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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 by橙与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6

意晚开口提议:“去屋里说?”
一开始顾敬臣没动,后来他松开了意晚,牵着她的手走向了屋内。
二人坐在榻上,黄嬷嬷未二人上了一壶茶,随后把人都叫了出去。
意晚为顾敬臣斟了一杯茶。
顾敬臣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意晚觑了一眼顾敬臣的神色,试探地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顾敬臣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意晚神色微怔。
意晚:“梦到了什么?”
顾敬臣手松了松,摩挲着茶杯,淡淡道:“不记得了。”
随后,他侧头看向意晚,说了一句:“只记得梦里没有你。”
意晚眼眸微动。
或许,顾敬臣也梦到了前世?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件事情了。
从今日顾敬臣的反应来看,若是梦里没有她,那么他当是梦到了她死后的事情。
顾敬臣前世喜欢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如今只是梦到自己不在就这般反常,那前世经历这一切的他该有多么难过?
想到这里,意晚抬手握住顾敬臣的手,柔声道:“都是假的,我这不是好生生在这里么。”
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顾敬臣反手回握住意晚的手。
“嗯,假的。”
意晚怕顾敬臣仍旧沉浸在前世的梦境中,调侃道:“话说回来,顾大将军,您不务正业了啊,大白天就去军营睡觉。怪不得晚上那么晚不睡。”
这是意晚第一次说这种露骨的话。
顾敬臣握着意晚的手微微一顿,视线从意晚的手上看向了她的眼睛。
只见她眼神有些闪躲害羞,脸色羞得微微泛起粉色。
顾敬臣只觉得心痒难耐。
可惜此刻是白日里,不好做些什么,不然她又要羞恼,多日不让他碰了。
“嗯,今日我早些回来。”
意晚:……
他怎么就能想到这里呢?
看着意晚呆呆的模样,顾敬臣轻轻笑了笑,摸了摸意晚的头,沉声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是在家待烦了就出去转转。”
意晚:“好。”
顾敬臣一走,黄嬷嬷和紫叶就进来了。
紫叶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侯爷进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一进来就找夫人,见您没再院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吓得我们都不敢说话。还好您及时回来了。”
说起此事紫叶仍有些后怕。
意晚:“嗯,此事我知道了。”
接下来,皇上召见顾敬臣的次数越发频繁了。不仅如此,太后也时常召见意晚入宫。
今日是意晚这个月第三次入宫。
“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打量着意晚,越看越满意。
长得好看,仪态端庄,颇有皇后的气度。比冯家那个强多了。冯家那个眼神不正,一肚子心思,看着就让人不喜。
“快过来,快过来。”
意晚迈着碎步朝着太后走去。
待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抬手握住了意晚的手。
“呀,手这么冷啊。”说着,吩咐一旁的宫女,“快给定北侯夫人拿个手炉。”
宫女连忙将准备好的手炉递给了意晚。
意晚接过来宫女手中的手炉,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笑着说:“谢什么,要不是我宣你进宫,你也不必受冻。”
意晚连忙道:“能被您宣进宫,是意晚的福气,意晚没觉得冷。”
太后满脸笑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坐下说。”
意晚再次福了福身,乖巧地坐在一旁。
太后:“我听说你绣技极好,时常给你祖母绣抹额、香包。那日你祖母进宫,我瞧着她戴的那个抹额就特别精致好看。”
意晚:“雕虫小技,蒙祖母不弃时刻带在身上。”
太后:“你这孩子也太谦虚了。”
意晚:“意晚说的都是实话。”
太后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抹额,问:“你瞧瞧哀家头上的抹额好不好看?”
意晚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太后额上的抹额。待看清上面的针线花纹,微微一怔。
瞧着意晚脸上的神情,太后笑了。
“那日冉妃说司绣局那个宫女是你姑母家的表妹,哀家还不相信,如今瞧着你脸上的神情方知她说的不假。”
意晚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太后娘娘对意安的赏识。”
太后:“那小姑娘虽然跟你长得不像,气质倒是挺像的。安安静静的,绣活做得也精致。如今哀家把她安排在慈寿宫了。”
意晚撩开衣摆跪在了地上,给太后磕了一个头。
“多谢太后娘娘。”
意安能在太后宫中,往后不管是说亲还是晋升女官都变得容易得多。
太后笑着说:“你瞧瞧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你若早说那是你妹妹,把她安排在哀家的宫里不就是了。快起来吧,她就在偏殿里,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意晚感激道:“谢太后娘娘。”
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意晚去了偏殿。
她过去时,意安正安安静静绣着花,瞧着那样子,手中之物像是一方帕子。
意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短短几个月不见,脸圆润了些,白里透红,精气神好了不少。头发不似从前那般黄,黑了几分,有了光泽。
意安终于发现了意晚。
她的眼神从惊慌到怔愣再到激动。
她跑过来抱住了意晚。
意晚抬手轻抚着意安的背,轻声问:“最近可好?”
意安松开意晚,点了点头。
意晚:“可有人欺负你?”
意安摇了摇头。
意晚捏了捏意安的小脸,笑着说:“太后娘娘仁慈宽厚,你能留在她宫里是件好事。我相信以你的性子定不会惹是生非,也定会好好听话,这些也不必我多说。我只想告诉你,以后若是受了委屈就让人给我传信。我若是来太后这里就来看你。”
意安不住点头。
意晚离开时,“恰好”遇到了冉妃。
意晚朝着冉妃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娘娘!”
这是在谢冉妃对太后提起了意安。
冉妃:“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况且意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命苦,我便想着多照顾照顾。”
意晚:“还是要谢谢您。”
冉妃:“一起走走吧。”
意晚:“是。”
冉妃问起意晚近况,意晚一一作答。至于意晚和自己弟弟的事情,她一个字没提。
说着说着话,冉妃小声提起了一事:“太子一事跟颜贵妃脱不开干系,二皇子三皇子也是被颜贵妃挑拨的,我虽不知为何,还是希望你们多加小心。”
意晚皱了皱眉。
原来是颜贵妃在背后挑拨的。
她这么做……
意晚想到了一种可能。
大概是因为顾敬臣的身份,颜贵妃忌惮他,生怕他去夺皇位,所以撺掇这些皇子去对付顾敬臣。
意晚再次朝着冉妃行礼:“谢谢娘娘。”
颜贵妃很快就知道冉妃和意晚见面的事情。得知此事,她微微眯了眯眼。
“她二人关系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冉妃若是知晓了顾敬臣的身份还能不能对乔意晚笑脸相迎!”

冉妃刚回到宫中就收到了宫外伯爵府的来信。
看着母亲送来的东西以及父亲的来信, 她皱了皱眉。
“娘娘,伯爵的信……”
屏退左右后, 冉妃坐在了榻上, 一边卸着头上的簪子,一边道:“念。”
心腹宫女兰芝在一旁念着信上的内容。
信上,冉伯爷问女儿冉家该如何做, 并且暗示她争储位。
冉妃听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等把头上的簪子以及耳上的饰品摘掉,她松了一口气,晃了晃头, 终于舒服了一些。
“告诉父亲,不可有任何举动。”
兰芝犹豫了一下,道:“娘娘, 之前二皇子和三皇子一直对付咱们, 如今他们二人被收拾了,足以证明您和小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咱们何不努力一下——”
话未说完就被冉妃打断了。
“努力什么?”
兰芝:“努力……努力成为太子。”
冉妃轻嗤一声,道:“太子?怕是下一个二皇子和三皇子吧。”
兰芝:“怎么可能?皇上对咱们六皇子的宠爱有目共睹。谁都知道他如今最喜欢的皇子就是六皇子。”
冉妃:“皇上的确常来看旭儿, 可你有察觉到皇上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吗?”
兰芝顿了顿, 道:“可能皇上觉得六皇子太小了?”
冉妃看着窗外的落叶,喃喃道:“当年太子给旭儿的药里下毒, 想要弄死他, 皇上发现了之后只让太子跪祠堂三日了事。”
从那日的事情后她就认清了自己母子俩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想到从前太子对六皇子的迫害, 兰芝脸色微变。
冉妃:“在皇上心中,太子比旭儿重要得多,可他不还是被废了?外人都说旭儿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殊不知这份宠爱和江山稳固相比, 不值一提。”
兰芝静默许久, 说了一句:“难道皇上真的打算立四皇子为太子吗?颜贵妃那么恨咱们,若是四皇子尚未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冉妃视线从落叶移开,看向了铜镜中钗环尽褪的自己。
“所以我才要把消息透露给定北侯。定北侯位高权重,又极得皇上信任。知道了颜贵妃所作所为,他定不会希望四皇子上位。”
太子被废跟定北侯有关,二皇子三皇子的事也有他插手。定北侯既然能把太子拉下马,定也能对付四皇子。
她不知道颜贵妃为何要偷偷地怂恿旁人对付定北侯,但这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她跟意晚的确有旧。
她的儿子太小,又不是特别聪明的孩子,恐怕和帝位无缘。
只要四皇子别成为储君就好!至于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对她而言无所谓。总归这几位皇子也都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不会像颜贵妃和太子一般想弄死旭儿。
兰芝:“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晚上,意晚跟顾敬臣说起冉妃跟她说的事情。
顾敬臣:“嗯,此事我早已知晓,夫人不必担心。”
意晚看着顾敬臣平静的脸色,心安了不少。
其实她很想问问顾敬臣此刻是如何想的,他又想做什么,是不是对皇位有意。
看着意晚的神色,顾敬臣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一切有我在,我定能护你周全。”
意晚没再多问,只轻轻应了一句:“嗯。”
晚上,意晚沉沉睡去,顾敬臣却迟迟没有入睡。他看着怀中的意晚,眼神深沉。
意晚不知道的是,颜贵妃今日安排了身边的人给冉妃那边透露了消息。
得知自己皇子的身份,太子欲置他于死地,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出手对付他,焉知别的皇子知晓后不会对付他。
他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母亲和晚儿深居内宅之中,又是弱女子,未必能敌得过那些暗算。
想到梦中自己坐上皇位,而身侧没了意晚的身影,顾敬臣心中一痛。
他定会好好护着她的。
顾敬臣抱紧了意晚。
颜贵妃本想利用冉妃去对付顾敬臣,可令她意外的是冉妃那边毫无动静。她确信消息传了过去,只是冉妃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如她所想去对付顾敬臣。
不仅如此,自己安插在朝中的一些大臣也接连被贬,反观顾敬臣,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太子被废之后,竟然一件好事都没发生,事情还越来越糟糕了,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何人在背后对付自己,对付颜家。
这日,四皇子周景祺垂头丧气地来了殿中。
颜贵妃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没去御书房吗?”
周景祺:“去了。”
颜贵妃:“可是有人欺负你?”
周景祺摇了摇头,道:“没有。从御书房出来后,儿子按照母妃的计划,带着五弟去了勤政殿。本想让父皇看清楚儿子比五弟强上许多,没想到定北侯来了。父皇就把我和五弟撵了出来。”
颜贵妃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昨日不是刚被皇上宣进宫吗?怎得今日又来了?可知是何事?”
周景祺摇头:“儿子不知。瞧着父皇意外的神色,想必他也不知定北侯为何来。应该不是父皇召进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来的。母妃,从前太子在时,父皇眼里还能看到儿子。如今太子不在了,父皇眼里就只看得到顾敬臣了,儿子怎么办啊?”
颜贵妃满脸怒气,抬手摔碎了手边的瓷瓶。
殿内的宫女内监跪了一地。
皇上和太后对顾敬臣的宠爱越发明目张胆了,而顾敬臣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对皇上疏离了。照这样下去,怕是皇上不日就要宣布顾敬臣的身份。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敬臣刚出生时,皇上并未对其表现出来过多的关心。然而,在一次宴席上,瞧着顾敬臣表现出来的聪慧,皇上的目光渐渐看向了他。
再后来,顾敬臣无论是在诗词歌赋,还是骑射功夫上都优于常人,皇上对他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因为了解秦昔竹的性子,所以她一直没把顾敬臣当做目标,只把太子当做儿子最大的竞争对手。可是,也因为了解皇上的性子,所以她也没敢对顾敬臣放松过堤防之心。
直到这几年皇上对顾敬臣越发信任,对太子也很满意,她再不出手,怕是儿子就要和帝位无缘了,所以她挑拨了太子和顾敬臣的关系。太子也如她所想一般,去对付了顾敬臣,最终被废。
她原以为到了儿子出头的日子。
如今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顾敬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太子被废,皇上很快就从儿子的反叛中恢复过来,转头看向了顾敬臣。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太子被废是不是恰好为皇上立顾敬臣为储君提供了一个借口。
秦昔竹是个狠心的女人,没有争褚之心,可顾敬臣呢?焉知他没有。
凭什么顾敬臣什么都没做就能成为储君?她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年,儿子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她不甘心!
“你放心,母妃为你安排!”
真当她拿顾敬臣没办法了不成?
和颜贵妃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此刻顾敬臣和昭元帝正在勤政殿内议事,议的是边关的情形。
昭元帝神色严肃:“这梁国果然是不讲信用的蛇鼠之国!去岁吃了败仗,签订互不干扰协议,如今不过一载,竟又蠢蠢欲动。”
顾敬臣:“梁帝儿子众多,每位皇子都想向梁帝证明自己的能力。去年吃败仗的是大皇子,今年想征战的是三皇子。”
昭元帝:“就是不知这位三皇子的提议能否通过。”
顾敬臣:“几个月前,这位三皇子曾想要拉拢边关的官员,延城的官员不知是否有被其成功拉拢之人。因此,臣认为不管那位三皇子的提议是否通过,都应及时做准备。”
顾敬臣指的是几个月前梁国三皇子曾想要拉拢孙知府,被孙知府识破了身份,差点联合余将军把三皇子活捉了。
昭元帝点了点头:“嗯,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幸好你当年交代好延城的知府,也幸好余爱卿骁勇善战,不然延城连一年的宁静都不会有。”
顾敬臣:“皇上谬赞,微臣没做什么,是我青龙国的官员忠心。”
不敢顾敬臣再如何谦虚,昭元帝都觉得边境能如此安稳都是他的功劳。余将军是儿子选的,那位孙知府也是儿子收服的。
“朕现在往延城发一道暗旨,嘱咐他们全面戒备。”
顾敬臣:“皇上圣明。”
说完正事,昭元帝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叫朕一声父亲如何?”
顾敬臣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不过,他这次没有反驳。
虽然没能听到儿子唤自己一声父亲,但昭元帝察觉到了儿子态度跟之前不太一样,似乎软和了不少,心里还是开心的。
“罢了,外面天冷,你带上个暖炉吧。”
顾敬臣:“多谢皇上好意,微臣身强体壮,用不着那些东西。”
从勤政殿出来后,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顾敬臣抬头看看天色,裹了裹身上的灰色大氅,骑着马回了府中。
一进沉香苑,顾敬臣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里面热气腾腾的。
意晚得知顾敬臣回来,从里间出来了,笑着说:“回来了。”
顾敬臣褪去身上的灰色大氅,递给一旁的婢女。看着近在咫尺的意晚,他本想把她揽入怀中,只是手有些冰凉,怕冰着她,没敢去碰她。
“嗯,刚从宫里回来。”
意晚:“饿了吗?吃饭吧?”
顾敬臣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问:“今日吃古董羹?”
意晚:“嗯,今日天冷,想着吃些热乎的。可好?”
顾敬臣:“都行。”
意晚敏锐地察觉到顾敬臣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她主动牵起了顾敬臣的手。
顾敬臣避开了。
意晚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中。
顾敬臣:“我手凉,怕冰到你。”
意晚笑了,再次去牵顾敬臣的手:“我不怕。”
这一次顾敬臣没有躲开,紧紧握住了意晚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的触感让顾敬臣的心静了不少。
顾敬臣牵着意晚的手来到了桌前。
“开饭吧。”
“好。”
意晚刚准备往锅里放东西,正院那边来人了。
“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顾敬臣琢磨了一下,看向了意晚。
“你先吃,我去看看母亲有何事。”
“我等你。”
“不用,天冷,你先吃便是。”
“好。”
顾敬臣走后,意晚放下了筷子。
今日傍晚她去正院问安时,婆母一切如常,怎得突然把顾敬臣叫过去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头一次。
正院里,秦老夫人肃着一张脸,眼神锐利如刀锋,说出来的话几乎要结冰。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要那个位置了?”
顾敬臣眼眸微动,没有说话。
在他沉默的这几息中,秦老夫人明白了他的答案。她身形微微一晃,抬手狠狠给了顾敬臣一巴掌。
从小到大,这是顾敬臣第二次被母亲打。
第一次是在幼时,他无意中听到府中的老人说,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他跑过去质问母亲。
那一次母亲狠狠打了他,事后把他的身世如实告知。
那时母亲郑重地告诉他,他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定北侯。皇上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母亲也严禁他参与皇位之争。
他答应了母亲。
第二次就是现在。
他违背了当初的诺言。
顾敬臣“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看着笔直地跪在地上的儿子, 秦老夫人失望不已。
“那个位置就那么好吗?你如今已经是手握大权的定北侯了,难道还不够吗?你就非得要那个位置吗?”
想到这些日子来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颜贵妃等人对母亲和意晚的伤害, 顾敬臣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秦老夫人怒气又升了上来, 抬起手来想再给儿子一巴掌。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此刻她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呼吸都是痛的。
烛光摇曳, 烛芯发出“刺啦”的声响。
秦老夫人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气,道:“若我要求你放弃夺帝位,你能不能做到?”
顾敬臣薄唇紧抿着。
半晌, 他说了一句:“若我只是父亲的儿子,我什么都不会去争,可我偏偏不是。”
闻言, 秦老夫人身形微微一晃, 这一次她没站稳。
檀香连忙上前扶住了秦老夫人。
“侯爷,您怎么能跟老夫人说这样的话!”
看着母亲的反应,顾敬臣心如针扎。
可这个问题同样也扎在了他的心里,每每想到此事, 他便抬不起头来。
秦老夫人凄厉地声音响了起来:“你父亲待你不好吗?他从小教你骑马射箭, 养育你长大,你能有如今的身份也是他对咱们母子俩的照顾。你怎么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为何非得去认坐在宫里的那位?他到底给了你什么, 你非得去认他!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没想到竟教出来你这样的儿子, 你太令我失望了!”
顾敬臣沉声道:“儿子从未忘记过父亲的恩情和教导。”
正是因为父亲待自己太好, 他心中才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作为母亲和别的男子生出来的孩子,他时常不知该如何自处。
秦老夫人:“你若真的没有忘记, 就不会做出来今日的选择了。”
顾敬臣没有辩解。
秦老夫人:“我告诉你, 你若是敢要那个位置, 咱们母子俩的亲情就到此结束。以后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侯夫人,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顾敬臣忽然想到了梦中的情形。在梦里,他住在宫中,母亲住在侯府中,他抬眸看向母亲。
秦老夫人肃着一张脸,道:“你了解我的,我说到做到!”
顾敬臣直视着秦老夫人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母亲,儿子也一直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会是皇上的儿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多年,一直寻不到答案。
秦老夫人眼眸微变,反驳道:“你不是那个人的儿子,你是定北侯的儿子!那个人除了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什么都不是!”
顾敬臣直视着秦老夫人的眼睛。
秦老夫人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哀伤的情绪中。许久过后,她站起身来,朝着里间走去,嘴里喃喃说了一句:“你滚吧,我乏了。”
看样子是不想再理会自己的儿子了。
檀香看看顾敬臣,又看看秦老夫人,扶着秦老夫人进屋去了。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檀香从里面出来了,看着仍站在外间的顾敬臣,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外面。
屋内烛光几乎全都熄灭了,只留了几支起夜用的。
外面雪越下越大,地面铺了一层白色的雪沫子。
因要说正事,正院里的人全都被撵得远远的,整个天地间安安静静的。
檀香:“老夫人大概一辈子也不想说当年的事。但我觉得侯爷你应该知道。等您知道了当年的事,大概就明白老夫人心中的苦楚了。”
“老夫人生在了西北。她出身侯府,家世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精于骑射,长得也明艳动人。来京城没多久,便有不少世家子弟钟情于她,皇上和老侯爷也是其中的两位。只不过,老夫人起初对皇上一见钟情……”
风依旧在刮着,雪下个不停,顾敬臣猛然抬眼看向檀香。
从如今的情况看,母亲对皇上甚是厌恶,反倒是极为喜欢父亲。
故事依旧在讲。
“皇上那时是太子,天之骄子,学识样貌样样上等,和老夫人很是般配。二人很快就相爱了,并且私定终生。先帝也知晓了此事,对老夫人很是满意,决意为二人赐婚。可惜,事情出了意外……”
顾敬臣眉头皱了起来。
檀香:“老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已故的皇后娘娘,体弱多病,甚少出门。然而,皇上去侯府见老夫人时,被其看到,她不知何时也爱上了皇上。明知皇上和老夫人二人情投意合,却仍旧想要破坏。为了能成功嫁给皇上,她给皇上下了药。没想到此事被老夫人知晓了……”
说着,檀香看了顾敬臣一眼。
“也就是那一次,老夫人怀上了侯爷您。”
顾敬臣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作为儿子,他不该对自己的父母有太多的揣测。
然而,正如太子所言,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在皇上和皇后被赐婚之后有的,也知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在他年幼之时在心中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渐渐变成了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内心觉得愧对父亲,亏欠太子,有时也不理解母亲。
只是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檀香长叹一声:“哎,老夫人打小就聪慧过人,可她还是料错了一件事。不仅皇后钟情于皇上,皇上也不知何时看中了皇后娘娘。老夫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既害怕又有些欢喜,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想要偷偷把此事告知皇上,没想到却撞破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奸情。”
顾敬臣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原来母亲不欠别人,他也不欠。
檀香看着漆黑的夜色,淡淡说道:“皇后说她可以做侧,奉姐姐为正,皇上也想要娥皇女英。老夫人是个刚烈的性子,当下便决定和皇上一刀两断。皇上虽也爱上了皇后娘娘,但在当时他更喜欢老夫人,他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老夫人以死相逼。大家当时并不知老夫人怀了皇上的孩子,只知皇上和二姑娘之间有了私情。当时先帝尚未赐婚,他怕事情闹得太大,改了圣旨上的内容,把大姑娘的名字改成了二姑娘,就这样,二姑娘成功代替大姑娘成了当时的太子妃。”
长大后,顾敬臣曾忍不住去调查过当年的事情。然而,无论是承恩侯府还是宫里,都无人知晓此事。
“姑娘性子虽明朗外向,但此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不仅皇上背叛了她,自己的亲妹妹背叛了她,就连老侯爷、老夫人也希望她能息事宁人,在知晓姑娘有了身孕时,想把姑娘送到太子身边为侧。姑娘差点没能活下去……后来,是定北侯在承恩侯府门口长跪不起,求娶姑娘。老侯爷、老夫人喜不自胜……定北侯知晓姑娘怀了太子的孩子,依旧要娶她……”
“姑娘肚子月份渐渐大了,太医都说是个男孩儿。二姑娘得知此事后,趁着姑娘进宫时,安排人冲撞了姑娘,导致姑娘生您时难产。虽您平安生了下来,但姑娘却不能再有身孕。可纵然如此,老侯爷也没再娶旁人。后来老夫人主动为他纳了几房貌美的妾,老侯爷气得不行,把那些妾都撵出府去,整整一个月没搭理老夫人。老侯爷和老夫人情投意合,过了几年恩爱的日子。可惜,老侯爷死在了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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