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 by橙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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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晚回去时意晴的心情已经平复,正站在乔婉莹身旁说着什么,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又都穿了桃粉色的衣裳。乔婉莹的粉色素净了些,意晴的浓郁些。乍一看竟像是亲姐妹一般。
“婉莹与意晴倒是投机,二人站在一处跟亲姐妹似的。”陈夫人说出了意晚心中所想。
乔氏正笑着,闻言,立马敛了敛笑容,道:“哪里像了,意晴就是个泼猴,被我宠坏了,莹姑娘举手投足颇有大嫂的风范。”
陈夫人看了乔氏一眼,道:“她们是表姐妹,长得像也正常,妹妹不必妄自菲薄。”
乔氏脸上又堆了笑:“您说得对,都是姐妹。”
陈夫人转头看向意晚,面上带了些笑意:“意晚回来了。”
意晚朝着陈夫人福了福身,见母亲看过来,又朝着乔氏福了福身。
“嗯,让舅母和母亲久等了。”
陈夫人很喜欢意晚,笑着说:“无妨,小姑娘家的多玩一玩,等以后出了阁就不像如今这般自在了。”
意晚抿唇笑了笑。
陈夫人看向乔氏:“妹妹不必忧心,亭哥儿学问不错,应是没问题。府中还有些事,我跟婉莹就先回去了。”
乔氏:“大嫂慢走。”
上了马车后,陈夫人看向女儿,问道:“你今日为何突然想去寺中为你表哥祈福?”
前几日,老太太曾携众人来寺中为桑宁祈福,今日女儿却突然说要为表哥祈福。不仅祈福,还特意去了姻缘殿那边。把姻缘丝带系在树上后,脸上便一直带着笑。难道女儿对侄儿生出了什么情愫?
面对陈夫人的疑惑,乔婉莹笑容敛了些,道:“我听祖母说二婶婶娘家的嫂嫂今日会去府中做客,您也知道,他家那位小伯爷从小就喜欢黏着我。”
陈夫人眉头微蹙。
怕母亲又要教育她,乔婉莹抱着陈夫人的胳膊撒娇:“母亲,我不喜欢他,这才躲了出去。”
陈夫人顿时心软,但嘴上还是说道:“既不喜欢人家便要明确告诉他。”
乔婉莹:“我这不是顾着二婶婶的面子才没有明说么。”
陈夫人:“你若为难,母亲去跟你二婶婶说。”
有些事情越不及时说越会麻烦。
乔婉莹:“不用啦母亲。二婶婶性子泼辣,又总是给您找麻烦,我怕您说了之后她又要去祖母那里说您的不是。这件事女儿可以处理好的。”
陈夫人沉思片刻,道:“好。”
她倒是不怕那位妯娌,只是女儿总是不给人明确的回应,不太礼貌。
前方不远处的另一辆更为奢华的马车上,一对母子也在讨论婚姻一事。
定北侯老夫人秦氏道:“听说你看上了永昌侯府的姑娘?”
定北侯老夫人虽被称为老夫人,但其实并不老,今年刚过四旬。之所以称为老夫人,是因为丈夫已逝,儿子又早早承袭了爵位。
秦夫人身着一袭紫色的锦缎衣裳,头上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玉钗固定着。虽年过四旬,肌肤仍旧光泽透亮。生来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
再看一旁的儿子,面无表情,眼神沉着。
看起来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
在母亲嘱咐他不要骑马要进来坐马车时,顾敬臣就猜到了母亲的意图。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清冷的身影。
原来那姑娘是永昌侯府的。
顾敬臣沉声道:“北境战乱又起,儿子无心成家。”
秦夫人蹙眉:“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平乱并不影响你成亲。”
顾敬臣不再说话。
秦夫人:“你都多大了,心里就没点数吗?我像你这般的年纪时,你都能满地跑了。”
顾敬臣木着一张脸,仍旧不说话。
秦夫人看着儿子这一张倔强的脸,心头微怒,眼不见心不烦,把他撵了出去。
“你出去吧。”
顾敬臣朝着秦夫人行礼,退了出去。马车帘子一掀开,人纵身一跃,坐到了一旁黑色的骏马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马儿迎来了主人,嘶吼一声,跑得更快了。
马车里,秦夫人气得不轻,嘴里轻声道:“讨债的!”
意晚随母亲在寺中住了几日,回去那日,恰好兄长考试结束,要从贡院出来。
乔氏特意等在贡院门口,迎接儿子回家。
此时贡院门口围满了人,全都是来接从里面出来的考生。
云府的马车等了约摸两刻钟左右,贡院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个考生从里面出来。不过,进去时意气风发,出来时却蔫头巴脑,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模样。
意亭也没有例外。
他脚步悬浮,险些没站稳,还好云府的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避免他摔倒在地。
走到马车旁,意亭瞧着一旁的意晚,笑着跟她打招呼:“妹妹来了。”
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乔氏心疼极了,催促道:“快把大少爷扶上马车。”
意晚在旁搭了把手,把兄长扶上了马车。
意亭回府后简单吃了饭便去睡下了,这一觉睡了整整一日才醒。
待意亭醒后,父子二人参照了市面上的答题思路,意亭又把自己写的文章与父亲说了说,云府紧张的氛围才终于没了。
不过,乔氏也并未就此搁下此事,隔三岔五便要去一趟寺中,为儿子祈福。就连最爱出门的意晴都不陪着她去了,意晚却始终陪在母亲身边。一开始云文海还管着乔氏,后来随着放榜日期临近,云文海也不再说什么了。
放榜的前一日,饭桌上,乔氏愁得吃不下饭。如今他们府与永昌侯府的差距越来越大了,若是儿子不能中举,往后少不得要求到永昌侯府上去,仰侯府鼻息生存。但若儿子中了举,至少半只脚踏入仕途了,以后也好再登侯府大门。
意晴被母亲影响的也吃不下。
意亭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吃饭的意晚,小声问:“你不为兄长担心吗?”
意晚嚼完嘴里的吃食,缓声道:“我对科举一事知之甚少,而父亲和兄长知晓甚多,您们二位这般淡定,可见胸有成竹,我又何必徒增烦恼。”
前世意晚也不曾为兄长担忧过,今生已知晓结局,更不会,她心里一直在思索如何劝阻兄长去登山。
对于女儿的答案,云文海非常满意,笑着说:“还是意晚明白。”
乔氏微怔,细细想了想女儿的话,觉得甚是有理。丈夫和儿子都不担心,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想明白后,又继续用饭了。
放榜当日,天不亮,乔氏就安排小厮去贡院门口等着。
等到吃过饭,见小厮久久没回来,她实在是坐不住,准备亲自套车去贡院。
“意晴,你陪娘一同去。”
到时候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也能推说是女儿想去看兄长的成绩。这样,不管儿子是否中举她都不丢脸。
意晴这一个月没少被母亲叫着去寺庙,她感觉自己都清心寡欲了不少。小厮既然已经去了,在府中等着便是。听闻放榜日贡院门口人挤人,又都是一些下等人,她实在不想去凑这样的热闹。
“娘,女儿今日身体不适,恐不能陪娘一同前往。”
闻言,乔氏眉头蹙了蹙。
这时,意晚体贴地说道:“我陪母亲一同去,正好我也想知道兄长考得如何。”她并不是很想去,只是不想母亲无人陪同。前世她也没陪着去,因为母亲说这番话时她当时并不在场。今生既听到了,就不好当做无事发生。
乔氏抬眸看了长女一眼,既长女给了她台阶下,她便点头应了。
意晚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母女二人套车去了贡院。
还没到贡院门口,路就不通了。掀开帘子看了看,前方既有马车又有人。人能通行,马车却是过不去的。
乔氏心中添了几分烦躁。四处打量着有没有能过去的路,这一转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永昌侯府的马车,眼睛顿时一亮,掀开马车下去了。
待乔氏下车,意晚也紧随其后下去了。她看了看自家府上的马车,恰好停在了路中央,挡住旁人的去路,于是看向车夫:“你把马车停放在一旁。且去看看榜单,找找兄长的名字,我和母亲就等在此处。你也不必着急,若是人多就在旁边等一等,注意安全。”
“是,大姑娘。”
吩咐完事情,意晚朝着永昌侯府马车的方向走去。
乔氏:“大嫂,这么巧,竟然能在此处遇到您。”
陈夫人想,的确巧,一个月遇到两回了。
“三妹妹好。”
乔氏眼神看向了旁边另一位夫人,这位夫人虽然穿着朴素,但瞧着周身的气度不一般。想到那日大嫂说过的话,这位应该是陈太傅的长媳,崔夫人。
“这位想必就是崔夫人吧?”乔氏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崔、云虽同是世家,却是天壤之别。云府立世百年,日渐衰落,昙花一现。崔府却是数百年的世家,底蕴不同,族中子弟多半在朝为官。若能和崔府攀上关系,莫说儿子的前程女儿的亲事,就连丈夫的仕途都能顺遂不少。
陈夫人看了一眼长嫂,为她介绍:“这位正是我娘家长嫂,娘家姓崔。大嫂,这位是侯爷的三妹。”
崔夫人淡淡点头:“乔夫人安。”
这时,意晚过来了,朝着陈夫人和崔夫人行礼。
“见过舅母,见过崔夫人。”
她看得出来崔夫人并不喜应酬,因此并未过多言语,默默站在母亲身后。
乔氏却像是没看出来崔夫人的冷淡,热情地跟她说着话,就像二人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崔夫人始终淡淡应着。既不熟络,也不会让乔氏的话落空,礼数很是周全。
说了几句话,崔府的小厮回来了。
“中了,咱们府大少爷中了,大少爷高中榜首。”
太傅府的长孙此次竟中了榜首?意晚微微有些诧异。
乔氏满眼羡慕之色。同时有些后悔跟这两位夫人站在一处了。若一会儿意亭没中,她多尴尬,多丢人。此刻心中便有了离去之意。
察觉到母亲的异常,意晚敛了思绪,贴心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刚刚已让车夫去看榜了,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不过,向来周全的她此次却是会错意了。
乔氏瞪了长女一眼。若长女不说这番话,她还能用这个借口离开。此刻被长女点出来,她倒是不好走了。
意晚不明所以。
乔氏也没再多言,转过头去。
不多时,侯府看榜的回来了,一看小厮的面色便知结果。
“夫人,咱们府二少爷……落榜了。”
陈夫人抿了抿唇,顿了顿,道:“去找找二少爷。”
“是,夫人。”
崔夫人也对府中小厮道:“去找找大少爷。”
这二人一人担心儿子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一人担心儿子太过开心得意做了错事。
乔氏悄悄松了一口气。太傅府中了,永昌侯府没中,这样儿子不管中不中,她都不丢人。
乔桑宁自认学问不错,没想到竟然落榜了,他无颜回侯府去了。听闻母亲寻他,他忍住难过,去找母亲了。到了马车处,看到舅母和姑母都在场,就连那位长得像仙女一样的表妹也在场,更觉难堪,一言不发。
这时,一声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静:“母亲,您不是不在意孩儿是否能中吗,怎么亲自过来了?”
崔夫人看了眼儿子:“顺路过来的。”
陈伯鉴笑了,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还有长辈在场,连忙敛了笑,对陈夫人行礼:“见过姑母!侄儿刚刚远远瞧着还以为我母亲跟哪家的小姑娘说话呢,一时都没敢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姑母。数月不见,姑母又年轻了几岁。”
陈夫人脸上难得露出来笑容:“你这孩子,怎得还是这般贫嘴。姑母老了,可不是小姑娘了。”
陈伯鉴又看向了乔氏。瞧着乔氏的面容,在脑海中认真回忆了一下,确定是不认识的夫人。他正欲开口询问,忽而瞧见了站在乔氏身后的意晚。顿时怔了怔,一时没收回来目光。
侄儿虽然活泼,但向来周全,陈夫人本是不担心他冷场的,却不曾想他竟也有卡壳的时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夫人顿时明白过来。
这小姑娘五官看起来倒不是特别出众,可合在一起实在是好看得过分。即便穿着素净的衣裳,依然难减身上那股子清丽脱俗的气质。上次她那两个儿子也呆住了,侄儿亦是如此。
见儿子失态,崔夫人眉头皱了起来,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儿子究竟在做什么,只知他今日当众失礼了。
陈夫人轻咳一声,唤回侄儿的思绪:“这位是西宁的三姑母,礼部员外郎的夫人。”
陈伯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倒是没掩藏什么,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朝着乔氏躬身行礼,笑着说:“我道表妹怎得长得这般好看,看到三姑母就明白过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陈伯鉴随着自己表兄称呼,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女子都爱听旁人称赞自己好看,况且这个小辈是太傅长孙,崔氏外孙,秋闱头名,乔氏看向陈伯鉴的目光热情许多。
倘若意晴嫁不成侯府世子,嫁给这样的儿郎也不错。
“陈家侄儿真爱说笑。”乔氏也顺势拉近彼此的距离。
随后,陈伯鉴朝着意晚行礼:“见过表妹。”
意晚微微福身:“见过陈公子。”
崔夫人见儿子已跟长辈见完礼,道:“伯鉴打小爱说笑,乔夫人莫要介意。”
乔氏:“夫人客气了,陈公子一表人才又是秋闱头名,谁见了都喜欢。”
陈伯鉴走到乔桑宁身侧,一看他蔫头巴脑的模样便知他落榜了。他轻轻捶了一下乔桑宁的肩膀,道:“别灰心啊,三年后再考一次便是。这次若勉强得了个末尾,也得不了什么好官职。说不定三年后一举名列前茅,从此仕途恒通,官拜宰相。”
闻言,乔桑宁心情好了些,嘴角扯出来一抹笑,点了点头。
陈伯鉴话一向多,即便乔桑宁没怎么回应他,他依旧说个不停。说话时,还不忘往意晚那边瞥一眼。
陈伯鉴在观察意晚的同时,意晚也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陈伯鉴的信息。陈伯鉴长得不错,若是他真中了解元,没道理后面没有他的消息。这样长袖善舞的人,殿试的时候定然出彩。再加之他的身份,即便成不了状元,也会名列前茅。
究竟是何原因导致他没能名扬京城呢?
又过了片刻,乔府车夫和小厮衣衫凌乱地回来了,显然是在人群中挤过。
“夫人,中了,中了,大少爷中了。”
此刻乔氏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露出来狂喜的神色。
“你们说清楚,意亭真的中了吗?”
“是真的,我们二人都看到了,第三十七名。”
第几名对于乔氏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真的中了。侯府的少爷没中,她儿子中了。今日当真是扬眉吐气!
她转头看向崔夫人:“真是缘分,我家意亭和陈大少爷同年。”说着话,目光落在了一旁陈伯鉴身上。
崔夫人微微颔首。她虽依旧冷淡,但却能明显看出来此刻比刚刚冷了几分。自己的亲侄儿没中,她身为姑姑却大肆炫耀自己儿子中了,当真是没有分寸又不知礼数。
陈伯鉴察觉到乔桑宁的情绪,笑意也淡了几分:“嗯,缘分匪浅。”
意晚瞥了一眼陈夫人和桑宁表哥的神色,往表哥那侧走了两步,轻声道:“表哥,明年是太皇太后六十整寿,想必会加恩科。舅母常说表哥学问做得极好,届时定能高中。”
在听闻姑姑家的表兄也中了时,乔桑宁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听到意晚的话,他抬眸看向她。只见她眼神清澈,满是真诚,毫无嘲讽,心中顿生勇气。
“多谢表妹宽慰。”
意晚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她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她未婚夫今年落榜,参加了明年的秋闱。
崔夫人听到意晚的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颇有见地。此刻身着檀色衣裳,这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老气,反添几分沉静,看着倒是比她那个母亲还要稳重些。
她转头看向儿子,正欲跟儿子说话,却见儿子眼睛睁死死盯着那小姑娘看。
她微微蹙眉。
“咳,你祖父和祖母还不知你中了消息,你亲自回府去告诉他们吧。”
陈伯鉴收回目光:“是。”
临走前,陈伯鉴转身看向乔氏:“三日后我约朋友去京郊的燕山爬山,不如云家表兄也一同前往吧。姑母且放心,去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多半是今年参加秋闱的,即便不是,也是一些世家公子。”
意晚心咯噔一下,目光看向陈伯鉴。
原来导致兄长一生命运转变的爬山局竟是他攒的。
乔氏只听到“世家公子”四个字了,此刻她大喜过望。她没想到儿子刚刚中举就能跟这些公子哥儿们进一个圈子了。
“好,意亭到时定会前往。”
意晚看向母亲,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伯鉴向来周到,又看向乔桑宁:“表哥,我都请了你无数次了,这次你是不是又要拒绝我?”
乔桑宁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我知道答案了。我知表哥丹青做得极好,作为补偿,表哥可得为我做一幅。”
“好。”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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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乔氏吩咐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来庆祝,下人的例钱也全都翻倍。
云府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开心过了,意晚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直至月上柳梢,一家人才散去。
意晚和意亭走在外面,秋日的夜晚微凉,意晚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意亭注意到这一点,脱下来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意晚身上。
“兄长,不用,我不冷。”
“披上吧。”
意晚没再坚持。
“妹妹陪我在府中走一走吧。”
“好。”
这一路上,意亭跟意晚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坚持,诉说着自己将来的梦想。
意晚是个很好的听众,认认真真听着兄长的每一句话,偶尔回应一下。
看着身侧说起梦想时眼睛闪闪发光的兄长,想到兄长前世的结局,意晚心中微酸。她缓了缓情绪,道:“兄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意亭今日饮了些酒,微醺,笑着说:“好啊,妹妹请说。莫说是一件事,三件十件阿兄都答应你。”
意晚:“刚刚母亲在饭桌上说陈太傅家的公子三日后请你去爬山,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意亭诧异:“为何?”妹妹从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今日怎得会提出来如此要求。
意晚:“陈家大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可我听说同去的一些公子哥有人风评不是特别好。我怕兄长沾染上他们身上的不良气息。”
前世,兄长受伤一事外面的解释是他不小心从山上跌落。至于如何跌落的,母亲只说是踩滑了。她事后问过兄长,兄长初时一言不发,后来也说是自己不小心。
既然那么多人一同去爬山,若兄长跌落,为何没人及时去救他,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发现他倒在山下,可见这些人对兄长并不重视。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今生她决不允许此事再次发生。
意亭笑了,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不会的,兄长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意晚抿了抿唇,又道:“每年秋闱数十万考生,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中了,不中的人居多,你们这般去登高,岂不是会让没中的人心里不舒服。比如,永昌侯府。”
意亭面上的神色也郑重了些,顿了顿,道:“好,兄长不去。”
从小到大,兄长从未失信于她。见兄长应了,意晚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夜里寒凉,意亭把妹妹送到小院门口,回了前院。经小妹提醒,他方惊觉自己过于放纵了。这才考中秋闱,明年开春便是春闱,那才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次考试。且他名次也不靠前,若是会试发挥失常,说不得中不了进士。他不能掉以轻心,定要好好准备。
回了书房,意亭点燃蜡烛,拿出书来,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心绪才终于平稳下来,去床上睡下。
第二日一早,意亭又早早起床读书了。
意晚醒来后特意去前院看了一眼兄长,见他正在房中读书,又悄悄离去了。
意亭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参加鹿鸣宴了。
从宴席回来,直接回了前院,继续读书。
第二日亦如此。
乔氏这两日可没闲着,四处跟人说自己儿子中举一事,还说了儿子与太傅家的公子关系甚笃,明日要跟那一群世家公子哥儿去登高。听旁人说了明日会去的人,乔氏更是得意不已。
因意亭中举,又得到了陈太傅府的邀约,乔氏在外面女眷中的地位再次水涨船高。
第三日一早,吃过饭,乔氏跟云文海畅聊着今日儿子在外登高的情形。
“除了太傅府家的陈大少爷,我听说礼部尚书府的公子也会去,还有明阳郡主家的,伯爵府的等等。”
云文海面上笑意甚浓:“意亭比我强许多,这些人我寻常都见不得。”
乔氏:“若意亭跟这些公子哥亲近些,说不定夫君的官职还能更近一步。”
云文海眼睛亮了亮。
就在这时,王嬷嬷匆匆来了。
“夫人,老爷,不好了。”
乔氏:“何事这般慌张,慢慢说。”
王嬷嬷面上依旧露出来慌张的神色,道:“刚刚婆子去大少爷房里拿被褥打算拆洗一下,结果推开门进去发现大少爷正在房中读书,他没去爬山。”
乔氏震惊,站起身来:“什么?意亭没去爬山?”
云文海也坐不住了:“去看看。”说着便朝外走去。
乔氏连忙跟上。
到了外院,夫妇俩看到了正在读书的儿子。
乔氏:“意亭,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书,陈大公子今日邀请你去爬山,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意亭:“回母亲的话,儿子已经回绝了。”
夫妇俩顿时震惊不已。
乔氏还没开口,云文海已经开口了:“怎么能回绝呢?你知不知道今日与你一同去的人都有谁?”
意亭不甚在意:“儿子没去打听,想必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云文海愤怒:“你胡扯什么!礼部尚书府的幼子李四公子自小有小李白的称号,做的一手好诗。明阳郡主的儿子师承书圣,写得一手好字,千金难求。陈太傅的长孙自不必说,那可是今年的解元。”
意亭面露诧异,他想到了那日妹妹与他说过的话,可妹妹没理由骗他,想必登山的人中不是人人都如这几人有才华。
“嗯,儿子已经回绝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儿子明年会试能中,必然还会与这些人结识。”
见儿子这般油盐不进,乔氏上前,问道:“你可是用的身体不适为借口?”
意亭没说话。
乔氏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想要拒绝旁人,他多半会用这样的借口。知晓自己猜对了,又道:“既是这个借口那便不妨事,你现在再去,就说自己感觉身上好了些,思及陈大公子初次邀请不敢推辞,特意前来赴约。这样还能显得你有诚意。”
云文海:“看书又不急在这一日,你刚刚考完,正好去松快松快,回来再读书也是一样的。”
意亭眉头皱了起来。
意晚早上去前院看过,兄长并未出门,而是在书房读书。她去厨房做了些点心,送去了杂物房。鼓励了意平几句,又教意安绣了花样子,这才离开。
她刚回到小院,紫叶便上前来报:“大姑娘这是去了何处,刚刚大少爷身边的青竹来找您,等了您一会儿,见您一直没回便走了。”
意晚诧异:“青竹?他可有说是何事?”
紫叶:“说是大少爷让他带话,今日要去爬山,不让姑娘给他做点心了。”
意晚顿时大惊失色。她缓了缓,问:“青竹何时走的?”
紫叶:“约摸一刻钟前。”
意晚来不及换衣裳,叫上紫叶:“你随我出趟门。”
紫叶见自家姑娘神色不好看,没多问,赶紧跟上。
意晚去了车马处,套了车,朝着燕山去了。她一路催着车夫,希望能赶在兄长山上前拦住他。
结果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路上堵得很。马车很多,行人亦有很多。
因路上耽搁许久,意晚一直到了山脚都没发现兄长的身影。
而令她震惊的是一向人头稀疏的燕山今日人格外多。不仅山脚人多,官道上亦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走来。原来她刚刚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都是来爬燕山的。
“听说李四少爷今日来爬山了,真希望能见着他。”
“赶紧走赶紧走,我刚刚瞧着尚书府的马车还在等着,李四少爷定还没走。”
“听闻李四少爷不仅诗做得好,人长得也好看。我也不求能得李四少爷的赠诗了,只求今日能见他一面。”
“就你也配得到李四少爷的赠诗?做梦去吧!”
“陈家公子是今年的解元,长得一表人才,是个美男子。”
“啊啊啊,真的吗?走走走,快去山上看看。”
“明阳郡主家的公子书法极好,好想要他的墨宝。听说他常常赠人墨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议论声在耳边盘旋不停,嘈杂而又纷乱。
意晚觉得自己仿佛来错了时空一般。她记得尚书府的李四少爷是一位纨绔,日日花天酒地,明阳郡主家的公子更是好色之徒,二人在京城的浪荡不分伯仲。两家想要给儿子说一门亲事都难。怎么如今这些人议论起来时都是称赞毫无三年后的责骂。
意晚突然想到前世兄长受伤后不久,父亲就从清闲的礼部调到了人人都想去的户部,想到了为何她前世只听过陈伯鉴的名字却没听说过他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想到了如今赫赫有名的才子们前世浪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