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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by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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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晓谢欲晚入狱的事情之后,一切恍然揭开了帷幕。
她重生之后一直想要的一切,都在实现了。
晨莲和寒蝉都是他派到她身边的人,但如今晨莲和寒蝉都同她说,他们回不去丞相府了,从今以后都听命于她。
哪怕是他身边的莫怀,她身边的人,都再也联系不上。
更何况是谢欲晚。
不算是第一次知晓,但这应该是姜婳这一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意识到,当谢欲晚不再向她走近之后,她同他之间,的确连交集的可能都没有。
他那日在远山寺应下了一个‘好’,在她不知道地方,他将这个‘好’一直在好好地践行。
而这一切,在满城的风雨之中,在他入了大牢之后,缓缓地揭开了帷幕。
晨莲处理完了从前的事务,同丞相府再无关系。
寒蝉一声不言,然后成为了她的暗卫。
可是......
姜婳茫然地望着面前这一场雨,她不知晓。为什么她发现这些的时间,偏偏是他陷入危险的时候。
两世的一切在她心中,许多东西都拥挤异常。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即便知晓上一世的一切,但连谢欲晚都能入狱的事情,她一个对朝堂事情一窍不通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姜婳的心有些乱,她无法形容这种乱。
大雨瓢泼,电闪雷鸣,地上的一切都被冲刷着。
姜婳最后也只是沉默地拿了一把伞,向着雨中走去。

雨滴落在伞面上, 很快便‘滴答’声一片。
脚下堆积起来的雨水染湿了她素白的衣裙,她手持着一把伞,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少女神色不明, 只是望着前方茫茫的一片。
晨莲见状, 忙也撑了伞出门, 随在姜婳身后。
天地之间,两人的身影都渺渺。
姜婳从姜府的侧门出了府,守门的侍卫看了她一眼,没了平日的热络。
姜婳没太在意, 府中人本就是因为丞相学生的身份对她友善三分,如今谢欲晚入狱, 生死未卜, 府中人的态度变化也是寻常。
她撑着伞,雨水顺着伞一直滚落, 她的心有些茫然和忐忑。她心中知晓她和谢欲晚皆为重生之人, 顺着命运的轨迹,谢欲晚便能青云直上, 权势再无人能及。
故而她更看不明白, 谢欲晚这是寻了一条怎样的路。
走出姜府,平日热闹的大街此时只有寥寥几人,姜婳行色匆匆,撑着伞从大街上走过。一路到了丞相府前, 姜婳望着上面被雨淋着的牌匾,怔了一瞬。
这是她重生以后第二次来到丞相府。
晨莲也在她身后, 见她已经来了丞相府, 自然知晓她是为何所来。
虽然说了同丞相府再无关系,但看着这茫茫的雨, 晨莲还是上前敲响了丞相府的大门。
平日即便是这般狂风暴雨,也很快会有人来开门。
但过了许久,里面都是寂静一片。
姜婳站在门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周围时不时有其他府的人出来偷偷打量她,窃窃私语声顺着雨丝传入她的耳朵。
她捏紧了伞柄。
今日从她踏出姜府的门,所做的一切决定就同从前背道相驰。但是......姜婳眸带着些隐忍的平静,即便她寻了许多借口,在窃窃私语声围绕着她的那一刻,她想的却还是青年在牢狱中的模样。
他不可以。
那般的人,不该如犯人一般被关在牢狱之中。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但是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够做的。姜婳背后是茫茫的雨,她的衣裙下摆满是被染湿的痕迹,即便是夏日,大风一吹,依旧有些寒。
但这些她早已没有太大的察觉,她望着紧闭的大门,沉默地想起当初她被他囚|禁在江南那方小院之中。
那时候她想,权势是这般重要。
如今她知晓他入狱的消息,站在紧闭的门前,竟然生出了和当时一样的想法。
她想,权势是这般重要。
晨莲又敲了三次门,里面依旧寂静一片。
姜婳怔了许久,听见晨莲轻声道:“小姐在这稍微等奴一会,奴从侧面翻墙进去,去看看情况。”
姜婳点头,晨莲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缓缓垂下了眸。如今发生的一切,像一层茫茫的雾,缠绕住她。
一种惶然的无力感从她心中涌起。
过了半晌,晨莲撑着伞从远处回来了。几乎是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姜婳就转了身,晨莲提着衣裙,快步到了她身前:“小姐,莫怀让您快回去。如今公子入狱,外面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莫怀让小姐护好自己便好。至于姨娘那边,莫怀让您别担心,说公子很早之前就将姨娘转到了安全的地方,位置小姐您也知道。”
说着,晨莲将手中的纸条给了姜婳:“莫怀说,小姐看见里面的内容,便知晓姨娘在哪了。”
姜婳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寥寥一句:“五年春,三月十七。”
还未等姜婳说什么,晨莲迟疑了一瞬,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吗?”
姜婳闭上了手中的纸条,轻声说道:“长安城人人皆知,姜府三小姐是丞相大人的学生,这般关系这种情况下,即便要避嫌,又如何避得了?”
她听了一瞬,望向晨莲:“莫怀还有说什么吗?”
晨莲摇头:“莫怀只说,现在雨大,让小姐早些回府。还说......公子的事情,小姐不必费心,若是公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小姐同姨娘一起离开长安便好。”
“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姜婳重复了一声。
晨莲望着茫茫的雨,轻声道:“莫怀言,其实司御史手中有没有证据,证据是真的还是假的,那证据能不能指认公子,其实都不重要。公子被抓入牢狱,是因为公子同天子生了嫌隙。”
“所以,小姐别担心。”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晨莲的声音小了下去。她垂下眸,适才她才翻墙进去,就看见了不远处亭子中的莫怀。
她安慰小姐的这些话,莫怀一句也未同她说。
莫怀只是冷漠着眉眼望着她,让她同小姐都离开姜府。同莫怀相熟多年,晨莲鲜少见到莫怀如此冷漠的模样,她原本弯着眸,见状眼睛中的笑意也缓缓消失。
晨莲不知道,莫怀在因为什么而生气。
反正以她对他多年的认知,莫怀如此冷淡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都是怒火。但细想一想,晨莲又猜到了大半,能够如此牵动莫怀情绪的,向来只有公子一个人。
最近公子身体不好,又入了牢狱。莫怀不是在担心公子,就是在同公子生气。以公子的聪慧和权势,如若不是公子有意放纵,如何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地步。
姜婳望着晨莲,听着那句‘小姐,别担心’,心怔了许久。
一种茫然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望着外面茫茫的雨,捏紧手中的字条。
五年春,三月十七。
那是长安城外一处寺庙附近的宅子。
她手中一直持着那把滴着雨的伞,雨水滴滴答答顺在伞面落在地上,很快她的身下就是一片水。
风声雨声一起入她的耳中,她撑开伞,向着外面走去。
雨比之前小了些,路上行人渐多,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她恍惚听见。
“听说用刑了。”
“唉,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啊,今日一个样,明日一个样。那可是最年轻的丞相,就一日呀,入狱了。大牢那是什么地方,不过我听说呀,那丞相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呀就是他......”
“听说他爹当年还贪污,要不是先皇仁慈,他早死了。”
“宫中那边风声很紧,不说了,他便是明日问斩,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那还是扔些菜叶子吧,上次见着个囚车,我没忍住扔了鸡蛋,家里那个没把我怨死。”
一行人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姜婳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听着。此时雨已经快停了,只是些繁复些的雨丝,在顺着伞一点点落下。
她心中回荡着适才听到的那几句话。
谩骂,猜测,诋毁。
她茫然了一瞬,心中是泛滥的疼。她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觉,这种疼同之前的疼都不太痛,它缓慢而生涩。
像是一株芽,从她从前心上裂开的口中,缓慢而坚决地爬出来。
突然,雨停了,一抹光从云层照了出来。
光照亮了伞面,也照亮了伞上面微小的雨珠。姜婳没有放下伞,只是抬起头,望着天边的那抹光。
周围又传来了很多人的声音,她不住地听见那个青年的名字。
茫然之中,她恍惚看见了他一身雪衣,都被染成了红色。姜婳捏紧了手心,看着偌大的长安城,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寻谁。
只是半日,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背后定是有人在主导。
是司御史,还是太子,还是......天子?
如若是天子,如若是天子想让谢欲晚死,她要怎么办。
谢欲晚已经入了狱,如若他自己还有盘桓的余地,如此重视名声的一个人如何会让这般的流言与诋毁在全城蔓延。
姜婳茫然地想着法子。
当年谢家没落,长安城中各世家一些落井下石,一些推波助澜,一些甚至就是幕后黑手。
这几年谢欲晚为了平反当年谢父的事情,挖出了许多世家之间的不良勾当。世家虽然面上不说,但是对于谢欲晚一直心有怨气。
从前只是因为谢欲晚的权势和皇宠假意讨好,如今有了机会,定是会落井下石。
在皇储之争中,谢欲晚不曾站队。
故而三皇子和五皇子在此时,无论是相救还是落井下石,都不会贸然出手。
因为谢欲晚能够被抓入大牢,一定是天子下了吩咐。即便他们手中真的有证据,如此对待一个丞相,如何都是过分无礼的举动。
姜婳寻着能够帮助谢欲晚的人。
她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知晓前世那十年发生的事情,如若实在没有法子......她可以以此去同一人交换。
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如若让她选——
还不等她想清楚其中的利害,一道穿着天水碧的锦袍的身影落在她眼前。
“神女!”
姜婳一怔,望向身前的徐宴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似乎前两日她在街上看见的那个失魂落魄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一身纨绔子弟打扮,但若是细看,脖颈处,手腕处,都有伤痕。
只是他好像习惯了,也不太在意,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喜悦:“神女,我又同你相见了。”
姜婳无意再同他有牵扯,今日连‘神女’的戏也不想再演。
她垂了眸,转身欲离去。
结果被徐宴时从身前拦住,她本来心中就有些无由来的烦闷,此时更是加剧了,她望着他一脸笑意,捏紧了手心。
“让开。”
她声音很轻,却不难听出带着怒火。
这一下子吓到了徐宴时,他茫然无措地捏了捏衣袖,小声问道:“神女,你是在担心谢丞相吗?”
姜婳抬眸望向他,一言不发。
徐宴时没有看姜婳的脸,只是看着她被雨染湿的衣裙下摆,小声道:“要不神女去换一身衣服,那边便有铺子。神女若是担心丞相,换好干净的衣服了,我带神女去牢中见丞相。”

姜婳怔怔地望了徐宴时许久。
徐宴时也偷偷看着她, 见到她一直看着自己,耳朵已经红了。虽然有些不敢同神女对视,但还是认真地说:“丞相的事情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但是神女如果担心, 我可以带神女去大牢里面看看丞相。神女在凡间应该不能用术法吧, 要不先去换了衣裙?”
他小心翼翼地说了最后两句。
晨莲看了他一眼,上前轻声道:“小姐,先去换了衣裙吧。”
路过徐宴时时,姜婳很轻地说了一声:“多谢。”
只有这一句, 徐宴时就没有掩藏住眸中的欢喜,他望着姜婳的背影, 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随后低头笑了一两声。
他这一生无用, 能够为神女分担一二, 就是他之幸事。
姜婳很快换好了衣裙,她无心挑选, 随意指了一件素白的。待到换上之后, 晨莲付了银钱,她还未出铺子,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徐宴时。
她不知她该如何从容,适才她应下他那句‘带她去见谢欲晚’时, 她竟然没有犹豫一分。
知晓姨娘能够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她心中的一块石头就悄然放下了。
哪怕徐宴时背后代表的麻烦, 于她而言真的很大很大, 但比起谢欲晚的生死未卜,都不过寥寥。
她以为他们会需要伪装一番, 但徐宴时就那般大大咧咧带着她进了大牢。
大牢闷热的气息在狱卒打开门的那一刻,直接向两人奔涌而来。
徐宴时摇着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我那些朋友,也多是纨绔。纨绔犯了事,有些家中会捞一捞,有些家中想给些教训,便会让他们在牢中呆上几日。那些自小温柔乡里面长大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牢狱中的苦啊,哭着求着让我日日带些美酒佳肴去看他们。”
“一来二去,我和这里的狱卒们都熟了。我若是要进来,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之前一直这般,今日还真不会这么方便。”
姜婳听着,直到身旁传来风。
是徐宴时一直在为她扇着扇子。已经是夏日,这牢狱之中有的地方又架着火盆,温度自然不低。
若不是下了半日的雨,去了一些燥热,牢狱中温度只会更高。
被徐宴时领着,姜婳想着今日在大街之上听见的那些话,掐住了自己的手心。直到徐宴时在一处停下,轻声道:“到了。”
徐宴时看了看里面的谢欲晚,又看了看身旁的神女,垂头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了她,随后自己转身去了一旁的角落。
姜婳接过,怔了一瞬。
她捏紧钥匙,向里面望去,恰好同青年的眸对上。
他未曾如她想的那般狼狈,只是一身雪衣不如往日干净。见到她来,他眸中有一分惊讶,随后又转化为平日那副平静的模样。
手心被她掐得生疼,她用钥匙打开了门。
在他平静的眸光之后,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沉默地跪坐下来。
地上只铺了浅浅一层稻草,看着并不干净。适才新换的衣裙,跪坐下去那一瞬,就染上了灰尘。
青年的眼睛停留在她素白的衣裙上。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少女。他不知道,她为何要来。
姜婳将钥匙放在地上,轻声道:“夫子。”
听见这一声,谢欲晚垂下了眸。
他静静地看着少女被稻草染脏的衣裙,平静道:“如若是因为夫子和学生名头的问题,如今我出事了,会连累你。你去寻莫怀吧,他会将事情办的周全的。”
说完这一句,他已经要送客。
姜婳眉心一蹙,适才心中微弱的紧张开始消散,她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两人之间,轻声道:“你知道我不是为此而来。”
青年垂着眸,甚至不再看她。
姜婳心陡然酸了一瞬,轻声问道:“是因为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从始至终,她都满眸担忧地望着他。因为担心,她都没有了平日的委婉,问的很是直接。
青年始终垂着眸,狱中的灯火并不算亮,只有暗暗的一片。
今日外面下了雨,空气中一直有些潮湿。
许久之后,青年才说道:“同你无关,也无需你帮我什么。”
姜婳一瞬间也失了声音,她环顾四周,满是枯草和泥土,周围的墙壁上面还有用血写的字,空气中萦绕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
而在她身前,青年依旧清冷矜贵。
仿佛这不是大牢,他面临的不是凶险之境。
她迟疑许久,还是又问了一声:“那......要我带什么话给莫怀和橘糖吗,或者给商阳那边的人,就算我不能做,他们、他们也应该可以做些什么。”
青年终于抬起了眸,望向了她。
他的眸中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心怔了一瞬,不知为何又在他眸中看见了那场雨。她惶然得不知如何开口,却在下一瞬听见青年平静的声音。
“姜婳,走吧。”
青年望向她的身后,在拐角处有一个身影正在等着她。
他平静地看着,只觉得他的小婳还是善良了些,如今他只是入了牢狱,她眸中便有了心疼,日后若是他真被判了罪,权势尽失,千夫所指,他的小婳又该如何呢?
重生之后她万般苦痛想要逃离他,如今因为他失势入狱,便又犹豫地停下了步伐。
如若有一日她见到了他尸首两异,可能会哭。
谢欲晚平静地看着她,他不想她哭。
他会舍不得。
于是他借着昏暗的烛火,望向身前的少女,他看得出她在犹豫着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捏紧衣裙。
他声音很冷,很静,开口时仿佛置身于一场大雪。大雪茫茫,压了树枝,轻微的响动声之后,是树枝和雪一同坠地的声音。
他隐瞒所有未说尽的爱意,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映入眼眸。
像是最后一眼。
在她抬起眸的那一刻,他收回了眼神。
他的声音变得很冷,很平静:“姜婳,师生一场,这是最后一课。”
姜婳怔了一瞬,还来不及反驳什么,就感觉青年的手自她头上滑过。她下意识颤了眸,可青年却未触碰她分毫,只是从她头上拔了一根银簪。
她未察觉之时,青年很深地、很深地望了她一眼。在触及她颤抖的眸之中,青年怔了一瞬,随后垂下了眸。
他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了一块布,随后用适才拔下的银簪划破了手指。
偌大的血珠瞬间冒出,在姜婳的沉默中,青年以血为墨,以纸为笔,平淡着神色写了一封‘合绝书’。
是时下用来断绝师生情谊的书。
姜婳一怔,听见青年平静道:“姜婳,当自己拥有的权势无法庇护自己之际,不要去沾惹不必要的麻烦。”
“此为明哲保身。”
不必要的麻烦。
姜婳听着他如此形容自己。
她捏紧了手心,不知道事情为何发展到如此地步。青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今以血写的‘合绝书’,上面的字迹依旧风姿端正。
她没有让他写完,隔着青年雪白的袍,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夫子,从前你不是如此教我的。”
他也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我从前教过你什么,我都忘了。有些无用的,你也忘了吧。”
他看着她,有些难言的沉默。
他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文礼仪。但那些东西,似乎困住了他的小婳。比起一直记住从而为难自己,他宁愿她忘记。
他将她的手掰开,力道很轻。
姜婳望着他,固执地用紧,她两世都没有过什么太大的勇气,但是好多都用在了这个人身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感觉,今日她如若放开了手,她日后会万分遗憾悔恨。
他心思深沉,聪慧过人,她从来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听见他入狱的消息,她还是会担心。
丞相府的人不见人,她不知道任何事情,满街的流言蜚语,过路的行人都在议论。她会担心,会很担心。
姜婳无法欺骗自己。
她无法放任他在如此苦难之中。
青年抬起眸,望向对面握住他手腕的姜婳。
昏暗的烛光一点一点映出少女的姣好的眉眼,她望着他,眸有些泛红,轻声说道:“谢欲晚,你好好同我说,我在担心你。”
他已经有些忘了,两世他们是否有过如此坦诚的时刻。
他听着一声担心,眸怔了许久。但在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心中异样的情绪之时,他突然垂下了身。
一口血在他俯身的那一刻,直接吐了出来,烛火终于映亮了青年的脸。
满是苍白。

原本雪白的衣裳, 泛上了淡淡一层血珠。
昏暗的烛光映出淡淡的轮廓,青年微微曲着身体,血丝顺着唇角滑落。他垂着眸, 让人看不清情绪。
姜婳一怔, 忙上前。
谢欲晚所在的牢房是整个大牢中最深的一间, 没有窗户,透不进来一点光。可能因为关押的人顾忌谢欲晚的身份,牢房的四周都没有关着其他的犯人。
远处,徐宴时点亮了一盏油灯。也正是这盏油灯的光, 映亮了青年苍白的一切。那在昏暗烛光之下青年刻意隐藏的不甚清晰的狼狈,开始一点一点映在少女的眸中。
“谢欲晚——”
看着让她茫然担忧的一切, 她下意识唤出声, 脚踩在泛着枯黄的稻草上,向着青年奔过去。
素白的衣裙扫过干枯的稻草, 裙摆之处被染了淡淡的红。
姜婳无意注意到这些, 只是担忧地走到青年身前,可还不等她过去, 青年又躬身干呕了几声。
他眸色比平日深沉一些, 脸色满是苍白,唇边的血迹直直流入脖颈。
即便是这样,他的眸依旧很平静。
直到姜婳那一声呼唤,让他意识到她还在身旁。青年垂下眸, 在她过来之前,用衣裳随意擦拭了唇角的血迹。
感受到少女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一刻, 他身体僵硬了些。
“谢欲晚, 怎么回事?”姜婳望着地上那摊血,心中的一根弦陡然断了。
青年垂上了眸, 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哑,泛着些疲倦:“出去,姜婳。”
姜婳只当自己未听见,稻草上那摊血死死撰住了她的眼球,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捏住了青年的衣袖——
手心传来粘稠的一片。
姜婳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手捏住的衣袖,眸缓缓怔住。
在她适才在牢门口看不见的地方,谢欲晚雪白的长袍早已经被血浸湿。她入牢狱之间嗅到的甜腥味,此刻正在她的手心蔓延。
她抬眸望向谢欲晚,正与青年一双凤眸对上。
她怔然了许久,手覆上了他的衣衫。只在一瞬间,青年握住她的手,含义不言而喻。
姜婳茫然地望着他身下的那一片血,眸也红了。
她轻声道:“谢欲晚,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整个人都在发颤。几乎是在问出的一瞬间,泪直接从她眸中落下,她有些慌乱却不敢太用力地挣脱开谢欲晚的手,她想去看看他藏在雪白衣袍下面的伤。
青年再次握住了她挣开的手,这次用力了些。
姜婳固执地扒开他的外袍,入目是鲜红和狰狞的一片。即便还隔着一层衣衫,也能看见里面的伤口。
姜婳几乎一瞬间就崩溃了,她红着眸道:“你不是丞相,你不是位高权重,你不是、你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明明、明明之前都没有,都没有的,谢欲晚,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年一言不发,垂着眸。
姜婳望着他,已经止不住泪。
“是司家吗?是不是只要司家没了,你就能出去了。是不是司礼的事情只要解决了,他们就不能对你动刑了。”
青年看着她。
似乎只需要他一个点头,她便会去做那些她从前从来不会愿意做的事情。
他该喜悦吗?
原来她对他还有一分在意。
可他望着她眸中滚滚落下的泪,却只觉得心疼万分。
那因为她在意而生的喜悦,甚至比不上心疼的万分之一。
他已经说不清了,他此生怯步于她眸中曾因他而有的苦痛。他平静地望向面前满眸通红的少女,轻声道:“别哭了。”
他牵起她的手,用还算干净的一处衣裳,平静地为少女擦去手上的血迹。
“你什么都不用做,司家、司礼这些同你都无关,你不用为了我去做什么。”他垂下眸,眸色很淡,待到少女的手心上的血被擦拭干净,他松开了她的手。
他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触及她的眼神,又觉得有些东西没有必要再说。
如若可以,他希望她能自私一些。
今日她因为这两世他于她的‘恩情’而来,又为他身上的伤和那些血而哭泣,但只要她自私一些,这些原本都不用发生的。
他会为她铺好后面的一切路,即便没有那场会让她生厌的成婚,她依旧能够自由一生。而这也是他从始至终,最想让她得到的。
只是他从前有私心,即便没有看清自己的爱意,依旧想让她留在他身边。
他才是自私的那一个人。
但幸好,他现在没那么自私了。
他将手中的‘合绝书’折叠起来,递给了她,已经被她看见了狼狈和虚弱,他也就没有故作无事。
他摊开她的手,将那封血书放入她手中。
“从前我所做的一切,皆只因同夫人之约,故而你无需因此对我有何亏欠。晨莲和寒蝉,此生会护你周全。如若厌倦了姜府那些尔虞我诈,便带着夫人、晨莲和寒蝉一同去江南,他们会护住你的。你不是要看江南的雪,姜府的事情并不麻烦,等到了今年冬天,就走吧。”
他迟疑了许久,还是轻声添了一句:“如若要同人成婚生子,便寻个你喜欢的。”
他不舍得他的小婳,再同旁人蹉跎一生。
寻个喜欢的,便好了吧。
他声音平静又温柔,将那‘合绝书’放入姜婳手中,他的手就收了回来。
从始至终,姜婳都垂着头,她捏紧那封‘合绝书’,后面他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直到两个人安静了很久,姜婳才抬起了头。
她望向他,有些委屈。
是同从前不一样的委屈,她眸中的泪许久都未落下,手缓缓地牵住了他的衣袖:“谢欲晚,你不能这样。”
“你教导我为人要温和善良,要尊矩守礼,要心怀苍生。可你现在要我袖手旁观,要我视而不见,要我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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