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是佛系大佬—— by沉沦的椰汁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7
说到底,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眼中,他喊了十几年的姐姐却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他说这个人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的姐姐是另外一个人;这件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是一时能接受得了的。
“还有必要问我吗,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楼懿文摇着团扇,端起手边的甜汤放至嘴边,眉头轻皱了一下,却还是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喝不惯这个味道;也不知道季学锦怎么这么喜欢这些东西。
“我不相信,我不信!祖母,只要你说一句是假的,说这个楼蔷不是我姐姐,说都是你们弄错了……我都信的……”他甩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蔷薇花,逐渐红了眼眶的楼凌宇声音里带着哽咽,隐隐有些泣不成声,最后话音渐渐小了下去,几乎微不可闻。
几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躲过楼婕、父母的耳目偷偷回到楼家老宅想要当面和楼蔷对峙,想要亲眼目睹这一现实。
临了却还是没有勇气。
他真正想从楼懿文口中听到的,只是一句‘假的’而已。
这样,他还能继续回去和楼婕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继续过着他们曾经的那种平凡的生活。
“别自欺欺人。”接着,楼懿文的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不苟言笑的祖母没有给予他安慰,还列出了一条条的佐证让他直面现实:“亲子鉴定、资料报告,亦或是照片,你想要哪些,我都可以提供给你确认。你不愿意承认是你的事,但这是既定的现实。你想继续把楼婕当做亲姐姐我也不拦着,毕竟在你妈的眼里,楼婕才是她的宝贝女儿,楼蔷连根野草都不如。”
卑贱如斯。
听闻这话,楼凌宇的眼皮却是微颤了颤。
她承认,这些话就是故意说给楼凌宇听的。
少年人心无城府,偏听偏信,蠢得可笑;有时又何尝不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刀刃。与其让他在楼婕手下成为一条愚昧无知的疯狗,不如由她亲手教导,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成长的痛苦。
她不指望楼凌宇一夜开窍变成聪明蛋,但也绝不能成为她谋划路上的绊脚石。
“祖母,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她回来呢;她出身低……”牙齿咬了舌尖,心中却莫名地猛然一痛,他堪堪将‘低贱’两个字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个词。“她出身卑微,即使回来日后出入各种社交圈子也只会被人嘲笑,倒还不如让她留在乡下,定时打些钱让她继续过她的日子。”
说这些话时他根本不敢抬眼看楼懿文的神情,双手也是背在身后紧紧搅在一起,隐隐有些心虚。
但转眼间他又觉得自己的提议已经是经过重重考虑的,这样做对大家都好,谁也不会伤心,还能继续过着之前的平静生活。
于是,当他准备大无畏地抬头迎上楼懿文的目光时,等待他的却是那种冰冷刺骨的目光。
就好像,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有人摁着他的头将他狠狠地浸入寒池;连呼吸都分外困难。
他……说错了吗。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楼婕教你的。”
楼凌宇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似有所感,只要自己开了口承认出自本心,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你认为她此生就该待在那个消息闭塞的村落里,做一世粗鄙的村姑,是吗?”楼懿文的语调平缓,声音平静而冰冷;好似带着寒气扑面而来,让楼凌宇从头皮凉到指尖。
他重重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楼懿文别过脸,带着几分怒火甩掉了手里摇着的团扇,“她和你一母同胞,原本该是你在这世上最亲密的手足。如果一切按着正常的轨迹发展,她会备受宠爱地长大,求学,然后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也会承欢膝下,笑意盈盈地唤我祖母。”
“可是呢?”她忽而一止,带着疑问再度出声:“当你和楼婕在花园嬉闹,洋溢着欢声笑语之时,她在黄土漫天的北部与风沙作伴,入目皆是尘埃;当你和楼婕在餐厅里抱怨食材的新鲜度,而她在北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当你和楼婕上着一千元一节的钢琴课时,她在北部为着几十元的学费而发愁……”
秒针缓缓走着,一格跳过一格;室内只余楼懿文的说话声和楼凌宇拼命压抑着的呼吸声。
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反映着吊灯的璀璨,楼凌宇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眼让楼懿文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和眼中的热泪。
“我不指望你为她易地而处、感同身受,我不知道她吃了多少的苦才等到了我们找到她的那一天。楼凌宇,你是我的孙子,也是她的至亲之人;你即使不想了解她的过往,但却也不该忽视她曾经经历过的苦痛,然后理所当然地说她低微卑贱。”
第51章 对不起
“她何错之有?她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是我们楼家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流落在外,颠沛流离。错误已经铸成,应当想办法补救。而不是将错就错,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过失。”
“小宇。”蓦的,楼懿文低低唤了一声他的小名;楼凌宇心脏猛然一跳,不知怎的想起了幼时祖母慈爱地摸着他的头上的小包包亲昵的模样。
他出生时有位大师给他批过命,说他在十岁那一年会有一场血光之灾;大师给出的破解之法是将他当女孩养着,以此来躲过这场浩劫。父母照办了,而他也活了下来。
那时他留着及肩的长发扎成两个小包子束在发顶,像极了玉雪可爱的女娃娃,祖母总是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叫他小乖乖。
可在当下听到这个小名,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不安。
他听见楼懿文声音一冷,“我说过,楼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在我百年之后,作为楼家其中之一继承人的你也会在其中分得不少的财富。但是,这些却不是你居高临下藐视他人的理由,你幼时我教导你克己复礼,行事做事坚守本心,万事三思而行。”
“可现在看来,你只是做到了顺从本心,却忘记自律;只会偏听偏信,听之任之。楼婕小小年纪却手段了得,先是骗了你那愚蠢的叔叔到我面前为她说情、暗地里贬低楼蔷;然后又把你驯服地跟乖狗似的任她差遣。是不是假以时日,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呢?”
不,不是这样的。
从悲切中回过神来的楼凌宇猛然抬起头,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水滑落脸颊,滴淌在大理石地砖上。
眼泪碎裂了一地。
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没有不听祖母的话,也没有瞧不起楼蔷;不是这样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在赤裸裸的事实面前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如果真的没有对楼蔷有轻视之意,那他今天站在祖母面前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亲姐姐赶出这个家啊!
“对不起……”他无力的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呜咽地哭出声来,“我没有想过不听您的话,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祖母!我无法想象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我只能选择让她消失,这样我才能假装地继续过去的生活!是我一时昏头,祖母求您,求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哭着直抽气,双肩都在颤抖着;楼懿文见他这么可怜,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罢了,若是加以教导,也不是不能扳回正道。
楼懿文微微俯身,抹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抽噎声顿了顿,楼凌宇望着她幽深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说道:“我会把她当我亲姐姐一样……”
“不。”楼懿文覆上他的发顶,缓缓出声:“你今夜没有来过楼公馆。”
楼凌宇瞳孔一缩,脊背阵阵发凉。
第52章 乖孩子
此前被楼凌宇扔在地上的蔷薇花被她拾起,她拍了拍小孙子肩膀处不存在的尘埃,将花插在了他胸口处的小口袋里。
嫣红的蔷薇在黑色风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妖艳。
“当然,也没有见过楼蔷。”
她每多说一句,楼凌宇的心脏便往下沉了一分。他想问出背后的原因,却隐隐感觉到未来楼家要迎接一场风云巨变,而这些都不是这个年纪的他所能承担的。他知道得越多,或许对楼家就更不利。想到这里,他突然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祖母知道你心中有数,对不对。”
她语调缓慢、循循善诱;而楼凌宇迟疑了会,抬起手背抹去眼眶中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楼懿文这才满意勾唇,眼中闪过得意。
——乖孩子。
“进行花园扫描、进行阁楼扫描、进行露台扫描、进行01号房间扫描、进行02号……楼公馆全局扫描已结束。”
冰冷的合成电子音在华蔚耳边响起,小机器人从角落里重新飞向她的位置,最后落在她的肩头;全息投影再度重现,整个楼家的建筑画像一览无遗地展示在她的眼前。
“根据热成像反应回馈,主人从09号房间离开的三分二十六秒后,有不在记载内的第三人出现。初步判定身高在170cm至175cm,年龄在十三岁至十六岁,男性。”
从她踏入楼公馆的那一刻起,白方块就已经开始运作。她和傅明贞视讯的时候,白方块结束了第一次扫描。而这人不在记载内,那就证明是从那之后才出现的。
她略微沉吟,又下了一道指令,“进行音轨分析。”
“正在分析——”
白方块,原名:Y33型机器人。
Y33型机器人是华蔚断断续续进行的一个项目,可以说它的出现算得上是偶然。在研究之初,本意只是为了排解生活中间歇性出现的瓶颈期,而她需要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所以这个项目时常会被她搁置起来,锁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两年前H6-4项目结束,她顺手将Y33的研究进行扫尾,植入数据后准备唤醒。她有预感自己会成功,但没有想到会这么的……完美。
各项功能罕见的没有出现相斥,运算的结果也趋于标准,这在第一版本是极为难得的。
后来她修改了小部分代码,将机器人进行二次优化后便将这项研究成果推向了另外两大区的负责人。
分别是16区,30区。
掌握生物研究大区的纳兰旖向来只对七区产出的精密的计算仪器感兴趣,所以最初对Y33并不怎么上心;但却在看完华蔚发出的模拟效果后立马向七区的官方账户打了一笔款,以此用来购买Y33型机器人的费用。
五日后,在三大区联合展出的便携型智能科研成果中,Y33以一己之力打败了所有小型机器人,一跃成为三大区最便捷的智能机器人。
自此走上舞台。
但因Y33部分功能过于强大,稍有不慎便会触犯灰色地带,所以是否将它推向市面依旧存疑;换言之,如今的Y33是无法见光的。
第53章 差别人生
“分析结束,数据库比对结果显示:音轨重合度90%,十一人;重合度85%,三十二人;重合度60%,一百一十七人。”
“筛选:楼懿文后代。”
“正在输出结果。”
电子音随之响起,白方块瞬间切换全息投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青涩的人像与附带的简略资料。
华蔚抱着手臂,盯着那张照片眉头微蹙。
——是他?
楼凌宇,楼婕的便宜弟弟。
为什么他会深夜出现在楼公馆?
根据调查报告显示,这个和她有着亲缘关系的弟弟今年十五岁,就读于南联私立高中,今年高一。
但楼泽良夫妇养育出了优秀的女儿楼婕,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儿子没有跟上脚步。
原本应当在学校里好好读书的楼凌宇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逃课打架,偶尔还与三教九流的小流氓混迹在一起。
他将父母对自己的忽视,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化成了怨气,然后自甘堕落,将自己彻底放逐在名为自由的牢笼里。
短短几句话,似乎就已经看到了他未来的人生。
这份灰暗的简介和楼婕那份光鲜亮丽的个人生平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过有听闻楼家这俩姐弟感情甚笃,这楼凌宇为了他姐姐楼婕什么都干得出来。
传闻有次在某场酒会上有位公子哥议论了两句楼婕假清高被他听见了,他当下就和人扭打起来,他下手又狠又黑,那人哪里是他的对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逼着那人跟楼婕道歉。
最终结果怎么样外界不得而知,但这场酒会肯定是草草收场的。
现在想来,他们二人感情这么好,那么对于她的陡然出现楼凌宇应该是非常厌恶;此时过来找楼懿文大约是想法子将她赶走,又或者是来找楼懿文要个说法云云。
但这些,与她无关。
她抬手一挥将投影熄灭,转身走向黑暗里。
傅明贞放出捕猎的知更鸟中了危险区的陷阱,如今生死未卜;如果30区稍有异动,危险区一定会揪住不放,将30区狠狠痛击。
危险区缺的是人,各大区的人他们早就垂涎已久;毁灭一个区,然后将所有的研究人员收入囊中,这样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白方块跟在她的身后,稳稳地落在书桌上;蓝色光屏切换,展出一副拟真形态的地图。
地图上各色光点相互链接,同色星芒跨越山海连线,莹莹的线条在暗夜中发着微弱的光芒。
“导入坐标。”
“人员名单正在统计,传输完成。”
在她和楼懿文谈判的时候,傅明贞已经发来了知更鸟通讯中断的最后位置;那里是陷阱所在地,或者说,曾经是。
信号可以中断,痕迹可以被掩盖;但生活过的蛛丝马迹总会存在。
她调出离那个坐标最近的卡片,在他的任务栏里增添了一条长期任务:捕捉071知更鸟。
任务发布完成的下一瞬,光芒由黄转红,等级上升;与其他光芒的链接瞬间中断,那张卡片也随之变灰。
这是就地掩藏的命令被触发了。
她需要有人时刻待机联系,便于查找071知更鸟的信息;无论他是生是死。
她不知道过去想着手调查祸斗事件的那些人后来怎样了,但能想到结果都不会太美好;君不知这么多年没有一丝消息泄露,不就正好说明了结果吗?
——大概都已经成为无机物了。
危险区是上部的心病不假,但却也是上部不可缺少的一大助力。
在没有触犯到底线之前,他们还是能容忍一下危险区的小小任性的。
虽然这个特权危害到了其他大区。
夜晚的微风有些寒凉,被楼懿文撵出来的楼凌宇拢了拢风衣外套,心里还残余着未曾散去的震惊。
祖母的意思是让他装疯卖傻,为她们的谋划铺路吗?她和楼蔷究竟在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要将整个楼家都蒙在鼓里。如果这件事情这么危险,为什么要联合刚认回来的楼蔷;她就不怕这个见识浅薄的楼蔷不靠谱吗?
心事重重的楼凌宇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就连什么时候跟丢了为他引路的司机都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院落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环顾四周,蓦然觉得有些恐惧;这种未知的不安将他紧紧包围,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祖父养的布谷鸟在鸟笼里上下扑腾了会,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循声望去,目光却停留在三楼一间亮起的窗户前;有道纤瘦的身影临窗而立,灯光将她的背影映照在了纱窗之上。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姐姐,楼蔷。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就确定了。
这大概就是来自血缘的力量,即使山海相隔,我也能一眼在人群里将你认出。
他突然很想上楼当面见见她,想问问这么多年她过得好吗?有没有受苦?……以及,她恨他们吗?
哪知脚步还未挪动,窗户的光一下就熄了,只余黑洞洞的窗口,似乎在嘲笑他的胆怯。
他一下便怔住在原地,愣愣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直到发现他跟丢的司机倒回来找他,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为了便于隐藏频段,待机的白方块实行的是间歇性随机探测的机制;于是楼凌宇前脚刚走,紧接着它就启动了热源探测,就这样错过了发现他的时间。
完美错过的华蔚不知道深夜造访楼公馆的便宜弟弟不但是为她而来,还满怀心事地待在院落里傻乎乎地望着她的窗口站了半个小时。
那苦恼的样子,好似在操心国家大事一样。
与坐标一起传输过来的还有祸斗的一些个人资料,虽然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但即使这是个陷阱,她也要在旁扔两块石头进去看看深浅。
按危险区的行事作风,即使作假也会真假参半着来;当初能让傅明贞头脑发热下达命令捕猎一定是她在其中发现了有效的信息,而正是这个有效信息将她拉进了陷阱里。
华蔚紧盯着的这份资料沉吟了会,决定从另外一个地方查起。
祸斗曾经就读的学校,——南联私立高中。
翌日,阴雨绵绵。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无边无际的毛毛细雨就已然笼罩了这片大地;乌云飘在天空之上,好似挥之不去的阴霾。
生物钟准时地将华蔚唤醒,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的那一刹脑子里的弦顷刻绷紧,立马警戒起来;反应过来后又不动声色地垂眼掩下了所有情绪。
差点又忘记了,她现在是楼蔷。是掺和在各种纷扰杂事里的楼蔷,不是七区的华教授,那个被学生在背地里戏称为机器人导师的华蔚。
简单洗漱后,她卡着点准时地出现在了二楼的小餐厅里;缓步走进的一刹那,她与坐在餐桌前的老人四目相对,对方眼底瞬间浮现起了一种情绪。
——疑惑。
季学锦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转移目光看向身旁的妻子,眼底询问的意思极其明确。
认出他是谁后,华蔚对他刻意为之的询问感到几分虚伪,但她脸上情绪依旧淡淡,半分未显。
她更是自觉在下首找了个位置,向楼懿文道了声‘祖母’后便落座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早餐。
楼懿文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书籍:“昨天你回来的匆忙,你祖父被学校里的事给耽搁了,这才误了和你见面的时间。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一次见面,按习俗,长辈对于小辈是要给一份厚重的见面礼的。”
说到这里,楼懿文顿了顿,睨了眼身侧无动于衷的丈夫,“既然是你祖父有错在先,不如你向他提个要求,将你想要的、想做的统统说给他,让他去办。”
站在角落里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自觉地将自己当成一个聋子瞎子。
——老太太狠起来,连爱人都能卖。
昨天落了她面子,今天就被妻子狠狠背刺的季学锦无奈放下报纸,望向妻子侧脸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宠溺。
这么多年了,这个记仇的性子倒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扶了下镜架,顺着妻子的意思开口道:“是我疏忽了,祖父在这里向你道歉。”说着,他又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了张银行卡,准备递给华蔚,“终究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这是我的副卡,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珠宝首饰,时尚华服尽管去买。”
见华蔚依旧慢吞吞地切着面包,没有接过的意思;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没有密码,放心花。”
倒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乡下来的没见识小姑娘,随便扔张卡就将她打发了。
她这祖父,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尊重人吗?
细嚼慢咽地消灭掉最后一块煎蛋,她捻起餐巾擦了擦唇角;不接反问:“真的可以随便提要求吗?……祖父。”
尾音拖了几分的‘祖父’二字莫名地让季学锦感到了几分危险,但这种感觉却不应该出现在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的身上。
他好笑地将那份预感丢到了脑后,脸上挂起慈爱的微笑,“当然,祖父说到做到。”
“卡我就不要了,您收好。听说您将楼婕举荐到了一位名师的手下做弟子,是真的吗?”
她端着盛了八分满牛奶的玻璃杯,看向季学锦时,眼里盈着询问的意味。
这目光,和他方才看向楼懿文时的疑惑之色简直一模一样。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有的,我也想要。”她说。
“胡闹!”季学锦的脸色冷了下来,觉得这个初次见面的孙女有些不太识相;楼婕是从小就培养的兴趣爱好,刻苦勤勉学习才有如今的成就;而她什么都不懂,恐怕连小提琴上有几根弦都未必清楚。
即便是这样,却还是妄图想要和楼婕站在同一高度,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才回家一天,就迫不及待的要和楼婕争东西了吗?
想到这里,季学锦的眼底倏然便暗了下来。
心性是主导人行为的基本,显然楼蔷已经出现了大问题。而他们楼家,留不得这样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牛奶,眼里显着直白的疑惑:“为什么不行?同样都是楼家的孩子,为什么我的要求不能被同意?祖父,你这样是否有些不太公平?难道说你们口中的所谓弥补,也只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谈,哄孩子罢了?”
咄咄逼人,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她眼中的不解直挺挺的砸进了他的心间。
季学锦的怒火被打断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亏欠一词大过所有,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脊梁之上,让他动弹不得,反驳之词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了片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恰好看见了华蔚抬手时皓腕间戴着副极为眼熟的翡翠手镯;种水颜色偏向重墨,和年轻的她不大相称。
倒是有些像他妻子的东西。
想到这,他蓦然心下骇动,目光迟疑地落在了妻子的腕间;那里哪里还有什么翡翠镯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乳白色的和田暖玉。
瞬间他便什么都明了了。
——罢了,只不过是再低一次头而已;为了楼婕能求一次,再为了她去求一次也没什么所谓了。子女,都是债啊。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学小提琴吗?你没有基础,现在再去已经很难跟上脚步;摇光院里待着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天才,你不分缘由地要进去,只怕会惹人耻笑的。”
虽然担忧她的行径可能会给楼家蒙羞,但季学锦也的确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对眼前的小孙女其实抱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感,他不喜她卑微的出身,成长环境所造成的目光短浅,与身上挥之不去的小家之气;但,她却和他有着割不断的血脉关系,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们是一家人。
华蔚这次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说:“你未必要安排我去摇光院。我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乐器,对乐理一窍不通。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楼婕的生活是怎样的美好,和我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这些话她就是故意说给季学锦听的。
她要将这些他一直逃避的东西摆在台面上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过去都是他们的错误所造成了这一切,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所以她化为了最贪婪的恶鬼归来,不吸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不罢休。
第57章 你如今,迟疑了
“你一窍不通进摇光院确实困难。”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季学锦收回目光,似乎在逃避刚才华蔚的那些话语。
他沉吟了会,又说:“但进其他院又并非是没有办法。既然你是想去体验一下,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联系一下那位老师。但我希望你还是认真听老师的教诲,哪怕你三分热度后发现自己不喜欢了,也要坚持下去。”
华蔚的手顿了顿,垂下眼睑,不置可否:“那就麻烦您了。”
摇光院,北斗国艺……她叉起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世人艳羡围墙内的天才身着华服,生来高贵,拥有着超然的地位与财富;可是,围墙内有人望着灰霾的天际满目失神,华美的衣袍下早已爬满了虱子,一片疮痍。
早上还有课,季学锦用完早餐后便出门去了学校。
“看来你是准备按着我的计划走了。”
想起丈夫离去时不太好看的脸色,被唐家一事逼得绷紧神经的楼懿文此时也难得地松了口气,莞尔一笑。
华蔚还不太习惯手腕上的戴了个镯子,忍不住动手调试了下,才抬眸答道:“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在事态未曾明朗之前,按照他们所愿意看到的发展去做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毕竟比起一个冷静的楼家二小姐,人们更想看到的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土老帽女孩,她粗鄙、刁蛮无礼才是人们想象中该有的样子。
既然这样,何乐而不为呢?想要除掉一个敌人,首先该做的,就是麻痹掉他的神经。
“如今唐家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你的陡然出现一定会让他们起疑心。好在你的背景伪装足够完美,暂时能掩盖过去。可是楼蔷,你并不擅长伪装;若是今天我先生没有先入为主带着有色眼镜看你,只怕他早就发现了不对。”
就像她昨天看到楼蔷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身份并不简单。
“待到满城风雨,舆论落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身份便不再会有质疑之声。祖母,三十年前的你比现在要果敢。”
她平静的目光望向楼懿文,缓缓启唇:“而你如今,迟疑了。”
有激荡的擂鼓之声敲在她的心脏之上,楼懿文眼底漫起了震惊,久久不散。