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by时只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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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朋友不是在便利店兼职吗,说昨天看到她在便利店买烟,不知道是自己买的还是给男朋友买的。对了,听说她还有纹身和耳骨洞,但是人偏偏又特别仙,完全不像会碰这些的样子。”
黎烟终于做完了那份测评,提交界面跳出得分——三十九分。
比及格线低了足足二十分。
手肘抵在膝上,她吹着风发了会儿呆,黑色长发顺着肩头滑溜下来,碰着颈侧一块细小红痕。
学委已经开始点到,花名册是按入学成绩排的,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个。
“黎烟。”
“到。”
她前排的两个女生齐刷刷回头,又在两三秒后反应过来,同时尴尬地转了回去。
改成了打字交流。
【她兜里好像真的有盒烟诶。】
【本人比照片好看,眼睛特别漂亮腰特别细,仙是真挺仙的,但是总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黎烟跟着人群往外走,在体育馆外的女厕停下,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顺着管道流出来,顺着指节骨,一直流过细白手肘,再汇聚成细细水流,落进洗手池。
直到小臂开始发麻,她才垂下手臂,指尖碰着兜里的烟盒,快要抽出一根烟的时候,里面的隔间突然有声音传出来。
压抑的哭声,很快又被什么堵住,似乎是咬着手臂不敢哭出来。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摸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视线转向对面的隔板。
很快又有声音传出来。
挺熟悉,是李曼琪的。
“听说你跟林子航表白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李曼琪姐妹团的一员。
“这么喜欢舔,不如在这儿表演表演。”
“哈哈哈哈,你看她的样子,啧,好恶心。”
背部撞上门板的声音,压抑的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装作不知道离开是明哲保身。
哭声与笑声被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
三四秒后又继续,而敲门声也格外有耐心地持续。
半分钟后,隔间的门从里边刷地拉开,李曼琪从里边探出头,视线落在黎烟身上。
黎烟今天少见地没穿裙子,纯色白T,绑带牛仔,右手腕绕着个细细的纯黑皮筋,保持着曲指的动作,目光清淡地往里扫了一眼,继而看向李曼琪。
“真恶心,对吧?”
被李曼琪跟她的姐妹团针对的那个女生叫陈苒,也是雕塑系的。
挺安静的姑娘,哭也安安静静地哭,李曼琪跟她的姐妹团气势汹汹离开后,她哽咽着道谢。
黎烟的眼睫颤了一下,过了会儿,轻声说:“你其实不用谢我。”
她刚才敲门的时候,想救的并不是陈苒。
她自觉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跟沈纵京鬼混在一处,沈纵京挺坏,但是他的坏有分寸,只是在某些事上的道德感岌岌可危,譬如把他兄弟的妹妹给泡了这件事。
他有自己那根线,听说上学期他们系有个女生追他,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同级的几个男生造了黄谣,沈纵京听说后插了一手,那几个男生被收拾挺惨。
她的那根线在哪?
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可能好人眼中这个世界也挺好的,即便不是十成十的好,也总有值得喜欢的地方,而她作了点儿弊,才在刚才那份答卷上得了三十九分。
她从女厕出去的时候,陈苒跟在她后边,有点怯地问:“她们不会找你的麻烦吧?”
黎烟发着呆,从兜里把刚才那根烟抽出来:“不知道。”
火机按动,咔哒一声,她低了点头,黑色长发轻微晃动。
陈苒问:“能给我一根吗?”
“别抽,”她轻声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为什么抽?”
“因为没人管我。”
陈苒显然没太理解:“你是附中毕业的吗?听说附中管得都松,四中就特别严,晚自习的时候教导主任得亲自查三四遍,也就林子航敢…”
陈苒停在这个名字这儿,愣了两三秒,没继续,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黎烟摇头。
“那总有喜欢的类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人帅活好。”
陈苒:“…”
她们这会儿正好路过一个便利店,黎烟往里拐,刚推开店门,鼠尾草的味道跟店里的冷气一起打过来。
心跳漏了半拍,她抬起头,看见柜台旁的沈纵京。
沈纵京还穿着昨晚的那件T,抄着兜,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旁边有几个同学,都是京大跟京艺联合学生会的。
他旁边一个男生正对着门口,最先看见她跟陈苒:“卧槽那个是不是下一级的黎烟,我第一次见真人,太正太纯了。”
一行人的目光都往这边转。
少女的凤眼清澈,眼睫很长,发尾微卷,落在白皙颈侧。
不打眼的漂亮,偏偏一眼之后就叫人移不开视线。
刚才说话的男生戳了下同伴的手肘:“郭子昂,你是不是又抽烟了,有姑娘在呢。”
“抽你妹,我今天连烟盒都没带。”
“那哪儿来的烟味,闻着还有点甜。”
黎烟抿唇,轻轻捏了下拳。
那根烟她在便利店外就灭了,但是没找到地方扔,所以攥在了掌心。
沈纵京原本侧身靠在柜台,视线也落过来,目光懒洋洋扫过她干干净净的指间,轻微蜷起的掌心,眼底带了预料得到验证的笑意。
那个男生操着个老妈子的心,又给京大的几个人介绍:“这个是我们京艺雕塑系的学妹,叫黎烟,全系第二考进来的,高票当选的校花,妥妥三好学生。”
那根烟头还贴着掌心,黎烟抬起头,对上沈纵京渐渐生出意趣的目光。
他的腮缓缓动着,在嚼一粒薄荷糖,左手从兜里抽出来,伸到她面前。
“京大天文系,沈纵京。”
那根烟在她的左手掌心。
他是故意的。
一圈人的目光都盯着这儿,有人热络地给她介绍:“这个是我们天文系的纵爷,跟飞院的周昊齐名,不知道学妹听没听过他俩的名,也都是一等一拔尖的,过两天京大跟京艺不是有场联谊球赛吗,他是队长。”
沈纵京一点儿也不急,左手就那么停在半空,眼底的趣味变成笑,悠哉地盯着她。
她也伸出左手,两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半支掐灭的蜜桃双爆被严丝合缝地扣在中间,痒意和酥麻感渐渐扩大,她的指骨曲了一下,但不敢松开。
掌心渐渐发烫,呼吸也跟着生烫,她不习惯这种人前的亲密,即使昨天晚上,在充满水汽的浴室里,浴池的水顺着他掌心搅动,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做的不知比现在刺激多少。
心跳渐渐加速,她的视线瞥开一点,正好跟沈纵京的交错。
旁边一圈不知情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场,还有京艺的人在起哄:“学妹那张入学照可是惊艳了四个年级,那阵女生间风靡白色长裙,就是因为那张照片。”
她的心神全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呼吸不畅,大脑反应也因此迟钝,只听到几个零零星星的词汇。
那条白色长裙,就是昨晚她穿的那条。
现在沾满污痕,被丢在沈纵京家楼下的垃圾桶。
掌心骤然被捏了一下,她回过神,视线重新撞上沈纵京的,他拿口型,慢悠悠地问:“所以今天,怎么没穿裙子?”
明知故问。
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他在她呼吸乱掉前抽回手,烟头也随着这一抽离的动作,从她的掌心换到他那儿。
她的呼吸轻微急促,胸腔在宽松的T下起伏着,思绪还因缺氧而迟缓着,湿腻的掌心被冷气一打,渐渐生出凉意。
而他抽出手,视线也随之收回来,转身扫码,把所有人的单一起买了。
柜台上堆的基本都是为学生会活动准备的零食饮料,他在众人瓜分的时候,独独从底下抽了盒烟出来,边走边轻磕盒底,抽出一支,在便利店外的走廊摸出火机,咔哒一声打烟。
刚才的那个男生说:“刚才是纵爷抽的烟啊。”
有同伴附和:“真蜜桃双爆?我昨天听郭子昂说还不信,不会是他妞的吧?”
黎烟盯着沈纵京压在虎口的火机看了几秒,才想起昨天忘记把那把还他了。
她低头,找出备注为J的聊天框,打字。
【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儿】
两三秒后发送成功,提示音“叮”地一声响起。
她下意识把手机压在掌心。
沈纵京的手肘搭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半分钟后回过条消息。
【下次再说】
下次两字但看没什么,放在这个语境中就暧昧至极了。
“那边最近能看到吗?”
“能的,我问沈纵京了,他们常去那一带冲浪,有次周昊翘了训练,我飞院一同学还帮他点了个到。”
“说起来,他真有妞了?谁?陈梦然?”
黎烟扫码结完账,转身往外走。
沈纵京没掺进那个八卦圈,只懒洋洋靠着栏杆,指间夹着的那根烟在空气里袅袅灼烧,偶尔看一眼手机的消息,那件T被他穿得清清爽爽,分外有型。
擦肩的时候,她那件T的下摆碰着他的手臂,他慢悠悠弹了下烟灰,蜜桃和尼古丁的味道混杂,沾上他那件T的领口,沾上他后颈骨的那道抓痕。
相贴的手背生出细小电流。
她骤然收手,握在掌心的创可贴险些掉下去。
沈纵京抽了第二口烟。
抽完灭了,扭头叫了声八卦到兴头那个男生的名。
那个男生霎时收了话茬。
沈纵京撩起眼皮:“海豹湾人多,往东开一段有个野滩。”
就这么轻飘飘岔过了那个话题。
她这时才觉出掌心的薄汗,这就是她跟沈纵京不同的地方了,沈纵京在这件事上毫无道德负担,她有。
这些隐晦缠绵的刺激感,对她而言也是活气的一部分。
半分钟后,手机里进了条消息。
【J:胆这么小】
嘲她刚才一瞬的慌乱。
她轻轻呼了口气,没回这条消息,把刚才买的创可贴给了陈苒。
陈苒的眼睛还是红的,已经没有眼泪了,安安静静地说谢谢,怯懦又坚强的一个姑娘。
黎烟蹲下来,看她手腕的擦伤:“下次还手,报警。”
“什么?”
“忍着不会好起来,只会招致变本加厉。”
往回走的时候,陈苒递了她个创可贴:“你的脖子好像也伤了。”
她的皮肤白,脖颈上那道红痕格外打眼,沈纵京正好跟她们对着走,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继从便利店出来后第一次相碰。
她说:“狗咬的。”
沈纵京无声地笑,胸腔轻震,帅得很,混蛋得很。
黎烟回了寝室。
京艺是三人寝,李曼琪没回来,只有余诗在。余诗跟李曼琪不太一样,李曼琪是标准的小太妹,从高中的时候风评就不怎么样,余诗不算坏,但是没主见,对李曼琪有点怕,保持着讨好的态度。
黎烟跟李曼琪的关系倒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紧张,刚开学的时候,李曼琪试图把她拉进自己的那个小圈,她拒绝了,李曼琪才转而拉上余诗,私下里说她装清高,要做阳春白雪。
关系尴尬,她推门的时候余诗转了下头,很快又移回视线,没说话。
黎烟从柜子里找干净的衣服,她夏天的衣服里裙子最多,基本都是及膝的长裙,在开学的时候生生把京艺辣妹吊带的潮流掰过来一阵。
她随手抽了条裙子出来,微凉的布料磨着指尖,不知怎么,她想起了早上的便利店里,沈纵京的那句怎么没穿裙子。
她轻轻吸口气,把那条裙子丢回去,换了件碎花吊带。
换衣服前,衣兜里的半盒蜜桃双爆被她顺手扣在桌面,哒地一声。
余诗的视线往这边挪了一刹。
“你的烟?”
但显然,她的注意力更多分在烟的牌子上,紧接着问了一句:“蜜桃双爆?”
黎烟轻轻嗯了一声。
余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挺快吞回去了。
她在傍晚的时候才知道余诗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B市高校的论坛上出了两个爆贴。
第一个是李诚的事,之前从他那儿流传的照片在一夜之间删得挺干净,听说他昨天从派出所保释出来的时候,被揍挺狠的,现在还不敢见人。
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第二个帖子的热度明显更高点,但凡沾上沈纵京三个字,热度都挺高。
标题—#沈纵京蜜桃双爆#
下边都在猜到底谁的烟,或者是他是因为谁开始抽的这烟,他以前都抽薄荷冰爆,再有就是美免的几个牌子。
首当其冲的就是陈梦然,她追沈纵京追得高调,这事黎烟从周昊那儿都知道了七八分,她高考结束那天周昊来接人,提着打冰饮,说是下午球赛的时候陈梦然送过去的。
挺会撩的,说请整个球队,人没来,跟着外送一块过来的还有盒药油。她没去,她的一群小姐妹都在,那天球场上对方球打得脏,沈纵京也来脾气了,一场赛打得挺凶,他把人给完虐了,手腕扭了一下。
药油这么一送,都知道冲谁。
但是挺快被否认了,陈梦然在沈纵京那儿都不抽烟,他们那个圈长辈之间也都有交集,陈梦然家里管挺严的。
下边的走向就开始五花八门。
沈纵京本人倒是置身事外,他在打那场联赛,球馆里满座沸腾,他一身球衣,出着汗,动作锋利漂亮,无形就成了焦点。
黎烟在宿舍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盒关东煮当晚饭,刷到最新一条发帖,那些猜测里,没人把她跟沈纵京联系到一起。
偶尔一两层提了她的名,立刻被驳回。
怎么可能,这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校内校外连交集都没有。
她吃完最后一个鱼丸的时候,沈纵京的消息发进来,他这会儿应该是打完球了,消息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J:小操场】
两人的聊天记录寥寥,但是每一条里的信息都足够劲爆刺激。
她过去的时候沈纵京已经在了,他身上的球衣难得没换,侧身吹着风,身形挺拔得很,她过去的时候他侧了下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碎花吊带上,挺快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笑了笑。
笑完又投了第二眼。
她的手臂很细,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肩头,吊带是白色的,碎花特别浅,偏偏她穿了双马丁靴,反差极为分明,但是不突兀。
小操场上的人不多,仅有的都是出双入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所以两人在这一角倒是不算打眼。
“我今天生理期。”她轻声说。
沈纵京算她生理期算得还挺准的,否则昨晚他也不会有那么一问。
他插着兜,慢悠悠看她一眼:“爷找你就是这事?”
她挺认真地想了想:“不然呢?”
她思考这件事就像解高数课上的一道题,在她思考的间隙,沈纵京徐徐地折弄着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纸飞机。
闷潮的黄昏,薄薄的纸面被他弄得轻响,挠人心肺。
她没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你折的?”
“周昊折的。”他看她的视线不动,问,“喜欢?”
“不喜欢。”
“你撒谎的时候眼睫会颤。”
她下意识伸手遮了下眼睛,沈纵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被他耍了,耳根倏地红,又觉得他的笑里透着点郁气。
“不喜欢了。”她说。
只差了一个字,但含义全然不同。
确实喜欢过,在她五岁那年,有一次捡到个特别好看的纸飞机,喜欢得不行,拿着玩了半天,后来飞机掉在下过雨的院子里,一角沾了点水。
她把飞机拿回去的时候,被母亲林月如骂了。
时隔十四年,她还能清晰地记得林月如当时紧皱的眉,因愤怒而起伏的胸腔,紧紧抓着她领口的手。
后来才知道,挨骂的原因是,那个纸飞机是周昊的手工课作业。
再后来才知道,有时候挨骂不需要原因。
她出着神,被身后一对笑闹的情侣撞了一下,身子不稳,沈纵京就那么看着,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才抓住她的手腕,转了个方向,她扑在他怀里,额碰着额,而他箍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把她拉得更近,直到嘴唇相碰。
他毫不客气地占了这份便宜。
身后那对小情侣连声道歉,她被弄得不舒服,想从他身上离开,沈纵京干脆放手,声音贴着她左耳:“猜猜他们先认出来你还是先认出来我。”
耳根被弄得烫红,她停下动作,在这个间隙,沈纵京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她被勾缠着,身体开始软,手臂下意识去勾他的脖颈,他低了下头。
勾住了。
心跳剧烈加快,起初还分了一半心神在会不会被认出来,不到半分钟就无法再思考这件事了,鼻间都是他的呼吸,他身上鼠尾草清清爽爽的味道,呼吸开始乱,背德的刺激感激得脑中发麻,直至生出缠绵的错觉。
分开的时候,她轻轻喘息着,背贴着球场的铁栏杆,手腕还被沈纵京握着,额贴着额,气息相抵。
觉得出来,这个便宜他占爽了,刚才的郁气也悉数消了。
身后那对小情侣早就走了。
沈纵京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狼狈样,依旧清清爽爽,撩起眼皮打量她两眼:“脸这么红。”
“你弄的。”
“这么怕被认出来?”
她的呼吸还乱着,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说不出地轻和软:“要是真被认出来了,咱俩学校的论坛都得炸,到时候怎么收场。”
“那就在一起。”
他撂下这五个字。
她出着神,心神在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把。
而他也不急等她的回答,指腹碰到她手腕上的那道疤,问:“怎么弄的?”
陈年的伤疤,早就愈合了,但是留下的痕迹依旧狰狞,消不了。她从不遮那道疤,也因此在初高中的时候被孤立过,没有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跟疑似轻生的同学玩在一起。
沈纵京之前也问过一次,但是当时两人出着汗,心神很快就都不在这儿了,她没答,他也没再问。
此时提起来,她陡然清醒。
“论坛上说陈梦然在追你。”
沈纵京答得挺快:“不熟。”
“如果我想勾你呢?”
他看她一眼,同样答得没犹豫:“爷给你勾。”
“这个不是喜欢,沈纵京。”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他反问。
“不知道。”
但她太清楚,两个人的关系在这儿,圈子也在这儿,而且沈纵京这个人,骨子里一把放浪形骸,栽他身上的姑娘两只手数不过来,要说他栽在哪个姑娘身上,迄今没有,往后也难。
沈纵京抄着兜,慢悠悠看她一眼,露出点思考神色,但是没继续接下去,只示意她过来。
黎烟愣了一下,才发现沈纵京的视线盯的是她脖颈那块红。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朝他靠了一步,手腕被扯了一把,剩下的那段距离也没了,她刚跟他在情感上划出分明的界限,此时有点尴尬。
沈纵京倒是没有半分尴尬,特别自然地挑药,完完全全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样。
燥热黏腻的夏末黄昏,操场的塑胶跑道被炙烤升温,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在接吻,亲到情浓,挺响亮的一声。
她的耳根先红了。
冰凉的药膏在颈侧化开,湿湿凉凉,她的额碰着沈纵京的背心领口,视线几乎被遮住,只能从被风卷开的一道细细缝隙,看到他凸起的喉结,沾着薄汗的后颈。
呼吸间都是药油的黏腻清苦。
她的眼睫因呼吸不顺轻轻颤动:“能不能快一点,沈纵京。”
“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他的手上继续涂着药膏,吊儿郎当地接。
“我说的你都记得?”
“要我给你重复一遍?”
她在他作势开口前说:“不用。”
痒得难耐,她怕他继续说出点什么,忍着没动,后背起了薄汗,过了一会儿转移话题:“昨天球赛之后周昊去过球馆前台吗?”
“我怎么知道。”
“你俩不是每天都鬼混在一起吗?”
他慢悠悠看她一眼:“我昨晚跟他妹鬼混在一起。”
毫无道德感可言,但很有他的风格。
好在这会儿他总算涂完了药,她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呼吸间湿湿潮潮,脖颈的皮太过娇嫩,周围一片都泛起细细的红。
沈纵京收药盒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嘱咐了一句:“按照之前说的,咱们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纵京边听边往外抽她兜里的一盒烟,没多专心,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说完的时候他正好把那盒烟提出来,目光盯着她脖颈被他弄出来的那块红,笑,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爷没你想得那么有道德。”
沈纵京走后,她独自在操场的一角出着神,坐到天彻底黑透。
这个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过来夜跑的学生了,其中一个女生戳了下同伴的手肘,往她这边一指,紧接着好几道目光都往她这边落。
黎烟的漂亮是男女生都公认的。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漂亮的皮囊下面,是怎样的糟烂和千疮百孔。
她想起沈纵京刚才问的,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吗,她答不知道。
如果她的人生没这么糟烂,她也许能知道,也会喜欢一个人,但是反过来,如果不是她的人生糟烂透了,也不可能跟沈纵京鬼混在一块。
她太清楚了,跟沈纵京这样的男生在一起,少不了伤筋动骨掉一层皮。
所以,她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无法挽回地坠落下去的呢?
大概是在二年级那个晚上,林月如难得去接她放学,带她去游乐场玩到天黑,然后问她要不要玩一个游戏。
她说要。
特别开心,答得特别快,因为从有记忆开始,林月如从来没陪她玩过。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林月如的神色了,也可能没看清,因为林月如拉上了窗帘和灯。
然后牵着她的手腕,第一次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哄她,说别怕。
因为这两个字,在浑身发冷疼得发抖的时候,她也没哭没闹,摸索着捂住不断冒血的手腕,用很轻的语气问了一句:“妈妈,游戏结束了吗?”
后面的一切都混乱至极,她浑浑噩噩,最后的记忆是被林月如抱在怀里。
林月如的怀里挺暖,有她常用的一款女士香水的淡香。
那是黎烟第一次被妈妈抱。
也是最后一次。
那道疤就是那晚留的。
狰狞,无法消弭,仿佛某种诅咒,诏示着她后面的人生开始腐烂,并且在未来还会持续腐烂下去。
手臂撑在膝上,脖颈上的药膏黏腻生烫,黎烟轻骂了句混蛋,从兜里摸烟,摸了一圈,才想起烟盒被沈纵京拿走了,只剩下他刚才顺手装的一把糖。
她剥了一粒,糖纸在指间脆生生地响,她叠了两折,在折出纸飞机的形状前团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蜜桃的甜味侵略性十足,呼吸间渐渐沾上甜腻,挺虚渺的,但是让人沉迷。
她坐在看台的一角,含着这颗糖,看着操场上夜跑的人群,黑暗中腻在一起的小情侣,和抄着兜往外走的沈纵京。
美好得虚渺。
后面几天,她跟沈纵京的交集寥寥,对于他们之间关系,也确实应该是这个相处模式。
她没少听到关于沈纵京的消息,诸如他带着京大球队在联赛上拿了奖,他周末的时候跟周昊他们去海市玩了场机车赛,再诸如他又被一个姑娘高调表白。
论坛上,京大京艺的联合校报,女生们的八卦里时不时就出现他的名,有关他的消息铺天盖地。
所以说认真喜欢沈纵京挺伤筋动骨这件事是真的,他这个人能轻易把一个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抽身太难。
在这几天里,两人只碰到过寥寥两面。
第一次是在教学楼下的便利店,她去买糖,沈纵京也在,跟他一起的还有他圈里的几个公子哥,自然也包括周昊。
她进去的时候沈纵京正好从冷饮区往结账台走,他又穿回衬衫了,领口松松垮垮解开一粒扣,穿得挺有型,错身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那时在看他身后的货架,那里还剩下最后一包蜜桃味的糖。
她伸手的时候,他倒退着走一步,手慢悠悠从兜里抽出来,也去拿包糖,动作比她快一步,她的掌心贴上他的手背,一凉一热,灼起细小电流,细细密密的痒。
她倏地抽手。
沈纵京把那包糖拿走了。
混蛋得很。
倒是周昊在结账的时候往这边多看了一眼,看到了她身后空荡荡的货架,看出了她的踌躇。
她的嘴刁,只吃一个味道的糖,又习惯兜里有糖,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收到了一个外送进度通知,点进去看是包糖,下单人的姓名信息一栏是空白的。
她握着手机,看了眼良心发现的沈纵京。
而沈纵京抄着兜,侧身站着,看了旁边的周昊一眼。
第二次是在两校联合学生会的面试上。
沈纵京是联合学生会的会长,周昊是外联部长。
她进去的时候沈纵京正以夹烟的动作转着一支笔,他习惯在手里玩点什么。
沈纵京这天穿了件条纹衬衫,那件衬衫看着眼熟,有一次她洗完澡,没换洗的衣服,就借的这件。
也没穿多久。
她以为这件衬衫废了,没想到今天又穿在了沈纵京身上。
而且毫无违和感,她穿的时候是oversize,沈纵京穿就穿出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