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by谢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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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真是个大傻瓜。
他怎能放任她嫁给别的男人!
萧琰的动作大了起来:“你身上的事,走了吧?”
“今天可以吗?”
他脸上充满欲望与渴求,手也开始拨开她的衣襟,伸进去,轻轻揉弄她的身子,就像抚摸一片花瓣。
她今天跟阿直见面了,不知说了什么。
萧琰心中泛起一股醋意,阿直生的也很好,身形高大,还那么康健,他的小皇后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阿直,不喜欢难道不该是无视。
那么跟阿直过不去,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醋意是来没来由,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个韩越也是,白袍小将,长得倒是有几分英俊,她是不是喜欢韩越?
既然嫁了,做了夫妻,这也是早晚的事。
萧琰的动作失了平日的从容,反而有些急迫,根本就不像个有过女人的皇帝。
谢期的脸有点红,上辈子的第一次早就忘了,只记得不是很愉快,萧直全程皱着眉头,就像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事,让她以为自己丑的不能见人,宛如什么垃圾。
她点了点头,关切的眼神落到萧琰身上。
“陛下的身子,真的可以吗?要不陛下在下边?”
萧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继续了下去,一室春色……
夜深了,萧直还没睡,他建的情报机构,目前线路基本铺了下去,各州府的知县家里有几口人,甚至晚上跟爱妾说了什么话,他都知晓。
除了武力不如北镇抚司,这情报能力比北镇抚司还要高效率多了。
沉默的黑衣下属,递上来两个筒子,他看了第一个,面色凝固,久久不能回神。
“主子?”黑衣下属还在等着吩咐,却抬头见到萧直的脸色从平静到震怒,再到哀凄绝望。
一口血喷了出来,萧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68章 临朝
萧琰不是不行, 而是很行,一晚上来了三次,她的腰都要断了, 但萧琰也没落得什么好, 第二天发了高热, 给她吓坏, 请了太医又吃了药, 晚间这烧才退下去。
烧发了多久,萧琰也睡了多久。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帐中, 谢期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
她没有解开衣裳, 脸上还带着睡着被压出来的印子,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他的妃嫔如袁婕妤之类,也曾做过, 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个姑娘,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和宁静,心像一颗没熟的荷包蛋,稍微戳一下就会流出黄来。
爱让人变得柔软,也让人变得脆弱。
至少现在, 他对死亡充满恐惧, 明明曾经,是不怕的。
谢期醒了, 因为萧琰的指头在她脸上摸来摸去, 有点痒的,她问他渴不渴, 饿不饿,外头煮了药,满殿都是药的味道,很苦很恶心的味道。
是他从八岁起就熟悉的气味,让他胸口作呕,病人发脾气是没有缘由的,他还是皇帝,更可以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
可现在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萧琰并没有以前病中的阴晴不定,靠在身后的枕头上,看着她,唇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她坐在床榻边,亲手给他喂药。
萧琰柔情的望着她,谢期却满心难受:“你身子不好,昨晚真不该答应你那么闹。”
萧琰不大开心,摸摸她的腰:“梓潼如何,腰还酸吗?”
“我好多了,我说陛下呢!”
好多了?明明他昨晚那么卖力,居然就好多了?
萧琰的脸有点黑,觉得男性自尊收到了挑战。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从前朕觉得这都是脑袋有包才能说出这种话,现在却觉得,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他还在这里笑,还在口花花的调戏她,谢期气的脸通红,鼻子一酸,眼眶湿了。
“陛下怎么能这么不重视自己的身体,非要缠着我闹,把自己累病了,陛下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能长命百岁,我岂不是成了大梁的罪人,我这一辈子要怎么过下去呢。”
她气的抽泣不止,更气他不在乎自己。
萧琰沉默半晌,无力又无奈:“别哭了,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我本就是不能长命百岁的。”
谢期心里难受,是的,她是早有准备,但谁不抱着美好希望过日子,难道要她一直做着他随时去死的准备吗?
“可至少,你要爱惜自己身体,能活的久一些难道不是更好吗?”
“我也很想啊。”
萧琰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
“朕虽是皇帝,整日听别人喊自己万岁,可说是万岁,就真的能万岁,只怕朕连而立之年都是活不到的。”
“以前朕不觉得死亡可怕,朕从小锦衣玉食,拥有别人没有的权利,过着平民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哪怕英年早逝,把大梁的江山传承好,选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朕也就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这辈子都值了。”
“可现在,朕居然开始恐惧死亡。”
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头,慢慢下滑:“为了朕的私心,一时心软让你入宫,可朕的梓潼生的那么美,等朕死了,谁来保护朕的梓潼呢?朕就当真忍心,让你青春年少就在深宫守寡吗?”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鼻子挺翘,嘴唇鲜嫩粉红,就似春日里最鲜妍的海棠花。
萧琰怎么看都看不够。
“将来若是朕去了,把梓潼一起带走,好不好?朕实在怕,有朝一日,没人为你撑腰,梓潼会被欺负。”
谢期心里咯噔一声,眼睛顿时睁大。
萧琰噗嗤一笑,捏捏她的脸蛋:“朕开玩笑的,不会那么做的。”
谢期狐疑,被吓的根本就不信,毕竟先帝就让后宫嫔妃全都殉葬了,侍寝过几次没孩子的低等妃子,哪怕只是个采女,都做了朝天女户。
先帝真狠啊,裕太后才多大,不过三十四岁,还是太子生母呢,也要殉葬。
谢期开始发抖,大而黑的眼睛沁满泪水,像是两丸黑珍珠,她觉得自己有点傻,萧琰可是萧直的叔叔,有血缘关系的,萧直那么一个狗男人,亲叔叔能好到哪去?
萧琰慌了,他看到谢期是真的害怕,开始颤着身子躲他,甚至他的手抚摸到她耳边,想为她掖一掖鬓角时,被她微微侧头躲了过去。
“梓潼,阿鸢,朕是真的开玩笑,没那个意思的,你别怕,别怕我。”
他慌慌张张做起,强硬将她搂到怀里,不住的亲她的额头,鼻子,下巴。
“乖乖,我真的嘴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带着你一起去死呢!当初父皇非要我母妃殉葬,我跪在父皇跟前,苦苦求了三天三夜,父皇都没应允,我恨父皇,更可怜要殉葬的妃嫔,怎么会让我的乖乖也经历这种事。”
“我,我只是太贪心了,舍不得你,一想到我活不长可乖乖却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嫉妒极了,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
萧琰低声下气,在她胸口上胡乱的蹭。
“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我……我以为你真的要杀我。”
连上辈子的萧直,都没想杀她。
萧琰愧疚死了,也心疼死了,他拉过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强行按着她的手打他的巴掌。
谢期吓了一跳:“你是皇帝,我怎么能打你啊,打了你,你还不治我的罪?”
两人挣扎拉扯,一起倒在床铺上,萧琰哈吃哈吃的喘着气,额头上沁出汗,胸口剧烈起伏,又要开始咳嗽。
“只要你能出气,对我做什么都行,别生我的气。”
“好……好……我不生气,你先放开我。”
他非要强迫她,拉着她的手,一掌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都不觉得疼,那股执拗的样子,恍惚间,让谢期以为看到了摊牌那天的萧直,隐约有股疯劲儿。
萧琰却非要抱住她,紧紧的锢住她的腰,搂她在怀里。
“别怕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只是太嫉妒了……”
萧琰搂着她,埋在她颈边,低声底气的说话,谢期感觉到脖子那里湿乎乎的,肯定不是他在舔,他哭了?
手握大权,堂堂皇帝,居然搂着皇后哭?
谢期实在觉得不可思议,顿时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我好嫉妒他们……”
“谁们?”
“阿直,韩越,甚至是雍王,雍王都五十多了,可去年他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个老来子,为什么,我都是皇帝了,却不能有个健康的身子。”
“我被嫉妒啃坏了心,我也想,跟我的梓潼,我的妻子,白头到老,子孙绵绵……”
萧琰心里想的,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是啊,他也只有十八岁,哪能真的将生死看淡呢。
“会的,我跟陛下,一定会白头到老子孙绵绵。”谢期害怕的心忽然就柔软了下来,抚弄他的头皮,十指插进去,慢慢顺着他头发。
“只要陛下好好保养身子,乖乖吃药,不再像昨晚一样疯闹疯玩,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为陛下生下孩子。”
她安静的时候,非常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萧琰看得就呆了,他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他也很想,跟她之间有个孩子,最好是男孩,能够继承皇位,将来能保护自己的母后。
萧琰忧心忡忡,若是有了孩子要怎么办,母不强子又弱,谢觞这个做父亲的也护不了他们一世的,而且权欲是会让人改变。
他不信外戚,谢觞就是外戚。
原本想将阿直作为皇位继承人培养,但他们若有了孩子,阿直就从他最信任的肱股之臣,皇位继承者变成最有威胁的存在。
一切都要变,要从长计议。
萧琰心里有了计较,摸了摸谢期的肚子,很期待她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哪怕知道机会渺茫。
养好了身子,萧琰是要上朝的,他是个勤政的皇帝,谢期却要睡到七更后半才会醒,以往他是不会吵醒谢期,都是让她睡个够。
但这一回,萧琰起了,居然把谢期也叫醒。
谢期迷迷糊糊的,脸上温热的毛巾一擦,就醒了个差不多。
萧琰指使流云给她擦脸,换上朝服,谢期实在不明所以,不是祭祀亲蚕礼什么的,为什么她也要起来。
“要上朝去。”
萧琰传了膳,宫女们已经在摆着热粥豆浆和各类面点并精致小菜。
“陛下去就去了,为啥我也得跟着起,好困啊。”
她眼睛一眯,就想往身后倒,接着睡。
这一回,萧琰却没宠溺她,拉着她不许她继续睡,带她做到桌边用膳。
“今日的朝,你也得上。”
谢期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满脸懵懂,便听到萧琰继续说:“以后的朝会你都要跟着。”
“诶?”
“这……合适吗?”
“合适,朕身子不好,皇后垂帘,贴身照顾朕,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
谢期不明白,前些日子他还故意躲藏着,有的折子不让她看,怎么今天就同意她一起上朝了?
不过朝会也不是没乐子看,虽然隔着帘子,她瞧见萧直那张憔悴的像是许久没睡过好觉的脸,比夏天吃了杨梅冰饮子,还要舒心。
第69章 听政
皇后与皇帝刚大婚连半年不到, 就要上朝垂帘听政,群臣皆是愕然,满朝文武眼神一下子就集中在谢觞身上。
群臣还以为这是谢觞安排的, 然而一见谢觞也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模样, 顿时看向萧琰。
面对这么一群老狐狸, 萧琰面色不变:“朕这些日子身体不好, 让众爱卿担心了。”
这句话一说, 大臣们纷纷开始表示关心陛下的身体。
萧琰点头,话锋一转:“皇后担心朕的身子,以致夜不能寐, 多思多虑很是伤身,朕自病后, 皇后夙夜看顾,也是一刻都离不了皇后, 便叫皇后陪朕上朝,皇后只为照顾朕, 众卿可有异议?”
他这么说,谁还好意思说什么不合祖制的话,大梁也不是没出现过跟皇帝夫君一起上朝,垂帘听政的皇后。
陛下既然说了,皇后只是为了照顾他, 这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 只能面面相觑偃旗息鼓。
大了众臣一个措手不及,连谢觞都恍恍惚惚, 他是不可能说出拆女儿台的话来, 而谢党自然以谢光马首是瞻。
奇怪的是,以往最爱跟谢党唱反调的清流, 也没有发难说话。
萧琰很满意,以后他们会习惯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先迈了出来,说的还是漠北岁币的事,漠北有意遣居次前来和亲,朝贡想要减半,漠南也在要钱,漠南王女要进宫接受册封,这些与附属国和城池来往规仪,都需要陛下来定。
户部说没银子,国库空虚,今年河口又决了堤,抚恤的钱粮发下去,就更加没有银钱了。
可岁币不给,漠北又要发难,北宁府镇守的府兵,严阵以待已经跟漠北暗中对峙好几个月了,探子来报,漠北大军就驻扎在界碑府城三十里以外的地方,这明晃晃的威胁,谁看不出来。
“微臣愿领兵前往,臣愿效仿昭烈帝,踏平漠北,直冲王庭,为大梁换一个长治久安的边境,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谢觞先站了出来,谢党大多是主战派,也是朝廷的武将一派。
“谢大将军当然愿意主战,你们这些武人只想捞军功,却不想想,现在的朝廷能不能打!”
“大军一动,粮草先行,打仗是要银子的,现在朝廷没银子,怎么打?”
公孙老首辅乞骸骨告老还乡,推荐四位次辅中的吴次辅接任,但萧琰给了赏银,却打起哈哈,没同意。
如今首辅之位空悬,对着谢觞发难的是户部左侍郎,因为年纪尚轻,还有些莽撞之气,说话也有些不知分寸。
吴次辅揣着手,像个老狐狸一样眯着眼睛不说话。
谢觞很不满,不过对上这种小辈,他是犯不着自降身段亲自去怼的。
一个御史跳出来冷笑:“李侍郎,照你这么说,漠北想加岁币,二十年前加过一次,十年前又加过一次,现在还要翻番,可朝贡给我们的要不就借口天灾减少,现在又想用居次和亲抵一半朝贡,他们年年遭灾不成,这几年连战马都不进贡了,禅城之盟对大梁越来越不利,漠北就是喂不饱的狼。”
“倒也是,给漠北的岁币都是国库出,你李侍郎可不出半分银子的,这么着急给蛮子送钱,你是蛮子生养的?”
这御史实在牙尖嘴利:“我倒是忘了,你若不是蛮子生养的,便是蛮子的间谍,求陛下查一查李侍郎,他其心可诛!”
李侍郎是个暴脾气,差点将手里的笏板丢到御史的脑壳上。
“你才通敌,你全家都通敌。”
就要打起来了,谢期在帘子后看得清清楚楚,攥紧了衣袖,萧琰却依然神神在在,不发一言。
吴次辅终于慢条斯理的发了话:“李侍郎,你好歹也是西京望族出身,怎可在陛下面前失礼,莫要自轻身份。”
这话真是诛心,明晃晃的说李侍郎,其实是在打御史的脸,毕竟御史是寒门出身。
气氛很紧张,萧琰咳了咳,这些阴阳怪气,就差打起来的大臣们,顿时都安静了。
“此事众爱卿各执一词,都有道理,自先帝继位起,大梁对漠北一直乃是绥靖为主,这些年却养出狼子野心之辈,漠北这个心腹大患终究是要解决的。”
谢党面有喜色。
萧琰却继续道:“然而李爱卿等人说的也有道理,要动兵,就要银子,现在国库空虚,我们怎么打?关于岁币之事,随后再议,漠南王女将要入京受封,漠北使者也将抵西京,尚有回旋余地,关于漠北居次和亲之事,先搁置吧。”
“如此一个大梁外强中干,朕时常惶恐,祖宗基业交到朕手中,朕却不能守护,现在要解燃眉之急的乃是赋税问题。”
“朕做太子监国两年,而从崇安四十三年开始,收上来的赋税骤减,致使偌大一个大梁,竟差点连朕登基大典的钱都拿不出来,众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可有良策?”
朝堂一下子寂静,户部尚书咬了咬牙:“陛下,若解一时燃眉之急,或可暂提高赋税。”
萧琰的脸沉了下来:“先帝时,已接连提高两次赋税,然却是饮鸩止渴,卿又让朕提高赋税,是让朕火中取粟,杀鸡取卵,置朕于油锅之中吗?”
户部尚书吓得跪到地上,直接请罪。
萧琰又缓和几分:“崇安四十年,南淮之乱的教训尚在眼前,众卿需吸取教训,朕要的是一劳永逸解决顽疾,而非提高赋税伤了民心。”
翰林院大学士刘璋缓步走出:“陛下,若要一劳永逸解决税收顽疾,臣有一计,赋税顽疾在于土地,而今士官豪绅掌有天下八成土地,却不必纳税,横征暴敛导致流民越增越多,先帝时,海氏新政曾推行十年之久,国库逐渐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何不重启海氏新政,不消五年,赋税顽疾可解矣。”
吴次辅一直眯着的眼睛都睁开了。
“刘璋,海氏乃是大逆不道,参与五王叛乱之人,乃是大梁罪人,直接导致崇安三十三年的西京之变,先帝差点因此而薨,大梁国祚不存,你竟还要重启海氏新政,安的是什么心?”
“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群臣激愤,不论是谢党还是清流,甚至是那些墙头草两面派,也开始攻击起刘璋来。
萧琰的脸色沉了下去。
“众位大人别生气,刘大人也是一心为陛下解忧,只是方法不对,何必给刘大人扣大逆不道的帽子呢,这么群情激奋的,小王还以为刘大人投靠了蛮子呢。”
是萧直!
他是站在宗室王公之首的,此时却走出朝臣之列,语气说不出的温和。
“符阳郡王有何高见,直说便是。”
吴次辅笑眯眯,不见恼色。
谢期却看着这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大自在,感觉像个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
“小王确实有一法,可暂解赋税燃眉之急。”
“郡王请说。”
萧直淡淡一笑:“如今各州府粮仓除救济仓不得随意出粮外,有惠民仓、常平仓,此仓中粮若能低息借贷于农人,民户贷请,借贷两次为夏料、秋料,收税偿还时,各收息一分,这样既能查清各州府存粮情况,也能使闲置粮食运转起来,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目的。”
谢期在纱帐后看得有些呆,萧直这般侃侃而谈时,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她对萧直有偏见,外面传言说他是明君,深宫之中的她却只察觉到萧直的阴险狡诈,心机甚深和诸多对自己的磋磨。
可她从未见过,萧直在朝堂之上,这样款款而谈,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
的确如旁人所说的那样,她不承认他是明君,却也是贤臣。
“当然,此法虽然可行,行起时却仍有诸多顾虑,防止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借贷,随意加息,为有政绩,向百姓勒索,这便需要监察司与锦衣卫行使监察之能了。”
萧琰边听边点头:“朕觉得此法可行,众爱卿以为如何?”
谁都说不出更好的办法,刘璋倒是敢说,直接重启海氏新政,可陛下却没罚他,只是不咸不淡的敲打了几句。
为了陛下不对海氏新政感兴趣,朝臣们自然便同意了萧直的提议。
一场朝事下来,萧琰疲惫不堪,谢期扶着他下了朝,面上仍在思虑今日所见所闻。
“觉得如何,累吗?”
谢期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有点累,听政便要思考,但很多朝事,她根本跟不上节奏:“倒是还好,只是没想到,朝臣们吵架,也这么明枪暗箭冷嘲热讽,跟内宅妇人的争吵,也没什么两样。”
萧琰哈哈笑了,捏她的脸颊。
“还有什么感想没?”
“今日提起海氏新政,是先帝朝那位海阁老推行的变法吗?”
“是。”
“为什么刘大人说海氏新政可一劳永逸解决顽疾,但陛下却不用,只是因为海氏参与了五王之乱,就要避讳?还是说他的新政根本就不好用呢?”
她想起来,自家爹爹也对海阁老破口大骂,很是不满来着。
萧琰笑意淡了一些,因为疲惫,他身子晃了晃,此时已近午时,太阳爬上中天,阳光照下来,晒得萧琰额头上冒出汗珠。
谢期心疼,拿起帕子给他擦拭额头。
温润如玉的少年帝王,明艳瑰丽的美人皇后,真是一对恩爱的璧人,这一幕正落在不远处的萧直眼中。
第70章 叙话
海氏新政要是那么好, 为什么爹爹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说那位海大人,是不自量力, 要与世家豪绅为敌, 早晚会不得善终。
谢期所有认知世界的来源, 就是父亲, 谢觞对大梁忠心耿耿, 他都不喜欢的人,否定的东西,做女儿的却要重新看待此事。
“国丈也有自己的立场, 你要有新的判断,什么是为大梁好的。”
萧琰的目光幽远绵长, 注视着她时,那目光中仿佛有很多未说之语。
谢期愣住, 心中五味杂陈:“陛下为什么会带着我一起上朝?”
萧琰一叹:“朕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不是说想为朕生一个孩子吗?”
谢期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却还是不敢肯定。
萧琰顺着她的额发,目光温柔:“若我们有了孩子,我早逝,有谁还能护着你们娘俩呢。梓潼总要坚强起来,才不至于被前朝那些大臣们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我……”
“梓潼想说你还有国丈, 有谢家?”
萧琰笑的很勉强:“朕并非是离间你们父女关系, 谢大将军确实是你的依靠,但我希望你更多时候能有自己的判断, 制衡前朝, 才能给我们的孩子成长的机会。”
谢期鼻子一酸:“陛下这么说,是已经认定我将来, 便是摄政太后了?我……我懂得不太多,陛下真的放心把这江山交给我吗?陛下怕有朝一日,我无能,谢氏便会外戚专权?”
萧琰打断她的话,抱她入怀中:“不是害怕外戚专权!”
“朕是怕你和我们的孩子,会受到伤害。”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你已经将人都给了我,朕总要为你,为我们未来的皇儿做打算。”
这世上一旦沾染上权柄,亲情也是信不过的,并非是他多疑猜忌。
“不懂可以学,梓潼以为任何一个皇帝,都是生来就懂吗?我朝除了开国高祖□□太宗,哪个没有吃过亏呢,谁也不是生来便是做皇帝的材料。”
“梓潼慢慢学着,将来总有用上的一天,这样的话,即便有一日朕不在了,你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们的皇儿。”
谢期破涕为笑:“你这么说,好似我现在便怀了似的。”
她羞红了脸的样子,漂亮的像是夏日最娇艳的玫瑰花。
萧琰也笑了,他盼着她能有,不仅是能传承自己的血脉,不至于把江山为旁人做嫁衣,更是为了能跟她有个爱的结果。
倘若有了孩子,就算他早死,她的心也只会在孩子身上,眼中再也看不得他人了吧。
这种阴暗的想法,绝不能让她知道。
萧琰的眼神中带着期待,摸了摸她的肚子:“如果能有,就真的太好了,上苍怜悯,终是待我不薄。”
他说的这样落寞又无奈,谢期怎能不心疼。
垂帘听政,便是直白的将全权权柄分她一半,他如此待她,她又怎能不动容。
“会有的,陛下,我们会有孩子的。”
那两人相依相偎的,十分般配,十分恩爱。
却也十分碍眼,叫人恨不得冲过去,将他们分开,把这个无情的女人扯回家,生生世世将她囚禁起来,在他一手打造的牢笼中,再也出不去。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萧直手脚冰凉,面容也变得苍白无一丝血色。
如果这是他必须要受的罚,他受!可唯一的代价是,她不能离开他。
萧直心中闪过很多想法,阴暗的,不可明说的,粘稠的,脸上却一派风光霁月,似是并不为所动。
“皇叔,娘娘。”
他恭敬行礼,眉眼温和,绝不眼神飘忽放肆乱看,萧琰盯了他一会儿,很是满意。
只有谢期直皱眉头,萧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眼前的这个萧直与前些日子私下跟她说话那个,根本就是两个人。
难道他真的想通,不会在执著于她?
不,可就算他不再执著她,也不保证他不会对谢家开刀。
谢期眉眼一凝,暗自唾弃自己,都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萧直为敌,难道还半路退缩,现在陛下已经允她垂帘听政,只要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萧直就别想摸皇位的边。
“这些日子休息不好吗?你多方奔走劳苦功高,可也要注意身子。”
萧琰温声安慰,安慰的却是萧直。
谢期眨眨眼,他这副虚弱消瘦,如游魂般的样子,她毫不心疼,只觉得快意。
“郡王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变得这么虚弱,宋侧妃难不成没照顾好你吗?听说宋氏煲的一手好汤,怎也不叫她给你做点补补,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找本宫才是。郡王可是咱们大梁的肱股之臣,这身子可得好好注意。”
萧琰瞥了她一眼,瞥见她眼睛亮的惊人,兴致勃勃,让他难免心中一酸。
谢期性子虽然活泼,可自入宫后,还是挺有作为皇后,一国之母的风范的,毕竟也是五姓七家大族出身的女孩儿,天然自带的贵气,行动娴静如临水照花。
她在安静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尊玉做的美人像,哪怕是不然尘俗的佛子,也要为之心动。
他喜静,她自入宫便也夫唱妇随,他披折子,她整理宫务,他作画,她或茶花或熬药,他看书的时候,她便描字,偶尔看彼此一眼,便有默契的笑容,浓浓情谊在两人之间流转。
如此举案齐眉,萧琰本以为,这是他们最佳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