拿着仅有的一点零花钱去炒股。
他靠炒股赚了一大笔,但是因?为未成年,用的是许清衍的账户,炒股的事自然而然被?许清衍发?现。
许清衍没有责怪他,甚至不想埋没他这方面?的能力?,特意将他送去国外?读书。
但是这小孩,知识学了,能力?强了,脾气也见长了。
“我去陪院长。”
叶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杨院长,他想回?杨院长那里多陪伴一会?,走了几步,又回?头。
“哥哥。”他可算是喊许清衍一声哥哥了,但说的话倒不是什么好话。
“你有没有听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许清衍黑沉的眼底静得没有波澜,听着眼前?少年嚣张笃定地说:“她一定会?害死你。”
在叶深走后,许清衍才滚动喉结,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小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宁晚蓁啊。
宁氏这边。
宁晚蓁再一次拒绝了宁老爷子的要求。
宁老爷子听完之后,立刻从会?客沙发?上?起身,枯瘦的右手?紧握住拐杖,手?背凸显的青筋触目惊心。
“这就是你商量的结果?!”
宁晚蓁冷静面?对几乎暴怒的爷爷,回?答道:“是我考虑的结果,跟他人无关?。”
“跟他人无关??”宁老爷子显然不相信,铁青着脸,“你三叔是你的亲人,别?人可以袖手?旁观,但你不能。你今天必须把事情给?我办了!”
“爷爷,你明知道三叔是怎么回?事,这根本是无底洞,你要赔上?整个公司吗?”
“公司是我的,你现在的位置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没资格说这些话。”
宁晚蓁定了几秒,感到一股力?不从心的无语。她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给?的这些我想要的?既然你这么疼三叔,那为什么不把公司交给?他,反而交给?我。是因?为我年纪小,更好被?你掌控吗?”
宁老爷子仿佛被?戳中软肋,忽然绷着脸闭紧嘴巴,不回?应宁晚蓁的话。
宁晚蓁慢慢收敛笑意,态度坚决:“爷爷,既然现在你把公司交给?我,我有权力?拒绝你的要求。你当然可以直接越过我去办你要办的事,我阻止不了。反正我这边,是不同意。”
“好,看来我不该来跟你商量。”
“爷爷,你不是在跟我商量。”
老爷子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决定。
“晚蓁,你做的很好,阿衍这些年把你教的很好。”他将这事迁怒到许清衍身上?,“但是你太听他的话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宁晚蓁瞬间警觉起来,预感到爷爷接下去要说什么。
果然,她听到老爷子冷声无情地说:“他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说不干涉他们的事,现在却又收回?那些话——
宁晚蓁着实觉得可笑,心底又蕴着无名火,紧紧盯着老爷子问:“你想做什么,让他走?赶他离开公司?”
“是又怎么样,怎么,你这次也要跟着他一起走?”老爷子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你可以走,我不会?拦着你。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你去追求你的爱情,尽管去。反正你抛弃一切跟随他,最后肯定会?被?他抛弃。”
爷孙俩的对话到此结束,不欢而散。
宁晚蓁独自留在会?客室里,满腹怒气和委屈,眼圈都被?气红。
她知道自己爷爷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他年轻时?候就杀伐决断,否则不可能白手?起家还在业界打响名号。他那么无情,那么不看重感情,却偏偏疼爱小儿子。
这样看起来他好像又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也会?有恻隐之心。
宁晚蓁忍住情绪,紧抿嘴唇。
她是不会?认输的。
许清衍是她的人,谁都没办法把他赶走。
今天的雨不知为何突然大了起来,雨水落在高层玻璃上?,断裂成蜿蜒水流。
距离电梯几步之遥,宁老爷子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宁氏集团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外?面?突然瓢泼的大雨,面?色沉峻。
老管家已经安排好回?去的车,前?来迎接老爷子。
他停在老爷子身后,恭敬询问道:“董事长,车已经准备好,现在直接回?家吗?”
老爷子却闭而不言,眼神定定。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慢开口。
“阿衍什么时?候回?来?”
“预计明后天。他只交代下面?两天的工作,估计没准备陪杨院长走完最后一程,会?先回?来公司。”
老爷子若有所思,思虑出什么后,眼皮不自觉收紧两下。
“雨天路滑,雨这么大,山路不好走,意外?是常有的事。”
老管家听得滞在原地,好半天才听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脸上?满是诧异:“董事长……”
老爷子冲他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决心已定,狠戾的双眸不见一丝迟疑。
他下达命令:“去办吧。”
第24章
傍晚时?分, 许清衍接到?宁氏秘书室那边的电话,知道了宁老爷子?已经越过宁晚蓁将公司大部分的资金汇到了宁丰晟的账户上。
可惜宁丰晟在国外的投资亏损得太厉害,这?笔钱填进去, 仍然填不满这?个?大窟窿。
还是叶深做的太?漂亮, 下钩子?紧紧勾着宁丰晟,等鱼咬钩就开始收网, 宁丰晟意识到不对想停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许清衍听完电话那头的汇报,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的情绪,他早猜到?宁老爷子?会这?样做。
老爷子?这?么疼小儿子?, 任何事?都愿意为小儿子?兜底,赔上一个?公?司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在许清衍的预料之内,但仍然有能让他心绪有所波动的人。
那个?人就是宁晚蓁。
电话挂断之前,许清衍问?:“大小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宁总早上跟宁董事?长吵了一架,中午那会儿公?司账户上的钱被转移, 她知道后好像没太?大的反应, 但一整个?下午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我们都不敢进去打扰。”
“她现在还在公?司?”
“没有, 已经走了,刚走没多久。”
“去了哪?”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回家了。”
许清衍没有再说?下去, 应了一声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天色已经渐暗, 下不完的雨像解不开的毛线球, 让人陡生?糟乱心绪。
半开的房门传来两声轻叩声。
敲门声让房内背光而站地许清衍敛下心内情绪,不紧不慢放下手机, 转身看过去。
叶深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 收回敲门的手,挑挑眉:“吃饭了。”
“你们先吃, 我跟院长告个?别。”
听许清衍这?样说?,叶深一下站直,少年身板牢牢挡住门外晦暗的光。
他眉头蹙起来,问?许清衍:“你现在要走?”
许清衍已经做好决定,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径直走向门口的叶深,停下后说?:“我先回去一趟,处理完事?情再回来陪院长。”
他们相对而站,哪怕叶深这?几年已经拼了命的长大,却始终没有许清衍高。
他低许清衍半个?头,面对许清衍时?,总像是被许清衍居高临下地看着。
但是说?话的语气倒从?不会弱:
“现在天黑了,又下雨,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你那位宁大小姐又没出什么事?。”
许清衍很轻地笑了笑:“你就当我放心不下。”
然后他很轻易地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走出这?间小房间。
叶深追过去,想说?“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可见许清衍那高挑挺拔、不容改变的背影,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女人可真麻烦。
真能影响人。
杨院长放弃医院的治疗,回来养病之后,可能是因为心情好,气色比用药的时?候好了不好,安静坦然的等待着生?命的尽头。
这?两天她想见的孩子?都见到?了,倒是没什么遗憾。
听闻许清衍有事?要回去一趟,院长没有挽留他,而是半靠在床头,虚弱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气若游丝道:“去吧,不用再特意赶过来,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你别因为我而误了你的事?。”
许清衍轻轻摇头,对杨院长说?:“没有误我的事?,我很快会再过来看您。”
许清衍和杨院长告别,两人彼此都不知这?是否会是最后一面。
在许清衍即将离开视线时?,杨院长喊住他。
“阿衍……”
许清衍回头,看到?记忆里年轻温柔的那位院长,病态苍白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她老了,但是笑得还是那样亲切。
“阿衍,”杨院长说?,“院里那么多孩子?,我都很放心,唯独小深。小深是我照顾过的孩子?中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他太?聪明太?自负,脾气倔,太?容易出事?情。他跟你关系最好,也最听你的话。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他,照顾他。”
面对杨院长恳切的交待,许清衍不露半分情绪,微微笑着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话语落下,他继续离去,盘桓在心底的那种无力和难过,开始无限放大。
他多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多希望,这?不是杨院长最后留给他的话。
车停在孤儿院门口,许清衍撑伞走到?孤儿院门口时?,蓦然顿住步伐。
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门檐底下,戴在脑袋上面的卫衣兜帽露出他桀骜漆黑的双眸,他冲许清衍笑了笑:“走吧,正?好想坐坐你的车。”
华悦庭的负二层,地下车库。
温疏雨将车钥匙递给宁晚蓁,满脸的不放心:“你真要去找他啊,都晚上了,不如等到?明早,让司机送你去。”
“不想等了。”
宁晚蓁接过温疏雨的车钥匙,按了一下上面按钮,滴滴两声,车灯瞬间亮起。
她跟温疏雨借车,就是不想回宁家,也不想再动用宁家的关系。
爷爷今天的做法让她很寒心,失望到?达一定的程度,心就不再有任何起伏。
此时?此刻,她只想见到?许清衍。
“你现在跟你爷爷闹成?这?样,估计不好收场了。”温疏雨说?,“如果?你是恋爱脑说?不定还好办一些,直接离家出走私奔,你爷爷哪能管的住你。”
宁晚蓁想想也是,用手指勾了一下落在耳侧的头发,淡色的唇抿着,露出个?笑来。
“是挺可惜,没长恋爱脑,责任心倒是很强。”她自嘲着,又隐了笑意,“不过以后,爷爷可能不再需要我这?份责任心了。说?不定我还能轻松一点。”
这?么多年,宁晚蓁一直努力成?为爷爷想要的那个?继承人,哪怕违背心意,再苦再累,她都没有怨言。
可是她的爷爷从?没看到?她的努力,只看到?她表面的任性。
宁晚蓁不多花时?间逗留,温疏雨送别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宁晚蓁冲她点点头。
两人预备就此告别,车库内开进来一辆车,明亮车灯恰好从?她们身上扫过。
随后,这?辆被雨淋湿的车突兀地在她们身旁停下。
宁晚蓁停顿片刻,她认识这?辆车,在这?个?地方见到?这?辆车并不奇怪。
是蒋斯祈的车。
所以她见到?下车的蒋斯祈,目光更是平静冷淡。
蒋斯祈下车之后,稍作顿足,之后朝宁晚蓁走近几步,依然是平日那副斯文温和的模样,笑着跟宁晚蓁打招呼:“宁小姐。”
此刻宁晚蓁没心情应付他,没理会他的招呼,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就打开车门上车。
汽车引擎发动的瞬间,她摇下车窗对车外的温疏雨说?:“我走了,不用担心我。”
温疏雨跟她摆摆手,脸上在笑,眼底却藏着些担忧。
等宁晚蓁开车离去,温疏雨才注意到?一旁的蒋斯祈,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宁晚蓁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蒋斯祈是温疏雨哥哥的朋友,但他们并不熟,没见过几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温疏雨便觉得尴尬。
准备悄悄溜走时?,蒋斯祈忽然喊住她。
“温小姐,宁小姐要去哪里?”
温疏雨停下来,回头望着蒋斯祈,犹犹豫豫一番后,说?:“我觉得……她无论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她不喜欢你的,而且你也不喜欢她。别因为什么所谓的联姻硬是凑到?一块,人生?苦短,勉强自己?多难受。”
温疏雨说?完就跑了,留在原地的蒋斯祈好半天后才抬起眼睫,双眸暗得不见一丝光。
谁说?他在勉强自己?。
他并没有勉强自己?。
蒋斯祈绷紧神?色,稍许停顿之后,重新走向自己?的车。
开门,上车,利落地追随宁晚蓁而去。
雨天,夜晚,马路上车流成?线,车尾灯光在夜雨之中闪烁,散发着刺眼的光。
下雨堵车是常事?,汽车发生?摩擦也是常事?。
跨海大桥上面有几辆车碰撞在一块,几名交警正?在冒雨处理,还有两名交警在一旁疏导交通。
宁晚蓁的车混在车流之中,行动缓慢,走走停停。
车前玻璃的雨刷富有节奏感地划动,眼前世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宁晚蓁见堵着这?样严实,便放缓心情,用手机给许清衍拨去电话。
第一个?电话的等待音结束,通话自动挂断。
她又拨了一次,依然没人接。
而这?时?候,蒋斯祈的电话打了进来。
宁晚蓁瞥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不想接,直接选择挂断。
走走停停的车流终于有了松动,经过交警疏导,前方道路不再拥堵,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前开走。
宁晚蓁跟在他们后面,经过车祸碰撞点时?,她往外看了一眼,是程度很轻的追尾。
前方道路宽阔起来,宁晚蓁收回视线,往下踩了一点油门。
正?当宁晚蓁快要通过这?座跨海大桥时?,车祸中心点一阵骚乱,其?中一个?追尾的车主拒不配合交警的酒精测试,挣脱开交警的桎梏就跑回到?自己?车上,猛踩油门逃跑。
他的车加速往前,将油门踩到?最大,车轮在桥上路面打滑,转了两圈之后直接冲撞上前方的几辆车。
宁晚蓁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情形,直觉不大妙,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被拖进了这?场无妄之灾——
警笛声响彻夜空,120急救车鸣笛而来,跨海大桥上面的汽车东倒西歪,地面残留下大量的汽车零碎部件。
突如其?来的撞击力让宁晚蓁已经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意识模糊,安全气囊给她带来窒息感,心跳很缓慢,口腔内有很重的血腥味。
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到?耳边的嘈乱,穿透耳膜,让她的思想一点一点凝结。
这?是一种存留在记忆里的熟悉的感觉,从?遥远的过去袭卷而来,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重新找上宁晚蓁,她恍恍惚惚地,好像从?黑暗中看到?了爸爸妈妈的脸。
无法拼接的记忆碎片像打碎的玻璃,在宁晚蓁的脑海内闪烁。
爸爸说?刹车好像失灵了,妈妈在后座抱紧年幼的她,惊恐地问?要怎么办。
他们的车一直在加速,最后直接撞上山体。
那年她五岁,保护她的不是安全气囊,而是她妈妈的身体。
她活了下来,她的父母却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年幼的她因为创伤后遗症,事?后什么都记不起,甚至也记不起爸爸妈妈最后对她说?了什么。
当时?她太?小了,记忆太?碎了,时?间太?久远了,如今能回忆起的就只有这?种相似的身体昏沉,意识消退,眼睫无力再眨动。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早已掉落在车内不知名的角落,碎裂成?几条裂缝的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许清衍。
宁老爷子?孤身坐在书房,空气死一般寂静。他在等待着什么消息,直到?老管家在楼下接到?电话,匆匆跑上来。
“董事?长——”
老爷子?表情晦暗不明,嘴角抽动两下,冷着声问?:“事?情办完了?”
老管家连忙摇头,着急地说?:“不是,是小姐出事?了!隆成?集团的小蒋总刚打电话来通知,小姐在跨海大桥上出了车祸,现在救护人员在那抢救——”
“你说?什么?!”
老爷子?咻一声站起来,起身太?快导致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抓住过来扶自己?的管家的手臂,面露焦色:“你再说?一遍,晚蓁怎么了?”
“小蒋总说?现场已经封锁,他在那边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伤者很多,好多人在抢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
管家还没说?完,宁老爷子?就迈着踉跄的脚步往门外走,急得好似是要立刻赶过去。
可是他没走两步,就急火攻心,一头栽到?了地上。
清晨, 雨停。
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病床边堆满各类仪器,吸氧机在不间断工作, 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皮松动, 缓慢睁眼。
脸上的戴着的氧气罩缓缓送来新鲜氧气,除了吸氧的声响, 耳边多了开门?声, 再是径直走?向自?己的脚步声。
宁老爷子刚醒来,视线模糊不清, 等?困难侧头,看到病床边站着的人,面色骤变。
那人?却一脸平静地看着此刻不能动弹的他,伸手拉过一侧的椅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你……”
宁老爷子戴着?氧气面罩, 脸色苍白又难看, 被?许清衍冷然的视线紧盯着?,手指不自?觉抓紧床单。
“戴着?面罩不好说话么, ”许清衍开口,像以前事事照办一般,询问着?:“需不需要我帮你取下来?”
老爷子重?重?呼吸着?, 氧气面罩一时覆满白雾。
很快, 氧气面罩被?取下。
许清衍重?新坐回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指拨动着?取下来的氧气面罩,再抬眸时候, 漆黑的眸子又冷又沉。
“董事长,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一醒来就看到我?”
许清衍刻意?把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 这就像是一把一把刀,凌迟着?病床上的宁老爷子,凌迟着?他那颗心虚的心脏。
“比起您的小儿子,您还是差了一点点。如法炮制的意?外,没有如您所愿,所以现在我能安然无事地出现在您面前。”
老爷子脸色发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失去氧气,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说话的嗓音早已没有先前那般有力。
他听得?很清楚许清衍在说什?么,眼底的震荡久久没有平复。
“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您要跟我装傻吗?”
许清衍唇角微勾,冷漠地笑了一笑,眼神犀利下来。
他说:“可是我已经不想跟您装傻了。”
十几个小时前,许清衍和叶深一同返程,途径蜿蜒山路的时候,他接到老管家的电话。
许清衍在宁家十多年,管家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实在狠不下心听老爷子的命令。
“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您应该很失望。您觉得?我有些碍路,就想着?制造个意?外除掉我,在您的眼里,人?命原来就这么不值钱?”
许清衍说话的时候,眼睫轻抬,眸光像尖刀一样?钉在老爷子脸上。
“应该是不值钱的,谁的命都不值钱,包括你的儿子儿媳。”
宁老爷子开始挣扎,勉强从病床上支撑起上半身,企图拿出以往的威严来恐吓胡言乱语的许清衍。
“你——你闭嘴!你在乱说些什?么!”
许清衍静静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我是在胡说吗?”
老爷子僵住,许清衍接着?说:“原本我一直疑惑为什?么您的小儿子会那么狠心,能对?亲哥亲嫂下手。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一脉相承。”
被?戳中软肋的老爷子的胸脯因呼吸而前后剧烈起伏,终于听明白许清衍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道??”他几乎不能相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以为七岁小孩就没有记忆?很可惜,我都记得?。我记得?我爸去世前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我妈一遍一遍地对?我重?复我爸是怎么死的,我妈跳楼前留给我的遗书,我几乎倒背如流。”
许清衍扯开这么多年的面具,一字一句,极其平静。
“宁董事长,你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把我从孤儿院接走?。”
他甚至不再用“您”这个尊称。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为你和你的小儿子赎罪?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
老爷子脸色难看的紧:“你——你一直都知道?,你还留在宁家,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许清衍是坦白的,他循循善诱着?,“我只想跟你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当年,是不是你为了保护你的小儿子,而把真相藏起来。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我要的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宁老爷子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感觉此刻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脖子被?许清衍掐在手里。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坐在自?己病床边。
“是,是我压下去的,那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
“那你的二儿子,就不是你儿子了?你的儿媳,孙女,都不是你的家人??”
“我已经失去了儿子儿媳,当然不能再失去一个。”
宁老爷子说完,也盯着?许清衍:“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你父母的死是个意?外,与宁家其他人?无关。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晚蓁。”
这个时候,他倒是像个疼爱孙女的爷爷:“她是无辜的,你不该这样?处心积虑接近她。”
提起宁晚蓁,许清衍唇角绷紧,似有什?么怒气在眼底积攒。
“我从来没有处心积虑接近她,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话。这么多年,一直伤害她的人?是你。你因为愧疚,把你的小儿子踢出宁氏,把整个宁氏交到晚蓁手上,你觉得?你是在对?她好?你只是换一种方式折磨她,让她活在你的谎言里。”
“现在她就躺在医院里,浑身是伤,就像当年我爸将她抱到我面前那样?。”
想到宁晚蓁此时此刻的模样?,许清衍心脏疼得?厉害,略微停顿之后,他喉结滚动,说:“我并不想报复你们,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不想让我爸枉死。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只有宁丰晟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想过对?你们怎么样?。可是你不该逼宁晚蓁,你明知道?我和她是什?么感情。”
“知道?你们是什?么感情又能怎么样?,我是她爷爷,我不能担保你以后会不会知道?这些事,更不能担保那个时候你会不会迁怒于她。她可以跟世上任何一个人?结婚,只有你不行!”
许清衍冷静听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更没有回应。
他眼睫微垂,手指伸进西服口袋,不着?痕迹地关了手机录音。
随后起身,高挑身形挡了大?部分的光。他半阖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自?私狠心的老人?,另只手将氧气面罩还了回去。
“好好养病,别死得?太早。”
一场对?峙结束,宁老爷子因为心情起伏过大?,导致监控心跳的仪器发出警报声。
许清衍在临走?之前,很好心地替他按了一旁的护士铃。
在护士和医生都冲进来急救的时候,许清衍逆着?人?流,退出这个拥挤嘈乱的病房。
天已经亮透。
雨水停歇,整座城市却还浸在湿润之中,地面积水映衬着?树木枝头叶片上沾着?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