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by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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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莹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之间,你觉得,是你对不起他?”她笑的满眸都是泪,虚弱地开始不住地咳嗽。
姜婳没听明白。
但是依旧安静地等着姜玉莹的答案。
姜玉莹咳嗽许久之后,一双眸怨恨地望向她,嗓音虚弱:“姜婳,真的不答应我吗?你会后悔的......”
姜婳心怔了一瞬,一股异样涌上心头。
但她还是摇头摇头:“是你不答应我。”
姜玉莹却像没有听她说话一般:“便是应了我又如何,一个妾,入了府,我还不是任你揉|搓。从前我对你做的事情,你都可以一一对我做回来。你不想吗?你想想被我剥了皮的小兔,想想那个被我赶出府的嬷嬷,想想那年冬日的湖......”
她几近癫狂地扯住姜婳的衣袖,似在恳求:“好妹妹,你便是,全了姐姐年少所愿,又如何?我只是爱慕谢郎,你既然觉得谢郎爱你,便是帮他做了这个主,又如何,姐姐求求你了,便让姐姐进府吧。”
姜婳望着这般的姜玉莹,有些惶然。
世间会有这般偏执的爱慕吗?
甚至能让姜玉莹,这般狼狈地,恨不得跪下来求她。
她看向姜玉莹被勒的快要断掉的手腕,向后一步,将自己的衣袖,从姜玉莹的手中拉了出来。
她望着姜玉莹,神情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异。看着姜玉莹痛苦发狂痴癫,她心中,竟没有什么感觉。
姜婳抬眸,同姜玉莹对上眸。
她似一湖无波无澜的水,眼眸中的情绪,一直都很淡。
她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我不想,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想做。我不会因为厌恶一个人,剥了一只无辜小兔的皮,也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给一个一直好好做事的奴仆安上偷窃的罪名,再将其赶出府,更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去焚了她娘亲的尸骨。”
“姜玉莹,我不是你,也不会是你。这些能给你带来快感的东西,对我无用。如若我因为怨恨你年少之举,要对你报复,这些年,甚至此刻,我何时,又何事不能去做?”
说完,她顿了一下,认真道。
“姜玉莹,同谢欲晚有关的要求,我都不会答应的。”
“其他的,你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去做。可以吗?”
她几乎就在说,只要姜玉莹愿意告诉她姨娘之死的真相,她便愿意忘却那些年的所有,再不同姜玉莹计较。
她以为,姜玉莹会答应。
但姜玉莹沉默许久之后,只是嗤笑了一声,望着姜婳平静如水的眸,最后眼神停留在自己红肿的手腕。
“你是觉得,你这般仁慈,这般善良,你不计前嫌,我要对你感恩戴德?”
不等姜婳出声,她又疯狂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眼眸斜成一条线,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贱人是谁杀的吗?我告诉你呀,告诉你,是我杀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婳怔在原地,在姜玉莹疯狂的神色中,她看见了自己沉默的脸。
她抬眸,望向已经笑得癫狂的人。
声音很轻,几乎要听不见:“你再说一遍?”
姜玉莹狂笑着望向她,眼角都是垂下的泪:“我说,我杀的,那个贱人,该死,活该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她死的时候......”
她的声音夏然而至,因为一道寒光抵在她脖颈间。
姜婳轻声:“再说一遍。”
姜玉莹嗤笑一声,随意地瘫在刑|架上,她眉眼含笑,任由寒刃映出她脖颈间血痕。疼痛瞬间而来,她却不太在意,反而声音更戏谑了起来。
“说,为何不说?”
她对上姜婳的眼,轻声笑道:“是我杀的,又如何,你敢杀了我吗?怎么办,小白兔要杀人了,适才你信誓旦旦,说你不会成为我这般的人。我怎样的人呀,杀人犯吗,怎么办,杀了我,你也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姜玉莹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见姜婳将匕首从她脖颈间移开那一刻,一抹得意之色就浮现在了她眉眼之间。她昂着头,仿佛又回到了年少之时。彼时她是奉常府人人宠爱的小姐,而姜婳,只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她眨眨眼,声音轻柔婉转,挑衅:“你知道我怎么杀死那贱人的吗?哈哈哈哈可不是我动的手,我只是对那贱人说,三日之内,如若她不死,我就杀了她生下的那个庶女。她一听,直接就给我跪下了,哈哈哈哈她求我——”
“哧——”
姜玉莹低头,匕首刺入了她的胸膛。
“哧————”
姜婳凝着眉,垂着眸,直接将匕首拔了出来。嫣红的血,顺着匕首刃面向下滑,凝成血珠,滴落在地上。
她抬起头,平视姜玉莹,轻声:“你继续说。”
陡然的疼痛,直接让姜玉莹抽搐了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她求我——啊......”
“哧——”
又是匕首刺入。
姜玉莹唇都咬唇了血,一字一字从嘴里吐着:“那——贱人,啊——求我......啊——求我,放了——”
“哧————”
“放了......啊——你,这个,小贱人。”
姜玉莹唇间淌着血,眼眸通红地望向持着匕首,面色沉默的姜婳。她声音已经哑了,疼痛几乎要消磨完她的意志,但是她恨,恨的她忍着撕裂的疼痛,一字一字向外吐。
“那个贱——人,是为你......死的。哈——哈哈,可,可笑,我说,说放了——你,她还......给我,磕头,哈哈——哈,真是贱,啊——”
“哧——”
姜玉莹陡然闭了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捅了多少刀。
浑身似乎都是窟窿,在流血。
意识已经要不清,一股恨意维持着她半睁着眼,她不甘......不甘,她伸手,几乎掰折了左手,才拉住姜婳的衣袖。
她怀着这世间最恶毒的恨意,哑声,一个字一个字吐着。
“姜,婳......你多,多可怜呀,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将这个......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吗?从始至终,只有,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爹,爹知道,祖母,知道,哥哥......知道,谢欲晚,他,也知道。”
说到‘谢欲晚’这个名字,姜玉莹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多可笑呀,多,多可怜啊。十年,十,年,谢欲,晚都没告诉你,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爱你吗,不过是,愧疚罢了。得了爹爹和哥,哥的好处,他便,便放过了我。”
“你还,还为了,这么个人,不,不愿用一个妾,室之位,换,换你姨娘之死的真相。太,太好笑,太好——”
戛然而止,姜玉莹四肢被绑在刑架之上,永远地垂下了头。
姜婳平静地站在原地。
手中的匕首“砰——”地一下掉在地上,她像是终于被这一道声音惊醒,恍然想起自己适才听到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姜婳抬起手,满手都是血,她怔了一瞬,出门,在院中寻了一盆水,手颤抖地覆水到另一只手上。
水都变红了,可她的手......还是红的。
她茫然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适才发生的一切,究竟哪个让她更......惶然。她用衣裳擦着自己的手,眼眸陡然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她被血染红的指尖。
为什么......
为什么姨娘要那么傻。
姜婳放声大哭,门外的灯笼映出她指尖的未被喜掉的红,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她整个人在雨中,茫然地大哭。
姨娘......
她颤抖起身,向那间院子走去 ,大雨中,手一直不停地搓着。
血,都是血,她拼命的搓着手,不住摇头。不能,不能让姨娘看见......姨娘,姨娘不会喜欢的,要洗掉,洗掉——
雨天,路旁的灯笼都被吹灭了,她恍惚间,撞到了一个石灯上,倒下去那一刻,她看见那方青白的石碑。
风吹开了门扉,青白石碑在她的视线中若隐若现。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向姨娘所在的地方走去。
等到抱住石碑的那一刻,她又哭了出来。
“姨娘,姨娘......”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怎么会,十年之后,才知道,你是,是被她害死的。我早该想到,姨娘,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是不是很疼,姨娘,我要怎么办......”
漫天风雨,跌坐在石碑前的人,痴言臆语。
风刮着雨,砸在姜婳身上。
她恍然抱着一方冰凉的石碑,试图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一块石头。可风刮着,雨下着,很快,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变得同石碑一样的冷。
她望着自己的手,被雨淋了数个时辰,上面的血迹,已经淡得看不见了。但她还是搓着手,冰寒的雨中,她的手开始泛红。
姜玉莹说的那些话,恍若诅咒一般,抵挡不住地涌入她的脑海。
“姜,婳......你多,多可怜呀,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将这个......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吗?从始至终,只有,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爹,爹知道,祖母,知道,哥哥......知道,谢欲晚,他,也知道。”
“哈——哈,哈,多可笑呀,多,多可怜啊。十年,十,年,谢欲,晚都没告诉你,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爱你吗,不过是,愧疚罢了。得了爹爹和哥,哥的好处,他便,便放过了我。”
她怀抱着青白的石壁,茫然地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轻薄,清冷,砸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天已微亮,她能看见的,却只是苍茫的一片。
她不知,姜玉莹口中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是有些累。
蒙蒙亮的天,映出她狼狈与憔悴,她惶然地望着天空,电闪雷鸣之间,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这十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逃离了姜府,成了婚,嫁了人,有了夫君,也有了心爱的人。她被教导诗书礼乐,被教导忠贞善意,翻阅账本,也翻阅孤本。
她在姜府十几年人生之中,惶然的空白。
在这十年之中,被填满。
可......真的是这样吗?
青白的石碑似在悲泣,她也不由得眼眸含泪。十年间的一切如眨眼,她茫然抬头之际,又是那间小而窄的屋子。
一方白绫,直直垂下。
一同垂下的,还有姨娘冰凉苍白又单薄的尸骨。
在那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死在春日的花,是不会在冬日再发出芽来的。或许是姨娘信中那场江南的雪,让她又多坚持了数十年。
她独自茫然行走在人世间,惶然面对一切善恶。她的唇尝不出甜,她的手也捏不住一颗小小的糖。她早就该......去寻姨娘了。
至于谢欲晚......
姜婳怔了一瞬,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
她甚至可以直接去问他,可她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了。小时候为了少挨些打,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观察姜玉莹。
看她因为大哥送她小兔生气的模样,看她对姜禹大哥撒娇的模样,看她为了陷害她在所有人面前扯谎的模样。
姜玉莹有没有说谎,她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她颤着身子,走出了这扇门,轻轻掩上的那一刻,眸中无限波动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变为沉寂。
被雨淋的有些久,衣裳早就死死贴在肉上。
她没有太在意,只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脑中空荡回旋着几句话。她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对这世间爱的认知,来源于诗文。
来源于......谢欲晚。
姜玉莹说的那些,姜婳其实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无论如何,她为了报复姜玉莹,设计了谢欲晚,毁了他的一生是真。
她此生,都对他亏欠愧疚。
不论这十年他待她尊重温和,予她照料爱护,只因她最初设计了他这一点,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她便不会生起任何怨恨的心思。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有些疼。
比不上看着姨娘身死的疼痛一分,因为谢欲晚而起的疼和涩,都很温和。
她惶然回望着过去的十年,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心的。她向来对所有人都收敛自己的情绪,这个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是那双常年冰凉骨节分明的手牵着她,走出似泥潭的姜府。
还是那一句,最初动了她心扉的‘回家’。
她不知道。
爱意这种东西,她向来连自己都隐瞒。只是,好像......也不重要了。她掰着手指,算着这世间,她还有几件要做的事情。
走到一半,突然遇见了正冒着雨一脸焦急的橘糖。
似乎在寻她。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雾蒙蒙的天,橘糖向她跑来。她茫然地将手背得更深,但又在橘糖抱住她的那一瞬,轻声道。
“橘糖,我杀了人。”
橘糖哭得声音都在哽咽:“娘子可有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雨天娘子怎么一个人乱跑,不是说要等着橘糖的夜宵吗,我,我包了饺子的。”
姜婳怔了一瞬,背着的手,缓缓地垂下。
她垂着头,任由橘糖担忧地检查,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橘糖牵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脸。从始至终,她就那样,垂着头。
像是想起那一句“我杀了人”。
橘糖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姜玉莹那般的人,死有余辜。只是,下次这种事情,让寒蝉来就好了,莫要脏了娘子的手。”
雨幕中,姜婳安静地望着正在哭泣的橘糖。
她其实不太懂,为何橘糖哭得,比她还要伤心。她抬起手,想安慰一下橘糖,却又在下一刻想起,这双手,今日杀了人,被染了满手的血。
姜婳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又放下了。
雨还在下着,姜婳被橘糖拉着,向屋子里去,橘糖依旧在哭着,可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怎么会,连橘糖的悲伤,都开始离她如此遥远。
像是一层薄薄的雾,将她和这世间的一切,都在缓缓地隔开。
她没有抗拒,只是有些想拿帕子,为橘糖擦擦面上的泪。
但橘糖没有给她机会,将她送到了屋中,就立刻,去了厨房。姜婳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门就被关上了。她望着紧闭的门,收回了要说的话。
她垂着头,静静望着地面。
青山很是偏僻,此时天蒙蒙亮,周围都寂静地可怕。她轻声哼起了歌,就像是儿时姨娘清醒时,哄她的一般。
那时她为了让姨娘多唱给她听,每次都对姨娘说,她想学。
姨娘可能此生未见过如此笨的学生,她听姨娘哼唱了数十遍,才能堪堪学会第一句。现在想来,她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姨娘只是,不想拆穿她。
后来......为什么她没有再让姨娘教她了呢?
姜婳怔了一瞬,那些悲伤都变得好遥远。因为,姨娘最后一次给她哼歌的时候,突然吐了血。那之后,姨娘整整昏迷了三天。
她再也不敢了。
她抬眸,望着从房梁之上,缓缓垂下来的白绫。姜玉莹那些话又开始回荡在她耳边。
姨娘......是为她死的呀。
从前姨娘常对她说,这世间有神佛,她们虔诚相许,终有一日,神佛能令她们如愿。可对神佛这般虔诚的姨娘,为何得到了如此悲苦的一生。
年少时被山匪屠了双亲,旁系欺她一人,占了家财,孤女投靠姜府,名门世家的大小姐成为了妾室,后来生了她,开始缠绵病榻,数十年,病情终于好转之际,又被人以子女作威胁,逼了她了结性命。
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吗?
姜婳望着那方白绫,许久都未说话。
......
若是真有神佛,神佛未免太过偏颇。
很快,橘糖带回了热水和干燥的衣裳,她褪下衣裳时,身上的衣裳还溢着血水,橘糖看了一眼,将那衣服收拾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姜婳没有说话,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将她紧紧围住,她四肢僵硬,许久都未动一动。等到温热的水渐渐变冷,橘糖像算着时辰一般,将干净的衣裳,递给了她。
她怔了一瞬,接过了衣服。
外面依旧狂风大作,瓢泼大雨,看着,许久都不会停。姜婳穿好了衣裳,轻垂着眸,走到屏风外,看见了桌上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
不知为何,她眼眸又有了湿意。
橘糖将她带到桌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哄着她:“厨房里东西不多,我见到还有面粉和肉,就揉了面,包了饺子。虽不是在府中,但也是橘糖做的嘛,娘子尝尝。若是好吃,日后橘糖回府了再做给娘子吃。”
她将筷子递到姜婳手中,姜婳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眼眸顿时红了。
橘糖像是不用她说什么,也不在意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笑着望向她:“娘子,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姜婳于是动了筷子,试着夹碗中的饺子,可试了许久,饺子在汤中,湿湿滑滑的,夹不起来。橘糖见了,上面从她手中取了筷子,轻松地夹起了一个,轻声道:“啊——”
姜婳怔了一瞬,随后张开口,一个饺子被橘糖轻柔喂到她嘴中。
她咬了一口,滚滚的汤汁有些烫了舌头,似乎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她还活在这人世间。
依譁 一个饺子。
两个饺子。
她未说话,橘糖手中动作未停。她咀嚼地很慢,橘糖就耐心地看着她,等她咽下去了,再将另一个饺子夹起来,送到她嘴中。
她眸陡然红了,她总觉得,她一生,都未被如此珍视对待。
等到一碗饺子都喂完,橘糖整理好了床褥,为她松了衣裳,将她送到床上睡觉。为她压好被子后,橘糖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守在她身前。
天已经亮了,窗外有光,透进来。
橘糖却轻声道:“娘子,睡吧,不要害怕,橘糖一直在你身边,睡吧,娘子......”
她静静地望着橘糖,她其实,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但是那碗饺子,橘糖亲手做的饺子,一定很好吃。只是,她应该,日后也吃不到了。
她被橘糖哄着,安静地闭上眼。
橘糖一直安静地守着,待到听到姜婳平稳的呼吸,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地放下。她望着满脸苍白疲倦的娘子,心怔怔地疼。
这不是她做的第一碗饺子。
娘子说饿了之后,她便去了厨房。她其实知晓,这不过是娘子支开她的借口。但娘子想支开,她便任由娘子支开了。
左右,寒蝉还在,姜玉莹被喂了药,娘子如何也不会受伤。
她去了厨房,看见有面粉和肉,又想着娘子应该不想她这般快地回去,索性就用水和了面,揉面,碾饺子皮,剁肉馅,调肉馅。
想到娘子可能不太能吃得出味道,她特意把调味都加重了数倍。
等到饺子下锅,听着水滚滚的声音,她想,这般久了,娘子的事情,也应该做完了。正好,用了饺子,洗漱一番,便让娘子去睡觉吧。
用木盒装好了饺子,路过走廊时,雨丝飘进她的眼睛,她一边垂头,一边望向天空中一直未停过的瓢泼大雨。
看样子,这雨今夜应该是难停了。
她去了原先娘子在的房间,刚走入院子,就看见昏暗烛光之中,半开的门。她心猛地一顿,随后走上前,就看见了......
姜玉莹的尸体,和躺在地上的,沾染血的短刃。
参差不齐的伤口——
不会是寒蝉。
是谁,似乎也就不用问了。
惶然间,橘糖手中的木盒直直落在地上,饺子汤水四散开来。她也顾不得饺子,忙去寻娘子,这府中他们不常来,她想了想,娘子能去的地方,也就一处
季姨娘的坟墓。
她向着那院子的方向去,推开门,却没有看见娘子的身影。那一瞬,橘糖慌乱了,连油伞都未拿,就冲入了雨中。
她一边唤着‘娘子’,一边到处看着。
半个时辰后,才在府中的一角,寻到了满身狼狈的娘子。她无法形容她看见娘子那一刻,心中的窒息。
娘子慌乱地搓着自己的手,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滑入衣襟之中,早晨为了防寒她为她穿的厚厚的衣襟,此时被水泡了,重得似乎要将娘子压垮。
可娘子没有一点在意,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搓着自己的手。
她眼一下就红了,直接跑上去,抱住了她的娘子。
姜婳醒来时,就看见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橘糖。橘糖似乎一夜未睡,见到她醒来,忙甩了甩头。
姜婳静静地看着她,许久,都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雨声吸引了她注意,她望向窗外,入眼又是灰沉沉的一片。她似乎终于寻到了能说的话:“雨还未停吗?”
橘糖摇头,将她扶起来:“没有,又下了整整一日了。”
说完这一句,两人沉默了许久。
两人默契地,谁都不提昨天的事情。
许久之后,姜婳突然轻声道:“今年秋狩,夫君说要去江南,大抵是要在那边过完年了回来,橘糖想去吗,还是要留在长安。”
“自然是娘子去哪,我便去哪。”橘糖下意识说道。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望向了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她伸出手,掀开被子。
橘糖上前一步,想搀扶她,却慢了一步。姜婳已经自己从床上下来了。
没穿鞋袜,她便那般赤着脚,向着窗边走去。
橘糖轻讶一声,忙拿着鞋袜追了上去:“娘子,昨日刚淋了雨,你身体还没好几日,怎可不穿鞋袜下床。”
姜婳却难得没有听话,她赤着脚,踮起来,倚着窗。
等到橘糖赶到了她身前,只看见了她平静的眸和脸。
像是觉察到了身旁的风,姜婳轻声道:“以前,姨娘和夫君,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姨娘说我身子弱,总这般,日后会留下病根。夫君说,不合礼数,日后便不要了。”
说完,她望向一旁的橘糖:“现在,橘糖也这般听我说。”
她盈盈笑着,却让橘糖心如刀绞。
橘糖直接将手中的鞋袜丢到一旁:“娘子不喜,那便不穿。”
姜婳被逗乐了一瞬,随后,笑意又缓缓地消失了,像是泪,消散在风中一般。
她踮着脚,爬上了窗。
橘糖原想阻止,但看着地上的鞋袜,她又没阻止了,只是上前,搀扶住姜婳,让她不至于从上面掉下来。
姜婳赤着足,坐在窗沿上,望着屋檐滴落的雨。她又是轻声哼起了歌,依旧听不清词,也听不清调。
哼着哼着,她突然转首,望向橘糖。
“留在长安吧。”
橘糖几乎是一瞬间就摇了头,巨大的恐惧感在这一瞬袭击了她。她眼眸顿时就红了:“娘子去哪,我就去哪。娘子在长安,我便在长安。娘子要去江南看雪,我便陪着娘子一起去看雪。”
姜婳温柔看着她,□□的脚背,因为秋日寒冷的空气,被冻得通红。
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橘糖。
“听话。”
说完这一句,她又轻声道:“卖身契我已经差人放到了你房中,嗯,就在你平日放糖罐的那个地方。将糖罐下的布掀开,里面的木盒子,装的那张纸,就是卖身契了。”
橘糖依旧在摇头。
她无法形容此刻她眼中的娘子。
一身素衣的女子,松垮着衣衫,赤着脚,坐在窗台之上。她望着外面晕沉沉的天空,和天空之下,被雨打着的万物。
像是用一层薄冰砌出的花,光稍烈些,就能融化。
橘糖呼吸一停,就听见姜婳说。
“下了两日的雨,下山的路还能走吗?若是不能走,暂时回不去,我是不是需得同夫君说一声。”
橘糖收回了那些心思,回道:“今日寒蝉去看了路,已经送信回府中了,此时公子应该都收到了。”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随后,什么都没有说。
用过午膳后,姜婳依旧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雨。
雨还是那般,不顾人死活地下着。
无端,姜婳看向了自己的手。
血液温热粘稠的触感,似乎从来没有洗掉。她的眸颤了一瞬,随后不可避免地,想起姜玉莹口中的那些事。
即便已经过了一日,她还是有些惶然。
姨娘已死,姜玉莹已死。
纵使那千般的事情摆在她身前,她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计较什么。去责问谢欲晚吗?
即便姜玉莹说的都是真的,但她要以什么立场,去责备谢欲晚呢。
那些长达十年的忏悔,将她的爱意,缠绕得几近淡薄。在她终于决定稍稍让自己喘息之际,却又发现,那根她抓住的稻草,从一开始,就是虚无的幻象。
她能责怪那根稻草吗?
姜婳思虑得很慢,思虑了很多次,但是最后还是得出一个答案。
她......不能。
是她如溺水之人,是她被悲痛和忏悔裹挟,是她从许多年之前,就献祭了自己的一生。如今,她用这些去责备旁人,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即便,谢欲晚从始至终,都知晓害死姨娘的真凶。
又如何呢?
他不是那个害死姨娘的人。他只是,没有告诉她。
姜婳眉蹙了一瞬,似乎不太能理解,心中这陡然撕裂的疼意。思来想去,对这疼痛反复咀嚼,她都只能得出一句。
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她将这世间的爱意当了真。
才会在没有被偏爱和选择时,心中酸涩。
黄昏之际,这场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停了。
雨停了,天色却还是昏昏暗暗的,看着,明日又是个不太好的天气。
夜来的倒也快,用过晚膳,橘糖问姜婳可要出去走走。
姜婳望着自己拿着汤勺的手指,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