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by谢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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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咳嗽,布巾上都有些淡淡的血迹。
“没事的,就是这几日我欢喜的太过了,晚上有时多思多梦,才会这样。”
“我这身子,就是这么不中用,我时常觉得既我已是注定要早死入土的人,何必拉着人家清清白白的世家女儿陪我,若我早去,她岂不是要守活寡。但对你,我却执念了,你那日说要嫁给我,哪怕只有几年好活,你可知,我有多么开心。”
这偌大的牢笼,终于有一个他喜欢的姑娘,陪着他守着他。
“因为我的私心,嫁给我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夫君,苦了你了。”
谢期有些愁绪,她是爱说爱笑爱热闹的性格,对萧直那样的人,他有权势时她便虚与委蛇,无权势时便处处挑衅。
可面对这么一个风吹吹就倒的玻璃人,她那大咧咧的作风,都收敛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陛下别这么说,是我执意要嫁给您的,我不后悔。”
萧琰摸了摸她的侧脸,笑的很是开怀,一碗药下去,他咳嗽止住,可脸上不正常的薄红却丝毫没有减轻。
谢期担心至极,便想寻太医,被萧琰阻止。
她虽存了利用萧琰权势的心思,但如今既嫁给了他,便与他乃是夫妻一体,只有盼着他好,多活几年。
“陛下如何要讳疾忌医?”
萧琰却只是摇头,按住她:“这是老毛病,入秋后我睡得不安稳便会如此,多歇歇也便罢了。今日你我大婚之日,若传出去我寻了太医诊治身子,保不准有心之心,借题发挥,说你不祥。”
“如今好不容易娶了你,朕并不想多生事端,对你不利。”
谢期一愣,眼眶热了起来。
她想过萧琰是见色起意,并非她自夸,这副爹娘给的容貌,的确有倾国倾城祸国妖姬的潜质,这大概也是上辈子萧直一直舍不得杀她的原因。
但以色侍人,多是居高临下,带着赏玩意味,就例如萧直那般。
萧琰却非常郑重,还如此为她着想,饶是谢期这种被伤过,心已冷得不像样子的人,也难免有些动心。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在他再三保证下,谢期只能无奈应了。
“咱们还没喝合卺酒,我这身体,是不能饮酒的,也只能做做样子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明明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却没个康健的身体,而下头那些七窍八孔心的臣子们,现在就已经打主意,殷勤献好想要站队,捞个从龙之功了。
不是所有人,都盼他活着长久的。
“委屈你了,梓潼。”
谢期哪有什么委屈的呢,她性格是这样,若是旁人跟她较劲她脾气上来是半步不退,非要好好较一较的,上辈子没少因为这性格吃亏。
可若别人先对她示了弱,她有几分狭义心肠,怜悯弱小,自己倒要先不好意思起来。
如今见萧琰皇帝之尊,句句话都隐隐对她示弱,处在下锋,难免让她觉得心中有些愧疚。
“哪里委屈呢,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喝不喝合卺酒,又有什么要紧。”
萧琰却摇头:“今日大婚,一辈子只有一回,梓潼体贴我,朕却不愿留下遗憾。”
谢期无奈,只能取了葫芦,将酒倒入各一半的葫芦中,她还不放心:“陛下沾个边,做做样子便罢,我来都喝了吧。”
两人对坐,谢期先喝了一口,交换葫芦,则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将空的葫芦合在一起,这才一仰一卧,乃是圆满。
合卺酒本有助兴之功,谢期也是个不耐酒力的,两葫芦就下肚,很快便上了头,双颊红扑扑的,眼睛也亮的惊人。
萧琰很想帮她褪下凤冠衣裳,将她抱起入罗帐,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的。
然而他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只能望着她自行卸了钗环,脱下衣裳,乖乖巧巧上床一边,藏在被子里偷偷看他。
萧琰有些意动,俯下身眼神描绘她这一张漂亮的脸,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嘴唇,真是没有一处生的不合他的心意。
他亲了一口,好柔软,带着她身上天然的甜香。
启开檀口,舌尖探入,看她长长睫毛不停抖动,却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不禁心神激荡,然而就在手附她胸口,探入其中,进行更进一步的行动时,萧琰忽的眉头紧皱,咳出一口血来。
谢期吓得够呛,苦口婆心求他宣太医,萧琰却坚持不允。
“因是天气转凉,我又犯了老毛病,不得动气动欲的缘故,是我拖累你了。”
谢期哪里还敢提议这事,只盼他先养好身子再说。
“我这身子,天一凉就会犯病,便会力不从心,这夫妻之事,也只能等我好些,再跟梓潼行周公之礼。”
萧琰满面歉意。
谢期窥见他眼底的黯然,明白他的心情,毕竟是男人,身子却弱成这样,新婚夜跟妻子都不能合契相融,就算他性子天生温吞豁达,也难免会心中难受。
她握住了他的手,言语间并无怨怼失望,只有安慰和包容。
萧琰抱住了她,嗅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其实我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可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板上钉钉。”
萧琰低低一叹:“我年幼时,身体也不是这样。”
他是被下了毒,身子被拖垮了。
“寿数不长的帝王于王朝而言,大多都不是福兆,奈何皇兄们死的死,贬的贬,只剩下一位残疾五皇兄,跟我也没什么差别。父皇又对五王之乱中被卷入的皇子讳莫如深,又信不过世家大族出身的妃嫔。”
“父皇他,实在执拗,猜忌心又重,到薨逝前半年,竟连我母后都不信任了,她一个渔家女,能有什么高深心机,父皇不仅让母后殉葬,后宫诸妃,一律都没放过。”
“说这些好没意思,只我身子弱,却不得不挑起这个担子,以往总觉得,我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把这江山看护好,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上,也算是对的起萧氏列祖列宗。”
“可如今,得了你,朕却有些看不开,想要多活几年,与你厮守。”
第60章 齐眉
大婚后的第二日, 便要祭太庙,昭告天下后便是封后大典,萧琰身子不适, 强撑着带着她祭拜了萧氏祖先, 回到乾元殿便病倒。
然而他依旧不许声张, 只是叫心腹太医熬了药, 喝下后沉沉睡去。
谢期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成婚前她就已经想好,绝不会后悔, 只是如今她嫁了他,若再像上辈子, 让他英年早逝,岂不是白白重活一回。
但人之寿数, 实在非人力所能为之,谢期也只是尽自己所能, 听候天命罢了。
因为萧琰嘱咐不得声张,所以除了近侍,整个后宫的人都不知道,萧琰刚大婚就又病了,只看到萧琰封后大典后, 在乾元殿还要皇后娘娘侍候在身边, 端的是非常宠爱。
萧琰醒过来已经好了些,还要看奏折, 看到谢期因照顾她, 衣带未解,眼底都有些青黑, 又是恨自己不中用又是心疼,坚持要她回凰栖宫休息。
谢期无奈,见他边说话边咳嗽,也就无奈同意了,只说晚饭还会过来。
回宫后,刚想拆下头上这顶重的压的她脖子生疼的凤冠,宫女来报,说是后宫几位嫔妃,来向她请安。
谢期还愣神一会儿,是了,如今她已是皇后,后宫之主,自然要嫔妃向她请安,以后都是要受她管制的。
止住流云想要给她拆下冠子的手,虽有些疲惫,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凰栖宫正堂中,已经有三个梳着已婚妇人发型的宫装女子,在等待了。
谢期倒是颇为惊讶,低声问身边的流云:“全在这了?”
流云点头:“陛下刚登基,为东宫太子时,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伺候的,连个侧妃良娣也无,如今也没广开选秀。”
谢期揉揉额角,难免觉得萧琰有些可怜。
上辈子的萧直,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情爱淡薄的皇帝,可刚过而立之年,后宫有名分也有十几位,虽然几乎都是低位嫔妃。
而萧琰的后宫,居然就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饶是谢期,都觉得萧琰未免可怜。
但想到他说的,自己身子不好,何苦断送好人家姑娘的前程,他的确说到做到,并非是为了显示自己多么不近女色。
这三人为首的那个,谢期还挺眼熟的,就是上辈子那位拼了命,把自家侄女往萧直床上送的袁太妃。
上辈子还要敬称她一声太妃娘娘,如今这位曾经萧直面前的红人,竟要给她行礼口称娘娘了。
“这位是袁婕妤,陛下为太子时,是东宫昭训,另外两个分别是贾才人和徐美人,也是东宫老人。”
流云不愧是她身边最得力的,早就把内宫这些来来往往有名有姓的记了下来。
谢期点点头,她也并非没做过功课,只是初次见面,难免对不上号,才需要流云提醒。
如今这位袁婕妤,看着面相便老成一些,她如今是二十五岁,整比萧琰大了七岁有余,袁家并非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袁婕妤的爹原先在太子府任右清纪郎,只是个从八品,因为萧琰身子弱的缘故,先帝给袁婕妤算了八字,算出此女命中有福运,是个高寿之人,虽然年纪大些,但年纪大的女子更知道疼人,又见她身材丰腴长着一张圆脸蛋,是有福气的长相,这才指给还是太子的萧琰成了昭训。
萧琰后宫人实在是少,连个太子妃都没有,昭训乃是倒数第二等,然她却是东宫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太子嫔妃,难免有些自得。
谁知萧琰继位后,却只是封了她为婕妤。
谢期很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她是萧琰的昭仪,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两年,后在萧琰去的一年前又封了贵嫔,贤妃。
应该是因为她的进宫,萧琰才没有封袁氏。
而另外两个,一个才人一个美人,在东宫时,更是连品级名分都没有,乃是纯淑妃也就是裕太后为萧琰选的通晓人事的宫女。
谢期倒是端详了一下,俱都是相貌平平还有些瑟缩,看着年纪跟袁氏差不多大。
都是在宫中蹉跎岁月的可怜女子,谢期也不愿为难。
由袁婕妤开始,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对她奉了茶,谢期作为皇后,都给了赏赐,袁婕妤乃是一只金璎珞,才人和美人则是各一只金丝镯。
袁婕妤倒是没什么表示,那一个才人和美人,却都面露喜色,觉得谢期实在大方,低品阶嫔妃俸禄太少,首饰也是有规制的,而且她们并不得宠,萧琰又提倡节俭,也不是时时都能得赏赐。
但皇后娘娘赐下的,却又不同,可时时带着,方才表示尊敬。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也算不上是敲打,就让她们退下了。
萧琰因为身体缘故,并不能总是临幸嫔妃,他年纪跟后宫几个有位份的妃子差距过大,说话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等闲并不去她们宫中。
而这三个妃子,本是以袁婕妤为首,因为萧琰还是太子时,邀宠侍寝时导致萧琰病重,裕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富贵生活都在这个儿子身上,怎能让女人带坏了自家儿子,便严惩袁婕妤,甚至差点打杀了她,导致这几个女子,根本就不敢献媚争宠。
可怜的裕太后,还以为儿子登基后自己能做太后跟着享福,娘家一家子也能像刘汉时的霍家一般,被重用,光耀满门,可惜成了一场美梦,先帝的猜忌心如此之重,竟是去了都没放过自己的大小后妃。
活着时争宠的林贤妃,裕太后这个纯淑妃,还有大大小小的嫔妃,全部殉了随葬皇陵。
嫁给了萧琰,谢期才恍然发觉,她与萧琰相处竟十分和谐。
萧琰身子弱,不能随意劳动,她是坐不住的,但萧琰也不拘束她,她可以在凰栖宫舞刀弄棒。
她在海棠树下舞剑,萧琰便在一边煮茶作画。
谢期练武也只是花拳绣腿,是上不了战场的,也就是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可她舞剑十分优美,身段矫矫,萧琰给她拍手叫好。
剑风所到之处,洒落一地的海棠,最后一个收势,一只完好无损的海棠花落在谢期的剑尖。
萧琰的叫好声,也随之响起。
谢期拿下那只海棠花,凑过去:“我这花拳绣腿,也只有陛下会称赞我了。”
她动过后,难免脸带薄红,气喘吁吁。
萧琰看的一时有些情动,胸口咳意渐显,强行将动情动欲压了下去,却看得呆愣片刻。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萧琰目光灼灼,此时紧紧盯着她的模样,居然有两分像萧直。
他被逮了个现形,脸有些红,一开始还想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很是不规矩,可又一想,他们已经成婚,她已经是他妻子,夫妻相处亲昵一些,本就是理所应当。
“朕看梓潼相貌美,如冰霜染上胭脂色,就看呆了。”
他夸奖的好生直白,还笑眯眯的,一点都不避讳。
谢期有点脸红,看了周围一圈,宫女太监们都垂着头不敢发笑,反而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流云流霞星儿月儿,被她宠惯坏了,此时在掩口偷笑。
“陛下也是见惯了西京美人儿的,这样违心夸我,有些言不由衷呢。”
萧琰拉着她坐下,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梓潼这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本就是实至名归,再说就算有旁的美人,也入不了朕的眼,朕只觉得梓潼美。”
谢期算是有经验,可这经验除了萧直,便是有些懵懂情谊的明如槐,与萧直那十年,被打压磋磨,萧直从不曾这样直白热烈的赞美过她。
谢期此时居然红透了脸,推推萧琰:“大家都还在呢,别这样,怪羞人的。”
萧琰淡笑,将桌案上的画作给她瞧:“你看看。”
那上面俨然是一副美人舞剑图,美人一袭红衣,树下舞剑极为飒爽英姿,简单几笔就将她神韵勾勒了出来。
谢期本是给他递来海棠花的,此时见他又是夸赞她,又是给她作画,从没受过这种追求手段的谢期,已然有些同手同脚,不知所措了。
萧琰接过那朵海棠花,替她簪在鬓间。
谢期却有点不满意,照了镜子,她穿着一身华贵艳丽的外袍,却带着这么一小朵粉白海棠,难免不大和宜。
“要不我以后也穿淡一些颜色的衣裳吧。”
“这是为何?”
谢期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总是穿素净颜色,时下西京风气也是追捧魏晋风流,喜素赏白,我穿的这么奢华,总有些格格不入。”
萧琰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无妨,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不必为了迁就朕而做什么改变。”
话是这么说,可谢期还是让尚宫局做了好几身藕色,雨过天青,月白的衣裳,为了跟萧琰相配。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大宴,你可做得来?”
“陛下瞧不起我吗?且等着,我定办的妥妥帖帖。”
萧琰笑而不语,叫几个有经验的尚宫帮着,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不忍心打击。
很快便到了中秋大宴,此宴不仅是宴请朝臣及其亲眷,更算是一场西京官宦人家男女的大型相亲宴,她这位新皇后乃是第一次主持宫宴,头一次亮相,不可谓不郑重。
而好些西京小世家的姑娘,若能在宫宴上得皇帝皇后首肯,给赐个好婚事,便是天大的荣耀了,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谢期面前表现一番。
第61章 酸涩
因元成温皇后最爱海棠, 在世时时常感叹海棠花旗期太短,每年只有三四月才能看见,昭烈皇帝爱妻至深, 便叫皇宫的花匠潜心研究出一种晚棠来, 能开到秋季, 九月之后才会谢, 昭烈皇帝亲自为此种晚棠起名为‘念酌’。
谢期与萧琰成婚后, 还能欣赏的海棠花,便是这种名贵品种,只有皇宫中有, 民间是欣赏不到的。
然临近九月下旬,这晚棠也逐渐凋谢, 为着中秋宫宴,谢期叫宫中花匠们移了木芙蓉、金桂、菊花等一些秋季开的花点缀雪信殿和御花园。
交代了尚膳局后, 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几日就到了中秋。
谢期因是头一次筹备宫宴, 就算心中有数,也难免要在多看看,确认一番细节,从尚膳局出来后,便去往雪信殿, 中间要经过太液池, 金水桥,还有个小园子。
在大梁, 中秋可不仅仅是团员之夜, 也是女儿家的节日,名为拜月节, 取自貂蝉拜月之意,在中秋这日,未假的女孩儿摆上香案,放上香烛果品月饼之类的祭祀,女儿便能生的貂蝉那般花容月貌。
金水桥两边,谢期也叫人放上一些香案,方便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小姐,心血来潮了好拜一拜月。
刚上金水桥,低头不见抬头见,居然看到一熟人,眼前的不正是萧直,他今日头戴金冠,穿了一身宝蓝王服,端的是英俊挺拔。
他身边还跟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不过梳着少女发饰,应当是哪个朝臣家的女儿。
萧直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她入宫,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曾经咫尺可触碰的人,现在竟成了他根本无缘见到的存在,成了他的皇婶。
这赌宫墙,曾是他发雄心壮志,一定要逾越的存在,终有一天他会入主乾元殿,成为天下的主人。
然而上辈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现在却只是潜龙,被困一隅,身为外臣,根本就入不得内宫。
他很思念她,思念的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而一想到,心爱的女人已与别的男人结为连理,跟别的男人恩爱缠绵,他就痛苦的不能自抑。
他的阿鸢,嫁给了别的男人,也会那样乖巧贴心的侍奉萧琰吗,与萧琰融为一体,颠鸾倒凤?
一想到她对自己的恨,对萧琰的欢喜。
早已下定决心,不会被外物影响的平静内心,就会掀起狂风骤雨,他恨的几乎呕血。
而这么多天,这是她的阿鸢婚后,他第一次见到她。
她好像过得很好,容光焕发并没有憔悴之态,反而神采奕奕,眼睛亮的惊人。
很美,而且越发的美了,她在宫里并没有受苦,萧直确认了这件事有些许的安心,可更多的酸涩从胸口涌出,直上他的喉头,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问,你过得可好,萧琰待你好不好?
现在看来,她没什么不好,反而是他自己,非常不好,过得浑浑噩噩,等待的每一日,都煎熬无比。
这一身红金相间,绣着盘凤的礼服,鲜亮无比,却并没有压住她的相貌,反让她明艳瑰丽的面容,更加显得端庄大气,犹如一朵盛放的绝世牡丹花。
头上带着的盘凤金冠,眉间的宝石梅花钿,处处奢华。
若是旁人,穿戴这么一身,定然像个活脱脱的珠宝架子,可穿戴在她身上,却只有美,简直就像一只神气活现的小凤凰。
她可不就是一只爱美的小鸢鸟吗。
他很想叫一声阿鸢,但根本说不出口,人太多了,众目睽睽,他刚被重用,如今的皇帝可不是他萧直。
行差踏错半分,他的谋划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他已相思成疾,却还要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堵在心口难受的无以复加。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萧直旁边那清秀姑娘,有些羞怯,一听萧直尊称皇后,更加有些胆颤害怕,却还是行了礼,只是声如蚊般,说话悄声悄气的。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多日不见萧直,他居然很是憔悴,眼下青黑明显,人也不太精神的样子。
谢期故意展露明媚笑容,很是亲昵:“符阳郡王怎的如此生分?叫什么皇后娘娘,你该叫本宫皇婶啊。”
萧直眸色暗沉,定定的盯着她,这声皇婶他实在叫不出口。
真是荒唐!
谢期却不愿放过他,依然笑容可掬,和蔼可亲:“贤侄是对婶娘有什么不满吗?你既叫陛下皇叔,自然该叫本宫皇婶才是。”
萧直几乎维持不住平静和煦的假面具。
谢期却还在往他心口捅刀子:“郡王自小失了爹娘,这么多年也无人心疼无人教养,既然本宫和陛下,承了这个叔叔婶婶,自然要负起责任来,郡王不必害羞,将本宫和陛下当做你爹娘,也是使得的。”
她在说什么鬼话,萧琰虽然是他皇叔,可只比他大一岁,而谢期却比她小近三岁,现在居然占他便宜,说是他皇婶也就罢了,还让他把她当娘看?
真是见鬼的当娘看。
她是他妻子,他的心爱!
萧直有口难言,心中发赌,气她一点旧情也不念,一点也不爱他,气自己没能耐,现在无法独掌大权。
可见她眉飞色舞,因为怼他很是高兴的样子,心中叹气,由着她吧,难得看到她这般高兴的时候。
上辈子在宫中,她从不曾这般鲜活。
想到上辈子的事,萧直口中泛起一股苦涩,分明是他先来的,他们甚至有夫妻之实,还有两个孩子,然而蹉跎十年,将人活活折磨的抑郁而死,他才醒悟过来。
上辈子她会难产,因双胎动了胎气情绪太过激动之故,然而更多的是,她喝了太多年的避子汤。
谢觞武人出身,秦敷身子也康健,且是宜子之相,谢期随了夫妻二人,又自幼学些花拳绣腿锻炼体魄,本是极康健的身子。
但这样的身子,也被他九年多的避子汤药灌下去,熬坏了。
她本不该因难产殒命,英年早逝的。
萧直五味杂陈,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而更难受的还在后头,桥那边,萧琰也出现,看到了萧琰,谢期便如乳燕投林跑过去,若不是当着这些外臣的面,她就直接进萧琰怀中。
这样无礼的样子,出现在一国皇后身上,很不端庄,可萧琰却只是温柔的笑,拉住了她的手,眼底全是宽和与包容。
一向与他品味相当,都爱穿素净衫子的萧琰,今日居然也穿了一身金红相间绣着盘龙的龙袍。
分明是为了跟谢期相配。
萧直喉头的苦,越发酿的久了,苦的他几乎想要呕出胆汁。
两人相携站在一处,除了萧琰面色太过苍白,身子柔弱撑不起这般明丽的衣裳之外,实在是一对璧人。
他冷眼看着,半个字都说不出。
“大老远的就看见你跟谁在说话,手舞足蹈的这么高兴?”
谢期促狭一笑:“对呀,我在跟符阳郡王说话,咱们的好侄儿,我想郡王无父无母长到这么大,实在可怜的很,便说可以叫他把咱们当亲爹娘看待。”
萧琰有些无语,这怎么可能是关心萧直,分明是在挤兑他。
不过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萧琰也就不想为萧直说几句话,天大地大,能让皇后高兴最大,萧直也是他臣子,又是侄子,牺牲自己彩衣娱亲,让谢期高兴高兴,也算瞧得起他。
“我瞧见郡王跟这位……在一处,看见他们说的投缘,便来关心关心。”
萧直的脸都黑了,他哪里跟别的女子聊的投缘,他躲还来不及。
“我想,郡王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总是不便的,今儿中秋拜月,朝臣女眷,世家清流的女儿们都在宫内,郡王若是瞧上了哪个,本宫亲自为你们赐婚。”
她摇了摇萧琰的手臂:“陛下,郡王自小过得孤苦,到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心人,想要为他寻一位淑女,找一门好婚事,毕竟五哥家中的侄儿们都有五哥五嫂看顾,这郡王的婚事,若咱们不上心,可就真真没人上心了。”
萧琰脸上一晒,萧直是他一手提拔,他是体弱不是眼弱心弱,怎么可能不知萧直为人。
自己这个皇后,分明是有意折磨为难萧直。
不过这样也好,为他娶一门妻子,也好断了他对谢期的念想,于是便没有做声,索性就同意了。
“方才我就瞧郡王身边这个姑娘生的不错,如今细细一看,却还有些眼熟的,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你是谁家的丫头?”
那姑娘身子微微一抖,自报家门:“回皇后娘娘,臣女姓许,家父国子监五经博士宋玄。”
宋家?宋玄?
谢期忽然挑眉:“诶,你闺名是不是一个蘅字,草字头衡山之衡?”
姑娘点头,颇有些惴惴不安。
谢期恍然大悟,她说怎么看着她眼熟,这女人,宋蘅,不是上辈子萧直的那位太子良娣,为他生下皇长子的宋贤妃吗?
第62章 计谋
萧直独自坐在房间之中,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黄存礼低着头进屋时差点被吓到, 黑压压的屋内, 只有两点幽光, 如火焰一样, 燃烧着怒火,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乱葬岗的鬼火, 分明是他主子的眼睛。
“主子……”
颤巍巍的把灯点上,黄存礼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 现在的萧直,虽然静静的坐在那里, 就像一只暴怒前蛰伏的巨兽,虽然安静却危险至极, 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暴起将人撕碎。
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不要惹是生非比较好。
“人安置好了?”
萧直的声音非常平静, 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黄存礼心下叫苦不迭, 老老实实回答:“是,照主子的意思, 安置在了最远的闲绮院, 一切都照侧妃的标准,给许姑娘准备了丫鬟婆子和各类用具。”
萧直点点头:“叫婆子教她规矩, 没什么事,莫要随意出来走动,本王不喜欢。”
“是……”
黄存礼心下惋惜,中秋宫宴,明明瞧着主子对这位宋姑娘,还算和蔼,说话也带了几分笑意,还以为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皇后娘娘也瞧出事来,有意成人之美,当即赐婚,将这位宋姑娘配给他们王爷做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