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by谢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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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在正妃面前虽是妾,但梁朝祖宗规矩,侧妃可是能上玉牒造册的,是有朝廷俸禄补贴的,梁国亲王郡王的侧妃数也有定额,亲王两位侧妃,郡王只能有一位。
他还以为,主子对这位宋姑娘有些不同。
谁知皇后娘娘一赐婚,他们王爷表情就变了,似是在忍耐着怒意,又像是极度幽怨和恨。
复杂的情绪却不能对皇后娘娘发作,这位新进的宋侧妃便成了出气筒,刚入府就失了宠爱。
可惜了,宋侧妃虽远远不如皇后娘娘,可也是位性子温柔的清秀佳人呢。
萧直的愤怒却并不止是,一个区区的许蘅,中秋大宴,他不过多喝了一点酒,去净房洗了个脸想要清醒一下。
这点酒按理说绝不会让他醉过去,而按照他的性格,他心里再如何表面上也能维持平静。
但看到,上首那一双帝后,互相敬酒,在无人瞧见之处,眼波流转之间,露出信任宠溺的笑容,那是只有两心相许的情人,才会表露的样子。
他甚至看见,在桌案下面,萧琰握住了她的手。
怒火与嫉妒,像是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让一向泰山压顶都能巍然不动的他,也失了脸上的平静。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萧直实在难以派遣心中的愤恨。
重活一世,一切都乱了,他的阿鸢想起了一切,并用尽方法逃离他,跟他作对。
他并不怕她恨他,恨也罢,爱也罢,她总归都是他的。
可现在,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恩恩爱爱,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钝刀子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一般,慢性折磨。
宫宴的酒水,能让各家女眷也喝一些的,酒劲儿能有多大,他却意外的喝醉了。
去了净房回来,仍旧有些晕乎乎,他站在太液池旁边,思绪却飞回到上辈子,那时他是皇帝,她是皇贵妃,她腹中还有着他们的孩子。
那也是个有清凉微风拂过的夜晚,他拉着她,慢慢在御花园中走动,月亮很圆很亮,照在她的侧脸上,那么皎洁美丽的脸庞,像是落下凡间,失了羽衣,不得不委身人间帝王的神女。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许是对未来糟糕结局有一瞬的预知,他很害怕,害怕她像传说中奔月的嫦姮一般,离他而去,下意识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吃了痛,轻哼一声,紧皱眉头可见她痛苦,萧直反应过来,放松了她的手腕,却发现,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攥红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更没有不满,只是温和的笑。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对他就有所隐瞒,并未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阿鸢,分明那么爱娇,稍微受到些委屈,就要扯着萧琰的袖子撒娇,萧琰也由着她,那么宠她爱她,在萧琰哪里,她体会到的,是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的东西。
萧直心口酸涩的难受,却只是看着太液池出神。
上辈子,他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掌控天下,除漠北这个心腹大患,再也没人能威胁他,只要除了漠北,为边境百姓夺得一个长治久安,他的功绩不说直追三皇五帝,类比始皇,至少也是位英明君主。
掌握着全天下的权柄,而最想要的女人也在身边,没有比这再高兴的了。
那一夜,也是今日这般皎洁明亮的月光,他的内心非常平静,只想拉着身边那个女人的手,就这么走下去。
重活一世,变得天翻地覆。
饶是他这般心志坚定,认定了就不会更改的人,也难免难过伤心。
的确说不出口,前世她活着时,他最宠她的时候,也只是封了她皇贵妃,杀了她的亲人,利用她的亲人。
现在他想给她的一切,皇后尊位,数不尽的财富独一无二的宠爱,都已经有人给了她。
而就在这难得一见的自伤丧气时,他被一个女子抱住了。
因为醉酒,他比平日动作要慢了些,甩开这女人时,便听到这醉酒之言的女子,说着一堆喜欢他,倾慕她的不着调的话。
萧直并不意外,也不想理会,然而一转身就看到萧琰谢期,还有许多宫人和朝臣以及他们的女眷。
这女子扑在他怀里时,他就嗅到此人身上不正常的香气,好似是某种助兴的催情香。
在对上谢期那副得意的脸蛋,闪闪发亮的眼睛时,萧直已然明白,这是个局,而且是谢期的局。
扑倒他怀中乱说话的女子姓崔,也是出自五姓七家大族之女,其父乃是太仆寺卿崔世,作为一寺掌管,今日宫宴,自然也在宴请名单中。
见到女儿喝醉,当众表白符阳郡王,太仆寺卿面色难堪的很,跪下请罪。
谢期在很合适的时候出来,笑吟吟的做了和事佬,并说,既然崔家女对郡王一往情深,郡王到了年纪也尚无妻子,就成全崔家女一片痴心。
萧琰皱着眉头,显然也是措手不及,但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好驳了皇后的面子,便默认了。
谢期高兴的给那崔家女和他赐婚,将崔家女给他做正妃,同时还将宋蘅赐给他做了侧妃。
不过一夜之间,他不仅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身边还多了个上皇家玉牒的宋侧妃。
他的好阿鸢,这是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
萧直很明确,谢期就是在恶心他,她故意的,可他还得跪下谢恩。
思绪回转,黄存礼已经退了下去,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男子恭敬跪地,一言不发,宛如一尊忠诚的雕塑。
“如何了?”
萧直发了问,那男子才答话。
“太仆寺卿虽然恼怒女儿出丑,但对皇后赐婚,极为欢欣,崔家老太君高兴坏了,说家中能出个王妃,还是未来的符阳郡王妃,是皇家对崔氏的看重。”
萧直面色不动,只有眸中冷光,泄露了他的嘲讽。
“太仆寺卿虽是五姓七家出身,可因迎娶寒门之女,差点被家族除名,同是与家族闹僵,他有部不似谢觞自己有本事能征善战挣军功。”
“太仆寺,哼,又能对本王有什么助力。”
梁朝五寺中,太仆寺掌管马政,与兵部军队息息相关,看似极为重要的官职,但先帝时,经历五王之乱,太仆寺站队当时的三皇子崇王,失了先帝信任。先帝重设飞龙司,闲厩御马职权皆归之所有,太仆寺反而成了闲职,地位尴尬。
一个国子监五经博士的女儿成了他的侧妃,太仆寺卿的女儿做正妃,均都是听着名头唬人,没什么实权的朝臣。
谢期这一手,不仅是为了让他难受,更是让这些女子占着他正妃侧妃之位,让他得不到外戚助力。
萧直更是恼怒。
虽然这一世,他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再娶那些世家权臣之女,靠自己也能攫取权利地位,能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唯有他的阿鸢一人。
可她这么做,怎能让他释怀。
戒备他,防着他,还给他赐婚这些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女人,萧直咬的牙齿咯咯作响。
果然不愧是她,知道他的七寸在哪,更知道怎样才能叫他伤心。
可惜了,终究是小打小闹,赐婚了他就要娶?他会在乎那些女人?
“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本王也不是他们想算计就能算计的,本王这个未婚妻,身子虚弱,一直病着,不能与本王成婚,她想占这个未婚妻的位子,便让她占吧。”
萧直的下属一愣,那位崔小姐,没听说过身子虚弱啊,然而转眼他就明白了。
“属下领命。”
主子不想娶,又不能退婚,那位崔小姐便是没病,从今往后,也得一直病着了。
第63章 亲吻
“娘娘, 您先回去吧,陛下在忙暂时不能见您。”
萧琰身边的内侍官满脸为难,不敢拦谢期, 又不敢让她进去, 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娘娘, 您别为难小人,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谢期气坏了, 自她私自做主给萧直赐婚崔氏女,将宋蘅许给他做侧妃,萧琰当着朝臣女眷的面, 仍旧与她恩恩爱爱,可晚上就没住在凰栖宫, 独自睡在乾元殿。
谢期还以为他是累了,只是叮嘱他早点休息, 也没想别的,可第二日第三日他仍旧推脱, 这才发觉,萧琰可能是因此事,生了她的气。
然而谢期知晓自己利用了崔氏女的痴心,做下这个局,根本没与萧琰商量, 是做的不对。
可他这么避而不见自己, 就做的对?
她这个爆炭脾气,怎么能忍受这种不说明白的冷暴力, 若是上辈子的萧直, 她尚且因为他权势要忍耐,可萧琰, 不知为何,她却并不怕他。
当即推开那内侍官,气势汹汹闯了进去。
萧琰拿着眼前的折子,却一眼都看不进去,听到外殿吵闹声,皱着眉方要出声询问,便看到谢期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她眼圈通红,抿着嘴唇。
一见她这幅样子,萧琰心口一疼,顿时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不责备她,她却不放过他的。
“你这么躲着不见我,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还是你后悔娶我,后悔让我做这个皇后?”
她在那里站着,俏丽的脸气的通红,好看的眸子也流下眼泪来。
萧琰大惊失色,急忙去拽她衣袖:“朕绝没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这么不见我,冷着我,意欲何为?”
谢期却一甩袖子,根本不让他碰自己,她咬着嘴唇,倔强的看着他:“你若是不喜欢我了,便废了我,休了我,让我家去好了,免得我在这里碍你的眼。”
萧琰无奈:“朕哪里敢这么想,朕这些日子头疼,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说的重了怕你难过不理我,说的轻了又怕你不听,这才躲起来,绝不是不喜欢你了。”
他面色苍白,因为着急解释,此刻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谢期心中一软,担心他身体,可又想到他就能如此狠心,好几天不见她,冷着她,心里发了狠,重活一回,与萧琰成了婚,她势必不能落入下风。
佯装更加生气,转身就走:“妾身瞧着,是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我不如走的好。”
萧琰虽是太子,然当了十八年的太子,整日都要揣摩他猜忌心重的父皇心思,为他蠢钝的母妃擦屁股,心机比起萧直,也不相上下。
自然明白,谢期是欲擒故纵,故意拿乔。
而他高居上位者十八年,虽然因为身体缘故,性子较为温和,却也不是没脾气,从他身边服侍的人恭恭敬敬不敢怠慢,朝臣没有异心,虽称不上大权在握,可朝臣也并不敢将他视为傀儡皇帝,就能看出他恩威并施,并非没有手段。
可惜,这些心机手段,甚至是帝王怒气,在谢期面前,全部烟消云散。
纵然知道她是故意作态,拿捏自己,萧琰的心也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一把搂住她的腰,按住她不断挣扎的身子,稍一使力,就将她扭过来,吻上了她的唇。
萧琰并非没有经验,只是因为身体他不能有太激烈情绪,而且对后宫仅有的三个后妃,也不过淡淡的,活到这么大,更是没对什么女子有不舍纠结的情绪。
这一吻比他们新婚夜更加激烈。
因为害怕她当真甩手就走,性子上来再也不理会他,萧琰再也不管不顾什么君子礼节,男人风度,左右她早已是他妻子。
在乾元殿前殿,自来乃是见外臣批奏折的地方,就算是皇后,也要有诏才能入内,谢期这么不顾内侍官的阻拦强闯,已是大大的不妥。
然而前殿太监侍卫们众目睽睽之下,萧琰居然直接抱住她,亲了她。
萧琰身子再不好,也是个男人,手臂一勾一带,强搂住她,便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不得动弹,柔情蜜意,轻怜蜜爱,直亲的啧啧有声。
殿内的侍卫太监们纷纷红了脸,垂下头,默不作声,只盼着陛下清醒后,不要恼羞成怒寻他们的麻烦。
谢期本就是半推半就,此时被如此对待,却也不觉委屈,反而身子发颤面色微红,人都有慕强心理,她也是如此,爹爹武人出身的大将军,她自小就崇拜英雄,喜欢强壮的男子。
然而两世加起来,明如槐是个书生,萧琰病弱,也就只有萧直跟强壮挂上一点边,却也远远不如爹爹哥哥那般,身长□□尺,肌肉虬结有力。
萧琰此时这样强硬,不容她躲避拒绝,舌头伸进她口中胡乱搅一气,反叫她越发瘫软没力气。
恍恍惚惚间,谢期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萧琰,看着那样温和,没有一点攻击力的样子,居然也有如此男子气十足,迫的人驯服的时候。
但凡他们不是夫妻,不是两情相悦,谢期非得将登徒子打的鼻青脸肿。
然而此时却是情趣了。
不知亲了多久,谢期反正是恍恍惚惚的,不知今夕何夕。
萧琰放开了她,此时居然也脸色潮红,一半是憋得,一半是羞的,鼻尖更是沁出一些汗珠来,双眸漆黑水润,额发有几缕被汗打湿,贴在脸颊旁。
谢期看了半天,心中蠢蠢欲动,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想了半天想出一个秀色可餐来。
而谢期也是不遑多让,擦去她唇边余沫,萧琰眼神晦暗,胸口一股疼痛也随之而来,他强压下身体不适,将她搂在怀中。
“别恼朕了,好不好,朕做错了。”
谢期默然片刻,乖乖伏在他怀中:“我怎么敢恼怒陛下。”
萧琰心道,你有什么不敢,强闯乾元殿,一点也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甩袖就走。
“朕现在可算是知道,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不愿意吗?”谢期藏在他怀中,神色晦暗不明。
萧琰握住她的手,亲了一口:“朕若不愿,害怕爱你,便不会从阿直手中强抢你回来,执意要娶你。”
谢期很不满:“怎么能说是抢,我又不是他萧直的。”
萧琰失笑,拉着她做到桌案龙椅处,椅子只有一张,自然是他坐着,让她坐在他腿上。
都在前殿当众亲昵,现在这么不合规矩的抱着她坐龙椅,大家反而见怪不怪了。
萧琰身边的内侍官小德关反而笑的了然,将殿内的小太监们都轰了出去,莫要打扰帝后恩爱。
“这件事,朕是有些生气,阿直不过是喜欢你,你拒绝了他现在也嫁给了朕,是他皇婶了,有什么过不去的,非要拿他的婚事让他不痛快?”
谢期不肯承认:“我哪里是让他不痛快,那宋家女子本就跟他相熟,崔家女爱慕郡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他罢了。”
“他曾经上门提亲过,如今我入宫成了皇后,郡王若还不娶妻,难免有心之人把锅扣在我身上,我是关心郡王……”
萧琰神色幽幽凝视她:“阿鸢,你扪心自问,当真是因为关心阿直,不是挟私报复?”
谢期语塞,萧琰毕竟是做惯太子的,如今成了皇帝,也有威赫,只是不曾对谢期表露,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她,毫无杀气,也无气势,就让她心虚的垂下头。
“阿鸢,朕知你不喜阿直,但他是我们的臣子,为朕办事,我们做的都是为了大梁江山永固,百姓吃饱穿暖,待臣子纵不能诚心,也必要有容人之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阿鸢,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圣人之言犹在耳边,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她不是不懂,而是不在意,萧直算什么忠心臣子,狼子野心的家伙!
她垂眸不语,很是不服。
萧琰看出她在想什么:“阿直是唐突过你吗,你这样不喜欢他?”
岂止是唐突,他是她的大仇人,她跟他不共戴天!
“如今你嫁给了朕,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你做过的事便是我做过的事,若非你明确表示不愿嫁给阿直,朕对你又……朕着实不该跟侄子抢女人,是应该成全他的,因为此事,朕总觉得对他不住,私下允诺他可调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做王妃。”
叹了一口气:“也怪朕没有跟你知会一声,朕同你说此事并非是责备你,你知道的,朕身子不好,以后这朝政之事,有些少不得要你帮我,既当了这个皇后,从前不管怎样,今后却是得成长起来,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谢期一惊,出于上辈子的习惯,下意识推却:“我……我是后宫嫔妃,怎能插手前朝朝政之事,这……这……”
她生怕萧琰以为自己有什么野心企图,虽然她的确是有。
“傻丫头,别怕,总归有朕为你兜底,咱们大梁跟前朝不同,皇后与皇帝乃是一体同心,帮忙处理政务并无不可。”
萧琰目光幽幽,顺着她的发丝,这本也是她所期望的,不是吗?
第64章 棋差一招
夜已深, 萧直仍旧在桌案上写着什么,暗卫如夜晚的猫一般,从房梁上跳下, 呈上一颗细小铜筒, 又再度引入黑暗之中。
萧直拿起烛火, 燃掉蜡油, 掏出里面的纸条, 看完后放到烛火上燃掉,看着纸条迅速变为一小道黑色灰烬,目光黑沉如水。
“她还没走吗?”
黄存礼在外阁, 闻言隔着屏风回话:“回主子,宋姑娘依然跪在外头等着呢,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我不是说了,让她退下, 我不会见她吗?”萧直满面漠然。
“这……主子,奴婢已经回过她了, 可宋姑娘执意要等。”
想跪着,就让她跪吧,跪到死。
哪怕重来不止一次,萧直对女人的态度根本就没改变,他谁都不放在心上, 可到底对给自己生了子嗣的, 没什么过错的女人,留几分颜面, 这辈子则因为有了挚爱之人, 对别的女人更加冷漠无情。
他根本就不在乎被别的女人说负心薄幸,他就是如此。这一次, 他对一人专情,旁人再也入不得眼,难道不是对他人无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叫她进来吧。”
黄存礼低低称了一声是,领着那姑娘进了内室,就安静的退了出去。
比起那日中秋宫宴上遇见,她没什么变化,只除了身上的装扮都变成了妇人的样式,而进他后院的这区区几天,她便有些憔悴,感觉似是强颜欢笑,受了委屈隐忍不发的模样。
萧直顿时有些不喜。
如今天气转凉,尤其是夜晚有些体弱的小姐都要用个手炉,披个披风,她自然也穿了,身上一袭赭石色披风。
缎子是上好的缎子,可惜颜色不大衬这个年纪的姑娘,就算是已经嫁为人妇,新妇穿的也是鲜亮颜色,哪有这样老气的。
萧直心中了然,不论是宫里还是王府,都是踩低捧高的地方,他的态度自然也影响了下面人。
眼见他不宠幸这侧妃,连她院子都不踏入一步,底下的人难免怠慢。
萧直扯了扯嘴角,却并不打算管。
此时他居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他的阿鸢咒骂他的那些话,她说他对后宫女人的倾轧,对周慧荑唆使下人那些小动作心知肚明,他只是纵容,只是不想管。
阿鸢说的没错,实在是了解他。
他可不是不明白,他是太明白。
“有事?”
“妾……妾为殿下炖了一些汤,想着殿下晚上看书难免饥饿,便自作主张送了过来。”
宋蘅居然从披风裹着的怀中,掏出一瓦罐汤来。
汤汁晶莹清亮,一打开盖子便有一股鸡汤的浓香扑鼻而入,看着确实叫人食指大动。
萧直瞥她,只见她偷偷把手藏到身后,手指和手心都烫红了,期期艾艾的望着他,眸光水润,那一瞬间的情态,竟有一分让他想到了前世的谢期。
然而他的阿鸢,可不是对着他乞求恩宠。
表面上温和恭敬,看似刺被完全拔掉,实则心中不服不驯。
宋蘅在外面,跪的太久,等的时间太长了,鼻尖被冻的有些红,脸上带着纯然羞涩的笑,仿佛只要他用一口汤,就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活了两辈子,萧直算是了解她,宋蘅确实没那么多狠毒的心眼与手段。
那一世,他做亲王的时候,宋蘅是他的良媛,那时他虽只是亲王,实则却与太子无异,府中后妃乃是按照八龙亲王的品级,除正妃侧妃外,也有良娣良媛昭训宝林。
宋蘅与郑元娘一样,都是那时入府成了良媛的。
比起郑元娘多思谨慎,宋蘅就简单的多。
哪怕那时她也被身为侧妃的周慧荑为难磋磨,却从不曾告状哭闹,只是默默的,自己吞咽下去。
他那时年轻,未曾登基,完全被谢觞掣肘,谢觞将他捧上八龙亲王的位子,好似距离皇位只有一线之隔,却也能轻易让他摔落云端,变得一无所有。
多思多疑的他,并不喜欢曾经羞辱过他的周慧荑,也不大喜欢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有几百个心眼的郑元娘。
反而简单,却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温柔又懂事的宋蘅,他有些喜欢。
她做的一手好吃食,每次他来都会亲自下厨,只有温柔贴心,让他勾心斗角在几处势力周旋的心力交瘁时,能有个安静的去处。
两人这样对坐,喝着一碗她精心炖煮的汤,吃着她亲手腌制的小菜,她宁静的就像是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泊,可以包容他所有糟糕的情绪。
简直与谢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性格。
谢期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人温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一不小心却又会被灼伤。
上辈子,他很是宠过宋蘅一阵。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的好时光,如若不然,他怎能允许她生下子嗣,在她去后,为了他们的孩子,将宋家堂姐接入宫,叫那堂姐照顾他们的孩子,还封了高位。
这个曾为他生下皇长子的女人,还不曾死去。
他曾喜欢过她性如静水,若没有阿鸢,大概宋蘅会是他最偏爱的宠妃吧,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被火焰燃烧殆尽,尸骨无存。
“以后不必送这些,在你院子里老实呆着,无事莫要再出来了。”
宋蘅一愣,清澈的大眼中漫上水雾,咬住下唇不知所措:“殿下,妾……妾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面对这般香甜的汤,这样任他予取予求的清秀佳人,萧直却并不动容。
不能说波澜不惊,他双眼没有一丝光亮,宛如两团黑沉沉的旋涡,看着久了就要将人吸进去,活生生碾碎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吓得噤了声,垂下头不敢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分明那日中秋宫宴,郡王还主动与她说了话,是很温和的。
郡王那么英俊,脾气又好,前途无量是朝中新秀,她能给郡王做侧妃,是多么的荣耀,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发奇想赐婚,但这种馅饼掉在自己身上,她那颗隐秘爱慕的少女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她已是郡王上了玉牒的侧妃,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中秋宫宴,皇后娘娘可不止只给她赐婚,还有那崔氏女,要给殿下做正妃的,在正妃入门之前抓住殿下的心。
她睫毛颤动着,咬住下唇,还想说什么,却对上萧直那双冰冷的眼神时,吓得抖了抖,嗫嚅着:“妾……妾知道了。”
宋蘅退了下去,屋内又恢复了寂静,萧直静静望着那罐鸡汤,时间太久已经凉透了,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油腥味。
萧直嘲讽的笑了笑,让黄存礼随手扔掉那盅汤,不再理会。
时间过去两个月,谢期因萧直的婚事跟萧琰发生的一点小风波,也在两人的坦诚交谈过后,那点芥蒂就此烟消云散。
萧琰暗地里召见萧直,安抚了几句。
然而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萧琰铁了心跟谢期同样的立场,要维护她,萧直是臣,又能有什么说法,只能平静接受了。
不过是假象罢了。
谢期见事情已成定局,高兴不已,让萧直捏着鼻子娶一个根本无法帮他的妻子,甚至还会拖他后腿,此次交锋,她头一次占到了便宜,焉能不兴奋。
上辈子她觉得萧直不可战胜,像是压在她头上的巨石,让人无法呼吸。
而现在她居然也能赢一局,实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更叫她对皇权有了新的认识。
她督促礼部为符阳郡王的婚事尽早拟定个章程出来,因为皇后娘娘上心,萧直与崔氏女成婚,就定在两个月后。
然而还没等两月后,刚过一个月,就传出崔氏女得了重病的消息。
谢期满腹狐疑,坚持这是萧直的圈套,算计了崔氏女,好顺理成章的退婚,便派了自己在太医院的心腹程太医亲自去看诊,若非怕带回病气给萧琰,她还想亲自去崔府瞧一瞧呢。
程太医来回话,这崔氏女确实是得了重病,是基本无法治愈的肺痨。
谢期大惊:“崔氏女怎么会得这种病?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如此无征兆……”
她觉得有鬼。
程太医据实以告:“回娘娘,微臣诊脉,的确是痨病,此病传染,娘娘还是切莫亲自去看了,崔家姑娘,如今整日咳嗽神形枯萎,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很是可怜,微臣开了月华丸并百合固金汤,然也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如此大好年华的姑娘,居然得了痨病,这是不治之症,程太医心中难免惋惜。
谢期听了,皱着眉头:“也好,崔家姑娘的身子就劳烦你多多看顾些,若崔家有不够的药材,可来寻本宫要。”
她隐有种感觉,崔氏女的病来的太及时,也太突然,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难道是萧直动的手?
因为她执意要把崔氏女推给萧直,他不能明面抗旨拒婚,便只能出此下策?
她可能,害了崔氏女。
谢期很后悔,只是顺水推舟,成全崔氏女的痴心,顺便也断了萧直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路子,却没想到,竟要了崔氏女的性命。
她只能做些补偿,让太医院给她尽力诊治。
崔氏女得了不治之疾,谢期以为萧直一定会就此绝了婚事,却没想到,崔太卿先提出婚约做罢,萧直又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