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by时只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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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喜欢的,只是?很多时候不敢喜欢。
因为?小时候每次说喜欢,总会?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后来她就不说喜欢了,这样就是?她先不喜欢的,而不是?喜欢却被一次次拒绝得?不到的。
沈纵京把那个玩偶买给她了。
她把那只麋鹿装进书包里,去了京大体育馆。
因为?是?假期,京大跟工大的不少学生都来看赛,黎烟在场馆外等余诗。
这场赛是?余诗约她来看的。
赛在上?午十点开始,余诗在九点四十三分到的,看到她已经在了,明显有点惊讶:“你?昨天不是?说会?来得?晚点吗?”
“要买个东西,就早出了会?儿门,半路才发现?有人买好?了。”
余诗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捂着小腹:“烟烟,我好?像生理?期弄脏衣服了,你?能帮我回宿舍拿件衣服吗?”
黎烟应了一声,余诗把宿舍钥匙交到她手里,她拿完衣服,给余诗发消息。
【你?在哪儿?】
余诗在半分钟后回—
【洗手间?人满了,我在器材室】
黎烟垂下眼睫看了两三秒,收手机,往器材室的方向?走。
器材室在球场隐蔽的一角,除了上?课前班级会?派人拿器材,平时几乎没有人去。
走到器材室门口的时候,沈纵京的消息发进来。
【J:余明说看见你?了,中午带你?吃饭】
脚步停了一下,她看了会?儿那条对话框,回—
【中午有事】
再打字—
【圣诞节快乐,要天天开心】
回完推开器材室的门。
余诗站在晦暗的一角,黎烟把书包放在门边,本?来要直接放在地上?,但是?想?起里边那只麋鹿,她把包挂在了一个看着还算干净的挂钩上?。
即便那只麋鹿沾不了土。
往里走的时候,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然后是?轻细的上?锁声,黎烟没有回头,把一个袋子递给余诗:“挑的深色的,待会?儿换上?吧。”
余诗没接那个袋子,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握的很紧,掌心一片湿凉冷汗。
黎烟没说话,任她握了一会?儿,抽开手:“我们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朋友,余诗。”
余诗慢慢收回手,接过那个袋子,没有下一步动作:“烟烟,你?说想?买的东西有人买了,是?男朋友买的吗?”
“嗯。”
“你?男朋友到底是?谁?”
余诗今天似乎格外执着于?这个问题:“是?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你?和我说,我就能…”
“就能什?么??”黎烟抬起眼睫,安安静静看她一眼。
余诗在这一眼里似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不可挽回,慢慢低下头。
提在手里的袋子颤了一下,发出窸窣一声。
随着这一声,放器械的铁架后也传出脚步声。
余诗的眼瞳缩了一下,下意识恐惧。
黎烟蹲在她面前,从兜里翻出一个药膏:“给你?吧,还没过期,之后记得?涂。”
药盒上?的生产日期是?两年前。
一盒没机会?送出去的药膏。
余诗的手颤了一下,再一次反手去握她的手腕,掌心一片冰凉。
黎烟看着她的眼睛:“下次再遇到这种事,逃避没用,顺从也没用,因为?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余诗哽咽了一声。
赵子炽拍了两下手:“学妹说得?挺好?的。”
李曼琪站在赵子炽身侧,含着根烟,在半空吐出个烟圈。
器材室旁边有个管理?室,一窗之隔,此时里面是?空的,窗半开着。
管理?室的一角放着台老式电视,只有几个新闻频道能看,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关,里面断断续续播报着B市新闻。
【预计明日B市会?迎来暴雪,这将是?B市五年以来最大降雪,请广大市民做好?出行规划,注意人身安全…】
李曼琪哼笑:“逃避没用,顺从没用,你?不会?还信因果有报那一套吧?”
黎烟盯着她的眼睛:“我信。”
李曼琪啧一声。
黎烟斜靠在一排铁架上?,目光中的冷感明显:“所以今天的事情,是?你?威胁余诗,让她把我带到这儿…”
转头看了一眼锁上?的门,接:“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李曼琪冷笑:“不愧是?好?学生。”
即便李曼琪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依旧躲闪了黎烟的目光。
黎烟慢慢说:“李曼琪,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与阴沟里的老鼠无异。”
李曼琪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少女的领口被扯得?轻微松散,锁骨旁的吮痕分外打眼。
李曼琪盯着那个吮痕看了一会?儿:“你?真跟沈纵京鬼混在一起了?你?俩做了?”
赵子炽原本?在看戏,听?到这句话,神色陡然一凝:“我靠你?TM说什?么?,沈纵京跟她有关系?你?疯了,要是?沈纵京插手,我家都不会?安生。”
“就这么?点胆,”李曼琪转头,“蠢货,她在查杜俊和的事,等她查出来你?能安生?”
赵子炽的脸色又变了几分,掐了烟,转身看着黎烟:“你?认识杜俊和?”
听?到这个名字,黎烟的手轻微颤抖,那些辣而呛的感觉堵在喉间?。
那个在操场给她带饼干的男生,说他也觉得?黄鹤楼呛的男生,入学时意气风发要考上?京西大学的男生。
她知道杜俊和的名字,是?因为?高一下半期,杜俊和曾作为?高二年级的进步生代表发表过讲话。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杜俊和的脸,他站在主席台上?时,身上?有一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完全无法跟晚自习前在操场沉默着抽烟的烟友联想?到一起。
黎烟认出来他,是?因为?他放在台边的书包侧兜装着一袋饼干,上?边贴着一个便签。
晚上?的时候,这包饼干出现?在看台边上?。
但是?那天杜俊和没去抽烟,饼干上?那个便签写的是?——我想?试着往另一条道上?走一走了。
那条想?考上?京西大学的动态也是?在这一天发布的。
结果自然是?没有走成,不到一周的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回到黑暗里,沉默地蜷缩在浓烈的烟气里。
他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的,就这么?生生被毁掉了。
“赵子炽,那天我问过你?,有没有后悔的事。”
“你?那天是?替他问的?碾死一只臭虫有什?么?可后悔的。”赵子炽说得?漫不经心,“妹妹,你?好?好?想?想?,他骨灰现?在估计都快烂了,你?还有大好?前程,我不想?跟你?为?难,只要你?说不插手这事,不再往下查了,咱们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至于?李曼琪,你?跟她不合,让她不出现?在京艺就行了,反正她家里也打算让她出国。”
李曼琪低念:“孬货。”
但她到底有点怵赵子炽,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在赵子炽一记目光暗示下松了手。
黎烟转身看着赵子炽:“所以,你?承认校园霸凌了杜俊和?”
“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懂不懂妹妹。他家里已经签了和解书,一家穷光蛋,他下边还有个弟弟,这样的最好?打发了,大不了再给他父母一笔钱咯。”
黎烟咬唇,一字一顿:“你?是?怎么?霸凌的他?”
“能怎么?,他就是?天生的贱骨头,还要清高,也就是?把他那些清高弄没了呗。”
赵子炽提起这件事的态度跟提起一个被踩死的蚂蚁无异。
“所以,你?承认对他进行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暴力行为??”
赵子炽吊儿郎当回:“他这种人,天生就讨厌得?很,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就是?教他点道理?。”
黎烟浑身发着抖,眼圈通红。
所以,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是?这么?被一步步逼着,从楼顶一跃而下。
所以,陈苒也是?这样,那样单纯又美好?的姑娘,被逼到重度抑郁。
李曼琪皱眉:“不对,你?是?不是?在录音?”
赵子炽的神色也一僵:“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只要你?不再查下去,什?么?事都没有,否则要是?闹起来都不好?看。”
“都不好?看,”黎烟抬起头,“你?说死无对证,但今天这件事不会?。赵子炽,上?有法律下有公道,你?得?付出代价,只要我能从这儿出来,就会?立刻报警。”
赵子炽低低说了句我靠,李曼琪焦躁地转了一圈:“她要报警,要不我们…”
赵子炽攥住李曼琪的手腕:“你?TM是?不是?蠢,她要的就是?咱俩干点什?么?,真出点什?么?事,咱俩能躲得?掉,而且你?惹谁不好?TM惹沈纵京的妞,他知道了能放过咱俩?”
“他不是?不知道!警察不是?也没来!”李曼琪抱着手臂走两圈,“当年杜俊和坠楼是?他真坠楼?那不是?你?们失手…”
赵子炽的眼圈通红:“闭嘴,你?拉老子下水是?吧,这事死无对证,但你?霸凌人那些视频她可都找到了,是?你?更怕,李曼琪。”
“赵子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家老爷子也就给你?收拾这一次锅,你?弟弟比你?优秀多了,这次再出事,赵家还会?再管你??到时候老爷子还认你?这个孙子就不错了。”
黎烟仍旧以一个姿势靠在铁架上?,看着这出狗咬狗的大戏。
垂在胸前的长发晃啊晃,她拨了一下,想?扎个马尾,想?起皮筋之前被沈纵京拿走了。
她没再买。
眼圈红了一下。
其实今天这件事是?她一个月前就打算好?的,这是?最快的一种方式,赵子炽和李曼琪都不知道,她已经报警了,这个屋子在昨晚新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视频会?交到警察那儿。
赵子炽说得?对,陈年已久的事,家属已经放弃追究,赵家处理?过不少东西,可能确实死无对证,但是?今天的事不会?。
他们做的一切事说的一切话都会?付出代价。
那时候是?真觉得?活着没好?事,挺无所谓的,不如拉着赵子炽和李曼琪一起下地狱。
但现?在,她突然有点动摇了。
活着也并非全无好?事。
赵子炽和李曼琪已经吵完了,赵子炽的眉眼沉下来,走近:“妹妹,如果你?说一句不再插手这事,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咱们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要别的也好?商量。”
胸腔砰砰跳动着,黎烟抚了下手腕上?那道伤疤,目光剔透地看着明显惊慌的赵子炽,看着他身后心虚的李曼琪:“怎么?当没发生呢?杜俊和能活过来吗?那些被你?们欺凌过的人,心理?和身体的伤能消失吗?赵子炽,李曼琪,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你?们,他们也不会?原谅你?们。”
赵子炽的手慢慢掐上?她的喉,旁边的余诗尖叫一声,李曼琪焦躁地催:“你?快点,要不待会?儿真出点什?么?变故…”
黎烟反握住赵子炽的手腕,紧紧地,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
“赵子炽,杜俊和的名,你?好?好?记着。”
施害者凭什?么?可以逍遥快活呢?那些罪,无论是?年少无知还是?人性本?恶,都得?用一生去赎。
电视中的新闻还在持续播报。
【为?应对明日暴雪,市民纷纷出门购菜,经营便民超市的王先生表示,这将是?他来北方后看到的最大的一场雪,并对此表示兴奋和期待】
【今日本?市固北路城中村附近发生一起坠楼事件,据悉,死者是?京艺大一新生,因学校及家庭原因患有重度抑郁,事发时正请假在家休养,其母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能接受女儿突然死亡,要求进行尸检…】
胸腔中的氧气一寸寸耗尽,她的眼睫缓慢颤动一下。
远处隐约响起警笛声,赵子炽的瞳孔一缩,手上?的力道加了不少。
他终于?打定决心,在警察来之前解决这件事。
几乎在同一时间?,器材室大门的方向?再传来砰的一声。
掐在喉口的手陡然一松,氧气涌进来。
黎烟混混沌沌地咳了一声,听?到赵子炽说了句我靠。
赵子炽这句只说到一半,沈纵京拎在手里的棒球棍直接砸下来。
他回身,跟后头的余明说:“关门,把人都扣这儿,警察来之前谁都别走。”
赵子炽吐出口带血的沫子,知道今天这事善了不了了,沈纵京弯腰提他的衣领,他说:“兄弟,不是?这女的名声真不太好?,高中的时候都管她叫小扫把星,你?不是?跟周昊交好?,你?可以问问周家…不值…”
沈纵京提着他的衣领,一把把人拎起来。
“挺瘦的,头发很长,有点卷,特别干净的裙子,人挺仙的,手腕上?那道疤就特别扎眼。”
“什?么?都喜欢桃子的,但蛋糕要吃芋泥的,觉得?黄鹤楼比万宝路呛。”
“有故事,不是?多好?的故事。”
“但是?身上?有那么?一股劲。”
“一身竖起的尖刺,也会?说笑,但是?靠不近。”
“怕把人吓跑,花了挺长时间?,总算看到了那身刺里边的东西。”
“总算把人变成我姑娘。”
“老子这么?护着的姑娘,不是?TM给你?欺负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火星子,说一句,就往赵子炽身上?砸一拳,赵子炽在他松手的一刻瘫在地上?,大口呼吸着,从里到外地怂了。
黎烟抬起头。
被余明扣下的李曼琪死死瞪视着她。
“所以你?都知道?”
“你?故意用沈纵京激我?”
器材室外警笛声轰鸣。
一片混乱之中,她的视线缓慢划过狭小阴潮的器材室,最后定格在沈纵京身上?。
他还押着赵子炽,这会?儿被身后几个球队里的男生拉住了,没再动手,胸腔沉沉地起伏着。
他们这段关系是?腐坏的,但少年爱意嚣张清白。
你?相信地狱里有里拉琴吗?
但里拉琴本?不该堕入地狱。
最后?, 所有人都被带回了警局。
黎烟的手被沈纵京握了一路,沈纵京的手很烫,她的手也被捂暖和了。
沈纵京先进的问询室, 黎烟坐在长椅上, 听到余明他们在远处说:“我靠沈纵京把他电话?给我了, 说要是赵子炽家来电话直接摊牌, 他这次是?真要弄赵子炽。”
“赵子炽真干过那些??”
“不清楚, 交集不算多,但赵子炽手里挺不干净的, 要是?那些?事真是?他干的,那他是?应该下地狱的。”
有警察穿过走廊,把黎烟带去了另一个问询室。
负责的警察说:“听同?事说你在报警时提交了一份录音?”
黎烟点头:“我在这半年里找到了一些?被李曼琪霸凌过的人,这些?录音里是?她们想说的话?。”
坐在旁边的另一名?警察用鼠标点了播放键。
【我是?京南高中一八级毕业生,高二和李曼琪同?班,曾被她带头孤立, 并进行言语和身体霸凌。我不原谅】
【我是?京南高中一八级毕业生, 曾被李曼琪威胁退出学?期末的三好学?生评定, 并被非法囚禁和言语嘲讽。我不原谅】
【我是?京艺雕塑系大一学?生,曾被李曼琪围在女厕威胁并言语羞辱。我不原谅】
“李曼琪进行校园霸凌的全部证据包括影像资料我都已经提交给警方, ”黎烟垂下眼睫, “我还要替另外一个朋友揭发?赵子炽的犯罪事实。”
“我的朋友叫杜俊和, 是?一个温和乐观的男生。他的家境不好,但是?踏实努力, 满怀期望地考上了京大附中, 高一高二的成绩都在中上, 高二暑假他发?过一条动态,说自己的梦想是?考上京西大学?。但是?他从高二下学?期开始被赵子炽霸凌, 并在高考前失手推下五楼坠亡。他承载着家中的期冀,本该有大好的前途,但是?就这样被毁掉了。”
“当年我没有及时拉他一把,他的同?学?们,那些?目击者也没有拉他一把,或因为冷漠,或因为怯懦,或因为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我愧疚了两年,现在我想站出来?,还给他一个公道,当年他班上的三名?同?学?也愿意站出来?,讲出他们看到的。”
“杜俊和也不会原谅,没有人有资格替他原谅。他应该得?到一个公道。”
从问询室出来?,黎烟独自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外边天色黑下来?,天边泛红,开始往下飘雪。
确实是?B市这些?年下过最大的一场雪,大得?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她看了一会儿?,才像是?恢复了点精气神?,从兜里抽出手机,拨了陈苒的电话?。
忙音,自动挂断,再拨依旧是?忙音。
黎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通,后?来?后?壳滚烫,弄得?她的掌心也开始颤抖。
走廊静得?骇人,耳边声音嘈杂。
“今日本市固北路城中村附近发?生一起坠楼事件,据悉,死者是?京艺大一新生,因学?校及家庭原因患有重?度抑郁,事发?时正请假在家休养,其母在第一时问赶到现场,不能接受女儿?突然死亡,要求进行尸检…”
“你不用说,烟烟,我们是?朋友,所以你不用做任何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可是?我也想和烟烟看雪。”
“我喜欢烟烟。”
长久以来?的一股力仿佛一下垮掉了,头深深埋进手肘。
陈苒,下雪了。
肩身被人拍了一下,黎烟红着眼睛抬头,看到林子航。
林子航身上还穿着球衣,手里拎着一罐啤酒和一叠信封。
黎烟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子航在她身边坐下:“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我来?配合调查。”
“说实话?,以前我在感情上还挺混蛋的,压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后?来?碰到她才明白点。在一起后?她跟我说,其实高中的时候她就喜欢我,还专门有一个日记本,记得?都是?特别小的小事,比如我喜欢吃三食堂的西湖醋鱼,比如我每周五下课都去球场打球,比如我喜欢红色球衣所以经常在红队,有一次误当作业本给交了,吓得?午饭都没吃,等所有人去食堂了悄悄从课代表桌肚换回来?了。我当时挺惊讶的,觉得?错过挺多的,她也不肯给我看那个日记本。”
林子航指了指手上的啤酒罐:“楼下超市就剩下这一罐了,你喝吗?”
黎烟摇了下头,他自己打了,猛灌了一口。
“她现在在哪儿??”黎烟问。
“她不让问,说告别过了,走得?狼狈,就不见我,也不见你了。”
“嗯,”捂在脸上的掌心有点湿,黎烟抽了张纸巾,“她还说什?么了吗?”
“她说要跟你说的已经给你了,要跟我说的放在校警卫室了。就这些?信,我去拿了,三十封,她让我花一个月读完,但我没听她的,都读了,读完才明白她问什?么那么说。”
“为什?么?”
“她最后?一封信上写?的是?——
告别完成,从今天起,别记得?我啦,林子航。
我的少年要永远耀眼。”
连走都走得?体面?又周全,难怪会那么累。
外面?的雪愈下愈急,林子航喝完那罐啤酒:“你还等人吗?”
“嗯。”
林子航捞起冲锋衣:“那我走了。”
黎烟从这个走字中听出其它含义,抬头问:“你要去哪儿??”
“休学?一年,去趟甘孜。”
林子航把空酒罐抛进旁边的垃圾桶:“她挺喜欢那里,说那里有风,有自由,她走不了那么远了,我替她去看看。也许找到灵感了,就拍一部纪录片,给其他向往那里但去不了那么远的女孩子们看一看。”
黎烟看着他大步往外走,推开警局的门,冲锋衣的衣领被风雪打得?猎猎晃动。
他表面?仍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但是?精气神?被消磨了一半。
那些?后?悔和遗憾,永远无法弥补。
林子航走后?,黎烟去了警局门口的便?利店。
果然,啤酒没有了,她在店里转了一圈,陈苒喜欢的柠檬汽水没有了,黄鹤楼也没有了。
大概是?看她站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拿,柜台后?的老板朝这边挥挥手:“不是?要下雪了吗,路不好走,白天挺多人囤东西,货架都快被搬空了,找不到就是?没有了。”
“那什?么时候再进呢?”
“得?等雪后?了。”老板说,“要不看看别的?”
黎烟摇头,两手空空地出门,又去了附近两三家便?利店,每一家都是?如此。
最后?黎烟什?么都没买到,空着手往回走。
冰凉的雪粒往脖颈灌,她拉了拉衣领,从衣兜里抽出一根蜜桃双爆。
雪太大了,烟尾刚沾上火光就被湿凉的雪水浇灭,反复几次,彻底打不着了。
她把火机收回兜里,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窥破了些?许世俗的力量。
林子航救不了陈苒,沈纵京也救不了她。
除了不断纠缠,让彼此的人生轨迹都不可控制地失控,似乎也没有别的结果。
问询在晚上九点二十九分的时候暂时结束。
赵家到底还是?没彻底放弃赵子炽,想谈和解,都被沈纵京驳了,他一点面?子都没给赵家,也没让一个电话?骚扰到她那儿?。
这一天的折腾和硬仗,他一身的少年气有点疲,握着她的手腕:“走吧,送你回家。”
又说了句:“怎么冷成这样。”
外面?的雪稍小了点,他的道奇停在雪地里头,余明跟球队的人都先回了,这辆车估计也是?他们开过来?的。
被沈纵京捂暖和了点的手又在寒风中被吹透,她没放回衣兜。
雪粒沾在长发?上,冰凉。
“李曼琪和赵子炽会付出代价吗?”
“会。”
沈纵京这一个字就有让人定心的劲儿?,她说:“嗯。”
但是?付出代价又能怎么样呢?
陈苒回不来?了。
杜俊和也回不来?了。
这些?永远都没法相抵。
沈纵京坐到主驾,调车内温度,她说:“沈纵京,今天是?圣诞节…”
仿佛有所预料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沈纵京干脆利落打断:“送你回去。”
“你说要在圣诞节前把你喜欢的姑娘追到手…”
“现在不适合说这个。”
“沈纵京。”
沈纵京终于在这一声里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鼻尖和脸颊都很红,眼睛也很红,在这个大雪夜里格外狼狈。
他周身夹杂着轻微躁气,再把空调调高一度。
黎烟说:“我不想回去,咱们在外边转转吧。”
“去哪儿??”
“去京大附中吧。”
选的这个地点,以沈纵京的聪明程度当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是?她没说什?么,他也就没说,中途降了半扇车窗,打了根烟。
橘红的火光蹿动,她问:“能不能也给我一根。”
她兜里的最后?一根被雪水浸了。
沈纵京抛了包烟给她,是?他刚才从便?利店买的,当然也没买到蜜桃双爆,这包是?他以前抽惯的薄荷冰爆。
两人刚鬼混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烟还没换成跟她一样的蜜桃双爆,那时候她心情不好,从他那儿?顺过一两根这个。
她老忘带烟,或者抽完了。
但是?抽不惯,所以后?来?沈纵京换成了蜜桃双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的,也不知道他兜里什?么时候开始总装着糖的。
她问过一次,沈纵京说:“泡你这事不得?上点心?”
那时候沈纵京说得?吊儿?郎当的,她还在心里骂了句狗东西。
其实现在看看,他确实挺上心的,这一个学?期里,她的生活都容易了不少,有的她都记不住的小习惯沈纵京都摸得?一清二楚,两人这段关系无论床上还是?床下其实都挺带劲的。
她的额贴着车窗,冻得?哆嗦了一下,才迟缓地打火。
薄荷的凉意在唇舌爆开,她猛吸了一口,呛得?眼睫湿潮。
沈纵京在她呛的第一声里抽了张纸巾递过来?,但没看她,单手打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京大附中门口。
因为暴雪,京大附中取消了返校自习,所以校园里格外静。
两人在校园里走,走过校门前的雕塑,走过她以前的教室,最后?走到操场边的看台。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黎烟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次?”
“嗯。”
“那次我挺害怕的,害怕的倒不是?周昊看到什?么,而?是?如果连周昊都讨厌我,可能我就不知道自己的信念在哪儿?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我就挺孤单的,第一个朋友是?杜俊和,第二个是?陈苒。其实一开始陈苒很亲近我,但我总跟她有些?疏离,不是?不喜欢,是?有点害怕。”
“嗯。”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就两个印象。”
“哪两个?”沈纵京问。
“一个是?挺厉害的,一个是?不是?一路人。大学?开学?之?前,要是?有人说咱俩会鬼混在一起,我还真不太信。”
黎烟特别怕冷,整个人都被吹透了,沈纵京把冲锋衣披在她身上。
她要脱下来?还他:“你穿太少了。”
沈纵京打第二根烟:“穿着吧,我不冷。”
她想了想,靠进他怀里,把那件冲锋衣披到两人身上。
其实没什?么用,这么一披,他没暖和,她也被风吹透了。
烟气浓重?,混杂着他身上的清爽味道。
黎烟抽出手机看了看,二十三点零七分。
她说:“沈纵京,快二十六号了。”
沈纵京把那根烟掐了:“回去吧,我送你。”
这是?他第三次打断她,沈纵京其实挺有公子哥脾气的,他这儿?一般事不过三,但是?他留了她第三次。
在她再次开口的时候,沈纵京就没有再拦了,肩身沉静地听着。
她说:“沈纵京,以后?你继续抽薄荷冰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