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穿成废太子宠妾以后—— by启夫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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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该让吕黎做点该做的事了。”
王姝当然知道未来路不好走,但她已经在这条路上,没可能回头:“总不能得了好处不做事。”
绫人羽脸色瞬间冷淡,提到绫人黎,他就只剩下厌恶。
两人这边说定,王姝也在一个萧衍行下山的夜里,将这件事告知了他。
他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只是颔了颔首,目光落到王姝有些冷淡的脸色。虽说他不是个擅长男女之情的人,却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敏锐。往日王姝虽嘴上说着不冷不热的话,偶尔气急了还会骂上他两句,但萧衍行知晓两人的心是亲近的。
因为亲近,所以她才胆大包天,因为亲近,所以有恃无恐。
今儿王姝态度没变,但看他的眼神冷淡了许多。
萧衍行将一切看在眼里,趁着王姝进屋去洗漱,指使莫遂去询问王姝身边的下人。在得知萧宅那边并没有人来这边说什么,王姝这段时日只见过绫人羽,心中不禁疑惑。难不成是王家人提前得到消息了?
王姝也不是忽然远了他,而是绫人羽提醒了她。
她差点忘记了。萧衍行将来是必然会当皇帝的,而她肯定不会进后宫。她不愿意一辈子困在后宫中,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如果必须沦落到那种境地,她宁愿死也会选择跟萧衍行决裂。最近跟萧衍行太亲密了,俨然有陷入热恋的趋势。心里防线渐渐被模糊,长此以往,不是个好现象。
她首先是为自己活,其次才是为别人。
王姝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一下,面对萧衍行时,不得不强迫自己拉开距离。
萧衍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王姝的突如其来的冷淡感觉到烦躁。他很享受之前两人的亲密无间,那种在某个地方拥有一个归宿的感觉,让他一直处于一种愉悦的状态。仿佛不管在外面遭遇了多少事,只要回到这个小院子里,抱着这个人,他就会感觉到安宁。
他不喜欢王姝的冷漠,更厌烦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姝儿?王家出什么事了?”
“嗯?”王姝从账簿中抬起头,“爷为何这么问?”
“那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这么问,王姝立即就知道他感受到她的疏离了。垂下眼帘,王姝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懂。说出来,或许萧衍行只觉得她老调重弹,无病呻.吟,无事生非。
“没,”王姝沾了沾墨水,“我只是在琢磨,是否该将江南织造局倒卖皇家丝织物的事情捅出来。”
要想吕黎出手,江南这边不能没动静。
萧衍行一双幽沉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灯火下神情冷淡的王姝。
许久,王姝都没有似往常那般抬头与他对视,他心里不禁咚地一声沉下去。事实上,方才开口的询问,已经是萧衍行在低头。王姝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来,萧衍行便也没再继续问。
他敛了敛神色,夜里没有留宿,转身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上,王姝才从纸张中抬起头。
她抿着唇,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王姝不是个迟钝的人,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欢萧衍行的,很喜欢。但是比起喜欢萧衍行放弃自由,她更在乎自己的人生。人的一辈子很长,爱情很短暂。人心易变,顾斐是第一次,她输得很惨。而她这辈子,不会赌第二次。
萧衍行离开了王家,并没有回萧宅,而是去到了临安县郊区村落的一户农家。
马车才到门口,农户的大门就从里打开。
院子里头一个年轻的妇人提着灯笼,满眼含泪的看着踏着风雪走进来的俊美公子。雪被风刮得仿佛肆虐的沙尘,月色却格外皎洁。那站在院子里的妇人抹了抹眼泪,在俊美公子的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她嗓子里含着一股沙哑,哽咽道:“表哥……”
萧衍行缓缓地掀开挡住了眼睛的狐裘兜帽,居高临下地看着妇人,颔了颔首:“回来就好。”
“你现在这地方住下, 有事跟张妈妈说。”
萧衍行的亲人不是很多,年少时母后便因病去世。父亲的憎恶和漠视,让他对所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毫无亲情可言。唯一还算亲近的, 大约是韩家人。不过萧衍行厌女之症由来已久,跟表姊妹接触甚少。此时这是大舅舅留下的唯一子嗣,萧衍行也亲近不起来。
韩啸风多少听张妈妈提过萧衍行的忌讳。哪怕心中有亲近之意, 也生生遏制住。没有靠得太近。
“嗯,多谢表哥。”
韩家女眷长相上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此时眼前的女子一双韩家人独有的狭长凤眸, 高鼻梁,红嘴唇。高挑的身形与笔直的腰杆, 兼之偏瘦, 显得更加的修长。从面相上看,与萧衍行印象中的母后有几分相像,似乎天生就带着一份骨子里的孤高和疏离。
萧衍行深夜过来一趟, 主要是看一眼这个表妹。既然她没事, 他便也没有久留。至于韩啸风在夫家遭遇的种种,自有人会查清楚细节禀告给他。
“夜深了, 你歇息吧。”萧衍行丢下一句话, 又返回了马车上。
马车趁着风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韩啸风目送着马车的背影远去, 抹了脸上的泪水, 转身进了屋。
张妈妈抓着厚厚的狐裘快步走过来, 披到她的肩上,满眼的心疼:“姑娘, 进屋去吧。外头太冷了。你的身体还没好透,可千万被冻着伤寒……”
韩啸风嗯了一声, 朝天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蓦地轻轻笑了一声。
张妈妈看她这般模样,眼泪就止不住,恨不得拿把刀去把那姓邹的一家全给宰了。当初求娶孙姑娘时说的信誓旦旦,结果蔫着使坏,为了个贱皮子妾室差点害死孙姑娘。若非主子爷出手及时,韩家最后一个人怕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邹家的后院。
“欺辱韩家无人,殿下早晚会叫他们付出代价!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张妈妈一边替她擦拭着身体一边看着她身上不堪入目的伤痕,心里憋的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
韩啸风靠在浴桶边闭着眼睛假寐,神情十分平静。
无论张妈妈怎么辱骂邹家,她都仿佛在听别人的事。对于邹辰彦,她既无爱也无恨。身上遭遇的那些凌.辱,于她来说不过皮肉伤。离开了那个地方重新回到长大的西北,她更多的是感慨,有朝一日还能重返家乡。虽然父母祖父祖母都已经不在,但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表兄在。
“妈妈,我没事,”韩啸风勾着嘴角,伸手感受指缝之间寒冷的北风。自从她远嫁南方,便再也没感受过如此凛冽的寒风。如今竟然有些怀念,“如今正好,正好。”
张妈妈看她这般更心疼了。
韩家的女儿从来都是骨头比命还硬,疼了不会哭,受伤了不会喊。嫁了夫婿,没有一个得到好结果的。先皇后这般,孙姑娘也这般。可明明韩家的女儿论样貌、家世、才学,根本不输旁的女子什么,就是不得男子爱重。
“唉……”张妈妈越想越难过,“姑娘好好地睡一觉,剩下的事情交给殿下就好。”
韩啸风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的全是儿时的景象。
“嗯。”
萧衍行端坐在马车里,听着莫遂口述去邹家带回韩啸风时所见所闻,脸色阴沉。
莫遂也没想到这邹家人竟敢如此大胆,毫无诚信可言。当初求娶韩家女的姿态有多低,他们所作所为就有多可恶:“爷,那邹辰彦该怎么处置?邹辰彦那宝贝表妹还怀着孕……”
“处理掉。”萧衍行不允许人这么作践韩家人,“邹家要是不满,让他们来。”
莫遂自然是不怕邹家人闹事,主要是太令人生气了。韩家镇守边疆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儿郎命丧战场之上。便是不知敬重英雄,也该看在多年前韩家提拔邹家的份上,好生的供着韩家姑娘才是。邹辰彦一面借着韩家的人脉往上爬,一面还记恨韩家瞧不起他,处处凌.辱韩家女。
“吩咐下去,将邹家从韩家借去所有的东西,连本带利全拿回来。”萧衍行可不是那好性子人。敢让他吃亏的人,这世上还没有,“那邹辰彦既然与他表妹情比金坚,那就让他俩好好的生死与共。”
这事儿莫遂拿手,他最擅长让人‘生死与共’。
“是。”应了一声诺,莫遂脸上的戾气收都收不住。
马车缓缓地进入城内,车帘外,孙正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赶。主子爷方才从王家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跟王小君闹别扭了。这时候是该去王家,还是径自往萧宅赶。
“爷,是去王家还是萧宅?”
“去王宅。”萧衍行眼前闪现了王姝冷淡的脸色,眼神不由地暗了暗。
车帘外孙正应了一声,立即扬鞭,往王家赶了过去。
他回到王家的时候,王姝都已经睡了。
主屋的灯火吹熄了几盏,只剩下靠墙边的几盏灯笼还是亮着的。自打月份大了以后,王姝夜里睡觉都是侧着睡的。有时萧衍行陪她睡,胳膊都会帮她垫一垫。今夜她一个人蜷缩在榻上,硕大的肚子顶出来,睡得眉头紧皱的样子看得人心都软了。
萧衍行携一身冰雪气息进了屋,缓缓在床沿边坐下来。抬手将王姝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王姝脸颊的软肉,又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耳垂,捏了捏。萧衍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萧某人这一辈子从未为谁这样劳神过,遇到王姝,心境就总会受她牵动。有时候他也在琢磨,王姝的存在是否有些太让人分心?依照他惯来的处事态度,对于能影响自己心境的人,他素来是不留情面的亲手处置掉。但王姝这丫头蹦跶来蹦跶去的,他终究没下得去这个狠心。
他舍不得。
罢了,为王姝的一个冷脸便心烦至此,这太不像他了。
萧衍行意识到不妥,也决定确实该冷静一段时日。他进了主屋没多久又出来,转头让人备车。
莫遂有些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眼主屋的方向,不知这两位主子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不是前些时候还好端端的,突然的这是怎么了?总不能这般就是为了表姑娘吧?
“……爷这么晚还回去?”
“嗯。”萧衍行看了一眼莫遂,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莫遂挠了挠头皮,进屋去披了件衣裳,快步地跟了上去。
屋外的动静彻底消失,王姝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脸颊上还残存着萧衍行手指触碰的触感,默默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内,又闭上了眼睛。
两个主子莫名其妙地冷战了,王宅上下都觉察出来。
姜嬷嬷每天急得跟什么似的,却又不清楚内情。问王姝是不可能,只能私底下瞎琢磨。可是越琢磨越摸不着头脑。两人前几日还蜜里调油,爷被小君指着鼻子骂都不生气。怎么就两天不到,突然之间冷淡的下来。她们日日近身伺候,没瞧见什么不对劲的,实在是想不出两人冷战的原因!
王姝也没有冷战,她只是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萧衍行来得少了,显得冷淡了许多。
“主子,你若不然给临水寺递信看看?”若是以往在萧宅,姜嬷嬷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等话的。估摸着在王家规矩宽松,兼之王姝性子好,她们偶尔说话便有些不顾分寸。
姜嬷嬷始终觉得,不管王姝跟萧衍行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不能总这么不清不楚地僵持着。情分这东西素来经不起冷落,时日长了,再好的情分也会淡。小君如今独得一份恩宠,肚子里怀着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优势。但光有优势,却不能因此就懈怠、看不清形势。
殿下是小君的夫婿,小君往后一辈子都依靠着殿下。若是为一时的气愤坏了两人的和睦,得不偿失。
王姝会给萧衍行递信才怪。这冷战本就是由她而起的,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当下敷衍道:“嬷嬷,我肚子有些饿了,你让后厨送份汤。”
王姝四五个月的时候能吃,总是嘴馋。可自上个月起,便吃的少了。姜嬷嬷一直习惯了她吃得多,忽然食量下降,让她颇为担心。
听说主子想喝汤,欲言又止地瞥了眼王姝,转身出去吩咐人送。
王姝拿起笔,又继续忙碌。
姜嬷嬷人站在外厅,看她这般就知道劝不住。自家主子看似脾气软,其实主意很正。一旦决定了,旁人根本改不了她的主意。见王姝这边油盐不进,姜嬷嬷便将主意打到了萧宅袁嬷嬷的身上。看能不能从那边得知什么信儿,能搞清楚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腊月初时,姜嬷嬷趁着去采购年货,拐去了梨花巷。
袁嬷嬷跟姜嬷嬷打交道多了,两人关系便也亲近起来。许多事儿两人私下里说起来,都没那么遮遮掩掩的。姜嬷嬷先是告知了她王姝的身体状况,而后才旁敲侧击地打探起萧衍行这边的消息。
袁嬷嬷一看她这做派就猜到了她为何而来。
事实上,萧衍行在萧宅这些日子,心情也阴晴不定的。她私下里问过莫遂,莫遂说不清,只模模糊糊地给了个跟王姝有关的信儿。如今看姜嬷嬷都上门来打探了,自然也顺水推舟地将萧宅这边的情况透过姜嬷嬷的嘴,说给王姝听。
她的本意是,有些话萧衍行说不出口,她帮着说出口。甭管这两位闹了什么别扭,只要和好了就不算事儿。
姜嬷嬷听在耳中,心里有数了:“……若不是争风吃醋,还能是什么事儿?”
姜嬷嬷本不过随口一提,袁嬷嬷想到什么,心口突突一跳。
一旁的姜嬷嬷眼尖,看得分明,立即就追着问了。
袁嬷嬷本不想说,毕竟是韩家的私事儿,她们可不能随便往外传的。可转念一想王姝又不是外人,肚子里还怀着殿下的孩子,自然得说清楚。
思来想去,还是将事情原本地告知了姜嬷嬷。
“……表姑娘如今在外面,以我看,等闲不会进爷的后院。”袁嬷嬷说这话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毕竟韩啸风如今的状况,除了主子爷亲自把人放到身边照顾,也没别的更好的安置法子。毕竟是个和离的年轻女眷,还是表亲,未来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韩家的表姑娘虽说非清白之身,但有着韩家的血统在,主子爷对表姑娘也会跟旁人不一样。
姜嬷嬷还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个表姑娘!主子爷什么时候把人给接回来,可是半点口风都没透露过。小君近来跟爷冷战,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韩家的表姑娘吧?
心里跟揣了兔子似的上蹿下跳。姜嬷嬷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袁嬷嬷瞧着她这模样,叹了口气:“表姑娘的状况跟一般女子不一样。”
说着,袁嬷嬷把韩啸风的经历给姜嬷嬷说了。
“这表姑娘是已经嫁了人的。三年前被已故韩老将军做主,嫁给了南边的一户姓邹的人家。”袁嬷嬷娓娓道来,“那姓邹的原本是韩家二房长孙的同窗好友,多年前来韩家送节礼,见过表姑娘一面。当下便对表姑娘上了心,要求娶表姑娘。”
“当时韩家人是不同意这么婚事的。倒不是说瞧不起邹家的门第,而是韩家姑娘素来跟外头世家教导出来的贵女不同,性情颇有些像男子。韩家长辈怕姑娘不讨世家的喜,偏向于在部下中寻适龄的儿郎。奈何这姓邹的会耍手段,愣是耗了两个多月的功夫,把表姑娘给哄了去。”
袁嬷嬷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听张妈妈这碎嘴的说的。
“表姑娘嫁进邹家,邹家攀着韩家的人脉往上爬,俨然有了惠州第一大户的名望。邹家人身份水涨船高,韩家却因为被皇帝打压日渐凋零。这邹辰彦便曝露了真面目。将娇养在母亲膝下的表妹给纳进了屋。那表妹听说自幼寄养在邹家,青梅竹马,情分很是不一般。两人早就搭到一起去,往日不过顾忌着韩老将军还在没敢太嚣张。韩老将军一死,他们便也光明正大起来。”
说起这事儿,袁嬷嬷也心疼:“表姑娘性子直,不懂后宅那些弯弯道道儿。这几年,被邹辰彦那表妹妾室骑在头上欺辱。孩子落了两个,人也弄得不人不鬼。听说身上好些伤……”
“……你瞧,我说着说着就说歪了,告诉你这些,倒不是说叫你可怜表姑娘。”袁嬷嬷心里自然是向着王姝的,韩家表姑娘再可怜,王姝才是萧衍行心里头喜欢的人,“表姑娘这遭遇,主子爷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将人收入房中的。”
不过为了给韩家表姑娘一个体面,有可能会给出一个名分。
这是袁嬷嬷没说的未尽之言,姜嬷嬷自然也听懂了。
两人四目相对,姜嬷嬷心里闷了一口气。
虽说萧宅的后院本就有其他妾室,自家小君也没怎么在意过。但那些人跟这个表姑娘还是有不同的。将来若是小君跟表姑娘起了冲突,怕是不一定能讨着好。
外头的事情王姝不清楚,她这边既然已经给绫人羽引荐了,吕黎那边就该替她做事。这件事就需要绫人羽去运作,具体到吕黎要怎么事情捅到皇帝的跟前,那是吕黎要想的问题。王姝这边则尽快给江南的掌柜飞鸽传书。让他们将先前查到的东西、一点一点放出风声来。
风声一传出来,动静闹得大些。声势浩大,这桩案子才不会被人悄无声息地掩瞒下去。
不过绫人羽的信要到吕黎的手上,差不多要一个多月。
冬日里传信比较慢,受大雪天气影响。估摸着等吕黎有动作到京城朝堂给出反馈,也得来年四五月份。这期间,就是将江南动静闹大的时候。王家还保留了一批物证,涉案的几个人也被管控在镖局的地牢。只要舆论渲染得到位,这桩案子的结果是板上钉钉的。
王姝这么埋头做事,丝毫没有跟萧宅服软的架势,姜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试图劝一劝王姝,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但每回话到嘴边还没说,就已经被王姝给堵回去。
“主子你莫不是还在为表姑娘的事情恼?”姜嬷嬷有一日憋不住了,没注意问出了口。
“表姑娘?”
王姝一愣,抬头看向她。
姜嬷嬷一看她这神态,心里顿时就是一惊:“主子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王姝眉头皱起来,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你方才说的什么表姑娘?”
姜嬷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王姝这模样,根本就不是为这韩家表姑娘恼火。心里疑惑若不是这件事,主子又是为何?
面对王姝的问题,她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心里明白,若这个韩家合理地表姑娘往后要在西北留下来,自家主子是肯定要跟她打交道的。自家主子早点知道其实更好,早点防备。姜嬷嬷犹豫了片刻,将萧衍行一个多月前,从南边接回来一个表姑娘的事情说给王姝听。
王姝心里冷不丁一咯噔,眉头拧了起来:“人如今安置在外头?”
“是的,听袁嬷嬷说,就在下河村。”
王姝握着笔的手缓缓地捏紧了。
须臾,又放松了下来。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姜嬷嬷还在等着王姝说些什么,结果就这么轻飘飘一句便没了。
“主子不给爷递个口信儿么?”姜嬷嬷就没见过这么沉得住气的女子,自家小君这心性,怪不得跟旁人不一般,“为了小事伤了情分不值得,何况主子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
“那又如何?”王姝冷淡道,“我王家又不是养不起。”
“……”姜嬷嬷不说话了。
快到年关的时候,萧衍行终于来了一次王家。
萧衍行也是被这姑娘逼得没办法。他就没见过骨头比王姝还硬的人。他不来王家,她便当他不存在。日日忙得天昏地暗,连想起他都没有过,更别提来找他求和。
他来的这一日,难得一个好天气。
王姝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的不方便走动。但这时候更不能偷懒,到时候伤的是王姝的身体。趁着天好,喜鹊和格桑麻带人将主院里的积雪铲的干干净净。怕落了水结冰,还特意铺设了防水的地毯。几个人跟着王姝,王玄之还亲自护着,就为了让她走动几圈儿。
王姝其实身体还不算太笨重。她的肚子虽大,但她本人年纪轻,身体轻便。
萧衍行一身雪白狐裘,冷着一张脸静静立在凉亭中。
看着挺着大肚子在雪地里走来走去的王姝,一双眼眸静得深沉。说是说许久未见,其实不过二十来日,不到一个月。但因着心里别扭,时常念叨着,便好似许久未见了一般。
阳光洒在庭院中王姝的肩上、脸上,捂了一个冬天的王姝比屋檐上的积雪还白。好似脸颊消瘦了些,但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他冷落她的这二十来日,根本没给王姝造成影响。意识到这件事,萧衍行不仅心口一堵。面上冷冽的神色越发的冷峻。
莫遂看得头皮发麻,心里都快给王姝跪下了。王小君还真的是胆大,一点没把爷放心上。
王姝走动了两圈,后背微微出了点汗。抬头看向凉亭,心里很细微的一跳。许久未曾出现的萧衍行静静地立在台阶上。他素来是令人惊艳的,无论多少次,看到他都会觉得惊艳。不过想到姜嬷嬷说的话,她面上的神情维持着冷淡,比先前见时更冷淡。
“爷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来?”
“没,”王姝垂下眼帘,神情淡漠的仿佛屋檐下的风,“你自然可以过来。”
嗓音轻飘飘,噎得萧衍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住了胸口。
王姝就站在原地,也没有上来的意思。
萧衍行迟迟不见她过来,眉宇之间的郁色越发凝重。他倒也没矫情,自己走了下去。
两人并肩站立,旁边的丫头们便识趣地退下去。王玄之左看看萧衍行,右看看王姝,感觉到两人之间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锋利,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玄之,你去帮我拿个手炉过来。”王姝头也不回地开口。
王玄之抓了抓头发,这才转身离开。
人一走,庭院中就剩下王姝和萧衍行。两人面对面站立着,萧衍行眉心一跳一跳的。素来定力足的萧某人忍了半天,第一次耐不住性子,率先开了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突然冷淡了么?”
王姝抬眼看向他,也很直接地说了:“害怕有一日,会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而争抢得面目全非。”
萧衍行心口重重一跳,低头看着她。
沉默了许久,萧衍行忽然开了口:“……所以,姝儿,你心里开始在乎我了?”
本来想开诚布公撕破脸的王姝:“……”
打死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理解。
四目相对, 四下里安静无声。
明媚的阳光照着屋顶素白的积雪,激出一阵晃眼的光。在这深冬,暖阳也不能驱散严寒。
萧衍行低头看着眉头紧锁神情冷漠的王姝, 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闷得难受。
其实,很早之前在江南随州的那一夜, 他就已经意识到王姝跟一般女子的不同。萧衍行心里很清楚,若当初王程锦没早逝或者王家没遭难,王姝不可能进他的后院。这姑娘的心性极为坚硬。看似温软无害, 其实一身的反骨,骨子里比时下的男子都要桀骜不驯。
王姝话里的意思, 他当然听得明白。萧衍行是多聪慧一个人?察言观色是他的本能。但他不明白的是, 好端端的为何王姝突然之间又旧事重提?他们如今这样在一起不好么?为何非要那么清醒?
王姝当然要保持清醒,事关自己的人生,糊里糊涂将来只会将自己逼上绝路。
“爷,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有过的约定吧?”
萧衍行心口一跳, 垂下了眼帘。
鸦羽似的眼睫遮住了眼睛,萧衍行一个眨眼的瞬间便脸上神色收敛干净。王姝抬眸注视他, 企图窥见他的神色。这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 仿佛揉碎了满天星辰。明媚的光透过眼睫的缝隙漏下来,在脸颊上拉出参差的影子。
他的神情是淡漠的, 疏淡而舒展。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
萧衍行若是不想被看穿, 旁人很难窥见他的心思。
在他们感情升温的时刻说这样的话, 王姝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但孩子很快就要出世了。这个孩子一旦出事,她跟萧衍行之间联系的纽带产生, 羁绊也随之产生。如今不能在最开始的时候,清醒地设定限制, 将来羁绊越来越深,她只会更开不了口。
有时候人需要一些原则。而坚持自己的原则,需要付出代价。
王姝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近来时常在想。在你的心里,到底置王家和我于何地。爷如今需要王家的支持,与我亲密无间。将来需要旁人支持,自然也会与旁人亲密无间。我从来不觉得王家特殊,更不会高估自己的价值。我只是希望爷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话音一落,萧衍行的眼神仿佛利刃一般锋利起来。王姝不开口则以,一开口直戳人心。
显然,王姝猜中了他的心思。
自始至终,萧衍行都没有想过放王姝走。
原先答应过王姝的事,不过权宜之计。随着这段日子他从王姝身上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愉悦和归属感,承诺也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萧衍行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确实一言九鼎。但他同时又不是个古板的性情。话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遵守承诺的办法总会有。
现在王姝在最开始讲究敏锐地划出界限,萧衍行恼火的同时又欣慰。姝儿果然是不一样的。
“姝儿,你喜欢我不是吗?”
“是。”王姝不否认这件事,一直都坦率地承认,“但,那又如何?”
“你突然冷落我,是发觉若再不划清界限,会沉溺于我么?”
王姝呼吸一滞,骤然抬眸瞪向他。
萧衍行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眼底的光色闪烁着,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他缓缓地眼睫遮掩下的眼中的愉悦,神情却更淡了:“现在说这个话还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