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 by橙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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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西宁递过来一方帕子,见对方没接,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来帕子亲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乔西宁今年九岁了,到了避嫌的年纪。莫说是外女,即便是自己的妹妹也该避一避。不过,面前这个小姑娘跟旁人不同。他们二人从小便定了亲,将来她是要嫁给自己的。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想要什么就去争取。”
熙然一声一声抽噎着。
乔西宁眉头皱了起来,轻叹一声:“我帮你。”
熙然的哭声终于小了。
乔西宁拿帕子给熙然擦了擦脸,牵着她的手去找忠顺伯。
乔西宁虽然年纪小,但身份高,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即便是忠顺伯也不敢怠慢。忠顺伯说此事是自己母亲决定的,同时也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乔西宁离开前,对熙然说道:“我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京城去外地读书了,你往后若是遇到困难不要哭,要记住努力去争取。”
熙然似懂非懂地点头。
乔西宁往前走了几步,又回了头:“你若是解决不了就给我写信吧,我帮你。”
熙然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多谢西宁哥哥。”
乔西宁也笑了,抬手摸了摸熙然的头。
因为忠顺伯的态度,自那日以后,熙然在府中的待遇越来越差。饭菜的分量减少,送到她房间里的布料也大不如从前。
熙然去正院闹过,可每每她去闹,都恰好被父亲撞到。
父女俩不欢而散。
忠顺伯看向女儿的眼神越发不善。
熙然虽然身为忠顺伯的嫡长女,在伯爵府的地位越来越差,甚至不如二房的庶女。
熙然终于忍不住给乔西宁写了一封信,然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新生儿身体向来娇弱,忠顺伯新得的儿子更是如此,三天两头病着。宫里的太医来了数次也诊不出来任何问题。这一日,忠顺伯的继室杜氏请了一位道士来府中。
道士在府中走走停停,掐指算了许久,最终,他算出来孩子之所以经常生病是因为府中有人与他犯冲。须得把此人远远送走,才能保孩子平安健康。
而与其犯冲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熙然。
忠顺伯虽越发不喜长女,但也从未想过要把她送走。故而,当杜氏提起来此事时,忠顺伯当下便拒绝了。
“哪里来的道士妖言惑众,此事不可信,休要再提。”
没能成功送走熙然,杜氏自然不甘心。这几年熙然处处给自己使绊子,不尊敬她。更何况她还有一门绝佳的好亲事。
永昌侯府这样的门第可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
如此好的亲事若是给了前头生的这位,多可惜。她自己也有女儿,自然不想把这等好事拱手让人。
等把熙然送走了,女儿留在京城慢慢和侯府世子培养感情,这亲事不就是自己女儿的么。
杜氏转头把道士说的话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不似儿子那般直接回绝,她有些犹豫。孙子是自己的骨肉,孙女也是。虽然她更疼爱孙子一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也不好割舍。
没过两日,孩子又病了,这一次病得还很严重。
杜氏再次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了送走熙然的事情。
这一次老夫人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熙然得知自己要被送出府去,再次给乔西宁写了一封信,等了几日,依旧没有回信。她哭得撕心裂肺,然而无论她怎样挣扎,还是被送走了。
得知女儿被送走,忠顺伯回府后大发雷霆。然而,第二日一早,儿子的病就出奇地好了。他本想把女儿接回来的,又难免有了几分犹豫。
接下来一个月,儿子都没再生病,忠顺伯有些信了道士的话,也不再提及接回女儿的事情。
熙然来到了山中的庄子里,日日哭闹,她提笔给父亲写信,求父亲把她接回去,可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也不见人来接她。
等到三个月后,忠顺伯见儿子不再生病,还是把女儿接了回来。结果没过几日,儿子又病了。
熙然再次被送走。
这一次,忠顺伯没再提接回女儿的事。
熙然望着山庄里广阔的天空,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心疼她了。
她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就连西宁哥哥也不理她了。
她不再哭闹,因为她明白哭闹没有用,没有人会怜悯她。
一开始,熙然一直在山庄里待着,半步也不曾踏出府去。后来,听着墙头外面孩子们快乐的呼喊声,她也有些意动了。
没过多久,她走出了府门,和外面的孩子们玩在了一处。
上山摘野果,下河摸鱼钓虾,爬树……这些她几乎全都学会了。渐渐地,她忘记了京城的不愉快,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性子也变得越发开朗。
若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转眼间四年过去,熙然十岁了。
这日,熙然刚跟小伙伴们从山上下来,回到庄子里时发现了几辆熟悉而又陌生的马车。
忠顺伯爵府的嬷嬷一见熙然回来,立马笑着迎了过来。
“见过大姑娘。”
熙然脸上的笑落了下来,一言不发。
若她没记错,当年就是这位嬷嬷把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并且咬着牙说她别想再回京城了。
虽没得到熙然的回应,王嬷嬷也没有气馁,脸上依旧带着笑。
“大姑娘,老奴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老爷和夫人担心您在庄子上过得不好,要接您回府去了。”
熙然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哦。”
王嬷嬷没料到熙然会这般,她本以为大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定会非常欢喜。
“不如您收拾收拾,跟老奴回京吧?”
熙然把摘的果子交给下人,对王嬷嬷道:“昨儿个没睡好,我先去睡一觉,别吵我。”
说罢,回了内宅之中。
熙然身边服侍的田嬷嬷低声说道:“姑娘,老爷和夫人要接您回去,您怎么不高兴呢?”
熙然:“有何可高兴的?”
若说是四年前,她还会因为此事而高兴。如今四年过去了,伯爵府始终对自己不管不问,从未想起过她。如今又忽然让人来接她,还不知是什么缘故。
田嬷嬷沉默了。
姑娘虽小,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的确,四年过去,伯爵府突然来人,有些不寻常。
“那咱们还回去吗?”
熙然:“自然是要回去的。”
她本就是伯爵府的嫡长女,不管是身在京城,还是在山中,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况且,她如今能自由自在,不愁吃喝也是因为伯爵府。
这几年,她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越发多了,也知民生疾苦。
田嬷嬷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姑娘一气之下不回去。
“那咱们明日就回去?”
熙然:“不,歇几日,好好收拾收拾再回去。”
田嬷嬷不解:“为何?”
熙然:“瞧着王嬷嬷的态度,定是府中有求于我,既如此,我又为何要着急?”
田嬷嬷看着面前半大的姑娘,心中感慨,姑娘长大了。
过了三日,在王嬷嬷着急上火不知该如何劝说时,熙然终于准备动身回京。
回到京城,看着几年不见的伯爵府,熙然心头沉甸甸的。在看到父亲那一张熟悉的脸时,她的眼睛有些干涩。不管父亲做了什么事,他始终还是自己的母亲,父女血缘割舍不断。
“父亲……”
熙然刚出口,就被忠顺伯打断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还知道回来?”忠顺伯冷脸说道。
熙然心头升起来的那一丝温情立马消失不见。
四年过去,父亲依旧还是那个他,从未变过。
忠顺伯:“让你回你就回,磨磨蹭蹭做什么?难不成在乡下待野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杜氏在一旁劝道:“老爷,莫要生气。咱们这几年没派人去接她回京,她这是心中有气呢。她还小,有气也正常。”
闻言,忠顺伯更气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有气?反了她了!”
或许是失望攒多了,看着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熙然忽然发现自己在面对父亲和杜氏时已然没了当初的愤怒。
等这二人一唱一和地说完,熙然平静地说了一句:“若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们把我送走的,并非我自愿离开。”
空气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很快,忠顺伯又道:“你这是不满我的决定?”
熙然垂眸:“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提醒父亲。”
忠顺伯:“你真是越大越不孝顺了!我看你这次就别走了,留在京城好好学学规矩。”
杜氏脸上的神色一滞。
熙然瞥了一眼杜氏,瞧着杜氏脸上的神情,道:“山里生活贫苦,女儿自是不想离开,只是不知夫人是否同意父亲的决定。”
忠顺伯看向了自己夫人。
杜氏瞧着丈夫脸上的神情,心中一紧,连忙敛了敛心头的思绪,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会不同意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熙然:“哦。”
忠顺伯的目光瞥向了女儿。看着长女身上的衣裳,以及仪态,再看一旁的次女,他皱了皱眉。
“瞧瞧你穿的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熙然:“乡下穷,没有钱做衣裳,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忠顺伯眉头皱得更紧了,瞥了一眼杜氏。
杜氏立马道:“老爷,冤枉呀,我对大姑娘如何您是知道的。我几乎每个月都会给大姑娘送些钱财和衣物,即便是府中短缺,也不敢少了大姑娘的份。”
熙然:“你这是说我撒了谎不成?”
杜氏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大姑娘人品性子没得说,自是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定是管事的昧下了。这也是我的过错,我定要好好查问一番。”
忠顺伯点了点头,很是满意杜氏的安排。再看一旁的女儿,越发不顺。
“我瞧着你这几年也没什么长进,还是浑身带刺,跟你母亲对着干。你母亲待你一向好,你怎能冤枉她?”
熙然心中又冷了几分:“女儿倒是想跟母亲对着干,可惜午夜梦回,从未见过母亲,老天爷不给这个机会。”
熙然说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从未把杜氏当做自己的母亲。
忠顺伯脸色立马冷了下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混账东西!”
熙然静静看着忠顺伯,一言不发。
许久过后,熙然先开口了:“不知父亲唤女儿来京城有何贵干?山里的果子快要熟了,女儿还得回去摘果子。”
忠顺伯:“摘果子?你是什么身份?你都多大年纪了,天天想着这些事,还有没有一个姑娘该有的模样。”
熙然倔强地不说话。
忠顺伯:“这几日你哪里也别去,好好在府中待着,等着永昌侯世子来见你。”
永昌侯世子?
西宁……哥哥?
这一刻,熙然的眼神变了。
忠顺伯见女儿不说话,怒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熙然一改刚刚的暴躁,平静地说道:“听见了。”
杜氏瞧准时机,在一旁说道:“大姑娘一路颠簸劳累,定是脑袋发昏了,不如先让她回房休息休息。”
忠顺伯没说话。
熙然转身离开了。
等熙然走后,杜氏瞥了一眼忠顺伯的神色,试探地道:“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大姑娘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这几年规矩不仅没好好学,还忘了不少。她这般模样,如何能入得了永昌侯世子的眼?若是世子一怒之下退了亲该当如何?”
这一次之所以把长女接回来,是因为永昌侯世子来了府中,非得要见长女。
忠顺伯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
显然,他也有此顾虑。
“应该不会吧?我记得之前他和熙然的关系极好。这一次也是他主动提起来要见熙然,还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杜氏:“之前母亲说让二弟妹所出的文然代替熙然嫁入永昌侯府,我知老爷不愿意,但老爷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愿,所以任由母亲去说。也幸好侯府那边也没同意。可若他们瞧见了熙然的模样,同意了此事该怎么办?倒不如——”
杜氏故意顿了顿,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安静吃东西的女儿。
倒不如换成自己的女儿。
只听忠顺伯说道:“安排一位教习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
丈夫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杜氏有些不悦。
忠顺伯却似已经做好了决定,再次说道:“这几日别让她出门了,让嬷嬷好好教她规矩,教会了再让她见世子。”
杜氏知晓丈夫还是想让长女嫁入侯府,只好应下。
不过,一想到长女暴躁又乖张的性子,她猜不出一日就得闹出来幺蛾子,届时她再跟老爷提出来让女儿代替长姐出嫁,成功的几率当会大一些。
杜氏的打算是好的,事情却被她料错了。
为了让熙然出错,杜氏故意选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性子比较严苛的嬷嬷,随后便坐在屋里等着长女那边的好消息。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一上午过去,长女那边安安静静,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
晚上,忠顺伯回来后问了长女的情况。
杜氏想说一些长女的不是,却无从说起。
忠顺伯把教习嬷嬷叫了过来。
教习嬷嬷道:“大姑娘虽然规矩学得不好,人还算勤奋,不出三个月,定能学好规矩。”
宫里出来的嬷嬷向来孤傲,不会偏袒任何人,所以她说出来的话是可信的。忠顺伯很是惊喜,连忙道:“劳烦嬷嬷好好教教她。”
教习嬷嬷:“伯爷客气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杜氏的如意算盘落空,气得牙痒痒,可惜她再想换教习嬷嬷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熙然地规矩一日比一日好。
晚上,田嬷嬷为熙然揉着小腿。
“姑娘,规矩不是一日学成的,您不必这般着急。”
熙然抿了抿唇。
她讨厌死这些规矩了。
可一想到学这些规矩是为了他,又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熙然:“我不想让西宁哥哥失望。”
纵然西宁哥哥没有给她回信,她依旧想见一见他。
田嬷嬷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这几年苦了姑娘了,要不是夫人早早离开,您也不必这般辛苦。”
熙然沉默不语。
田嬷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幸好世子从外地求学归来想见您,不然咱们还在山里待着。”
熙然:“嗯。”
田嬷嬷想到这几日打听到的事情,小声道:“我听说老夫人有意让二姑娘代替您嫁给世子。”
熙然脸色微变。
田嬷嬷:“不过世子拒绝了。”
熙然抿了抿唇没说话。
田嬷嬷:“我听夫人身边的人说,夫人也想让三姑娘代替您嫁给世子。此事还没跟老爷说。”
熙然有些无语:“三妹妹如今才六岁。”
田嬷嬷:“让世子多等几年便是,毕竟这样好的亲事可难得,姑娘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熙然没说话。
三日后,乔西宁再次上门拜访。
熙然在花厅里见了他。
她过去时,他早已等在了花厅里。
一进门,熙然就看到了站在花厅里的少年。少年一身华服,身形瘦弱,站得笔直,如松一般。
听到身后的动静,乔西宁转过身来。
窗外有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棱角分明。
“温姑娘。”少年哑声道。
他唤她温姑娘……几年不见,两人生疏了不少。
熙然那一颗砰砰直跳地心顿时安静了不少,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朝着乔西宁福了福身:“见过世子。”
乔西宁眉头皱了皱。
二人落座,有仆从上茶,随后又默默退下。
乔西宁一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几年不见,小姑娘长开了不少,脸不似从前那般圆润。身上少了灵动,多了几分拘谨。
他清了清嗓,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你给我写的信我前些日子才看到。”
熙然抬眸看向乔西宁。
乔西宁:“信送到了侯府,我院子里的嬷嬷不识字,并未把信件转送给管事的,所以我一直没收到信。”
竟然是因为这个,她还以为他不管她了。熙然抿了抿唇,道:“哦。”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按照乔西宁的性子,既然对方不再提,他定不会多管闲事,然对面的人不是外人,而是他未来的妻子。
乔西宁:“这件事是我不对。今日看到你出现在伯爵府,我安心了不少。伯爷是不是没把你送走?这件事你是如何解决的?”
熙然静静地看着乔西宁。
若是四年前,她定会扑到他的怀中诉说自己的苦,如今看着这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却没了倾诉的欲望。
乔西宁会错意,道:“这是你的家事,你若不愿说便不说了。”
熙然:“嗯,也没什么好说的。”
事情已经过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况且,她厌倦了京城的生活,反倒是想回到山中去,那里才是她的乐土。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乔西宁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读书,都是跟男孩子一同相处,不知如何和姑娘家交流。此刻心中尴尬不已,端起来茶水喝了一口。
该问的事情已经问完,该见的人也已经见了,乔西宁准备离开。
“我不会再离开京城了,若你以后有了困难可以随时给我写信。”
“好。”
乔西宁看出来熙然的疏离,但他不知该如何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他站起身来,道:“今日我还有其他事,就先离开了。叨扰了。”
说着,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熙然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他的身上,幸好及时止住了脚步。
乔西宁看着近在咫尺地小姑娘,低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未来的妻子只能是你,我不会娶其他人。”
二人离得极近,尽到熙然能看清楚乔西宁眼中映着自己的身影。
她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忠顺伯得知乔西宁对女儿很满意, 心情大好,晚饭时多喝了几杯。
他跟杜氏说道:“永昌侯府这几年対咱们府上甚是冷漠,我还以为永昌侯府不想要这门亲事了。还好世子坚持要娶熙然。”
杜氏尴尬地笑了笑, 道:“是啊, 世子品性极好。”
忠顺伯又喝了一口酒, 说道:“嗯,这个女婿好啊。这几年熙然没怎么学过规矩, 你跟教习嬷嬷说,让她留在府中,好好教教熙然。”
杜氏脸上的笑容一滞,问:“伯爷的意思是让熙然留在府中吗?”
忠顺伯:“她是我的长女,自然是要留在府中的。玉哥儿也四岁了,身子一直康健, 你不必为此烦忧。”
杜氏当年赶走熙然,一是因为不喜这个女儿, 二是因为她的好亲事。听到丈夫这番话, 她的如意算盘即将落空, 自然不高兴。
“嗯,熙然听话懂事,我自然希望她能留在府中, 要不是当年那个道士那样说,我也不想她走。只希望玉哥儿别生病就好了。”
忠顺伯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笑着说:“放心就是。”
然而, 第二日一早, 忠顺伯尚在梦中, 就被人吵醒了。
“出了什么事?”
“少爷病了。”
忠顺伯的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熙然醒来后便看到田嬷嬷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熙然问。
田嬷嬷:“大姑娘,不好了, 三少爷又病了。”
熙然冷笑一声:“病得还真是时候。”
她有时不得不佩服杜氏,心竟然那般狠,为了赶她走,每次都把儿子弄病了。
田嬷嬷:“这可如何是好?”
熙然:“收拾收拾东西吧。”
温家虽是伯爵,但这个爵位在满是权贵的京城中真的是不够看的。伯爵府的院子甚是狭小,住得人很压抑。
田嬷嬷有些迟疑:“您昨日才刚刚见了世子,还没能说上几句话,这就又要走了吗?”
熙然:“走吧,这院子这样小,住得也不舒服。”
田嬷嬷皱了皱眉。
熙然又说了一句:“与其在这里担心被人害死,倒不如去庄子上待着,还能多活几年。”
闻言,田嬷嬷眼神变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接下来几日,府中的消息一桩桩传入了熙然的耳中。
杜氏希望送熙然离开,忠顺伯没同意,为儿子请了一位郎中。
郎中来了,说玉哥儿吃坏了肚子,一副药下去,玉哥儿好转。
第二日,玉哥儿又开始腹痛。
老夫人想要送走熙然,忠顺伯犹豫了,又请了一位郎中。
几服药下去,依旧没好。
玉哥儿病了的第五日,忠顺伯来了熙然房中,通知她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离开京城。
熙然站起身来,道:“父亲,不用明日,女儿今日就走。”
忠顺伯:“用不着这么着急,你先好好收拾收拾东西。”
熙然:“东西早已收拾好了,就等您的消息了。”
忠顺伯神色微顿,看着房间里的箱笼,眉头皱了起来。再看女儿脸上了然的神色,心情顿时变得复杂。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熙然:“父亲,您不必解释。弟弟每次病了我都要离开,不是吗?”
忠顺伯不悦,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熙然:“女儿说的是实话。”
父女俩再次不欢而散,熙然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庄子上。
春去秋来,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熙然再次看到了伯爵府的嬷嬷。这一次倒是比从前来得勤了些。
熙然:“这次又有何事?”
王嬷嬷:“永昌侯世子要见你。”
熙然:“哦。”
过了几日,熙然再次见到了乔西宁。
乔西宁:“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出门去参加宴席?”
熙然:“我不喜欢出门。”
乔西宁:“下个月是我祖母的寿辰,希望你能来。”
祖母不喜熙然。只是碍于这门亲事是祖父在世时定下来的,她不好取消。
熙然:“嗯。”
见熙然依旧木讷拘谨,乔西宁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规矩学起来不必太过刻板。”
熙然:“知道了。”
乔西宁前脚离开伯爵府,熙然后脚也离开了。
她养的羊这几日就要生了,她得亲自去盯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走到门口时,恰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忠顺伯。
忠顺伯:“你这是去哪里?”
熙然:“回庄子上去。”
忠顺伯皱眉:“刚回来就要走?”
熙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怕走晚了伯爵夫人要急死了,又得想方设法赶我走,弟弟也要被我克死了。”
说完,上了马车离开了。
忠顺伯气不打一处来。
“逆子!”
不知是不是熙然在府中停留的时间短,这一次儿子并未生病。
想到女儿走之前说的话,忠顺伯心头忽然有了一个怀疑。
儿子每次都病得奇怪,不会真的跟夫人有关吧?
只是,一想到平日里夫人温顺善良的模样,又觉得是女儿想多了,转头便把此事搁置在一旁。
熙然回去时小羊正在生产。
生了三只小羊。
熙然看着这几只小羊,开心极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永昌侯老夫人的寿辰也到了。
杜氏带着女儿去参加了老太太的寿辰。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熙然这个儿媳,但也想着她今日要来。瞧着她没来,更是不悦。
杜氏解释道:“熙然病了,她身子一向不好,常年病着,恐把病气过给您,就没带她来。”
老太太虽仍是不悦,这次没再说什么。
杜氏趁机把自己七岁的女儿推了出去。
“老夫人,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姑娘,最是仰慕您的风采,想要跟着来见一见市面。”
老太太之所以正眼看忠顺伯是因为老侯爷定的这门亲事,除了熙然,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杜氏只是个继室,身份低贱。她看也未看杜氏和她的女儿,抬了抬手让她们退下,脸上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乔西宁得知熙然没来,心沉了沉。
他总感觉自从他回京之后,二人之间就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了,像是有了一层隔阂。
过年时,乔西宁特意去了一趟伯爵府,结果人依旧没能见着,伯爵夫人说熙然病了。他委婉提出来想要去探病,被伯爵夫人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如今他已十四岁,熙然十一岁,二人之间确实不太方便相见。
他略坐了片刻,离开了伯爵府。
熙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此刻她正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坐在外面吃烧烤。
烤羊肉、烤猪肉、烤鸡翅、烤各种蔬菜……吃得开开心心的。
开春之后,乔西宁再次来到了伯爵府中。
这几个月他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二人之所以变得生疏,原因在他。当初是他承诺了会帮助熙然,但后来错过了她的求助信,她怨他也情有可原。
隔了两日,熙然再次回到了伯爵府。
听着乔西宁的道歉,她微微有些诧异。
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尤其是这两年回京之后,身上有着世家公子的倨傲和矜贵。
“我从未怨过你,你不必向我道歉。”
乔西宁:“不怨我是你的大度,但我应该为此事道歉。”
熙然垂眸,道:“事情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旁人没有任何义务来帮我。若是因旁人不肯伸出援手便要怪罪旁人,岂不是跟无赖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