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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by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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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莹眸中笑意更浓,很喜欢欣赏她这位妹妹的窘迫模样,笑着道:“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毕竟家中姊妹,也鲜少有如妹妹一般从未被人邀约过的。”
姜婳微微抬起眸,手捏着帕子。
姜玉莹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突然失去了嘲讽的性质,像是施舍一般:“跟着我吧。”
闻言,姜婳一副乖巧模样,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晨莲都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姐,见小姐走上前了,自己也随着上前两步。她的手间,一直玩|弄着一根寒针。
下了马车到湖边还有一段路,姜婳跟在姜玉莹身后。
没了嘲讽心思,姜玉莹便不愿同姜婳说话了。反而是姜婳轻声问了一句:“二姐姐,你还记得八岁那年那个嬷嬷吗?”
姜玉莹随意答道:“记得,当时冲撞了我,被我赶出府了。”说完,她转头望向身后低着头的姜婳:“怎么,如今得了个谢郎‘学生’的身份,便想同我算账了?”
姜婳忙摇头,认真地看向她:“不是,我只是想......”
她犹豫着没有说话,姜玉莹却已经不耐烦了:“一个嬷嬷罢了,如今你要多少嬷嬷没有,眼界怎么如此浅。”
姜婳没有说话,轻声道:“只是因为是姨娘从江南那边带过来的,如今姨娘......我便想......”
她话说的都断断续续,却让姜玉莹沉默了一瞬。
姜玉莹不喜欢姜婳,更不喜欢姜婳那个姨娘。即便当初的事情同她们无关,姜玉莹心中也十分膈应。
但是偶尔,看见姜婳提起姨娘,她会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
越想越不耐烦,姜玉莹冷声道:“你去问祖母吧,当年我说要将那个嬷嬷赶出府,最后是祖母赶出去的。祖母待你和你那姨娘如此恩厚,说不定那个嬷嬷被祖母小心安置了呢,我也懒得同你们计较一个嬷嬷。”
说完,前方已经有了两三个别府的小姐。
姜玉莹看见了交好的人,也不太愿意再同姜婳说话了,笑着走了上去。
湖边的风悠悠吹起姜婳的碎发,她垂着头,一如所有人记忆中那个怯弱的姜三小姐。得了个丞相‘学生’的名号,所有人都暗暗打量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姜三小姐。
只有晨莲笑盈盈地往她手中塞了一颗月牙糖。
“小姐。”

手心陡然被塞了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 姜婳下意识握紧。
等到手指尖将糖的轮廓勾勒出来后,姜婳垂下的眸中多了一分笑意。
周围的人本就是用余光打量着,自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这微小的动作。姜婳轻轻地将糖握紧, 摒弃了心中那些纷杂的心思, 开始寻找昨日她特意去船行租的船。
船头的杜鹃, 寻了许久,姜婳也未瞧见。
宴会已经要开始了。
姜婳随着姜玉莹一起入座,不算太前方的位置,但是姜玉莹的身侧都是同她交好的小姐。她垂着头, 默默看着宴会上的吃食。
不是正式的晚宴,吃食都是些当下时节的果子和糕点。
晨莲跪坐在她身旁, 轻轻为她斟了一杯酒。
是淡紫色的果酒, 像是晶莹的珠宝,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葡萄香。晨莲也同她一起低着头, 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 不要害怕。”
只是一个在画舫上举办的并不算正式的宴会,前世姜婳连宫宴都游刃有余, 此时自然也不会胆怯分毫。
她轻轻笑笑, 小声应了晨莲的好意。
那颗月牙糖一直好好地放在她的手中。
暗中一直有好几道打量的视线,但姜婳一律当未察觉,只是低垂着自己的头,认真用着宴会上的糕点。
咬了一口花瓣形状的糕点, 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若是配上茶,应当很是合适。
正这般想时, 同姜玉莹交好的小姐们突然惊呼了一声。
“扑通——”
远处水花四溅, 有人落入了水中。
姜婳一怔,也顺着小姐们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数个侍卫直接跳下去救人。
姜玉莹饶有兴致看着,一旁同她交好的小姐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水,湿了身子被侍卫救上来,这是哪家的女郎。”
姜婳淡淡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姐,上一世她没怎么见过。
姜玉莹开口:“阿伞,别胡说。”
虽是如此说,姜玉莹眸中也尽是趣味,一直看着水花扑腾的方向。
姜婳眉心一蹙,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她对水有些淡淡的厌恶。这个宴会,上一世她也未来过。左右看了看,应当都是还未婚嫁的。
从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嫁入丞相府了,自然不会被邀约。
她抬起眸,前面乱作一团,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高座上的郡主脸色非常不好,作为主办宴会的人,如何都不想宴会还未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乱子。
姜婳咬着口中的点心,收回眼神。
时下风俗,说开放也开放,皇帝宫中的嫔妃有些甚至丧过夫。说不开放也不开放,有些世家虽然已经没落,对于家中女子的规束却越发严格。
未出阁的小姐落了水,被一众人看了身子,结局一般只有两个。
一是低低地嫁,远离京城。
二是从此青灯古佛去修行。
姜婳垂着眸,握着点心的手一瞬间怔住。软软的点心经不住她用力,很快就散落了下来。
其实当年她出现在那间房中,同现在这落水的小姐也无不同。只是......谢欲晚给予了她一条新的路。
她很快回神,沉默地将还剩一半的糕点放下来。
晨莲瞧见,忙收拾起来。
姜玉莹也注意到了她此时的不对,实在怕她在闺中好友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蹙眉提醒:“三妹妹。”
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姜婳轻轻点了点头。
身旁的小姐看了她一眼,同姜玉莹差不多的眼神,随后又不在意地展开眼,轻声同姜玉莹说起来:“玉莹,我听人说,看身形好像是御史家的四小姐。”
姜玉莹惊讶了一声,随后同友人相视一笑。
姜婳不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听过御史的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最是古板守旧。
她望着依旧扑腾个不停的水中,胸间有些闷。
晨莲在一旁轻声对她道:“小姐,船寻到了。”
因为落水的事情,宴会一时半会已经开始不了了。主座上的郡主都已经离席,应该是去处理落水的事情了。
姜婳望着正在同人交谈的姜玉莹,轻声道:“二姐姐,我想......”
看她模样,姜玉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别也摔水里面了。”
姜婳默默离开了画舫,晨莲在一旁带着路:“小姐,船在那边。”见姜婳步子有些急,晨莲轻声道:“小姐是在担心御史家的小姐吗?”
姜婳轻声,用着只有晨莲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御史家的小姐还没上来,也未被人寻到,那就是她不想被人发现。但是这附近都是静王府的人,如今正值正午,御史家的小姐如若想悄无声地避开太难了。”
一边听着,晨莲一边扶住了姜婳的手,看她安稳到了她们租的船上,才出声道:“小姐从前同御史家的小姐相识吗?”
姜婳摇头,即便是上一世她也未见过御史家的小姐一次。
但是......姜婳想起适才一群人看热闹的眼神,眸色很淡。她只是得了上天的眷顾,如今如若有什么事情她能试一试,她便想试一试。
船夫见到预定船的小姐到了,忙热情招呼:“小姐好。”
姜婳神色有些焦急,从晨莲手中拿过了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船夫,神情真挚道:“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船夫很难见到如此多的银子,忙点头:“小姐客气。”
姜婳向外面望去,画舫周围都是寻人的侍卫,所以御史家的小姐定不在。左边靠近岸,也有了许多围观的人,如今未被发现,应该也不在左边。
想到这,姜婳手指向一处:“您往那边开,越过那画舫之后,慢一些。”
船夫忙照做,姜婳推开船舱内的窗,看着水面。
越过船舱之后,她望向晨莲,晨莲心中了然,小声唤着:“司小姐。”
又是半刻钟,姜婳眉心发蹙,寻常人在水中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更何况一个娇娇小姐。她眸中有了焦急,却还是让船夫慢慢划着。
直到一声水声拍在船上。
姜婳忙站起来,对着外面喊:“停下。”
船夫了然,收了银子也不多看。一棵树悠悠挡着,晨莲从船尾抓住了一只白皙的手臂,随后很轻松地将女子拉了上来。
几乎是离开水面的那一瞬,司洛水就跌倒在了船舱之上,不断地吐着水。
晨莲将人扶进了船舱。
司洛水知晓,这已经是她今日被人设计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便是是非不适也跟着晨莲一起进去了。
然后就看见了正为她沏茶的姜婳。
晨莲为司洛水披上衣裳,姜婳将热茶递了过去:“暖暖身子。”
春水还是寒的,司洛水在水中呆了许久,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她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干爽的衣裳也很快被浸湿。
“多谢小姐。”司洛水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姜婳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没事了,你要不要换一身干爽的衣裳,我帮你把帘子拉上。”
司洛水擦擦眼泪,点头。
晨莲将一身干爽的衣裙递过去,这本来是小姐怕出意味为自己准备的,倒是没想到今日在这种地方用上了。
同着小姐一起拉好了帘子,两个人坐在船尾。
晨莲侧身,望着身旁的小姐,看见她眉心终于舒展开,她也不由笑了笑。明明小姐自己也娇娇弱弱的。
姜婳也望向晨莲,小声道:“多谢晨莲。”
晨莲笑盈盈地,也没说话。
她这一生从儿时开始就杀了好多好多的人,同人一起救人,倒也是第一遭。
两人正轻声交谈着,司洛水从身后走了出来。她面容有些虚弱,眸有些红。姜婳轻笑着,站起身向司洛水走去。
她摊开手,露出手心那一颗一直握着的月牙糖。
“甜的,姑娘要吃吗?”
那颗月牙糖淡淡地躺在姜婳白嫩的手心,司洛水的眼泪这一刻也决堤。满眸泪中,司洛水颤抖着手拿起了这颗糖。
船靠了岸,是人比较少的一个岸。
姜婳不太放心司洛水一人回去,但她还要回到宴席之上,否则会多生事端。
晨莲笑盈盈的,轻伏在姜婳耳边。
姜婳先是一怔,眸中带了些茫然,在百般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晨莲向着远处一棵树望去,同她的眼神一起的,是一根寒针。
树叶突然簌簌落下,晨莲再抬起手之际,寒蝉一张死人脸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司洛水向后退一步,姜婳眸中也多了一丝异样,但看着身后的司洛水,还是轻声道:“寒蝉,你能替我送司小姐回府吗?”
寒蝉第一时间看向了姜婳身后笑盈盈的晨莲。
晨莲歪歪头,扮可爱。
寒蝉垂头:“是。”
姜婳一边满心疑虑,一边又庆幸寒蝉没有拒绝。彼时她从未想,为何寒蝉这一生回答是‘是’而不是‘好’。
她只是轻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多谢。”
司洛水眸全红着,说话还是忍不住哽咽,她一声又一声道:“多谢小姐,日后洛水定会报答的。”
姜婳轻声点头:“快回去吧。”
司洛水没有问她是哪家的小姐,也没问其他的东西,她知晓若是自己处理不好府中的事情,知晓了她的身份反而会给她造成麻烦。
司洛水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姜婳心彻底松了一口气,认真看着司洛水离去的背影。
晨莲却在看着她。
远处的湖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悠悠地开着。
小太监垂着头,不知道这位爷是要干嘛。知道有小姐落水了,便让船夫开了船,在这湖边四处晃悠。
远处看见那位落水的小姐上了另一位小姐的船,便悠悠地闭上了眼。
“唉。”
一声叹息,徐宴时睁开了眼,他笑着道:“不知道的人——”
眼见着主子要口出狂言,小太监忙跪下:“爷,爷,别让小的折寿。”
徐宴时轻笑一声,倒是少了平日的几分纨绔模样。
见到徐宴时不说话了,小太监小声道:“要小的去查查那两位小姐的身份吗?奴远远看了一眼,那小姐面生。”
徐宴时摆了摆扇子,故作高深。
“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小太监嘀咕:“这也是当初那个骗您点心的小太监告诉您的?”
本来还很淡然的徐宴时一下子抬起眸,他望着悠悠的蓝天,轻声道:“没骗我,这世间真的有神女。”
这话听了数十年,小太监耳朵都快长茧子子,他无奈问道:“那您是遇见了。”
从前这般问,徐宴时就会鼓起拳头:“还没有,但是日后定然会遇见的。”
可这一刻,徐宴时只是愣愣地望着天,想起那个低头轻声娇笑的少女。
“......遇见了。”
小太监也没太当一回事,只哄着:“好,有,有。”
不知何时,他们的船也悠悠停在了岸边。
船夫同小太监说了一声,小太监忙道:“去吧去吧。”他跟的主子虽然是个纨绔,却是个和善的主子。同这般主子在一起,在宫中那种地方,他居然也生了个和善的性子。
小太监望着船舱那位爷,默默走到了船尾。
送走司洛水后,姜婳向着岸边走去。
一辆船悠悠停在岸边,她没有多想,直接踏了上去。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风突然吹开了帘子,徐宴时恰同她对上眼眸。
他一双狐狸眼睁得老大,整个人直接从船板上跳起来:“神女!神女!神女!”
姜婳沉默了眼,只想转身就走。
徐宴时直接跟在她身后:“神女,天上又休假了吗?神女能给我一份何时休沐的书吗。上一次未能送神女离开,我伤心了许多日。”
嘴中说着伤心,他眸中的开心都要溢出来了。
姜婳头疼地直接到了岸上,实在不想沾惹上这个大麻烦。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远处那艘还在悠悠向岸边的船头才有几株木刻的杜鹃。
晨莲被一声声‘神女’唤得弯了眸,手中的寒针动了动。
“神女,长安城我很熟悉的,神女休沐几日,我可以带神女一直一直逛长安。”徐宴时傻笑着,一声比一声大声。
这个码头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姜婳还是被唤红了脸。
她难得轻骂了一句:“闭嘴。”
徐宴时顿时闭上了嘴,一双狐狸眼一眨不眨。他总是觉得,他眨一眨眼,神女就要如上次一样消失了。
姜婳转身望向徐宴时,轻声说道:“你能同我保守秘密吗?”
徐宴时忙点头,也学着姜婳小声道:“是这个天下要毁灭了神女要来凡间救世人我就是被神女选中的男主吗?”
......
徐宴时声音小了些:“话本子里面都是这么写的,还,还......会写......”
神女会心慕。
后面这句徐宴时没说出来,只是红了脸。
“咳、咳——”
姜婳轻轻握紧拳头,咳嗽起来。
徐宴时顿时满眸担心:“神女怎么了,怎么神女也会生病。”
姜婳摇头,认真望着徐宴时的眼睛:“因为这其实不是我的身体。”
徐宴时狐狸眼瞪大。
姜婳轻声道:“我从前救了这女子一命,她便应我,日后若是我想来人间,便用她的身体。我每月只能到人间一次,也不会耽搁她。这人间除了她,只有你知晓我的身份,你要替我保密,日后遇见了这位小姐,也不要去打扰她,可以应我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眸中满是诚挚。
徐宴时哪里听过神女如此温声细语同自己说话,一张脸红了又红,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头。
他怕说话惹神女嫌恶,便只在心中三百六十五遍回放。
他的神女,好温柔!
好温柔!
见他真的信了,姜婳轻松了一口气,望向远处的船,温声道:“回见。”
看着姜婳的背影,徐宴时一双狐狸眼左晃晃,右晃晃,满眼的满足。直到看不见了姜婳了,才乐出了声。
走远了,姜婳叹了口气。
她日后该少来这种宴会,碰上安王这种麻烦,她日后的生活哪里安宁得起来。她便是想扳倒姜家,也不能掺和进去皇家的事情。
晨莲一直安静随着她身后。
等到船夫摸着脑袋说:“小姐,这个码头小,那些船都停满了。适才有船要过来,我便让了一下。”
合情合理,姜婳自然不能责怪。
她轻声应下,在晨莲搀扶下入了船舱。虽然一番耽搁,但是其实并没有耽误很久。此时回到宴会,应该还来记得。
姜婳轻声呼了一口气,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
关于司洛水的消息,她的确没有怎么听见。入了丞相府之后,除了宫宴,她参加的都很少,也不知晓上一世落水这个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在船中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才能慢慢思考。
例如寒蝉。
晨莲正为她整理着衣裙,见到她望着她,也笑盈盈地回望过去。
似乎不用她问,晨莲便知晓她在想什么。
少女一双杏眼满是笑意:“寒蝉是公子派过来的,从小姐回到长安之后,一直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虽然他没有我厉害,但是的确有些用处,所以我没有让他离开。小姐若是不喜,我去为小姐换个人。”
说完,想起了什么,晨莲笑着道:“唯有橘糖姐姐不行。”
姜婳眸怔了一瞬,想起了江南。
她那日因为橘糖的事情去寻他,他苍白着脸,平静地让她离开。她那时觉得庆幸,因为两世的关系在那一刻算是彻底断了。
可其实寒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边。
姜婳心有些乱。

姜婳一怔, 将热茶接到手中,白皙的手指扣紧杯壁。
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望着外面随着船前进不断后退的水。偶尔水面会开着一些她不知晓名字的花, 她透过船舱中的窗户向外看, 眼眸在那些不知名的花上面停留一瞬又移开。
姜府的事情很多很杂, 这两世有关的一切都在她的脑中打转,她每日除了回忆账本的时候,其实都不太会想起谢欲晚了。
就像是同有些东西一般,她将其一起留在了江南。
后来的每次遇见有巧合, 也有意外,但是其实已经没有在她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了。前世那些事情, 在那场落水之后, 本就变得很淡。
她只是秉承着对命运的畏惧,始终在向他走远。
如今知晓了姨娘的事情是上天眷顾, 他亦对她没了那些浅薄的占有, 她倒是能够用寻常心对待他了。
姜婳轻轻饮了一口茶,她想查清当年姨娘的事情。如今一切猜想都指向祖母, 但她始终没有寻到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船夫得了命令, 将船划得很快,待到了岸边时,姜婳发现湖中还是吵闹一片。
司洛水的事情她没有多问,但是看司洛水的委屈模样, 应当不是自己不小心坠入湖中的。她无意卷入别的事情,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回到了画舫之上。
悄悄回到位置上, 桌上的点心已经换了一遭。
姜玉莹依旧在和那位名她唤‘阿伞’的好友低声说话,见到她回来, 也只是施舍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随后又转过身同好友低声私语起来。
一阵低语声传入姜婳耳中,她没细听,无非就是关于司洛水落水的事情。姜婳抬眸看了看天色,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搜寻应该等会就该停了。
若是司洛水聪明一些,就当会安排一个侍卫,扮做落水的人.......
远处吵吵闹闹,却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想到今天做的事情,姜婳心情不错。多做些善事,就能多为姨娘积些福气。
一边想着,她一边如之前一般,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
周围又是传来一阵吵闹声,就连旁边一直同友人窃窃私语的姜玉莹也停下了。姜婳原本一直细碎听着,如今见她们陡然沉默,不由好奇地抬起了眸。
春光明媚,那人长身玉立,气度清贵,身姿修长如雪中青竹,矜贵而淡然。
是谢欲晚。
她下意识咽下了口中的点心。
那人淡淡地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像是漫天的大雪,眸光毫不遮掩。姜婳一怔,这一次同从前似乎都不太同。
周围安静了一瞬。
是宁玉郡主打破了僵局,众目睽睽之下,徐宁玉轻笑着上前:“谢大人上座。”
姜婳一怔,感觉到许多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
她望向前方的姜玉莹,发现姜玉莹捏紧了帕子,望着前方的徐宁玉和谢欲晚。她垂下眸,听见身旁传来一女子娇笑的声音:“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壁人。”
另一女子轻声反驳道:“莫要胡说,传到初阳公主耳中便不好了。”
姜婳咬了一口点心,知晓是些她不知晓的恩怨情仇。
她望向远处,心中轻声道了一句。
的确郎才女貌。
静王府上一世便同丞相府交好,这份交好朝中人尽皆知,若是能够结姻亲,也是喜事一桩。
晨莲轻声笑了一声,随后望向了远处的公子,随后望向了一旁的莫怀。
湖中的事情后来不知如何了,反正宴会就开始了。就像是看热闹一般,众人最后既没看见湿身的小姐也没看见冷透的尸体,唏嘘两声就继续讨论下面的事情了。
载歌载舞,好不乐哉。
唯有一个角落的女子不断地捏紧手帕。
姜婳不太在意这些,又拿了一块点心,是一个圆鼓鼓的团子。她从前未吃过,不由好奇咬了一口。
宴会上的人都时不时向主座下方的位置看,歌舞虽然不错,但是郡主和丞相大人之间的那些事,才更有趣。
圆鼓鼓的团子里面是槐花馅,咬一口,慢慢的槐花香。姜婳眼眸亮了一瞬,用干净的帕子包好一个团子,偷偷递给身旁的晨莲。
谢欲晚淡淡地看着,见到这一幕,转开了眼。
旁边的徐宁玉还在轻声道:“上次父兄邀您入府一聚,不知谢大人何时有时间。”明明是一个受尽宠爱的郡主,在谢欲晚面前,却字字乖巧温顺。
“下月初三。”青年淡淡道。
徐宁玉顿时弯了眸:“多谢谢大人,谢大人今日能来此宴会,是宁玉之幸。”
“嗯。”青年没有再多言。
莫怀看着徐宁玉走远,眼眸一直停留在她身后的影上。
到了夜幕,宴会便结束了。
姜婳垂着眸,一直想着旁的事情,这一日她都在扮演默默无闻的姜三小姐,低垂着头,倒是方便偷懒。
最初在她身上有不少探究的视线,等到谢欲晚来了之后,便只有寥寥几道了。到了宴会后半段,打量的视线便全然消失了。
今日宴会上的小姐公子回去之后,各府中应该对她就会有些别的考量了。从前因为不知晓她这个‘学生’在谢欲晚心中的份量而踌躇,如今见到谢欲晚对她毫不在意,那些纷至沓来的请帖和庚帖就该没了。
姜婳今日饮了一些酒,脸色有一层淡淡的红。
她小口小口饮着杯中的酒,甜甜的,很好喝。
上一世她其实吃什么东西都不太好吃,最后甚至连识别味道的能力都没了。如今能够从吃食中感到快乐,是一件让姜婳很欢喜的事情。
等到宴会结束时,姜玉莹蹙眉看了她一眼:“回府了。”
宴会上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姜婳抬眸,却看见了远处那一道雪白的身影。
姜玉莹显然也看见了,也不提回府的事情了,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姜婳没有动作,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该问问谢欲晚寒蝉的事情。
但是其实不用问她也知晓,只是为了她的安全。
他做这些,从来不同她说明,就像当初在江南,他一言不发,直接同她说她要同他会长安一般。姜婳得承认,她无法将他当做旁人一般地对待。故而有时即便是好意,她有时也会有些烦闷。
一种无法宣泄的淡淡的烦闷。
她没再往姜玉莹和谢欲晚的方向看,只是轻轻饮着杯中的酒。
等到他们聊完了,姜玉莹自然会来寻她一同回府。
她小口小口地饮着,垂着眸,脸上没有什么神色。
晨莲弯着一双眸,觉得小姐很像一只小兔,不太开心的那种。
还未等姜婳喝完一杯酒,远处的青年已经打发了姜玉莹,缓缓向宴会一角走过去。谢欲晚眸依旧如平常一般淡淡的,雪白的衣袍衬得他清冷绝尘。
垂下的衣袍掩住满身伤口的手,他指尖的血被洗掉了,只留下一层疤裹着血肉。
只是那疤看着轻薄而脆弱,像是下一瞬就要裂开。
他走到少女身前,淡淡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姜婳。”
正在饮酒的少女怔住,甜甜的果酒从喉腔咽下,她抬起因为饮酒微红的眸,同身前的青年对视。
月色晃晃从水面升起,天边有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
两人隔着一方桌子,对视着。
青年的眸很淡,他站立在案桌前,俯身看着她。他声音很轻,如玉石和琴音:“要听一个故事吗?”
水中的月色晃悠悠,画舫不知何时已经全然安静了下来,晨莲不知何时也已经退了下去,宴会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婳该摇头。
可良久之后,她轻声道:“好。”
道出这个字的时候,她心中淡淡地想,原来甜甜的果酒也会醉人。
她看着身前的青年,她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小院中,谢欲晚饮了一杯她敬给夫子的茶,淡声同她说晨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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