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by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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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转身时,身后传来了‘扑腾’一声,应该是司洛水摔到地上的声音。适才她将司洛水送出府时,司洛水还一直在哭着对她摇头。
......
风拂过少女的碎发,一旁的树上蝉鸣声依旧。
姜婳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安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扇门。
还是黄昏,庭院中有些热,少女额头很快有了一层细汗,她没有管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适才司洛水说的那些话。
其实她没有讨厌过司洛水。
只是在她看见那树上的红布条之后,她便不会再和司洛水有任何交集。后来发生的司礼的事情,司家和谢欲晚便站在了对立面。
而她——
她永远站在谢欲晚那一边。
所以后来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的,那些宴会她都没有再去,司洛水的请帖、拜帖她再也不应。
或许人本就是复杂的。
黄昏的光洒在少女的脸上,桌上有一道细长的影子,姜婳用手触碰了一下,想着可能是头顶的树的影子。
但她也没有抬头看,只是用手轻轻地点着。
像是触摸。
到了夜间,天气终于凉爽了起来。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乌云遮住月亮,天空下起了雨。
因为雨水会溅进来,晨莲忙将窗户关上了两扇,还留着两扇透风。
屋内第一次没有用冰,因为真的不热。
姜婳望着外面的雨,突然天空闪过一道光,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电声。她有些怔,因为许久未见这般大的雨了。
不太热,姜婳干脆起身准备将剩下的两扇窗户也关了。
刚关上,又是一道雷电,她的手一颤,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这个时间能够来敲她房门的,除了谢欲晚没有旁人。
想着外面的雨,少女几乎是从窗边小跑过去。从里面拉开门的瞬间,她抬眸望向门前的青年。
磅礴大雨中,青年一身雪衣,持着一把竹伞。
雪衣不可避免地湿了些,庭院门外的灯笼也不免被雨淋灭了。见了开了门,青年放下了手中的伞,入了门。
这时没有谁再说‘矜贵的公子’‘未出阁小姐的闺房’。
外面磅礴大雨,院内一切昏暗。只有屋内,燃着的蜡烛散出些许光,映亮屋内的两人。
姜婳一把扑入了青年怀中——
青年垂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次,青年先开了口,他的眼眸温柔,语气也格外地温和。
“今日抄写了许多佛经,却还是静不下心。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如明日那般重要的日子,小婳不该孤身一人。”
言罢,青年又摸了摸少女的头。
姜婳抱着青年的手一松,带着微微雨迹的雪衣轻柔触摸着少女细嫩的脸,她捏紧了青年的衣袖,怔了许久,垂下了泛红的眸。
“......谢欲晚。”
许久之后,她只是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青年将人抱紧,轻声应了:“嗯,我在。”
姜婳突然轻声哭了起来,她其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是她就是有些忍不住。她今日几乎将姜府的每一处都走遍了,恍然发觉姜府之大时,也开始想,姜府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没有丞相府大,也没有她后来去的王府和皇宫大。
同那些地方相比,姜府实在不太大。
但是没有这么大的姜府,就是生生困住了她一生。她用了十年挣扎,最后却还是绝望地沉入湖底。
她前世浑噩。
她不知道明明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为什么在这大雨磅礴的夜,看见谢欲晚之后,她就忍不住地哭泣。
她抱紧身前的青年,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
青年一声又一声应着,最后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入了怀中。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青年便一直抚摸着她的背。
“谢欲晚,我是不是很无用。”
谢欲晚摇头:“没有,小婳很厉害。”
姜婳停顿了一下,轻声犹豫道:“......那哪里厉害?”
少女的眼眸停在青年的脸上,一双眸格外地红。
青年俯身,温柔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轻声数着。
“很聪明,小婳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小婳只用了三个月。虽然最开始没有能全做好,但是后来十年,小婳将府中的一切都打理地很好。”
少女怔了一瞬,发现他说的似乎比自己问的认真。
青年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还很善良,无论是对待府中的下人,还是街上的乞丐,小婳都很温柔、耐心,很多人会因为高位和权势泯灭良知,但是小婳一直都是最初的模样。”
......
青年一一细数,很认真。
姜婳最开始还数了数,但是后面青年实在说了太多了,她的手指头轮了四五番都没有够用,她便没有数了。
她抬起眸,一直看着身前的青年。
虽然下着雨,但是关闭了门窗,其实还是会有些闷热。只是这些,她已经浑然不觉了。
烛火微微映着,一身雪衣的青年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谢欲晚一直温声说着,最后,他牵住身前少女的手,轻声说道:“还......如春花冬雪,明珠生晕,只是这从来只是小婳身上最无关紧要的美德。”
青年说的很真挚。
烛火中,两个人对望着。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蝉都安静了下来。
雨下了一夜。
隔日姜婳醒来时,甚至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可一转身,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青年,正持着一本书看着。姜婳捏紧被子,昨夜......昨夜什么都能发生。
说完那些,青年就哄着她睡着了。
待到屋中的烛火熄灭,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原本以为青年应该走了的。
“醒了吗?”青年望着外面的雨,又转身看向床上的姜婳。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刚睡醒,想着昨日的事情,她不由有些沉默。可因为青年就在跟前,她没有办法用被子将自己的脸捂起来然后质问自己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还是有些羞涩,因为昨日听着没有数清的‘厉害’,她在梦里数清楚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条。
她甚至觉得这不是谢欲晚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昨日那个温柔看着她,一声一声数的人就是他。
青年放下了手中的书,向着她走过来。
她捏紧了手中的被子,忙自己给自己心中所想转移了话题:“什么时辰了?”
青年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之后,温声道:“还未到午时。”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望向了开着的那个窗,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她见到青年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由自己摸了摸,轻声对青年道:“没有发烧的。”
“好。”
谢欲晚低声应了。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格外地温柔:“昨日我有说,小婳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女郎吗?”
但是姜婳应不下那一句, 听见这一生,不由将头埋了起来。
清晨的光自窗外洒落,少女埋头在青年的怀中, 她脸颊上的嫩肉被柔软的雪衣裹住, 青年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那一瞬, 姜婳觉得每日这样也不错。
比起从前在丞相府的日子,她更喜欢现在。只是她知道这些都只是短暂的幻想,她如今能够沉溺,也只是因为那些困苦都还没有寻上门。
但这样就够了。
从她那日提着裙摆向牢狱跑去的那一日, 她其实就做好了决定。后面无论面对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比起前世被命运和情绪无限裹挟被迫一步步向前, 现在的每一日都是欢愉的。
她抱紧身前的人, 听见他低声笑了一声。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青年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在所有不为人知的角落。
姜府很快吵闹起来了。
小院偏僻, 故而响声最开始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尖叫声,嘶吼声, 甚至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陆陆续续传来的时候, 姜婳推开小院的门,遥望远处。
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小院实在太偏僻了。
她坐在小院的凉亭中,眺望远处。
偶尔, 她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但是好像所有人都被吩咐了一般, 这偏僻的小院,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官兵来。
青年站在她的身后,她回身望向他。
她说不出她眼中是什么情绪, 但是一定是有情绪的。昨日已经哭了许久,她已经不想哭了,可是青年还是上前抱住了她。
她搂住身前人的腰,轻声道:“谢欲晚,结束了吗?”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断传来,青年摸了摸她的头:“嗯,结束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是什么结束了,但又彼此心知肚明。
姜婳松开了搂住青年的手,再一次望向了小院外,她听见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哭闹声——
“要去看看吗?”青年似乎知她所想。
少女一双眸有些静默,但是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嗯,要去看。”
待她说完,谢欲晚望着她,眸色平静:“好,那去看。”
他们从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一直到了‘元宁居’,他们站在侧门外,看着院子里面的乱像。
丫鬟侍卫跪了一地,双手都被捆住。
在他们身后,是瘫坐在座椅上的姜老夫人,虽然未被捆住手脚,但是四周都是看守的官兵。
官兵们行动有序,将院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寻,记录,掠夺。
姜婳远远看着,最后眼神还是落在了祖母身上。
被病痛折磨了两月,被佛咒折磨了一月的老人,本来就如枯骨一般,如今姜家在她面前覆灭,她满心苦痛却因为病重一句话都说不出,看起来一副隔日便要举办丧事的模样。
这不,走廊上被官兵踩塌的白灯笼,本来就是给老人准备的。
姜婳轻声问旁边的青年:“这些丫鬟和侍卫会如何,他们中有许多生面孔,应当是这几月才被买入府的。其中有些人应该只是想为家中添些银两,或者被家人卖了换些银两。”
青年声音平静:“若是没有犯事,不会有大事的。”
他没说,性命无忧,只是脱层皮还是要脱的。
姜婳不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她没有再去别的院子,她不想再看见姜禹,也不想再看见姜玉郎和姜玉莹。
按照上一世的结局,他们甚至都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
这一世就不会了。
少女扯了扯旁边青年的衣袖,轻声道:“有些累了,谢欲晚,我们回家吧。”
最开始,谢欲晚以为她说的是姜府的院子。可当少女抬眸望向他时,他突然明白了,她说的是他们的家。
有春日一室梨花的小院。
他轻声应道:“好。”
姜婳同青年牵着手,却没有太想好要从哪里离开。
她从前觉得姜府的正门是如此遥远,可这一世走了许多次,后来也只如寻常。她想了想,轻声道:“我们从侧门出去吧,一是正门人多眼杂,二是——”
她温柔笑了笑:“姨娘离开姜府是从侧门出去的,我想同姨娘一样。”
其实若是可以,她想把这姜府推了再出去。
青年望了她许久,在四散的吵闹声中,他温声道:“等一等。”
姜婳一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但随后不远处就传来了敲墙的声音,她眸一凝,转身望过去时,就看见一队官兵正将一面墙锤开,墙在他们的敲击下四裂,半刻钟后,一面墙倒了下去,露出外面满是绿树的山林。
随后,一面一面墙在她的身前坍塌。
她眼前的景色开始越出这个困住了她两世的姜府,她站在姜府之中,看见了茂密的山林,也听见了大街之上的吵闹声。
像是一场她舍不得醒来的梦。
周围很吵,真的很吵,一队队官兵敲击着墙,一面面墙一点一点坍塌。她曾经永久失去的自由,一点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现。
以永远不会成为囚|牢的方式消亡。
她眼眸发红:“......谢欲晚。”
她今日不想哭的,但是可能耳朵被吵得太厉害了,可能身体也感受到了墙的颤动,可能没有围墙之后从天空而下的阳光太刺眼了......
可能很多可能。
她还是哭了。
其实前面那些都是假话,她扑进青年的怀中,同脸颊上所有的泪一起。她搂住身前的人,手不断地收紧,像是用这般才能确定面前的真实。
周围的墙在这一瞬轰然倾塌。
所有光亮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少女抱着面前的青年,泣不成声。
是在这一瞬,她终于意识到,无论是哪一世,他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爱她。她的逃避、躲闪、软弱乃至于伤害,从前对于青年而言,是多么不公平的存在。
她突然不信了。
她觉得那个给予她一切美好的青年,前世不会因为一个孩子便对她如此。
他曾经教会她的诗文告诉她,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坚贞,要忠诚,要生死与共,他是如此教导她,他便也应该是如此品格的人。
可能旁人不是,但他是谢欲晚。
他是这世间最秉持君子之风的人,帝王的压迫,家族的裹挟,她的青年都没有改变,又何况是一个孩子。
她不知道前世是哪里错了。但是当她知晓自己被如此深爱,她便知晓是前世错了。
你看,被爱的人会挣扎地生出勇气。
周围墙倒下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响起,一处又一处,那些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大气恢弘的困住人的囚|笼,原来坍塌之后,也只是一处又一处废墟。
姜婳止不住自己的泪,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因为同前世有关的一切哭了。
她像是一场雨。
雨下干净了,天便该晴了。
自古如此,她亦然。
如若姜婳是一场雨,那谢欲晚就是撑着伞的行人。
从许久以前开始,青年便在为一场雨撑伞。
最后姜婳也没有回小院。
因为她真的许久没有见姨娘了。
如今姜家的事情算彻底解决了,她便想去见见姨娘。
少女望向一旁的青年:“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这是一场很平淡的邀约,却让青年怔了许久,姜婳刚刚哭红了眼睛,此时还有些未恢复。见他许久未回应,她不由想起她上次说起这件事情时他的模样。
其实......姨娘人很好的。
更何况他同姨娘也见过数次面,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犹豫。
莫非......丑媳妇怕见公婆?
可是她的谢欲晚明明就很好看。
青年垂下了眸,姜婳手拉着他的衣袖,轻悠悠地晃了一下。
最后还是姜婳一个人去了姨娘在的地方。其实也是熟悉的地方,青山那一处的府邸。
许久未见姨娘,姜婳敲门的时候有些紧张。
其实......她是不用敲门的。毕竟无论是谢欲晚的府邸,还是姨娘居住的地方,现在都是她的家,只是还是会有些忐忑。
在信中,姨娘从来没有问过她同姜家相关的事情,但是她知晓,这件事情她最后还是要告诉姨娘的。
她这一生很难学会对人全然地坦诚,哪怕是谢欲晚。
但是在她的世界中,姨娘永远是意外。
姜婳轻轻敲响门,元叔很快开了门。
见到是姜婳,元叔忙道:“是小姐,夫人,小姐来了。”
一时间姜婳没有熟悉这一世元叔这般热情的模样,这其实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来青山这座府邸,在这个时间线上,元叔应该不认识她。
见她有一瞬迟疑,元叔忙道:“老奴这些日一直陪着夫人看小姐的画像,这便认识了,夫人还痛老奴讲了许久小姐的事情,老奴一见小姐啊,便觉得熟悉。小姐是不知道,夫人这些日,嘴上没有说,但是经常看着小姐的画像发呆。”
姜婳眸一红,姨娘在信中,便是连‘想念’的话都未曾说一句。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多谢您这些日的照料。”
元叔忙摇头:“本来就是老奴的职责,小姐快同老奴进来吧,夫人此时正在后院的香房中。”
“后院还有香房吗?”姜婳记得从前是没有的。
元叔点头:“自然是有的,半年前便有了。当时老奴还在想有何作用,后来夫人住进来了,果然就有了作用。小姐未来的这些日,夫人每日都在香房中忙碌。”
因为姜家的事情,姜婳克制了自己许久,直到姜家的事情结束她才来见姨娘。有了从前的教训,她实在不想旁人通过自己探查到姨娘的蛛丝马迹。
但是这些日,隔上一天便会有一封信送到她手中。
多半是李大夫写的,向她说姨娘的身体情况,这几个月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如今已经不会再有从前卧病在床的情况了。
也是如此,姜婳听见姨娘日日在香房时,才没有很担心。
正想着,元叔已经停了下来。
元叔刚想开口,姜婳用眼神止住了。
她轻声敲响门,里面很快传来姨娘温和的声音:“元管家吗,请进?”
姜婳推门进去了,一眼便看见了前方的姨娘。
姨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头上是一根简素的木簪,此时正弯腰调着香。因为已经到了很重要的阶段,姨娘没有回身,只是轻声问候着:“是晚膳吗,今日可能要迟些。”
屋子里散着发香味。
姜婳安静地站在姨娘身后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姨娘终于调好了手中的一瓶香,她回身,才温柔地道了一声:“抱歉——”
话说到一半,季窈淳看清了前方人的身影。
季窈淳的表情没有太惊讶,反而变得更柔和了,她温柔地对着不远处的人道:“小婳回来了。”
姜婳上前扑入她怀中,季窈淳温柔地将人搂住:“小婳用膳了吗?”
姜婳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头,她紧紧抱着面前的姨娘:“还没,刚回来。”
“那小婳想用膳吗?”季窈淳温柔地问着,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她的目光柔和,带着一种让姜婳安心的宁静。
姜婳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一直在姨娘身边。
大约过了一刻钟,季窈淳怀中的姜婳才小声嘀咕道:“姨娘不给我写信。”
季窈淳看着怀中的女儿,一整个委委屈屈的模样,她轻轻捏了捏女儿有些鼓起来的脸:“因为姨娘也会想小婳。”
所以知道如若小婳看见她的信,会更想念。
姜婳垂着眸,也没说自己听了听懂,只是侧下身子,趴在了姨娘的腿上。
季窈淳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从旁边拿了一块点心,轻递到了姜婳嘴边。
姜婳张开嘴,一口吃不完,咽下去之后,又咬了适才的那块点心:“好甜,姨娘做的吗?”
季窈淳摇头:“是你上次送过来的那个孩子做的,不过这几日你应该见不到她了,她被谢大人送去学堂了。”
突然提到谢欲晚,姜婳眼眸一怔,随后又咬了一口点心。她转身扑入姨娘怀中,轻轻地将人抱住。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但她又告诉自己没关系,是姨娘,怎么样都没关系。
季窈淳很明显感觉到了,将女儿轻柔地搂住,手轻轻地抚摸女儿的长发。她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将姜婳抱住了。
许久之后。
姜婳轻声道:“姨娘,姜家没了。”
她望向姨娘那双温柔的眸,却发现姨娘的眸中没有很浓烈的感情,依旧是如水一般的柔和,只是多了分向着她的笑意。
季窈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婳辛苦了。”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姜婳心中另一座大山轰然倾塌。她突然明白了,姨娘只是不在意姜家的一切。
就像是许久之前卧病在床,姨娘的眼神依旧是如此地柔和。
姨娘看着她,一声又一声地轻道:“小婳是姨娘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姨娘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那些爱已经是姨娘身上全部的情绪,故而便没有怨和恨了。姜婳之间颤抖,从始至终,姨娘才是那个没有变过的人。
她垂眸的时候,姨娘又轻轻地捻起一块点心。
“小婳是不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季窈淳是笑着说着,满是打趣的语气,她没有藏着自己眼中的心疼,就连同那些爱一切,她从来不曾有过分毫的掩饰。
她这一生能够给小婳的东西实在有限。
故而她只希望小婳欢喜一些。
季窈淳轻声哼起从前在姜婳不开心时她会哼的歌,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纯白的羽毛。
姜婳眨了眨眼,真的咬了一口点心。
点心很甜,真的很甜,姨娘不喜欢这么甜的糕点,所以其实姨娘在这府邸中的每一日都在等她回来。
姜婳又咬了一口点心,见状季窈淳递过来一杯茶水。
是清淡的花茶。
姜婳半个身子蜷曲在姨娘怀中,手中拿着一块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从始至终,季窈淳都温柔又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女儿。
最后姜婳吃点心吃饱了。
元叔来唤晚膳的时候,她轻轻看了一眼一旁的姨娘,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元叔在前面带路,见到她在,不由一处一处讲解着。
姜婳其实很了解青山这座府邸,因为前世她来了许多次......但她没有拒绝老人的好意,随着元叔的声音向着一处又一处看着。
姨娘温柔道:“今日才来,日后还有许多时间。”
姜婳挽着她的手,轻声应了。
她前两日将祖母给她的那些东西都卖了,手上又有了一笔钱。从前她可能觉得这笔钱不干净,但是知晓了姨娘的事情,她觉得她把整个姜府都卖了钱都还是干净的。
日后她一定会和姨娘住在一起,那从前那个小院便不太够了。
等到过几日,她要再去买一处宅子。
虽然不至于同姜家、丞相府那般大,但是起码要比小院大上一些,彼时若是要去江南,将长安的宅子卖了,拿着钱财再去江南买一座。
江南的宅子远没有长安贵,她手上的银钱足够再给姨娘开一间香坊。
她望向身旁的姨娘,轻声笑了笑。
到了夜间。
姜婳同姨娘从香房出来了,她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觉得上面都沾了香料的味道。不难闻,只是味道有些杂。
适才一个时辰,姨娘调了一些混合的香。她对这些不太了解,但是知晓是好闻的。
到了庭院中,季窈淳将一盒香递到姜婳手中。
姜婳垂头,将香拿近一些,轻嗅了嗅:“是安神香。”
季窈淳轻声应:“是安神香,是从前你外祖父外祖母的法子,这些日我才算全部想起来。”
姜婳一怔,从前姨娘鲜少对她讲从前的事情。
两个人在庭院中坐下来,姨娘温柔地看着她:“是姨娘从前太偷懒了些,要不然也不会一个月了才调好。”
是姜婳不曾了解的东西。
她轻声问:“姨娘也会偷懒吗?”
姨娘笑的很温柔:“就同小婳学诗书一样,自小就要学什么东西,是姨娘也会想偷懒的。那时小婳外祖父母交代的课业,很多,很杂,姨娘好多时候都不能完成。”
“那姨娘会被责备吗?”
姜婳见姨娘眸中含着笑意,顺着问道。
季窈淳怔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不会的,姨娘没有做好的课业,有人帮姨娘都做好了。小婳的外祖父母都知道,但几次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惜小婳不能见到他了,是一个很好的人。”
姜婳手一瞬间收紧,她不敢再问,然后就听见姨娘温柔说道:“如若还在,小婳应该唤他舅舅了。”
“是姨娘的哥哥吗?”姜婳有些后悔开始这个话题,但看着姨娘的神情,她还是轻声说了下去。
季窈淳点点头,眸色中满是温柔。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知晓一切原委,姜婳唤不出那声‘舅舅’。
季窈淳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是如安神香一般可以让人安心的人。从前雷雨天,姨娘总是睡不着觉,他便会来房中哄姨娘睡觉,姨娘给你哼的那首童谣,便是他教姨娘的。”
想起这些,季窈淳笑得很柔和。
姜婳眼眸红了一瞬,幸而夜色已深。她听着姨娘讲着过往,都是温暖的,柔和的,像宝藏一样值得被一生珍藏的。
那一日,树上的蝉都安静了许多。
后来姜婳回了房间,待到沐浴之后,她小心地打开了姨娘给她的那一刻安神香,在香炉中加了一些。
烛火之下,香炉上面冒出淡淡的烟。
姜婳掀开被子,轻轻地望着香炉,那烟一直缓慢悠然地散着,室内逐渐是清淡的安神香的味道,她渐渐地闭上了眼。
梦中,她又见到了一大片雪。
她便像知晓这片雪便是谢欲晚一般,安静地躺在了雪上,可能是梦,又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即便满目都是雪,但是她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她轻轻闭上眼,渐渐地在睡梦中入睡。
梨树上面开始有黄灿灿的梨子, 一旁的厨房中冒着屡屡炊烟。
橘糖如往常一般望着前面的公子,时不时轻声‘指导’一两句。厨房中的烟有时很浅,有时又开始有些浓, 时不时伴着烧糊的气味。
但是厨房中的两人都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
厨房外, 一身黑衣的莫怀望着不远处, 看见一道身影时,持着一柄剑的手微微怔了怔。他转身向厨房而去,轻声道:“公子。”
谢欲晚回身,望向莫怀:“嗯?”
莫怀垂头:“安王来了。”
书房中。
徐宴时看着身前的茶, 手不由有些收紧。
他起身,想端正行了一个大礼, 为从前的‘冒失’和‘过错’。却在要俯身的那一瞬, 被谢欲晚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