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穿成废太子宠妾以后—— by启夫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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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立即跟上:“主子安心,奴婢省的。”
书院是读书人聚集的地儿,读书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临安书院若是因虐待学子的事儿出了名,这书院可就等于毁了!
“哎,哎!王姑娘,王家姑娘!”
江管事方才见院长过来便以为没事了。这会儿见王姝不按常理出牌,也慌了:“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是还在说事儿吗?你看咱这还没说清楚,怎么就着急见官呢?快,快叫你那仆从回来。万事好商量,王家便是有什么不满,你且说便是。快拦住他们!”
江管事是生意人,他不管其他东西,就只关心钱财。书院教书育人,却也不是免费的。临安书院更是如此,因着在县城这一块名气不小,收取的束脩是小私塾的几十倍。今儿若是坏了书院名声,他往后哪里还收得着这么高额的束脩?
一边急着拦人一边又要安抚王姝。
眼看着追不上,江管事疾步回来,快步到王姝跟前拘了一礼,低下头颅告罪:“便是有再多的误解,我们私下商议便是。又何至于闹到见官?王家姑娘,你看你这……”
见王姝不搭理,他转头又去拉院长:“叶先生,叶先生你说句话!”
临安书院院长姓叶,跟叶助教算是本家。叶助教做的许多事儿,确实就是他授意的。
此时叶院长早已气得脸发青,他当然知晓书院的名声重要。不过也当真没把王姝放眼里,王姝的狠话在他看来就是泼妇撒泼。敲锣打鼓?她还敢敲锣打鼓?
“你以为这是在清河镇呢?这里是县城!我倒要看看,今儿你可能告的赢!”听王姝说要报官,叶院长反而不慌了。
“告不赢不要紧,我今儿就是要叫临安县的百姓们知道。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将孩子送进了什么样的书院?这书院收取这么高的束脩,一年抵得上旁处十几年。结果你们这些先生们都是怎么教书育人的!”
今儿闹这一场,临安书院是少不了一身骚的。王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敢!你这泼妇!”那叶院长气急手指直颤,“姚衙役!李衙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那胡说八道的下人抓回来?”
差役们人不知何时躲到了人群外头。
两边一个对视,院长气急。
眼看着衙役指望不上,他不由脸一黑,恨声道:“见官最好,我这也要见官的。任你清河王家再是家大业大,还真能目无法纪了?”
“你王家一介女流胆敢诽谤我临安书院名声,非得叫你知道厉害!”
闹到这个份上,不见官是不成了。
两拨人谁也不让,王姝一看这院长底气这么足,心里一咯噔。她是知晓一些地方的读书人十分受推崇。官员见了他们也会礼遇三分。这临安书院的院长如此做派,该不会跟县衙有联系吧?
不过她也不是傻大胆儿,今儿敢闹,必然是有成算的。
于是悄摸给铃兰使了个眼色。若她没记错,清辉苑西厢的刘氏,是县令爱女来着。县令能把爱女送去萧家为妾。不管这萧家的主子爷是个什么身份,必然都不简单。
王姝想的明白,既然已经进了萧宅,萧家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出事。再来,她手里也不是没有筹码,上回主子爷对麦种就挺感兴趣……
铃兰立即就懂了她的意思。
乘人不备,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掉头往萧宅跑去。
县衙离书院也不算太远,马车跑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一行人抵达了县衙,托合提早已在门口等着了。不是没进去,一个青衫男人带着一群衙役挡在门口。以县老爷不在为由,将托合提拦在了大堂之外。
只见那人一身书生似的长衫,头戴纶巾,端的一副儒雅姿态。临安书院的叶院长忙唤了一声:“张砚席!”
王姝刚从马车上下来,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被衙役围在中间的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离开王家多日的张耀民。
张耀民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王姝,还算英俊的脸上挂着儒雅的笑意。目光虚虚地在王姝身上沾了沾,落到快步向他走过去的叶集看去。
两人拱手一礼,双方仿佛十分熟识。
王姝冷冷地注视着堂而皇之寒暄的两人,砚席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是同窗之意。这个叶院长跟张耀民是同窗?
正当她皱眉,果然就见张耀民指使了四五个衙役走过来。
张耀民已然换了一副嘴脸,仿佛不认得王姝一般高昂着下巴,傲然地俯视王姝:“来人,将闹事之人都给我押走!”
毛氏花了大价钱运作,张耀民在上个月仓促离开清河镇后,接任了县衙里的主簿活计。如今在刘县令的身边,帮着处理文书工作。
县令不在时,外头百姓投递来的状子都是要递到他手上的。
他的一声令下,手持水火棍的差役们一拥而上。
张耀民明摆着跟临安书院的叶院长是一起的, 进去了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护卫们将王姝牢牢地护在中间,等闲不叫人靠近她。
差役们人虽多,却不敌护卫武艺高深。加上一个能打的托合提, 愣是逼得四五个人近不来身。
这般一群人对付不了三个人的场面十分难看,张耀民脸色难看:“都是吃干饭的麽?五六个人拿不下几个人,干不了那活儿就别端那碗饭!”
他的一声激, 弄得几个衙役也脸色不好看。他们官职虽说不高,却是县衙的老人。原先的主簿指使他们做事还会给点好处,这个新主簿倒是官威大。
不过心里再是不满, 又不得不上。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闹得有点大,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伸了脖子往这边看。
芍药不知何时又摸上了那面锣。
噹地一声敲, 她口齿伶俐地就将王姝的那些话复述出来。不仅能将内容完全复述,这丫头还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她口条儿又顺,口齿伶俐, 愣是将临安书院的先生个个说得跟讨债的恶鬼似的:“……动辄打手打小腿不说, 自己不会教学生,还赖学生蠢笨。”
芍药的话密集, 说的又快, 叶院长这会儿哪儿还顾得上王姝。指使着书院里四肢不勤的先生管事们去抓乱说话的芍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这书院的先生就指着一个有功名院长装门面呢!下头的助教先生连个童试都没考过。”芍药身子娇小, 身手又敏捷, 根本抓不着。
她跟着王姝也算是释放自我了, 锣敲得邦邦响,“先生自矜身份不爱教, 就叫助教去讲。助教能讲明白什么学问?也就认得几个字。光叫人背书。学生自然不会。如此,动辄指责别人家孩子蠢笨不好叫!收那么高的束脩, 就敢这样糊弄人?“
芍药邦地敲了一下锣:“站着挣钱还踩人一脚,当真是厚颜无耻!”
芍药的话通俗易懂,小姑娘年纪小,嗓音又脆。几句话一说,围观的人都听明白了。
顿时,一片哗然。看别人家热闹,可火烧到自家可不一样。
临安县城里,把孩子送去临安书院读书的人不在少数。临安书院束脩收到高不是秘密,先生们除了收高额束脩,逢年过节还必须要有孝敬。
孝敬有讲究的。若是孝敬的不好,先生是不给好脸子瞧的。
这些事儿往日没人提,吃过书院先生苦的人家是敢怒不敢言。想着不是独独自个儿一家是这般,都这样,便忍了。这会儿有人闹出来,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抖露出来。
叶院长连带几个先生脸一阵涨红,他们自然是不认的。可这些读书人之乎者也的说一通,能不能被大字不识的百姓听懂在其次,声儿首先就被锣声给盖下去了。
兼之被人指指点点的指摘,心虚底气不足的,自然是恨不得掩面钻地缝。
这也是王姝从毛氏身上学来的。
自打跟毛氏斗吃了亏以后,王姝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就是不能太讲规矩。对付这等读书人就要出其不意,不能给他们任何张口的机会。
不讲武德,才是打击这些巧舌如簧的读书人最有利的方式。
就如同王姝所猜的,读书人既想要钱财,又看中脸面。
名声与他们来说,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自古以来,读书人就该视金钱为粪土,方显得品行高洁。一旦跟金钱搭上关系,就仿佛低人一等了。
事实上,他们今儿敢来县衙这,就是打着普通百姓怕官,有事不敢去告状的心思。这群人只当王姝就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父亲又去了,没人撑腰。若是再被他们吓唬一下,就该任人摆布。没想到王姝人这样难缠,丝毫不怕。
闹了这一场,他们不仅没把人给吓唬回去,反而还被人闹得名誉扫地。
江管事已经不敢冒头了,缩在后头恨不得撇清了关系。
张耀民看着火要烧到自个儿身上,有些话就不敢说的太绝对了。尤其是临安书院高束脩却教不好学生这事儿不是独独王玄之一人,许多人家的孩子也都有这个说法。你一言我一语的夹杂在人群中,似乎要引来民愤了。
他顿时也犯了难,在叶院长几次使眼色中,那点底气就越来越虚。
他呵斥着让所有人都静下来,不可妄议。但可惜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声儿变小。四周看热闹的人不仅没少,反而越聚越多,心里就有点慌。
这王姝也不晓得从哪儿弄来这些精悍的护卫,武艺竟然如此厉害。
气氛僵持了这么好一会儿了,眼看着越闹越大,有人已经去寻刘县令了。
张耀民额头的冷汗也冒出来。
张耀民虽说如今坐上了主簿这个职缺,却也才将将一个月多点儿。若是真闹出个什么纰漏,惹得县老爷不满,他指不定就要被人撸下去。
“住手!住手!”
张耀民本来想以气势压人的,至少吓退王姝。结果王姝这么撕碎脸皮的闹法儿,事情越扯越大。他不敢硬碰硬了,怕真招来了刘县令。
只能放缓了语气,和稀泥地哄道:“都别闹了,有事进去说。我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王姝能叫他主持公道?
自然不能。
他们能说的,自然还是严师出高徒的那一通车轱辘话。
这时代认同严师出高徒的价值观,不仅有严师高徒,还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论调。王姝跟他纠缠这个是没好处的,就拿先生自个儿学识不够说事儿:“区区一个《龙文鞭影》都讲不明白,你这书院能教出几个人才?”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几个先生的肺管子。
“你又读过几本书?你知道读书人的事儿?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字都不识几个,倒是张口就敢胡吣!”
那本身学问不扎实的,当下脸红脖子粗。
又恼又怒,怒斥王姝脸大如盆。
“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竟胆敢当众大放厥词?我等乃是秀才出身,不敢说文采斐然,那也是饱读诗书,轮不到你一个黄毛丫头侮辱的!”
“我是没读过几本书,但我又不是教书育人的夫子。你若是跟我一个小姑娘论什么四书五经,诗歌古籍,当真不要脸皮!”
王姝说话当真是有毒又狠,直把人家的里子面子都撕得干干净净。
“再来,你们身上有功名又如何?这功名又不是学生的。”
王姝义正词严道:“先生教书育人,首先要教会了学生才算由本事。光你自个儿读书,藏着掖着不叫学生们学会。那他们交那么高的束脩给你做什么?又是要束脩,又是要孝敬。拿了人家东西,就得把人教出点样子来不是吗?不然你们哪儿来的脸皮在这自诩清贵?”
“你!”
王姝看了一眼托合提。
托合提会意,转头将那卸了胳膊的六个学生扔出来。
来的路上,托合提已经给过这些人教训。他们算是知晓王玄之有多不好惹。生怕说错话,往后一家子跟着遭殃。自然交代。不仅说的多,还学得像,将往日先生平日里如何教导学生,暗示他们欺辱人的事儿都抖露了出来。
且不说这番话又引得众人议论纷纷,铃兰也赶到了府上。
她先是将事情完整地禀告了袁嬷嬷。王姝在外闹出了事儿,这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主子爷的。原本铃兰打算着若袁嬷嬷不管,再去寻刘氏。
自家小君不差钱儿,这事儿铃兰和芍药是亲眼见识过的。刘氏别的都不缺,就是身家没那么厚。两人住一个院子,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刘氏就时常艳羡温氏的衣裳首饰。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处许的够,刘氏可不得办事儿。
谁知她话才说完,袁嬷嬷的脸色霎时就是一变。
早在王姝入府后不久,袁嬷嬷就曾受过主子爷的指示,去了解王家继承人的性情。知晓这个王玄之虽出自毛氏的肚子,却是个秉性纯良的。当即便也按照主子爷的心思,默许了王姝跟这个弟弟亲近。毕竟主子爷有多看中王家,没人能比袁嬷嬷清楚。
当即叫铃兰等上片刻,她立即去前院书房秉了这桩事儿。
萧衍行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王姝看着脸嫩软糯,倒没想是个烈性脾气。
“严先生是不是近来闲着?多一个学生正好。”
王姝闹事儿见官对萧衍行来说都是极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他看重的,还是王玄之背后王程锦创下的偌大家业,“叫他跟莫遂去县衙走一趟。”
莫遂等人过来时,县衙这边王姝一个人以舌战群儒的架势,气得好几个先生要往地上倒。事情闹得这么大,张耀民见事情自己兜不住,就开始改口帮衬王姝这边。
无论如何,今儿这事儿必然是要有个人担下来才能了。张耀民当然不乐意自己担。
叶院长一听张耀民这口吻,立即就知道他的意图。他面上想说什么,扭头瞥见张耀民警告的眼神,只能把话吞回去。
低下头,憋得一张脸青青紫紫,好不难看。
说来,他折腾王玄之,确实是张耀民的意思。叶集跟张耀民一样,都是寒门学子出身。两人自幼相识,但张耀民却比他聪慧很多。求学的路上,张耀民自然就比他走得远一些,机会多一些。这些年,他一边巴着张耀民一边追赶张耀民,才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好不容易乡试的张耀民失利,他则凭着一股狠劲考了三次,终于中了举。
寒门学子想考科举翻身是极其难得的。叶集能中举,已经是摸到了人生的天花板。再想往上运作,做官,没有银两是不行的。
叶家中为支持他读书早已掏空了家底,再支撑不下去的。再来,他也老了,折腾不动了。好不容易得人赏识,得以在临安书院任院长一职,养家糊口。结果张耀民不知又搭上了谁,直接略过了考试,在县衙里捞了个主簿的职缺,又死死的压在了他头上。
叶集对张耀民那是又羡又妒,因着自小到大都低人一等,却又叫他莫名对张耀民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顺从心思和仰望姿态。
上个月,张耀民忽然联系他,让他帮点小忙。许诺事成以后,会借王家的手帮他运作。
叶集一听,不过是对付一个十岁的小童,便欣然答应了。
如今张耀民的意思也清楚,这个亏他得吃下去。不然这桩事谁也逃不找好。这件事到最后,以叶院长给王家赔礼道歉结束。
王姝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脸正气的张耀民,张耀民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
时辰差不多,她安排人将王玄之和托合提等三人去她在城北的宅子,自己则吩咐马车打道回府。
莫遂跟严先生全程站在人群之外,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兴味之色。
说来,主子爷的这个小君他们是知道一点的。
王家在西北名气不小。他们当初初到此处,自然要了解一些大的豪绅巨富,俗称地头蛇。王家就排在首列。若非王程锦当时早已经重病缠身,起不来身,主子爷必然是要将王程锦拉入麾下的。
“这个王小君,倒是个聪慧之人。”严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就是性子太泼了些。”
莫遂:“……”是不是泼不知道,伶牙俐齿倒是真的。
古时候虽有学籍, 但学子必须过了童试才能在当地乡学里挂上学籍。
王玄之才开蒙没多久,根本就没学籍这东西。王姝要帮他转学,只需让人把他的东西带出来就可。做的恶心点儿, 就让托合提恐吓江管事,叫这临安书院将毛氏替王玄之交的高额束脩吐出来。
“我往后都不用读书了麽?”
王玄之这孩子性子里还是有几分韧性在的。他虽说被先生叱骂蠢笨,时常被责打, 也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不是读书的料。但却是从未对读书这件事起厌恶之心的。
“当然不是。”安排了两个护卫在身边,王玄之身上还是添了新伤。
新伤不必说,就是那些个狗屁先生的责罚。裤子撸起来, 两条小腿上都是青肿的。托合提拿了药油替他揉开,王姝看着都替他疼:“读书可以使人明智。你还这么小, 书是必须要读的。”
王玄之真的很乖, 疼得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硬咬着牙不哭。
王姝摸了摸他脑袋:“姐姐会给你重新找个好的先生。”
“嗯。”
安抚好了王玄之,王姝回到萧家又是天色已晚。
袁嬷嬷如今也算是习惯了她晚归。
这位主儿只要是出去, 就没有在天还亮的时候回来过。仿佛这萧家的后院就是那囚人的牢笼, 她恨不得将一天都给用得丁点儿不剩,才不亏出去那一趟。
不过有主子爷的允许, 即便觉得王姝此举不合规矩, 袁嬷嬷也不好说什么的。
清辉苑里灯火通明,姜嬷嬷早就在等了。
王姝这一个月出去几趟的动静, 就算后宅的人把耳朵全都堵上, 也能听见风声的。
思仪院的人也不是傻子, 往日有刘氏被招幸在前,忽略了王姝。她们没觉得主子爷对谁是特殊的。如今方后知后觉地体味到, 主子爷对这个王家小君才是真的纵容。谁家妾室可以想出门就出门?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
姜嬷嬷在此等着,就是思仪院的那位要见王姝。特意打发了贴身的丫鬟在清辉苑等着呢。
王姝人还没进院子, 老远就见姜嬷嬷迎了上来。
说起来,姜嬷嬷自打第一次见面就对王姝挺照顾的。许多事情,若非姜嬷嬷有心遮掩,东厢房早就被思仪院的人盯上了。不过姜嬷嬷能帮她的也就帮到这。说到底后宅也就那么大。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思仪院跟盯梢似的盯着后院,早晚得发现。
姜嬷嬷言简意赅地将情况给王姝说了,王姝点点头,倒也没慌。
她今儿在外头跑了一天,身上都是尘土和细汗。
进屋去换了身衣裳,便跟着人走了。
林氏还没睡呢,听说王姝来了,便让人放她进来了。
人进了屋,素面朝天的。直愣愣地站在那儿,身上是一点点缀之物都没有。若非有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说她是个普通农家女都有人信。
屋里静悄悄的,墙角的雁足灯照的屋里亮堂堂。除了林氏和苏嬷嬷,屋里也就两个大丫鬟在。
几人盯着王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没弄明白这人什么路数。
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女人家会用的路数她们见识不少。林氏是知晓有那么一批人就是好素色,整天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端的一副清高柔弱的姿态。实则最是心机不过,暗藏勾人小手段。这王姝瞧着到不像是装的,是真素。从衣裳到头发丝儿,都没点姑娘家的样子。
林氏自个儿是女子,以女子的心思来看,王姝是真没那心思。那这人整日里都在捣鼓什么呢?
心里这么想,她便也这么问了。
王姝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种田。”
“?”种田?
林氏有点懵,是真的有点懵。她扭头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也没好到哪儿去。
“都种的什么东西?”
“寒瓜。”王姝那叫一个老实,“家父从西域淘来的种。”
王姝到底在外面做什么,托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这事儿她没必要撒谎,林氏不知是信了,还是王姝澄澈的眼神叫她放下了戒心。她这会儿可算是想起王姝还站着,笑了笑,指了绣凳让王姝坐:“瞧我,光想着问妹妹你在外头的事儿,忘了你还站着呢。”
指使了丫头给王姝搬凳子,又有人上了茶水。林氏又疑惑又觉得有几分荒诞,一个富家千金想方设法的出府去,竟然是为了种寒瓜?这王氏没什么毛病吧?
心里猜测要么王姝在装傻充愣,要么就是有什么隐情。林氏抿着唇不说话,苏嬷嬷倒是旁敲侧击王姝每回是怎么出去的。
王姝在外忙了一天也挺累的。就不走心地回着话。
说来说去,能出去,都是袁嬷嬷允许的。袁嬷嬷之所以会允许,全赖她做的一手好吃食。袁嬷嬷好她这一口,加上主子爷不管,她才能出入自由。
绕着圈子问了一通什么也问不出来,苏嬷嬷跟林氏也只能作罢。
林氏倒也没觉得生气,看着王姝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荒谬。她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人,“嬷嬷,你觉得这王氏的话能信吗?”
她怎么觉得这么玄乎呢?
“能不能信不重要,只要确定不是主子爷应允的,她就成不了气候。”苏嬷嬷倒是有些相信王姝的。倒不是说王姝说的那些话她信了,而是信了袁嬷嬷在萧府后宅的分量。毕竟她跟袁嬷嬷打交道挺多的。只要主子爷默许给了,袁嬷嬷的话那就是一言九鼎。
这个后宅,正妃梁氏不在。主子爷就是将管家权给了袁嬷嬷。自家主子都得退避三舍。
说到这个,苏嬷嬷担心的是另一桩事儿:“娘娘,与其花心思在不着调的王氏身上,不如想办法探一探那京中美人的底细。也不晓得老太君可有给主子爷去信,您上回在信中提到的那事儿,还没个说法呢。”
这事儿一下子堵了林氏的肺管子。她顿时没了笑脸,又气上了。
“梁淑仪那个贱妇!”
莫名其妙地在思仪院转了一圈回到清辉苑,王姝饿得都要前胸贴后背了。她现在完全没心情想别的,只等着吃食送上来,大吃一顿。
芍药和铃兰今儿跟着她辛苦了,王姝没叫她们在跟前伺候。让她俩用了点吃食就下去歇息了。
胡乱地吃了两碗面,王姝沐浴更衣之后,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护卫也将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萧衍行。
前院书房里,灯火摇曳,僧袍的公子手执一支朱砂笔,正在批注密信。
听说了王姝的诸多事迹,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虽说早见过此女,能品出她与一般闺中女子的不同之处。但即便早有准备,王姝这口舌凌厉的程度,确实是有些叫人咋舌了。你若说她的话不讲道理吧,她的话偏还字字珠玑。你若说她讲道理吧,她哪句话拿出来都颇有胡搅蛮缠之意。
“这么说,事情最终是她自个儿解决的?”
“是。”靠嘴皮子利索,使得招儿够损,硬生生把好几个人给气得喘不上气,赢的,“这要是个男子,倒是个办实事儿的好手。”
许久,这是莫遂的一句评论。
萧衍行啪嗒放下了笔,抬眸瞥了莫遂一眼。
莫遂顿时一个激灵低下了头,意识到自己是妄言了。主子爷再是不喜女子,这王家姑娘也是主子爷后宅之人。轮不到他随意妄论的。
“王家那小子如何了?”
“人被王小君送去了城北的宅子。”
“嗯。”
“严先生呢?”
“还没见过那孩子。”
“嗯。”
萧衍行点点头,又拿起笔,低头批复了起来。
莫遂等了片刻,没等来主子的吩咐,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扭头看向袁嬷嬷,袁嬷嬷人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吱声儿。
他于是叹了口气,看来是这点兴趣还不够。
主子爷什么时候才愿意突破心里那道坎儿啊!可愁死他们了!
王姝还不晓得自己这一舌战群儒的光荣事迹,在前院好些人心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她一觉睡到自然醒,看天儿不错,就又想出门了。
但昨儿才出的门,今日袁嬷嬷不可能再允许她出门的。
昨儿时辰太晚,王玄之的事情没安排清楚。
不过许多事不必亲力亲为,出不去,只管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便是。王家镖局的情况还没摸清楚,另外还得问问县里可还有别的学问不错的先生。
花了些银两,使人去查。
先不说好的先生不好找,芍药出去一趟,没找着合适的先生,倒是听来了一堆传言。
原来,昨日王姝敲锣打鼓闹得那一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别看着先生们没伤着皮肉分毫,却是羞臊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人都是这般,没人说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有人点出来,那就变得不可饶恕。
临安书院建成的时日不长,原本就是仗着书院有五个有功名的先生才引来那么多生源。
一些望子成龙的人家盼着孩子能在举人老爷身边多学点学识,好锦鲤跃龙门青云直上,才会顶着十倍的束脩把学生往临安书院送。结果被捅出来高额束脩养了闲人,这可激起了众怒?
花大价钱,结果只是让助教教学,自家孩子在书院还极有可能时常挨打。哪家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严师出高徒’的里子被王姝揭了,他们自然是坐不住。
许多勒紧裤腰带才供得起的人家,纷纷涌到临安书院去闹事儿。
要求退束脩的也有,扔臭鸡蛋烂叶子咒骂的也有。毕竟挨打挨骂的不是只王玄之一人,书院里也有些家境贫寒的学子。
势利眼哪里都有,欺辱也不独独是对谁一个。
书院没办法,应付不了那么多闹事之人,只能暂时关门休沐。
王姝得知这信儿的时候,人正在萧府后宅里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