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by谢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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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仿汉制重建建章宫,而高祖时又重修后妃寝宫,这昭阳殿,便是他为心爱的宸贵妃所建,唯愿与贵妃在这昭阳殿中, 恩爱久长。
昭阳殿一向作为宠妃居所, 在萧氏后宫,也算沿袭下来。
昭阳殿用的全是淡青琉璃瓦, 在太阳下璀璀反光, 极是出尘,宛如天上神仙居所, 前院后湖,临水而居,这一处宫殿,便比清凉殿和通光殿加起来都大。
如今的昭阳殿内,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谢期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其中最为名贵的姚黄魏紫,大梁后宫中唯有皇后才能用,才能戴的品种。
这熟悉的昭阳殿,曾经关了她十年有余的牢笼,那么熟悉,却又陌生。
谢期只是怔忪一会儿,便不再去想,她并不怀念,能够远远的离开,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幸事。
如今这昭阳殿的主人,便是太子生母,纯淑妃方氏。
今日进宫,确切的说,是纯淑妃宴请秦敷,下的帖子上,让她务必带着谢期一同赴宴。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好几回上朝都病倒,然而到现在都没有下令叫太子独自监国,纯淑妃有些坐不住。
今上现年六十有三,纯淑妃却刚过而立,她出自民间,乃是陛下南幸之时带回来的打渔女,因貌美极为受宠,一入宫就封了充容,生下了陛下的幼子后便成了纯淑妃。
纯淑妃母家不显,无人可用,现在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不肯松口叫太子完全接手。
此时上赶着与纯淑妃亲近,难免会引起陛下猜忌。
秦敷本想装病不赴宴,谢光却叫她不必如此谨慎,陛下猜忌心过重,且本就是熬日子,故意不去难免会惹怒储君之母,也会让陛下觉得谢家惺惺作态。
纯淑妃相貌极很美,可若说明丽出众,其实她生的不如许多世家女子。
然而她身上那股清新如小白花的气质,楚楚可怜宛若菟丝花,却在老皇帝后宫独树一帜。
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她却神态仍如少女,顾盼之间,清纯可人,也难怪老皇帝这些年独宠她一人,除了因她家世低好掌控,又生了五王之乱后唯一的幼子,她本人也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谢家夫人,本宫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听说夫人是江南人,本宫特意叫小厨房做了江南菜,夫人同本宫品鉴品鉴。”
纯淑妃极为亲近,上来就与秦敷把臂,竟亲自将秦敷迎了进去。
谢期跟在后面冷眼瞧着这一切,她那一向对外人性子冷淡的娘亲,此时居然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就这么跟纯淑妃聊了起来。
纯淑妃出身民间,就是个打渔女,没什么太深的见识,儿子一出生就成了太子,她自以为稳坐钓鱼台,是板上定钉的太后娘娘,临到老皇帝病重,却忽然对她们母子生了猜疑之心,才想起笼络朝臣。
自然也不可能说什么前朝之事,谢期冷眼看着,这一场宴会,居然是被秦敷把控着节奏和话题。
她那个冷若冰霜的娘亲,跟纯淑妃说着西京各个世家内宅的八卦,笑眯眯的热络模样,跟真正的秦敷判若两人。
而只要纯淑妃想要说前朝政事和太子的话题,就会被秦敷巧妙的岔开。
谢期从前很不喜欢这种世家内宅之间的宴会,夫人们相互追捧,小姐们明面上和乐交友,实则暗中较劲,她宁愿跟着大哥去练武,也不想跟娘亲参加这种假模假式的聚会。
然而重活一回,只是看着娘亲,她便品出一些门道出来。
纯淑妃也有自己的目的,话题却一直被秦敷把控着,难免焦急。
此时见谢期乖巧坐着,纯淑妃咬咬牙,拉住谢期的手,上下打量:“都说大将军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今日一见本宫才知,那些传言真是名副其实,谢姑娘这张小脸生的如此水灵,怕是满西京的贵女都比不上呢。”
“如此风姿,将来长成,还不知要引的多少公子倾心,要本宫说,谢姑娘生的这么美,也只有王孙贵胄才能配得上。”
秦敷面色微微一变,只是一瞬便恢复原本的笑容:“娘娘不要看她现在好似娴静些,这孩子也就能装这么一会儿,她性子急脾气烈,在家最是喜欢舞刀弄枪,就不像个女孩子模样。”
“前儿些日子,还当街把公孙老首辅的嫡孙给打了。”秦敷满面愁容:“若不是公孙老首辅大度,说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夫君非得亲自押着这孩子去请罪。”
“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还差点把人打个半死,谁家的小子能受得住啊,娘娘不知,我也是愁的很,这样的性子,将来怎么给她找婆家呢。”
纯淑妃顿时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确实听说过,谢大将军的女儿养的骄纵,居然能上手打人,原本还想拉拉关系,说太子现在也没婚配,没个正经的太子妃。
现在可不敢说这话了。
吃完了饭还要听大人在这里聊天,孩子都不大能坐的住,如果是原本的谢期的话。
可经历过前世的谢期,性子早就收敛了,然而做出这副抓耳挠腮坐不住的样子,是因为秦敷在给她使眼色。
纯淑妃自以为很贴心:“新枝,带谢家小姐去逛一逛御花园吧,孩子年纪还小呢,听我们大人说话,难免觉得烦躁,你亲自领着去,看顾好谢家小姐。”
御花园没什么可玩的,谢期对御花园是再熟悉不过,周慧荑成了皇后,就把园子里的梅花都挖了,全部种成了桃。
后来她成了皇贵妃,萧直为了表示恩宠,又把桃花换成了梅。
这些漂亮的花,又犯了什么错,因为被不同的人喜欢,就要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的,萧直难道以为她会感恩戴德?
这种帝王对女人施展小恩小惠的手段,她就真的能毫无芥蒂的爱上他,什么都不计较?
父亲已死的时候,大哥劝她不要查,不要问,为了家人,她曾经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关心了,扮演好这个宠妃的角色,这么维持着假面具跟他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太液池很美,湖上的莲花现在已经含了花苞,待到夏日必然是一片盛景。
“谢姑娘,可想游湖?奴婢叫人摇了小船来。”
池水里养着许多条锦鲤,如今长得圆胖滚滚,连游动都满了许多。
谢期漫不经心的喂鱼食:“谢谢姑姑好意,我就在这里看一看罢了,若是娘亲出来寻不到我,定然会着急。”
她探出栏杆往下看,素白的手指去拨水面,黑发从肩膀蜿蜒下去,发尖处只差一点就被湖水打湿。
叮的一声,只看到一道亮闪闪从头上滑落下去,坠入了湖中。
“诶……我的簪子。”
谢期伸手欲要去够,新枝急忙想拦住她:“谢姑娘,您别亲自下去,奴婢叫人帮您打捞。”
谢期不愿麻烦纯淑妃的宫人,兴师动众的给她捞簪子,此时刚过晌午,天气炎热,水也不凉,她利落的把鞋一扔,在宫女太监们的惊呼声中,跳了进去。
此处的水根本就不深,也只是刚过小腿肚。
“谢姑娘,您怎么直接就跳下去了啊,会着凉的。”
“无妨无妨,不劳烦姐姐们,我自己能寻到的。”
她撩起裙摆,弯下腰手探进水中,去摸她的簪子。
最好叫这些宫女将她这位谢家女张扬不羁的名声,传的更广一些,也好绝了纯淑妃的心思。
池水本就不深,水很清澈,她一下便捞到自己的簪子,然而毕竟是掉入地上,上头白玉的蝴蝶翅膀,碎了一个角。
这是她极喜欢的簪子,日常不戴冠总是要戴这个的,在前世,这簪子也一直好好的陪了她十多年,坏了难免心疼。
谢期的脸上露出一点难过来。
“新枝姐姐,麻烦帮我寻一条布巾来。”
一只洁白纤纤,骨骼均匀,极美丽的手递过来干净的布巾,谢期却没擦自己被打湿的裙摆,反而先擦拭起心爱的簪子来。
“多谢新枝姐姐。”
她想把布巾交还,却听到栏杆上头一阵轻笑:“快上来擦擦脚,现在还没入夏,当真寒气入体。”
谢期愕然,抬头一望,却见一个青年站在上面,垂头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中满是笑意。
暖而明亮的阳光斜照下来,打在他的背后,唇红齿白的模样,仿若一位面好若女的仙童。
而新枝等人,已经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35章 太子
前世的谢期, 并没有见过这位在位不足六年的少年皇帝,十六岁继位,二十二岁病死, 他在梁朝这些君王中, 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谢期与世人一样, 这位皇帝死后谥号为献, 他之前的平帝猜忌心重, 大梁经历五王之乱由盛转衰,世人对他父皇印象更深刻,毕竟也不是哪个皇帝子嗣不丰的情况下, 还能一日杀三子,如此凉薄可怖的。
而他之后继位的萧直, 血缘上是他的亲侄子。
前世的谢期死的比萧直早,并不知此后的大梁是如何发展, 但她听过前朝民间一些对萧直的褒奖。
年少作为傀儡皇帝继位,斗权臣策清流, 还朝堂一个干干净净,知人善任,对蛮人强硬,总体上来说算是一个好皇帝,至少前世她活着的时候, 已经有人将萧直推出的新政说成是中兴之治。
而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帝王, 前世今生,这是第一次见面。
老皇帝乃是武烈皇帝与元成温皇后的亲孙子, 自然生的不差, 年轻时也是星眉剑目的英俊美男,可惜上了岁数越发猜忌, 又因病发了福,没给人慈祥之感,反而面相发凶,狭长的眼睛被脸上的胖肉一挤,只剩下阴鸷。
献帝如今还只是太子。
乍一看,唇红齿白的模样,还以为是哪家清秀的小姑娘。
他生的明显像他亲娘纯淑妃,明明是个男子,却有一双清澈的宛如溪水般的杏仁眼,又大又圆,眼尾有些微的上挑,透着纯然天生的无辜。
他的面色有些太过苍白,丝毫没有血色,被阳光一照,简直让人怀疑,他的肌肤,是不是透明的。
身为太子,金尊玉贵的养着,受天下最好东西的供奉,居然如此消瘦,虽然这种消瘦放在他身上,只会让他更加清隽英俊。
但身为太子,这样柔弱的身子,如何能让朝臣安心?
如今虽还没夏至,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而太子居然还穿着夹棉的衣裳,只是略略一看,粗粗一数,竟然有四五层之多。
然而穿着这么厚的衣裳,却仍旧显得衣裳下空荡荡的,只有肩膀将撑了起来。
虽然有几分魏晋风流的不羁潇洒之态,却实在叫人担心他的身子。
“你……”
谢期一时有些看得呆了,少年却微微一笑:“上来吧,池水寒凉。”
他说话也慢慢悠悠,很温柔的样子。
不过谢期才不相信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外露的样子,都是假装的,萧直那厮在需要利用女人的时候,也会对女人很温柔。
谢期此刻才恍然发现,自己还光着脚站在池水中,波光粼粼的池水中是她白皙的小腿纤细的脚踝,还有双足。
大梁风气在元成皇后执政后废除一些禁止女人不出闺门的恶俗,还支持寡妇改嫁后,开放不少,并没有什么不能叫外男看见□□双足之类的规矩。
谢期也丝毫不觉得不妥,直接光着脚从台阶上走上去,本想接过太子手中的布巾擦拭双足,太子却微微一笑,将布巾给了新枝。
“新枝姑姑,麻烦你服侍一下谢姑娘。”
“今日母妃只请了谢家夫人和小姐入宫,孤以前从未看见过你,想来你就是谢家那位大小姐吧,孤应当没有认错人。”
太子使唤一下母妃宫里的宫婢,本也无可厚非,然而谢期却不敢使唤纯淑妃的宫人。
她一个眼神,流云便上前接过布巾。
“新枝姑姑,奴婢来吧。”
谢期颔首:“您既然猜得出我是谢家女,那您一定是太子殿下了。”
“从前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少年笑的温温柔柔。
“如今陛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五殿下和太子,五殿下有些传言,您能在宫内来去自如,不是太子又是谁呢,臣女并不聪慧,这点还是能猜出来的。”
“姑娘的簪子坏了。”
谢期手里还拿着簪子,上头的白玉蝴蝶已经被摔断了半个翅膀。
谢期心疼坏了:“这簪子,是我娘亲的陪嫁,早年娘亲的爱物,因我喜欢给了我戴,我却没有保护好,也不知西京哪里的师父能给修好。”
“姑娘若不介意,可否让孤瞧一瞧?”
簪子到了太子手中,他的手居然也生的十指纤长肌肤白皙骨节并不宽大,若不是因为手的尺寸太大,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双闺阁女子的手了。
他细细的看了一圈,摇摇头:“这簪子,怕是不太好修。”
“此种缠丝镂空的工艺,乃是宫中传出去的,这簪子下面还有织造司的印记,应当是早年宫妃之物,宫中的主子赏出去的。而缠丝尚且好修理,可这上头坠着的蝴蝶却是一层层镂空雕刻,用的事鬼工球的工艺,所以这蝴蝶翅膀才能动,而且动一下就能展现雕刻的不同花纹,如今的市面上会这种手艺的,怕是没有。”
谢期也十分遗憾:“我听娘说过,这东西原先确实是宫中御制之物,是泰山公主的陪嫁,后来传给了玉质翁主,翁主又传给了我娘亲。”
太子点点头:“如今宫中也没有会这一门手艺的了,五王之乱时,织造司也被卷入其中,做鬼工球的老师傅离了宫,这门手艺也就断了。”
“若是想要修复,怕是得去那工匠的老家去寻,若是姑娘愿意不如将这支簪子暂时留在宫中,孤叫人去寻工匠,只要等上个把月,定会修好的。”
谢期将簪子又戴到头上,断裂的那一枚蝴蝶翅膀小心的用荷包装起来。
“多谢殿下,不过因为臣女这一点小事就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实在不值当,簪子坏了虽然心疼,可这也便是说这簪子有此一劫,劳烦殿下本就不该,殿下好意,臣女心领。”
少年脸上带笑:“谢姑娘不必跟孤客气,你幼年时入宫,我们曾经见过很多面,那时,你还……”
谢期满头雾水,眸中的疑惑,让太子说话都卡了壳:“算了,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不过谢姑娘只要记得,当真不必对孤如此见外。”
谢期只有满心的疑惑,太子如此对她示好,难道也如纯淑妃的打算那样,想要拉拢权臣,是为了谢家?
然而谢期看来,纯淑妃实在多此一举,太子身子虽然不康健,确实昭告天下册立的东宫储君,此时陛下重病在身,再着急也要以静制动,纯淑妃却频繁召见朝中重臣之妻,很不明智。
“得知你要来,孤叫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差点,姑娘可以尝一尝。”
“在我母妃宫中用膳,一定吃的不太饱。”
作为儿子最是了解自己的母妃,因为在乎自己出身,背后总被那些出身世家的贵女说嘴,纯淑妃太过在乎规矩,总是要求自己比那些贵女们做的更好,一举一动都要更加贵气。
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一盘菜再爱吃也只用三口,且一定只吃七分饱,绝不多食,谁同她一起用膳,都是不怎么自在的。
更何况是性子如此跳脱的她。
太子脸上温和的笑容,和那种陌生的熟稔感,让谢期觉得疑惑。
待茶点端上来时,这种疑惑达到了巅峰。
一碟桂花牛乳糕还算是有心之人打听到她的喜好,而这一碟绿豆冰糕,便是打听也打听不来的了。
她嘴刁的很,嫌弃寻常绿豆糕有豆腥味儿还满嘴的渣滓,干干的口味不好,却爱吃绿豆味道,秦敷亲自将绿豆洗净,一个个豆子扒了皮,加入黄油牛乳和果汁,这的这种软糯糯的冰糕,她才爱吃。
然而这绿豆粒小,一个个扒皮实在是个浩大工程,娘亲掌管谢家中馈,没什么时间做,谢期也不愿为了一口吃食就劳动下人,叫他们剥豆子皮,不然这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净剥豆子皮了。
而且也因为是冰糕,做成就要放在冰窖中镇着,不过两三日放着不吃就会坏。
秦敷说,做上一回忒磨牙,为了不让母亲劳动,谢期也就违心的说,不大喜欢吃。
久而久之,秦敷就真的以为她不喜欢。
除了这绿豆冰糕,奶黄馅的莲花酥,玉露团,也都是她惯常爱吃的,谢期再看向太子,神色中出现一丝警惕。
如此无事献殷勤,实在非奸即盗,她与太子如今是第一回见面,他打的什么主意?
太子轻轻一叹:“姑娘不必往心里去,孤没有旁的意思,孤在宫中总是独自一人,也没有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陪伴,有些孤独,姑娘就当是,可怜可怜这个小可怜太子殿下,陪孤说说话吧。”
太子还可怜?是装的吧。
皇帝不是没有别的皇子,比如那位五殿下,可当初五殿下卷入五王之乱,不被陛下信任,且断了一条腿是个瘸子,跟太子是争不了什么的。
这位太子出生时,五王之乱都结束了,陛下没别的人选只能选他,位子坐的如此之稳,居然说自己是小可怜?
谢期满心的吐槽欲,几乎都写在脸上。
太子失笑,拿起茶杯在嘴边,掩饰住了笑意。
她还是那样,没有变。
这宫中的人,哪怕是宠爱了他十七年的父皇也会变,他单纯的母妃也从质朴的渔家女成了如今筹谋策划的纯淑妃。
只有她,一直都是这样,如此好猜。
第36章 赏赐
“怎么会因为簪子掉进池塘里就去捞呢?现在还没入夏, 池塘的水可还冰凉的呢。”
秦敷又气又急,模棱她的脑袋:“你这孩子,好好答娘的问话, 你掉的那支簪子, 是不是明如槐送你的那支?”
谢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瞪大眼睛:“娘知道, 明哥哥送了我簪子?”
秦敷气笑了:“这府里, 没有你亲娘我不知道的事。”
尴尬的摸摸鼻子,谢期道:“不是明哥哥送的那支,是娘给我的蝴蝶簪。”
从鬓发后面拔下来:“对不起, 娘亲,我把外婆留给您的东西, 摔坏了……”
秦敷瞧见蝴蝶的断翅,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 这物件是谢期缠歪她许久她才给的,原本早年还有些不舍得, 但一想女儿将来大了,这些嫁妆也要给三个孩子平分,谢期又喜欢,便给她了。
“你不带明如槐送你的那支,不是因为太重视舍不得吧。”秦敷狐疑的问。
谢期满头雾水:“娘说什么呢, 当然不是, 我是不喜欢。”
“明哥哥送我的是桃花簪,那簪子身体上还刻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几句话, 桃花虽好看,可我最爱梅。”
秦敷有些不满:“明家小子送你桃花簪, 还镌了这么几句话,这是在暗示你呢,这心思我不用揣测都知道了。”
谢期叹气:“是啊,明哥哥明知我第一喜欢梅,第二喜欢芍药,他却执意送我桃花簪,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心意是很好很真诚,可我总欢喜不起来。”
因为前世与周慧荑的龌龊,连带着桃花也跟着讨厌起来,虽然知道花草是无辜的,可以瞧见这上头的几句话,便会想起周慧荑嘲讽她是妾妃之事。
让人看着闹心。
秦敷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对明如槐情根深种,娘就放心了。”
谢期觉得奇怪:“阿娘不是很喜欢明哥哥吗?”
“阿娘也就是比起你爹,觉得明如槐这孩子到底是阿娘养过的,算是知根知底,可你年纪还小呢,怎么也要多挑挑选选,还不必这么着急。”
“明哥哥是阿爹好友的孩子,阿爹也不属意他?”
“你爹觉得,那孩子样样都好,才学虽不算特别出众,可十五岁就成了童生,也说得过去,将来前途的事,有你爹爹照应着,你跟着他不会吃什么太大银钱上的苦头,你爹爹就是觉得他性子有些优柔寡断,现在他归了宗,却处处受他那继祖母掣肘,分明都没养过他照顾过他,不过因着名分,他便处处忍让。你若嫁了他,少不得也要面对明家这些琐碎,明如槐的性子怕是不会为你出头。”
“阿娘一想,你爹思虑的也在理,你爹啊,对于你未来的夫婿,就算是天上的仙童,他也要挑些刺的。阿娘只是担心你对谁情根深种,要吃情爱的苦楚,我的小鸢鸟一辈子都不需要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要这么没心没肺被宠爱一辈子,就行了。”
谢期双眼酸涩,为了不流出泪水来,垂下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她也曾是娘亲的心肝肉,也是爹爹手中的掌上明珠。
可爹爹自以为将她送入宫中,是给了女儿无上的荣耀与地位,却不知是将她送入火坑,送入那个与世隔绝的华丽牢笼。
“娘多虑了,孩儿怎么会受苦呢,孩子这一辈子都会幸福,会快快乐乐的活着。”
她在撒娇,抱住了秦敷,还贴到她的怀中,蹭她的下巴。
“这么大了还这么爱撒娇,我的小鸢鸟,得多陪娘亲几年,才能嫁出去呢,今儿那纯淑妃还暗示,想要你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若说太子也是一表人才,可惜身子太弱了,那病恹恹的样子,怕是不长寿的。而且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当皇帝的,若是不娶三妻四妾,这御史都要谏上几本,我的小鸢鸟将来要寻一个一心一意,一辈子只有你一个的夫君。”
秦敷就那么絮絮叨叨,很唠叨却十分温暖。
“谢夫人,小姐,翊安门到了,到了此处,您们就得步行去建章门。”
这是□□时期就定下的规矩,内外命妇到了内宫,因为建章宫群实在太大,所以可以乘轿坐辇,但出了翊安门到建章门就必须步行。
谢期扶着秦敷下辇,谢过赶车的内侍官,正要离开之时,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的跑来。
看着有点面熟,刚开始还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一会儿,谢期挑眉,这不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个小太监吗?
“谢姑娘留步,殿下有东西送您。”
掏出一支长条木盒子奉到谢期跟前,秦敷皱眉:“阿鸢,你跟太子殿下要东西?”
不论是不是谢期想要,太子赏赐东西本就代表着一种态度,秦敷想要划清界限就得先责备自家女儿。
不等谢期解释,那小黄门就诚惶诚恐的解释起来:“夫人莫要责备谢小姐,谢小姐行事进退有度,怎么会跟咱们殿下开口要东西。”
“小姐的簪子坏了,如今织造局会这种镂空内雕的师傅不在,不能给小姐修簪子,殿下总有些过意不去,便从私库中挑了两只簪子送给姑娘,让姑娘凑合着戴。”
谢期面色微微一面,有些为难,看向秦敷。
秦敷摇摇头,先行了一礼。
“殿下的赏赐,臣妇先代小女谢过,只是殿下的赏赐毕竟是宫中御制,我们家这个女儿野惯了,戴这宫中的好物,平白糟蹋了。”
小黄门笑眯眯的,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诶唷,夫人,您多虑了,我们殿下说了,小姐性子开朗大方,不过一点女孩子家的首饰,便是能摘下天上的月亮,也是配的上的。”
“殿下还说了,请夫人和小姐不要多虑,殿下这个岁数一直是宫中最小的孩子,很想有个妹妹疼爱,可惜不能如愿,如今见了谢姑娘,很是投缘,殿下把谢姑娘当做妹妹疼爱,还请姑娘别推辞。”
那小黄门大大叹了一口气:“哎,我们殿下身子一向不怎么好,不过是赏个东西,姑娘若是不收,小的回去没法交代,我们殿下又要伤心,这多思本就伤身,我们殿下……”
“好,好,那我就代小女收下殿下的赏赐,多谢殿下惦记我们家这个丫头。”
小黄门满意的笑了。
待那小黄门回去复命,秦敷的脸色更加臭:“什么当做妹妹看,是情妹妹吗,说的冠冕堂皇的,那太子可是个小狐狸,跟他那蠢货娘可不一样。”
“娘,您别气了,殿下不过是赏赐东西,还能把我们吃了?”
“你呀,这样没心没肺的,我是怕他瞧上了我的小鸢鸟,指名要你进宫去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妃。”
“嘿嘿,娘这是关心则乱,我的婚事说到底还不是爹爹和娘说了算,不说太子没瞧上我,我们就是说了一会儿话罢了,就算真瞧上了我,总要跟爹爹商量,不然就是结仇不是结亲了。”
秦敷点头,这说的倒是。
“傻孩子,你可知道为何你爹不愿你嫁给太子?”
谢期也觉得奇怪,当初萧直继位,她入宫都不是以皇后之礼相待,刚入宫时与孙芍王若君一样,都是贵嫔,饶是这样,也不知萧直到底跟谢光承诺了什么,他居然忍了。
“你爹心气高,总觉得我们的小鸢鸟要嫁个世上最好的男儿,太子身份是够了,才学相貌也是一等一,可惜身子骨太弱了……”
秦敷压低了声音,瞧瞧在她耳边说:“听说,太子的身子,可能这辈子都没子嗣。”
谢期瞪大眼睛。
秦敷叹气摇头:“不然你道西京这些世家,为什么都不愿把女儿送入宫中给太子做妃。”
谢期了然,太子身子弱也就罢了,若是自家女儿送进去,能生个一儿半女也有利可图,若是能生育皇子,等太子没了,便是下一任皇帝的有力角逐者,而皇子还小,在大梁太后理所当然能够摄政。
可若太子的身子弱到不能生育,女儿送进去便是守活寡,这未来的皇帝跟自己没半分关系,便是位尊如太后也是说不上话的,只会平白搭上自家一个大好的姑娘。
“这些世家,真是跟苍蝇一样,见到利益,嗅到新鲜血肉就凑上去叮咬,有风险便嗡嗡的飞走,一哄而散,真是可恶。”
秦敷一愣,哈哈笑了出来,这样形容也没毛病。
“这傻孩子,你也是出身五姓大族的谢氏呢,这样骂人岂不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