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by谢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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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殿试的时候,谢期才能真正见到这些举子。
放榜时,谢期特意先看了名单,果然裴境的大名赫然在上,还是会元,这辈子重新开始,也不知这位无双公子还能不能一举夺魁,毕竟殿试时,她也会在。
而这一世的考题可不同于上一世。
殿试后,谢期因隔着帘子,看别人倒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裴境是会元,桌案是最前头,谢期倒是看得分明。
虽然是萧直的走狗,却生了一张好相貌,谢期有点酸溜溜。
萧琰萧直都是极为英俊的男子,也各有风格,萧琰病弱却似有魏晋风骨,萧直长着一双丹凤眼惑惑逼人。
跟这个裴境一比,却都被比了下去,听说洛京有人称他为光华郎君在世。
手上传来一阵痒痒的触感,发呆的谢期回过神,萧琰正不满的搔她的手心。
“梓潼在看谁,是不是在看那个无双公子?”
她都嗅到满殿的醋味了。
“梓潼也觉得他生的好看,是不是?”
“……”
实在难得见他这样,鼓着脸很是不满的模样,谢期起了兴致,因他们两人坐在高位,贡士们却在下首,距离的很远,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
“陛下吃醋了?”
“梓潼一直盯着他看,都看了有一刻了。”
谢期哭笑不得,她是盯着裴境看了,可绝对不是因为对他有什么想法,此人生得一张好面皮,却黑心肝,出的主意又毒又阴。
这人便是斗倒谢家的领头羊,她是疯了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想,这人一路从案首到解元、会元,这状元会不会也落入他手中,若是能进前三甲,他样貌倒是当得上探花。”
“此人文采斐然,文章对仗工整却不死板,若发挥稳定,得状元也不是不可能,梓潼瞧瞧他的字,这一手正楷,漂亮极了。”
萧琰从桌边抽出一张卷子,卷面很是干净,字迹工整,就算文章没有太出彩,只要不是一堆废话,这么漂亮的字,主考官看着赏心悦目也会给点卷面分数的。
是很出色的人才,裴境今年才多大,比萧琰萧直还小一岁,刚刚十九。
上辈子,十九的状元郎,惊才绝艳的一个人,被萧直收入麾下,谢期越想越气。
“等点出前三甲再说吧,还有一场辩论呢,他若是发挥不好,这状元也不能给他。”
萧琰眼神飘忽,见她又盯着裴境看,醋海翻波:“别再瞧着他看了,他有你夫君好看吗?”
此时萧琰的表情宛如那些争宠撒娇的妃嫔,谢期噗嗤一声就乐了。
“好好好,我只看我的陛下,才不看别的男人呢。”
谢期吧唧一声,还亲了他一口。
流霞和萧琰身边的内侍官憋着笑,就是不敢笑出声。
萧琰哼哼唧唧的,终于满意,不再作妖。
“那些生的好看的小相公,一个个心可黑着,绝没有朕对你这么好,你别相信他们。”
“还有那个韩越,每每见了你虽然恭恭敬敬,可就是不敢跟你对视,要不是因为他有点能力,是你看重的,朕才不想要他接近你呢,心里头不定怎么肖想你。”
谢期头疼的很,眼神飘忽:“陛下这是怎么了,今儿还使小性?”
“女人都爱俊俏的,这话是一点也不假。”
萧琰满脸感慨:“这个裴境的确是生的真好,也不知娶妻了没,可惜咱们的丽质今年才十岁多一点,不然召裴境为驸马也挺好。”
“他?快别了吧,谁嫁给他做正室都要倒霉死了,别看他生的相貌堂堂,可是个宠妾灭妻的人!”
萧琰眯起眼睛:“梓潼,这么关注他吗,这种事是怎么知道的,还关心他娶没娶媳妇儿,有没有妾?”
“……”谢期的眼神飘忽了起来。
第79章 病
“我是爱公子, 像公子那样的男人,谁能不爱,秀雪你当初不也曾想嫁给公子吗?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我只是个平民出身, 卖身为奴的姑娘, 甚至现在都不是良籍, 公子许了我, 抬我做妾, 教导我要恭敬,顺从,不仅要服侍公子, 还要服侍未来的主母。
公子他能给我的都已经给了我,我还能求什么, 要求公子他,娶我为妻?我怎说得出口?”
女子在哭泣, 在强忍:“可是,我不想做妾啊, 哪怕能出去做个平民的妻子,一辈子粗茶淡饭,为钱财所困,可只要我们努力,他敬爱我, 我敬爱他, 这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公子他, 觉得我愿意, 可他何曾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
另一个女声在安慰她:“要不,要不,你就跟表哥说,说你不想做妾,做不了妻就放你走得了。”
这个女声又觉得不合适,急忙改口:“别,你,你千万别跟表哥说,我挑唆你逃跑,不然表哥非的整治死我,我们家七郎虽然被皇后娘娘提拔了,可没有表哥有本事呢。
妙贞,你生的如此美貌,就算嫁给贩夫走卒,他们也护不住你啊,你得想想,嫁了穷人家就要抛头露面做活,可你的容貌……”
“我的容貌,竟也变成了束缚我的工具?我这辈子因貌美能成为高门大户的妾,被无双公子看重,我就要一辈子伏低做小,做别人的使唤奴婢吗?哪怕成了妾,我的孩儿也不能叫我一声娘亲,要叫别的女人娘亲,我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远都是个奴婢,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不如叫我去死,不如叫我去死!”
这个叫妙贞的姑娘凄楚哀婉,哪怕只是听声音,都知道是个美人。
“妙贞,你……你别啊,我看着你这样就心里难受,表哥跟那个傅小姐一定只是普通的遇见,他肯定……肯定。”
谢期认出了个劝慰的声音,还提及七郎,被皇后提拔,那就是她本家的一位七弟,为人伶俐很有手段,她因要扶持自己的心腹,便让他进了吏部,还授了个小官职。
这女子应该就是她的族弟媳,江秀雪,说来是武安侯裴家还有表亲关系。
这个妙贞,谢期想了很久,若时间上没错,应该是前世裴境很宠爱的那个妾室沈氏。
曾经谢期很瞧不起裴境,觉得他还不如萧直,哪怕萧直不是真的爱周慧荑,到底也将发妻立为皇后,谁不说萧直情深义重,发达了也不忘糟糠之妻呢。
可裴境这厮,便是既要又要的典型,心爱的女人身份不够只能做妾,那便莫要再娶别的女子害了人家一生。
他却非不,还一定得寻个世家女,匹配他的身份,又得好掌控,娶了又不碰人家,一点大娘子的脸面都不给。
那两个姑娘离开了,谢期的脸色还有些不愉。
萧琰揣测她不高兴,摸了摸她的侧脸,眼神疑惑。
因为今日谢期在朝堂上,当众被自己亲爹谢觞驳斥,她心情非常不好,始终郁郁寡欢。
谢后不乐上为忙,这句调侃的话,说的实在没错,萧琰不论如何开解,谢期也没有露出笑颜,宫里的园子都逛遍了,最近也没什么新奇玩意儿。
萧琰突发奇想,便带着谢期来豫园玩,这园子原本也是皇家园林,乃是昭烈帝为元成皇后所建之居所,后两人长女泰山公主出嫁,帝后甚是爱这个女儿,把豫园给了泰山公主作为陪嫁。
而泰山公主两个女儿一为上金翁主,一为玉质翁主,这园子也给了长女上金翁主为陪嫁,带到了温国公家。
说来,其实谢期跟温国公家还是亲戚,毕竟外婆乃是亲姐妹,但秦敷因与表姐温凝自小就不太和睦,一遇见便总是吵架,连带着跟温国公家也不太往来,不过逢年国家送些年礼,不算太亲近。
帝后驾临,本该屏蔽旁人,只接待帝后。
可惜萧琰是愿意与民同乐,绝不想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皇帝,谢期本也不爱摆谱,自跟萧琰成婚后,也逐渐低调起来,便也同意。
只清理了个干净的别苑,幽静的能让他们夫妻单独相处也就可以了。
见到一亭子,凉风飒飒,有许多南方移植而来的高大毛竹,这么一挡,便将两人照在凉亭之中,外头谁也瞧不见。
谢期调笑,说这是天然的偷情私会的好去处。
没想到,萧琰居然脸红了。
分明两人早已成了夫妻,该做的事早就做过,坦诚相见亲密交接都不止几十回,萧琰居然还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害羞?
谢期瞧的新奇,萧琰皮肤很白,绯红一上脸,便如晚霞映白云,实在秀色可餐的很。
她起了心思,左右也没人敢来打扰他们,谢期心痒难耐,抱着他便亲了上去,正耳鬓厮磨间,就听得一墙之隔传来的哭泣声。
听别人的私事,不太好,谢期也没了跟萧琰亲热的心思。
萧琰则更加不高兴,毕竟他的皇后,可难得主动一回。
细细一听,原来是状元郎的闲话,那谢期就来了尽头,非要听一听了。
重活一回,殿试选出了前三甲,裴境果然发挥十分出色,而萧琰亲自出题试,谢期垂帘在一旁听政。
这一回不必笔试,只用辩论,萧琰很是大胆,居然直接叫这几个新科进士以前朝海氏新政为引,辩论为何新政失败,如何解如今民生之顽疾。
其余两人吓了个够呛,唯有裴境淡定自若。
一番论述下来,便是谢期都觉得有些茅塞顿开,而有裴境珠玉在前,另外两个进士的论述就很难出彩,裴境顺理成章成了状元。
那两个姑娘走的远了,谢期仍旧兴致勃勃。
“我素日以为,裴境宠妾灭妻,那妾室定然是个妖妖娆娆,颇有手段的女子,没想到却十分自尊自爱,并不以嫁高门为荣,我倒是有些改观了。”
萧琰因没能再此处与爱妻亲近,没能得逞,十分不悦,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我的好梓潼,只要是姑娘,但凡身上有些优点,就会被你放大看,在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的姑娘,我倒是觉得此女心机颇深,没准是以退为进,她若不想做妾,直说便是了,不敢说便还是贪恋富贵荣华。”
谢期原本是托着下巴,此刻听了他这话,不悦的很。
“要坦诚,也得分人啊,这姑娘奴婢出身,做事谨慎是习惯了的,而且听话中意思,无双的裴公子可没想到,要纳个奴婢为妾,居然这奴婢不领情,你说自信过头的裴公子,会不会恼羞成怒,惩罚沈姑娘?卖身契都被人捏在手里,她怎能不慎重,还敢像我一样,高谈阔论说想嫁给皇帝就嫁给皇帝?”
萧琰默然,谢期与别的女子果然不同,这份莽真是独一无二的了。
在亭子中呆着,难免蚊虫多,谢期没一会就呆的烦了,拉着萧琰要去湖边走走。
萧琰还想继续刚才的耳鬓厮磨,可谢期没了兴致,他也不是会勉强的性子,便也乖乖在湖边散步。
这一下,就窥见长乐郡主被众世家贵女众星捧月的模样,堂堂郡主之尊,竟跟一个奴婢计较。
长乐的声音很大,他们不必靠近就能听见,却瞧不太清,叫人呈上了个窥筩,谢期通过这个看,边看边皱眉。
“长乐让那沈姑娘伺候她,还给她剥螃,这沈姑娘就算是奴籍,你非人家主人,也没这么使唤羞辱人的吧。诶呀,她居然打了沈姑娘一巴掌!”
谢期这个脾气,哪里能容忍好姑娘受欺辱,当即就要站起来冲过去做主。
萧琰拉住了她。
“别着急,温家小公爷已经冲过去了。”
‘温齐,你敢打我不成?我阿弟马上就要成了陛下和皇后的嗣子了,等我阿弟做了皇帝,让他把你们都杀喽!’
长乐的叫嚣咒骂,源源不绝,此时连萧琰脸上都难看起来。
“温齐能指挥得动巡防营,这豫园又是他家的,想来那位沈姑娘会没事。”
谢期点点头,面色不愉,裴境死哪里去了,不是最爱他身边这个沈姑娘吗,明明也在豫园,却不出来救她?
“雍王家的孩子,五岁的那个萧整,给雍王送回去吧。”
萧琰也同意。
“雍王在西京这么猖狂吗?好好一个女儿,教成这个样子,朝政立嗣之事也是她能随便说的?”
谢期想起,那些年雍王与自家交好,送的年礼也是重礼,而爹爹谢觞却照单全收,眼中洒下几片阴翳。
萧琰心知肚明,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一阵凉风顺着湖面袭来,萧琰的咳嗽声打断了谢期的沉思。
谢期急忙为他顺后背,萧琰用袖子捂住嘴,似是要把肺咳出来,咳了有好一会儿,面色稍霁,偷偷把袖子往身侧掩。
夫妻这么久,她怎能看不出他在掩饰,拽住他的袖子非要看。
争执许久,萧琰的袖口都差点被她扯下来,那袖口上赫然一大口鲜血,洇红了整只衣袖。
第80章 生离
“怎么会这样, 去年用了太玄道长的药,不是大好了吗?怎的还会咳血?”
谢期气急败坏,却不敢当着萧琰的面暴怒, 在外面走来走去, 双手攥拳, 恨不得将下面跪着的太医全部拉出去斩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她这皇后一怒, 也有不少人要遭殃。
“娘娘,太玄真人到了。”
白胡子老道入了宫来,甩了拂尘恭敬行礼, 面上不见丝毫惧色。
对这么一位老神仙,谢期到底没有直接发作, 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惧与怕:“真人, 去年时你不是说,用了你的药, 陛下可以缓解一二,当时是好了,可现在已经开春,往年开春时,陛下的病都会慢慢好转, 怎的今年却严重了?”
叫宫女将萧琰的衫子摊开给他看, 上头好大一块血迹,还夹杂着丝丝肉块, 看着便可怕不已。
谢期眼神露出杀气, 大有太玄不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就要他偿命的意思。
太玄神神在在:“娘娘疑心老道, 当初老道也说了,这药只能缓解陛下病痛,却不能延长陛下寿数。”
谢期的表情很可怕,吓得一众太医,甚至是自小服侍她的流霞等人,都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所以真人的意思是,陛下寿数已到?你这老道,诅咒九五之尊,居心何在,想谋反不成?陛下也许就是吃你的药,吃死的,你谋害陛下,本宫要杀了你,把天师观都毁了,把你的徒子徒孙,那些小道士都杀了,看你这老道还敢不敢乱说话!”
太玄却平淡无比:“娘娘不会那么做,您是真正宅心仁厚,心怀天下之人,怎会做夏桀商纣之事,您便是真的杀了老道,陛下寿数乃是天定,老道虽有些小小神通,却并非是天上仙神,若老道有法子,延人寿命,这长生之法,早就为先帝呈上了。”
谢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想要让自己更加冷静些:“你献药的时候,不是说过,陛下福泽绵长,是有后福的。”
太玄叹气:“老道的确说过,这话也不是假话,这后福什么时候来,老道却算不准日子。”
也许是在下辈子。
谢期冷着脸发呆,整个人都没了从前的精神气,缩在宽大的椅子中,仿徨又无助的模样,让躲在暗处的萧直看着,心揪起来一样的疼。
阿鸢,阿鸢,他的阿鸢,就那么爱萧琰,明明知道他注定早死,却依然付出了自己的心,真傻。
她的乳名,在他口中,百转千回,缠绵悱恻,此时他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死生,乃命也,此为定数,娘娘您可以要了老道的性命,然娘娘不应最是知道陛下寿数的人吗?”
谢期霍然抬头,目光灼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知道的吧,你一定知道!”
她一把揪起太玄的衣领,想要从他皱巴巴宛如核桃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都能重生,能有重来一次改写历史的机会,为什么萧琰就不行,就一定要像上辈子英年早逝?
他才只有二十一,还有那么多大好的年华,他还要成为大梁的中兴之主,为什么世间如此不公平,好人却不能长命,祸害却能遗留千年。
“我都可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陛下不可以?今日你若不给我说个明白,我就把你们都杀光,你那道观的小道士一个也别想保住!”
谢期带着哭腔,眼含泪花。
她是不会真的杀人,早年有狭义仁善之心,这些垂帘听政后,越发知晓普通百姓的疾苦,她怎么可能杀无辜之人。
“娘娘能有机会,是有人以寿命气运为交换,为您偷得这些时间,但陛下他,没有,已在既定的局中,老道无能为力。”
谢期近乎崩溃,颓然将他放下,凄楚彷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不关心谁的付出能让她重活一回,她只关心,该如何救萧琰。
“老道的药,可以继续给陛下吃,至少能缓解痛苦,别的,老道当真是,无能为力。”
谢期肩膀松下,似是极为疲惫,对他挥了挥手:“药送进去给陛下服用,昭告天下,遴选神医,有能医治陛下者,封侯爵,赏黄金千两。”
她发了一会呆,示意太医和宫婢们都下去,她想要笑,却根本笑不出,笑不出来也不能哭丧着脸进去让萧琰看见,这样他的心情不是更加不好吗。
萧琰病着,她要坚强起来才可以。
可泪水却不听使唤,簌簌流下,捂着嘴巴,都不敢大声哭泣,怕萧琰会听到。
为什么人生才给了她一点甜,就要让她如此苦。
谢期明白,自己所受的苦跟那些底层挣扎要活下去的百姓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面对爱人的离去,谁又能真正做到生死看淡,平静面对?
只能哭一炷香的时间,不能超过这个时间。
她不仅是萧琰的妻子,还是大梁的皇后,萧琰病重,她不撑起来,她与萧琰,他们的养女丽质要怎么办呢。
如果要流眼泪,就流一会吧,让她稍微发泄一下,就已经足够了。
谢期哭了多久,萧直就看了多久,他本是来看萧琰的,然而不论是暴怒要杀人的她,还是哭泣伤心的她,谢期一定不想让他看到。
哪怕她成婚,成了自己的皇婶,他也丝毫不认为谢期是萧琰的女人,她总会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
但现在,就给她一点空间,假装不知道吧,反正萧琰的时间,剩的也不多了。
以后,他们有的是长久相处的日子,来日方长。
谢期擦着眼泪,捂着脸长出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这才走入后殿。
萧琰服下了太玄的丹药,果然止住了咳血,面色比之从前的惨白也变得好了一些。
窗边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燃的是助眠的沉水香。
萧琰在睡着,哪怕是梦中也蹙着眉。
谢期轻轻坐下,没有发出响声,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眼,萧琰生的好看,虽然他们都说裴境才是西京第一美男子,可她就是觉得,她的夫君最好看。
因为病重,他眼底发青,素日保养得宜的头发也开始变得干枯发黄。
萧琰对她真好,可他这样好,为什么老天爷对他这么残忍,就不能让他寿终正寝?
他还有许多雄心大志没能完成,他还有许多的爱没能对她诉说……
哪怕谢期没什么动静,萧琰也醒了,因为生病,他变得很是浅眠。
“别让我喝那助眠汤,太苦了,跟我说说话吧。”萧琰去握她的手,目光温暖而绵长。
谢期抽抽鼻子,露出他最喜欢的明媚笑容:“好,太玄真人的药还是挺管用的吧,你吃完后就好些了,太玄真人说了,你这病还是得将养着,慢慢的不动怒不思情,便会好了,我也吩咐他们,在全天下广选太医,总有名医圣手,能给你祛了这个病根的。”
萧琰微笑看她,此时很想亲一亲她的脸。
“以前总说,我要多活几年,跟我的梓潼恩爱百年,子孙绵绵,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我怎么舍得合眼,梓潼是我的福星呢。”
谢期鼻头一酸,笑着应道:“是啊,你看连太玄真人都说你没事,看来这辈子你都要跟我锁死啦,等我变成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你也找不得别的女人了。”
“那感情好,我求之不得。”
萧琰和煦的笑,轻叹一声:“别难过,阿鸢,生死有命,我早在少年时就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天,不过是早晚而已。你当初选择嫁给我的时候,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谢期慢慢睁大眼睛。
这怎么能一样,那时她不爱他,可现在她爱他!
“真是傻瓜,你说什么呢,怎么还是老腔调,我不是说了,太玄真人……”
“阿鸢!”
萧琰打断她的话,虽温和却不容置疑。
“面对现实,你跟我,都要坚强起来,这一天是会来的。”
萧琰想要亲亲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告诉他不要哭了,一切都他在,此时这种话完全说不出口。
“我本想将定王家的幼子萧续立为嗣子,你好生养他,将他培养长大,做摄政太后这个位子,可现在萧续才不到一岁,朝堂之上那些大臣,都是虎狼之辈,哪怕有谢觞在,你当真弹压的住他们?阿直他,他对你……”
这副说遗言,忧心忡忡的模样,如刀在割谢期的肉,让她疼。
“别说那些了,我不是说过,你会没事的,你还要长长久久的陪着我呢,难道这一切说的都不算数吗?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尊的陛下,金口玉言,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怎能说话不算数!”
“阿鸢!”
“我不管,我才不管什么朝政,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要是走了,以前那些诺言我全当作废,我就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我还要养十个八个,不,养一百个男宠,气死你!”
萧琰不为所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那又如何,到那时,我已经死了。”
谢期呆住,扑倒他怀中,痛哭出声。
第81章 争斗
这一场对话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至少没有让两人心意相通。
萧琰疲惫至极,身体的疼痛,心上的疼痛、嫉妒啃噬着他的心, 让他根本无法做到平静对待, 尤其在面对她的眼泪时。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看我, 你不爱我了吗, 当初所说的,陪我到最后都不算数了吗?”谢期不依不饶。
萧琰却只是怜爱的望着她,心中有苦难言。
“你出去吧, 过了今日我会移驾九渊山,你在朝中替我总理朝政, 好吗?”
“你去九渊山做什么?”谢期完全迷惑不解:“你不在我身边,我受不了, 我要看着你,照顾你。”
为什么移驾九渊山, 就是为了不让她见他啊。
萧琰笑不出来,更不能明说,她这个脾气懂事时非常温柔可人,而生气的时候也是不管不顾的。
他只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谢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想要问个清楚,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病了就不再爱她, 不想履行诺言?
然而见到他的病容, 谢期将一切话语咽回肚中,给他掖好被角, 走了出去。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硬要拽着别人求一个明白的结果。
然而强忍的情绪,就在萧直出现在乾元殿外的那一刻,迅速破功,谢期愤恨且怨毒的盯着萧直:“你来做什么?你来看我夫君的笑话吗?他病了,你却健健康康的,凭什么?”
纵然知道,她绝不会爱他,然而面对这样如刮骨弯刀一般的眼神,萧直呼吸一窒,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疼得他差点弯下腰。
他身子颤什么,谢期不太明白,难道他心里有鬼,是他对萧琰下的手?
谢期冷厉了眉眼,一字一句:“萧直,是不是你?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你下了毒手?”
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萧直自认绝非好人,也确实盘算着大阴谋,但他绝不可能杀萧琰。
“我有没有下手,阿鸢,你应该心知肚明。”
饶是萧直,被心爱的姑娘这样揣测,就算早就做好了准备,会面对她的怀疑与怨愤,甚至可能她一生都不会爱上他。
可真正面对时,他为什么还会如此难过。
“你我都很清楚,皇叔他寿命将近,一生为病痛所苦,二十一英年早亡,这就是皇叔的结局。”
谢期不能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萧直愣住了,他摸了摸左脸,火辣辣的,她没收力,应该已经打肿了。
萧直动了动嘴,看到她眼底的绝望,好似有一只大手,将他往海底越拉越深,任由他被黑暗汹涌的海潮吞没。
然而他却无比平静,只是望着她:“你消气了吗?”
他摸了摸肿胀的侧脸,不恼,反而笑了:“你这么恨我,是不是说明心里也有我呢,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他笑的如此甜蜜,甚至试图去摸她的手,让她再打一巴掌。
谢期的眼泪流了下来,攥着他的衣领,几乎要将他勒的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病的受苦受难的不是你?你说命数乃是天定,为何,我能重活一世,老天爷既对我如此偏爱,何不开开恩,对我所爱之人也能偏爱一些?”
“还有你,上辈子,你什么都得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唾手可得的佳人,前朝的贤名,你富有四海,你什么都有,为什么重来一次,就不能把你的得到的分给别人一些吗?”
萧直满脸难过,他想碰一碰她的脸,却又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瓶子般,不敢去碰。
她怎么知道,他没有付出呢,这一辈子,本就是他强求而来。
如今萧琰只是步入命定的寿数,走入已经既定的命途,她就受不了,就这样伤心,若他真的做了那件事,还不一定要如何的恨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失去?”
他失去她,三十年了,夜夜不得入梦,寻尽办法,想要再见她一面,想要重新开始。
“阿鸢,你跟皇叔在一起三年,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